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唐府之後,玉露第一件事情便是去後廚尋摸一遍,打算同她們混個臉熟,日後來討要薑時也好說話,誰成想,與那些後廚的丫鬟婆子打過交道之後,她這才得知,後廚是可以熬一些常見藥膳的,玉露兩人遂喜不自禁,自此每隔一段時間,便去熬一盅來,隻盼著趁這段時日,將養好蕭如初的身子,免得冬日裏難捱。


    玉露小心地摸索著到了妝台前,借著微弱的光線,把小盅放下,對蕭如初道:「這膳湯用慢火熬了兩個時辰,小姐可千萬要喝完。」


    蕭如初笑著應了,湯這會不燙了,隻是暖暖的,許是加了糖,喝起來有些甜味,待用過之後,玉露便摸索著小心替她卸去發簪和珠花,道:「天兒晚了,小姐快睡下罷,奴婢把瓷盅收拾好,便去外間守夜。」


    她說罷,又為蕭如初梳好發,這才端著瓷盅,摸索著小心離開了。


    清寒的月光灑落在妝台上,映出一片幽幽的影子來,蕭如初的目光落在那本雅香誌上,突然想起來這書已經抄寫完了,擔心隨手擱在這兒給弄壞了,便把那書拿起來,準備送回東廂的書架上去。


    屋子裏沒有燭火,確實是不方便,蕭如初摸索著一路出去,差點撞在屏風上,好容易出了房門,眼看著銀色的月光灑落了一院子,她鬆了一口氣來,往東廂走去。


    因蕭如初經常去東廂看書抄佛經,東廂的門就再也沒鎖過,裏麵也沒什麽重要的物什,倒是不怕丟東西,待推開門,隻見對麵的窗戶開著,幽幽的月光從窗扇中灑落進來,一室清冷。


    蕭如初摸索著又把那書放回原處,這才準備離去,目光忽然落在那扇開著的窗戶上,人的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其實也是十分靈敏的,她甚至能看見那銀白的月光輕輕灑在窗台上,還有半開的窗戶紙上,映得一片通透。


    這都不是重點,而是……蕭如初特意吩咐過玉綴她們幾個,東廂裏麵藏書多,每天定要檢查門窗是否關嚴實了,以免夜間下起大雨,導致屋子裏受潮,那就可惜了。


    是以從那之後,玉綴每日都會親自來東廂查看,可是,這窗戶怎麽會忘了關?


    因為窗口有月光,兩相對比,就顯得其他的角落愈發黑暗,蕭如初若有所思地走近幾步,正欲上前把窗戶關上,忽然從旁邊的角落中,有一道黑影一閃而過,蕭如初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覺得後頸一痛,整個人頓時軟倒下去。


    意識模糊之際,她隻來得及聽見耳邊傳來一聲壓低了的幾不可聞的輕笑。


    蕭如初醒來的時候,隻覺得後頸鈍鈍地疼,就仿佛有人拿著錘子在反複敲打過似的,耳邊傳來玉綴驚喜的叫聲:「小姐在這兒!玉露,快來!」


    緊接著便是噔噔的腳步聲,零碎雜亂,蕭如初不適地皺起眉來,起先腦子裏混亂一片,爾後突然清醒,猛地坐了起來,左右張望間,仍舊是滿室昏暗,玉綴正蹲在床榻前看她,道:「小姐怎麽來這兒睡了?」


    蕭如初額上冷汗淋漓,她喘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這才以往常的口氣問道:「怎麽了?」


    腳步聲漸漸近了,玉露從門外進來,見著了蕭如初,鬆了好大一口氣,拍拍胸口,道:「小姐怎麽來東廂了,奴婢就去放個瓷盅的功夫,回來正房怎麽也找不見您,可把奴婢嚇得魂都飛了。」


    門口傳來疏桐的聲音,道:「窗戶沒關,少夫人沒著涼受寒罷?」


    蕭如初的目光微微一轉,落在那窗戶上,窗扇仍舊是半開著的,就仿佛方才隻是她做了一個噩夢一般,唯有鈍痛的後頸提醒她,那不是一個夢,是真的有人趁著今日闔府上下不點蠟燭的規矩,偷偷來了東廂。


    可是……是誰呢?


    蕭如初努力地回想著失去意識前的那一抹輕笑,總覺得耳熟至極,但是偏偏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是誰,隻是一聲笑罷了,還是壓低了的,根本沒有辦法分辨,隻是唯有一點,那是一個男子,身量還頗高,他混進了東廂,想要做什麽?


    「小姐?您怎麽了?」玉綴握著蕭如初的手,奇怪道:「是做了什麽噩夢嗎?手這樣涼。」


    她說著,往蕭如初的額頭上摸了一下,驚訝道:「好多汗!玉露,快去燒熱水來。」


    汗已經涼了,透過內裳單薄的布料,那點冷意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無孔不入,蕭如初忍不住打了一個顫,低聲道:「不妨事,睡一會就好了。」


    玉綴不讚同道:「那怎麽行?萬一受寒了可如何是好?」


    她說著,便利落吩咐疏桐和吹綠去幫忙燒熱水,拿換洗衣裳,準備讓蕭如初沐浴,這麽一折騰,整個院子裏又開始有了人氣。


    玉露原本還想去熬一碗驅寒湯來,被蕭如初叫住了,隻是道:「後廚眼下都休息了,你倘若去一趟,隻怕要驚動了她們,到時候要惹來抱怨的,再說又不是什麽大事兒,明日再喝也來得及。」


    玉綴想了想,也道:「算了,晚上也喝不得薑湯。」玉露這才作罷。


    可是即便是立刻用熱水沐浴了,第二天蕭如初仍舊是病倒了,她體質本就虛寒,再加之昏迷的時候,開著窗子吹了風,後又出了汗,這事兒湊一堆,蕭如初到底是沒扛住,第二天便暈乎乎的,頭痛欲裂,渾身沒力氣。


    一早起來,玉露瞧見了她的臉色,嚇得茶盞都差點沒端住,熱茶潑了一手,趕緊放下來,將蕭如初扶住,問玉綴道:「昨兒晚上不還是好好兒的麽?怎麽今日一早起來就這樣嚴重了?」


    昨晚是玉綴守的夜,她揉了揉困倦的眼睛,道:「昨夜就燒起來了,小姐非不讓我驚動你們,我便隻得取了帕子,冷敷了一晚上,眼下才好了些。」


    玉露自責道:「早知如此,我昨晚就該去後廚熬驅寒湯才是,一碗湯喝下去,今兒小姐就什麽事也沒有了。」


    玉綴歎了一口氣道:「也是我大意了,近來小姐身體瞧著還不錯,沒出什麽岔子,誰成想……」


    蕭如初勉力打起精神,笑她們道:「哪兒有那麽嚴重,先替我梳洗罷,待請過安回來睡一個時辰,起來便什麽事兒都沒有了。「


    玉露聽了,驚訝道:「今兒還去請安?」


    玉綴麵上也露出不讚同的表情來,道:「不如奴婢去東跨院和正房大院說一聲,小姐如今病了,想來夫人和老太太也會體諒的。」


    「就是就是,」玉露連忙道:「奴婢這就過去一趟,玉綴先小心伺候著小姐,萬不要走開了,要拿東西喝水的,盡管叫疏桐和吹綠她們倆搭一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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