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孤山?」


    玄易從祖廟擺駕回宮,已是夜間,守跟玄晉踩著滿地雪層到禦書房,脫下沾了雪花的風衣,就聽裘明說起晏輕侯造訪過重華殿。


    「是啊,皇上,卑職看晏大俠似乎有點不高興……」裘明吞吞吐吐地道。被皇上一個人丟在了赤驪,也難怪晏大俠會生氣,


    玄易低笑兩聲,想到晏輕侯不會駕車騎馬,光靠兩條腿奔波數千裏,火氣必定不小。兩人相識以來,他一直都被晏輕侯吃得死死的,這次總算扳回一道,甚是得意。


    玄晉在旁,聽到晏輕侯的名宇,那晚被晏輕侯傷得鮮血淋漓的情形便又浮現腦海,忍不住目露怨毒。


    他傷愈後曾向皇兄提過幾次,要皇兄發兵滅了炎雪,可是皇兄不知道怎麽想的,每次都顧左右而其他岔開了話題,遲遲不肯發兵。


    他咽不下那口氣。


    ☆☆☆


    京城外,小孤山。


    頂峰寒梅映雪,淡影稀疏,幾瓣落英隨飛雪縫蜷飄零,掠過晏輕侯身旁,卻翩然不沾衣。他雙手負背,孤獨又倨傲地挺立山巔,眉眼冷冷,望著雪花裏一點點放大的身影。


    墨色披風與長發在風雪中飄飛,漢白玉冠映著雪光,折出令人目眩神移的玉暈。


    男人身上,便隻有這兩種天地間最純粹的顏色。


    可晏輕侯依然看得入了神。天下萬物,姹紫嫣紅,百媚千嬌,也比不上他眼裏這個人。


    也或許,遠在金鑾殿上那照麵後,他已經被這個男人吸引……


    玄易終於踏上山頂,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向晏輕侯,在相隔丈許處止步,凝眸相望,淡淡笑:「你回來了。」


    晏輕侯沒有笑。分離不過一月,他卻恍惚錯覺,自己和玄易已極為陌生。


    良久,他還是開了口,冷冷的,震飛了四周飄雪:「你要的東西,我已經拿到了,拿去!」


    雙指夾住了紫金盒,輕甩,金盒像有隻看不見的手在下麵托著,淩空平平地飛向玄易。


    玄易伸掌,接住金盒,打開盒蓋對裏麵的東西看了兩眼後,點了點頭,關上盒子收進了懷一畏。「辛苦你了。」


    晏輕侯冷眼看著玄易一舉一動,寒聲道:「你其實早就知道池君上府裏藏的是赤驪火器的秘方,騙我去盜,你就沒有別的話要跟我說嗎?」


    玄易笑一笑,反問道:「你找我來,想說什麽?」


    晏輕侯被男人言語裏的輕描淡寫激怒了。「你居然向赤驪國雪影殿下求親。」


    「原來你就是為了這件事才氣衝衝地來找我興師問罪。」玄易恍然,好笑地揚起了雙眉。「兩國聯姻,對玄龍、對赤驪都是樁美事,我何樂而不為?」


    晏輕侯盯著男人臉上笑容,第一次覺得冬風凜冽如刀,忽然也輕聲笑了。


    早在金鑾殿初次相見,他就看穿了玄易。這個雄心勃勃的男人,怎會舍得放過任何開疆辟土的太好機會。


    他和玄易之間,也不過是靠看不見的情絲之毒牽絆著。除此,無他。


    隻有他,才會對玄易生出可笑的期盼。


    「好!你想聯姻隻管去。」


    他冷然聽著自己的聲音被風刮過耳際,毫無起伏。「那情絲之毒呢?你我日後總不能在你的重華殿內相會吧,嗬!」


    玄易的黑眸,隱在風雪後,很模糊,隔了一陣才又低笑:「晏輕侯,你就隻擔心情絲毒發嗎?」


    「你以為呢?」晏輕侯冷笑著漠然仰頭,遙望天穹鳥飛絕,因此錯過了男人臉上稍縱即逝的異樣神情。


    玄易黑衣下的胸膛起伏著,深深呼吸,熱氣和雪花交融形成了白霧。眉毛聳動了兩下,終歸平靜。「晏輕侯,你盡可放心。情絲之毒永遠都不會發作,你今後也無需再來找我。」


    什麽意思?晏輕侯用冰寒的目光直刺玄易,等著玄易解釋;


