“你還是想擠的對吧,”薑諾給他支招,“要不要試試火龍果和草莓,你可以挑籽。”“那感覺和皮膚完全不一樣。”宴若愚露出個“你以為我沒試過”的表情,關了手機屏幕,脾氣好像真的平和了點,認真道,“那首grime的beat我還想再聽一聽。”薑諾和宴若愚又回了工作室。宴若愚這次比剛來的時候配合,還寫了幾句詞,但並不滿意。不過第一首歌的大方向終於定下了,伴奏的特點在鼓點高頻率,宴若愚繼續用英文寫歌。那天之後,宴若愚又連著好幾日沒來,頗有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架勢,搞得薑諾也吃不準他到底是不是在玩票。他拿錢辦事,不管宴若愚什麽態度,他必須要把自己份內的做好。宴若愚給的錢很多,足夠他給薑慶雲請專業的護工,交城管的罰款把三輪車贖回來,陳萍阿姨不再需要醫院家裏兩頭跑,給他打電話道謝,還問他什麽時候回來一趟,不然薑智老念叨。薑諾每次都說等等,掛完電話繼續做beat,給那段grime找合適的采樣,豐富曲子的音響效果,隻有遛狗的時候才會出門。這天出息該洗澡了,他把狗帶到小區附近的寵物店,別看出息平日裏又乖又聰明,一聽到水聲還沒淋到身上,他就開始慘兮兮地嗷嗷叫,換了個男店員才把它抱住。胳膊擰不過大腿,出息還是被花灑淋透,一臉狗生無可戀。那店員一邊洗一邊和薑諾聊天,問些狗的基本信息,幾個月大,然後說現在小還算聽話,等到了**個月大體型穩定,它再抗拒洗澡,可就拿它沒辦法了。店員健談,漸漸從狗聊到日常生活,薑諾不是社交型選手,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店員也就識趣地不再多問。等待的過程裏薑諾翻開自己的電子郵箱,按照倒序找那些宴若愚給他發的郵件。裴小趙說誇張了,宴若愚並沒有給他發過很多信,從一開始商業口吻的合作信到後來偶爾把他當成樹洞,也就二十幾封。最長的那封滔滔不絕,講了很多他對hiphop文化的理解,他認為說唱所有音樂類型中最適合宣泄情緒,也是最容易表達自己的,這種直白真實是他想要嚐試說唱的最大原因。然而在最近也是最短的那一封裏,宴若愚問他:noa,我什麽時候才能成為一名真正的歌手。薑諾牽著洗完澡吹幹毛的出息散步,耳畔隱隱像是能聽見宴若愚在喃喃。金字塔尖的家境和優越的自身條件並沒能讓他逃避某種油然而生的危機感,他迫切又茫然,想知道自己為什麽唱,又應該唱什麽。有這一困惑的的宴若愚在《pickpick!》的舞台,酒吧夜店,巴黎洛杉磯,也在16號街小巷,垃圾倉,還有那個掉毛的懶人沙發,把自己縮得很小看擠黑頭的視頻。他在別人眼裏冷漠疏離,卻會為薑諾涉險,忍不住耍脾氣。這讓薑諾竟生出私心,覺得宴若愚找不到答案才好,就這樣永遠當個長不大的彼得潘吧,永遠純良,永遠快樂。他正神遊,突然牽不動繩子,回頭一看,出息蹲坐在一筐剛出殼沒幾天的小鴨子前,吐著舌頭異常興奮。薑諾連忙把出息拽過來,跟買雛鴨的老爺爺道歉,老爺爺笑了笑,指了指旁邊的幾個關成年鴨的籠子,問薑諾要不要買,他的價格比前麵超市裏的便宜。薑諾挺心動的,但買活鴨回去還要自己宰殺放血,這些鴨子各個十來斤重,萬一沒處理好,就是一地鴨毛加狗毛。老爺爺看出薑諾的擔憂,把三輪車上的褪毛機子搬下來,說隻要薑諾買,免費幫他處理。老爺爺年紀大了,但服務到位,鴨子在褪毛機子裏被褪掉大羽毛後還有不少小絨毛,就戴上老花眼鏡,準備幫薑諾一根根取幹淨。薑諾一見那些生長在楔形毛管裏的短硬絨毛是黑色的,突然心生一計,讓老爺爺別拔,他回家自己處理。出息一聽能拎著鴨子回家了,終於抬起久蹲的屁股,屁顛屁顛跟著薑諾回去,原本以為會分得鴨肉的一杯羹解解饞,薑諾把鴨子往冰箱裏一放,並沒有拿它做菜。出息竹籃打水一場空,心情正沮喪呢,宴若愚來了。它早不認宴若愚是自己主人,尾巴不搖也不叫喚,特有骨氣地鑽進薑諾的房間,下定決心在宴若愚離開前都不出來。但出息很快就真香了——空氣裏的鴨肉味真香啊,純天然原生態,是隻有放養在村子裏的土鴨才有的綠色健康氣息。它知道自己不能吃鹽,薑諾要是把鴨子全都用來做菜,它就隻能飽眼福,便特沒出息地跑出來,餐廳裏,它心心念念的鴨子擺在桌上,宴若愚和薑諾麵對麵而坐。“你幹嘛?”宴若愚不知道薑諾為什麽給自己端隻生鴨子。鴨子洗過好幾遍,沒有異味,但總讓人覺得怪怪的。