    玄易輕鬆一笑,竟帶三分狡獪。「我騙你的。世上,根本就沒有情絲這種毒藥。」


    他看到晏輕侯凍結成冰行的表情,又悠悠地加了一句,「晏輕侯,你武功過人,人卻實在太蠢。我說什麽,你就信了?哈哈……」


    「嘭」!滿含怒氣的一記拂袖,卷著勁風從他身邊掃過,震開無數碎雪,濺得玄易黑袍、頭發上盡是雪屑。


    晏輕侯白夾和黑發狂飛,眼底血氣暗湧,一字一頓道:「果然是在騙我?」


    「當日走出地宮後,你一心想取我性命,我當然得設法自保。」玄易一臉的理所應當,淡然道:「你對我大不敬,我借用你一身武功破陣殺敵,盜取火器秘方,也不為過吧。晏輕侯,你我從此兩不相欠。」


    他低沉地笑了幾聲,竟再不看晏輕侯,瀟灑地轉身,邁步下山,


    ☆☆☆


    晏輕侯渾身都在發抖,緊緊扶住了身旁侮樹、足下雪地,已凹進兩個極深腳印。


    借用!借用而已!他在玄易心目中,不過是件可供利用的東西!


    一縷鮮紅的血線,倏忽就從他深陷進樹身的指尖掛落。


    愚蠢?嗬!從開始,他就沒有完全相信過那神乎其神的「情絲」,在發現紫金盒裏放的隻是火器秘方後,他早已懷疑「情絲」之毒,子虛烏有。然而他內心深處卻拒絕去承認這個事實。


    世間,或許並沒有「情絲」這種毒,可玄易本身,就已經成了令他銷魂蝕骨的劇毒。


    「情絲」入骨,糾纏著他……叫他明知道那男人在欺騙他,還是心甘情願地與之沉淪。


    每次燕好之際,看著玄易潤澤失神的黑眸,他總以為,男人也跟他一樣地忘情沉溺……


    原來,都是他一廂情願。


    五指在樹身越嵌越深,他雙肩劇烈顫栗著,呼吸卻逐漸平穩下來。


    靜默許久,晏輕侯驀地收手,硬生生從樹身抓落一掌木屑,揚手急射身後。


    「啊……」風中響起幾人驚呼聲。


    六七個蒙麵人手持利器,側身避開了那些木屑,緩步向晏輕侯包圍上來。眾人手中兵刃,閃著冰冷無情的光芒,盈滿殺機。


    「是誰派你們來的?」晏輕侯寒聲質問,目光比聲音更冷,知道他在這裏約見玄易的,除了他、玄易、裘明,沒有旁人……


    心髒猛地像被什麽戳了一下,他竭力維持著冷漠鎮靜。「是不是玄易要你們來殺我的?」


    中間那個蒙麵人,似乎是眾人的首領,在遮麵黑巾後陰惻惻地一笑,聲音陌生而蒼老:「你下了陰間,自己找閻王爺問去吧!」


    一聲暴喝,甩開掌裏三節鐵骨鞭,率先掃向晏輕侯麵門。


    晏輕侯目光急掠間,已發現那鐵骨鞭身還帶著無數尖銳鐵刺,瑩瑩地發著藍光,顯然有劇毒。


    他腳底一滑,在雪上飄退數丈。腦後劍風嘶吼,有兩人已繞到他背後發起偷襲。


    晏輕侯微凜,這幾人的武功,比他意料中高強許多。看來,玄易為了要除掉他,真是下足了功夫……


    唇邊扯開抹自嘲冷笑,他收斂心神,與諸人交起手來。


    這幾人身手出眾,兵刃上又帶毒。他稍有大意,就難逃厄運,因此絲毫不敢托大,在刀光劍影和漫天風雪中遊走著,伺機脫困。


    轉眼已拆過百招,晏輕侯瞥到左側一使刀蒙麵人舞過一輪快刀,換招的間隙露出個人破綻。他左臂疾舒,一掌穿過刀影,隔衣結結實實地拍中那人胸口。


    那人悶哼,刀脫手飛出老遠,蒙麵黑巾即刻被血水染紅,卻搖晃著不肯倒下,反而狂吼一聲,用力抱緊晏輕侯左臂,死不放手。


    晏輕侯奮力一抖,竟仍未能甩脫。身形稍滯間,餘人的兵刃齊齊砍將上來。


    麻煩!晏輕侯右袖呼地掃出個半圓,將敵手迫退幾步。忽覺腰間一陣火灼般的刺痛……


    已被鐵骨鞭掃中。


    一縷白色布片和幾滴血,隨著鞭梢飛上半空。


    見晏輕侯負傷,眾人歡呼,卻在看見晏輕侯雙眼時消了聲。


    那雙冷若冰雪的眸子,已全然被濃重血氣覆蓋。


    反手抹過傷口,看著掌上血跡,晏輕侯森冷的笑聲,仿佛是從地底傳出。飄過他身旁的雪花,突然間全部靜止,隨即如被漩渦卷住,繞著晏輕侯越轉越快,最後幾乎看不清人影。


    那幾個蒙麵人相顧駭然,但勢成騎虎,硬著頭皮發聲喊,朝那雪花氣流衝去。


    下一瞬,刀劍寸斷,飛落四處。妖靡的血光濺過長天,又如雨絲飛灑,將銀白大地罩上腥紅。


    風停、雪散。


    晏輕侯黑發淩亂狂飛,白衣浴血,筆直挺立著。


    圍攻他的人,已經沒有一個再能站起來。


    最後一滴血珠,從晏輕侯發梢上滴落雪地。他的臉,慘白若雪,隱隱透著毒發的青氣,唯獨嘴唇紅得像塗了血。


    這驚天一擊,幾乎耗盡他真氣。


    冷冷掃過四下屍骸,他大笑,一掌,半截梅樹「喀喇」斷裂,帶著花葉積雪飛出十丈開外。


    「玄易,我絕不饒你!」


    咳出一口瘀血,晏輕侯用盡殘存的那點真力,發足狂奔下山。氣血紊亂,神功將散,如果玄易再派第二批殺手來,他決計逃不過。


    等功力恢複了,他會讓玄易知道,惹火他,是什麽下場!


    ☆☆☆


    禦書房裏,紫銅瑞獸香爐正點著沉香,霧氣緩慢迂回。


    玄易伏案批閱著奏摺,薄唇噙了絲淡淡的微笑。


    裘明忍不住又撓了下腦袋。自從皇上今天從小孤山赴約回來後,臉上就一直掛著笑容,心情似乎也非常愉快。


    晏大俠,到底跟皇上都說了些什麽?


    他偷眼看一旁,紫陽王玄晉坐在椅中,也同樣神色古怪地望著玄易。


    「皇兄,你究竟想到什麽了,這麽高興?」玄晉終於發問。


    玄易恰巧批完了手頭那本奏摺,聞言擱落朱筆,笑道:「晏輕侯替朕盜來了赤驪的火器秘方,朕自然高興。」


    玄晉周身下意識地一震。


    「怎麽?」玄易覺察到玄晉的異樣,心頭了然。


    這皇弟,曾被晏輕侯狠狠地整過,半月都不能落地行走,對晏輕侯可說是又恨又怕。


    不過,他最初落在晏輕侯手裏時,受的罪,也絕不比玄晉輕多少……玄易咳了一聲,打斷自己腦海裏不合時宜浮起的荒唐畫麵。


    「沒什麽……」玄晉拿過茶盅,撇開水麵漂浮的茶葉,淺啜著,藉以掩飾自己微顫的雙手。怕玄易繼續追問,他問道:「對了,皇兄,你今天找我入宮,有什麽吩咐?」


    玄易喝了幾口茶水提神,放下茶盅,道:「是有要緊事找你。下月中旬,赤曬的送親人馬就將抵達京城。朕想把大婚之日定在下月二十八。」


    「皇兄,你不會真要立那個赤驪女人當皇後吧?」


    玄晉有些不快,「玄龍是天下一等一的強國,立個外族皇後,可把我玄家的血脈亂了。呃,不過皇兄你已經有了江兒和城兒,以後就從他哥倆中挑一個立太子算了。皇兄,你日後可得留意那赤驪女人,別讓她為了助自己的孩子登上玄龍皇位,陷害我兩個乖侄兒。」