薑諾將鴨子往宴若愚那邊推,提示道:“你看它毛孔裏的東西像什麽?”宴若愚皺起眉,露出“地鐵老爺爺”的表情。他隻吃過處理的幹幹淨淨的鴨子,這樣還有小絨毛的是第一次見,乍一看有點惡心。可經薑諾這麽一提,他也覺得有點眼熟,再加上這隻鴨的毛色發黑,像極了某些在空氣中氧化的——“你不是覺得擠黑頭的視頻看著減壓,自己也想試試嗎,”薑諾給他遞上一次性手套和鑷子,慫恿道,“你看這麽多夠你拔嗎?”第15章 宴若愚在那隻無數毛孔裏塞著黑絨毛的鴨子麵前失去了靈魂,飄飄乎問道:“你在逗我?”“你不覺得這些毛的顏色很像黑頭嗎,而且這些毛硬,不容易拔斷,基本上不會出現黑頭擠一半留一半的情況,看著很不爽。當然了,拔毛肯定會有阻力,在手感上比剔草莓火龍果更有真實感,拔出來後,鴨子的毛孔會變成小坑,裏麵幹幹淨淨。”薑諾的講解為宴若愚和鴨都注入新的靈魂。宴若愚還是覺得太扯淡了,他這樣的人怎麽能拔鴨毛呢,就算不要麵子,人設總得保住吧。他放不下矜持,鑷子握在手上無從下手,薑諾體恤他,先做示範,直接拿鑷子拔,揪住絨毛裸露在外麵的那一毫米,緩緩地提起,中途鬆開好幾次調整鑷子尖端夾絨毛的位置,最後拔出沒斷的一整根展示給宴若愚看:“你真的不試試嗎?”宴若愚看著那根被鑷子夾住的黑毛,再低頭看看那根毛留下的坑,下巴都要驚掉了。還別說,拔鴨毛的過程和視覺效果跟擠黑頭是真的像,薑諾自己都覺得有意思,繼續用鑷子拔,興致勃勃,成功把一臉嫌棄的宴若愚帶動,戴上一次手套拔另一側的毛。機械又重複的動作很容易讓人沉浸,沒過多久,宴若愚就抵達和薑諾一樣的境界,全身心投入拔鴨毛事業。宴若愚愛看擠黑頭減壓,但也經常踩雷,遇到那種技術不好擠出血的能惡心好幾天。這種顧慮在鴨子身子完全不存在,就算他一不小心把毛夾斷了,鑷子深進毛孔搗鼓才拔出來,他也不會見血。而且絨毛毛管量大且分布規則,拔上手了,不管是體驗還是觀感居然都比擠黑頭爽。理智告訴宴若愚他現在所做的事情拍張照足以@迷惑行為大賞投稿,但他就是停不下來。原本想著薑諾什麽時候拔累了他也跟著停下,但薑諾兢兢業業陪他一直拔,等他把自己那一側的絨毛都拔光,薑諾這邊也處理的差不多,一看時間,他們足足弄了兩個小時,把原本有黑毛堵在毛孔裏的醜鴨打造成晶瑩剔透潔白無瑕的無毛可拔鴨。薑諾放下鑷子,捶了捶因長時間維持一個姿勢而有些酸脹的後背,將光潔無瑕鴨端到廚房。等他們拔毛等到睡著的出息一吸哈喇子跟著薑諾,繞在他的腿邊,薑諾給它在狗糧裏拌了些新鮮的碎魚肉,才讓它暫時打消對鴨子的執念。“你飯吃了嗎?”薑諾準備剁鴨子了,轉念又問,“你吃粉嗎?”“……吃。”宴若愚的回答猶豫了好幾秒。他對中餐沒什麽鄉愁感,飲食習慣西化,家裏的廚師單獨給他做飯首選西餐,粉是地道的中國主食,他都想不起自己上一次吃是什麽時候。但這鴨子是自己辛辛苦苦拔的,他當然要嚐嚐勞動的果實。而當他親手拔過鴨毛再看那些擠黑頭的視頻,就覺得不得勁了,放下手機晃晃悠悠進了工作室,聽薑諾做的那首grime風格的beat。和上次的demo相比,現在的這個beat更成熟,每分鍾鼓點依舊在100次以上,但聽取了宴若愚之間的建議稍稍放慢。除此之外,薑諾還加了一些爵士樂的采樣,beat裏的鼓點緊湊激烈,旋律散漫舒緩,一張一弛控製得非常精準,拿出去給內行人聽,絕對會被稱讚高品質。宴若愚循環播放,聽的同時開始寫詞,不知不覺就寫到薑諾來叫他吃飯。薑諾做了鴨肉粉,說不上特別好吃但很家常。他端出兩碗,然後拿出一罐辣椒醬,眼睛眨都不眨,自然又嫻熟地夾出一筷子辣椒醬。那辣味撲鼻又刺激,宴若愚傻眼,看著薑諾將他能吃半年的量攪拌進麵裏,匪夷所思地問:“你這麽能吃辣?”“我是平薌人,沒辣椒,吃到嘴裏就沒味。”薑諾又攪了兩筷子後就開始吃,吃麵速度比宴若愚快多了,絲毫沒發出被辣到的嘶聲,顯然是對這個辣度習以為常。宴若愚驚呆了,迅速用手機查找平薌是何方寶地。網上說平薌人吃辣稱第二沒有人敢說自己是第一,宴若愚咽了口唾沫,慶幸口味清淡的自己投對了胎,生長在嶺安。他也有些困惑:“你們有人不吃辣嗎?”薑諾毫不猶豫地搖頭,沒有。宴若愚較真:“萬一呢,萬一你的小孩跟你說他不愛吃辣,你難道逼他吃?”“不需要逼啊。”薑諾不緊不慢道,“平薌人的小孩,從娘胎裏就開始吃辣。”宴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