    玄江和玄城,正是玄易的兩個皇子。乖巧伶俐,極得玄晉喜愛。


    玄易聽玄晉說得起勁,不由大笑:「你想得也太長遠了。這親事,你好像比朕還關心,嗬嗬……」


    看到玄易黑眸裏閃動的促狹和算計,玄晉有種大事不妙的預感,從小到大,但凡皇兄露出這種神情,也就意味著不久,就會有某個人倒大楣……


    玄易笑了一陣,走去窗邊,推開了兩扇花窗。


    京城的雪,仍在紛紛落,堆砌出潔白無垢的清淨。


    他凝望滿天飛雪,陡地,離開小孤山前瞥到的那個人影竟緩緩地幻化眼前,正用一雙孤獨卻依舊狷狂的眼睛冷冷地盯住他。


    他知道,他轉身下山的時候,晏輕侯的目光必定一直都在看著他……


    那個驕傲的人,分明嫉妒,還非要在他麵前掩飾。就寧可目送他離去,也不肯拉下顏麵開口挽留?


    「嗬……」玄易輕笑:「晏輕侯,你我會再相見的。」


    ☆☆☆


    城中積雪消融殆盡時,各處便開始裝點上大紅宮燈,準備迎接來自赤驪國的送親隊伍。


    月中,千餘人的送親隊伍終於浩浩蕩蕩踏進京城,在玄易命人趕建起來的府邸下榻。送親使者是赤驪國的二殿下池君上。馬不停蹄地入宮、麵聖,很快敲定了婚期。


    京城臣民都在為這兩國聯姻津津樂道時,赤驪使團下榻的府邸內卻飄出女子尖利的怒吼:「什麽?要我嫁給紫陽王玄晉?」


    池雪影房內的妝台錦凳已經被她踢得一片狼藉。滿心憧憬而來,為的是當上玄龍母儀天下的皇後,結果卻聽到這麽個泄氣消息。


    她氣白了粉臉,對站在一旁苦笑搖頭的池君上怒道:「二哥,你還笑?那紫陽王是出了名的色鬼,你又不是沒聽說過。你居然還答應玄易,讓我跟他的弟弟成親!」


    「雪影,你先冷靜點。」池君上安撫著池雪影,「我們如今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你可知道,這府邸外麵已經被多少玄龍兵馬包圍了?要是我不答應,玄易恐怕就會下令血洗此地。」


    「難道他還敢公然跟赤驪撕破臉?二哥,你也太長他人威風了。」池雪影仍憤憤不平。「反正我絕不會嫁給那個色鬼紫陽王。二哥,你一定要幫我回赤驪去。」


    池君上輕笑:「當麵回絕自然不成,還會打草驚蛇。你放心,二哥已經想好了。我們就先虛與委蛇假裝應承了這親事。大婚之日也照樣跟紫陽王拜堂成親,莫讓玄易起疑。我會給你些蒙汗藥帶在身上。你入了洞房後,就放在交杯灑裏迷倒紫陽王,換上侍女的衣服出逃。我那晚會去紫陽王府接應你,帶你回赤驪。」


    池雪影轉怒為喜:「二哥,我就知道,你待我最好。」


    「你是皇母的心肝寶貝,二哥說什麽,也要保護你啊,嗬嗬……」池君上輕拍著趴在他肩頭撒嬌的池雪影,目光在池雪影看不見的地方流露出陰森。


    計畫,得變了。


    本來想著池雪影嫁了玄易後,就得永留玄龍。可沒想到,玄易突然變卦,提出要將池雪影許配給紫陽王玄晉,氣得池雪影一心想回赤驪,也令他措手不及。


    他絕不能讓池雪影再回赤驪……


    手指摸到袖內暗兜裏藏著的小瓶,他輕輕呼出一口氣,推開池雪影,去桌邊倒了杯茶水,背對池雪影,飛快地取出小瓶。


    兩滴無色透明的水滴進了茶杯,無跡可尋。


    他轉身,笑吟吟地將茶杯送進了池雪影手裏。「來,喝口茶消消氣。萬事有二哥在,你就別再發火了,免得傳出風聲,叫玄易有了提防。」


    「知道了,二哥。」池雪影嬌笑。


    池君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看著池雪影喝下了那懷茶水。


    慢性的劇毒,隻需一兩滴,足以令中毒者髒腑緩慢衰竭,在十天半月後死去。


    唯有如此,才能讓池雪影永遠都無法再回到故土……


    ☆☆☆


    大婚之日轉眼飛至。二十八日那天,京城內風送馨香,鼓樂喧天。錦帳香燈的皇家迎親隊列綿延裏許,宛如一條華麗的紅龍,從赤驪使團府裏接了池雪影一行,返回宮城。


    金鑾殿上,巨大的金紅色龍鳳喜帳直垂落地,紅燭高燒,絲竹靡靡。


    滿朝文武已經雲集一堂,觥籌交錯,人聲鼎沸。


    侍衛人手亦比往日增加了數倍,把守住金殿四周。


    黑夜裏,徐徐浮現起條白色人影,緩步朝金殿走來。


    這人走得很慢,悠然如閑庭信步,可每一步踩下,都像踩在侍衛們的心口上,強烈到不容忽視的殺氣,就從這人身上毫無顧忌地四溢而出,令每一絲夜風都驟然降溫。


    「什麽人?」值守殿門的兩列侍衛眼皮突跳,抽刀叱問。


    那人已經走到近前,冰眸毫無溫度,隨意一瞥,凍結了眾人心神。穿過兩列侍衛,逕自走向金殿大門。


    幾個站得離殿門最近的侍衛驀然驚醒,「站住……!」


    聲音才到半途,一股狂烈掌風將幾人的呼聲盡數壓回口中,身體卻向後騰空飛了起來,直躍進殿內。


    聽到金殿裏頃刻鴉雀無聲,晏輕侯冷冷地笑了。


    離開小孤山後,他為免再遭殺手暗算,硬撐著毒傷在郊外找了處荒涼破廟藏身,費了不少時日才將劇毒徹底逼出,每日裏調息打坐,等那天渙散的真力凝聚歸元。


    玄易給他的傷,今晚,他都會跟玄易討回來。


    其餘的侍衛見苗頭不對,邊喊著有刺客,邊揮舞刀劍,砍向晏輕侯後背。


    晏輕侯更不回頭,雙袖反掌拍出,將圍攻他的十多個侍衛震得離地飛起,跌落數十丈外,**下已。


    一揮白衣,他負手於背,昂然跨進金殿。


    ☆☆☆


    錦帳上那個巨大紅豔的「喜」字,刺痛了他雙眼。


    玄龍群臣中有不少人都已經認出,這白衣人是炎雪質子晏輕侯。殿上沉寂過後,響起竊竊私語聲。


    「炎雪質子,這金鑾殿豈是你可以亂闖的?」一個紫醬麵皮的中年武將最先反應過來,怒叱,轉頭喝令金殿兩側的侍衛將人拿下。


    晏輕侯冷笑一聲,右掌平胸推出,勁風直撞那武將胸口。那人連退十多步,背心撞到株盤龍金柱才站穩腳跟。


    殿上侍衛大駭,正在猶豫要不要上前圍攻,司禮監尖銳的聲音自喜帳後傳出。「皇上駕到……」


    群臣盡皆跪伏迎駕。


    晏輕侯毫不理會眾人,傲立殿中,冰冷的眸子,緊攫住在宮人簇擁下走近的男人。


    雖是大婚,玄易卻依舊一身墨黑龍袍,僅在腰間束了條大紅絲織腰帶。


    紫陽王玄晉慢吞吞地跟在玄易身後,反而穿得紅豔喜氣,隻是僵著張俊臉,仿佛有人欠了他幾百萬兩銀子。


    看到晏輕侯,玄晉臉色登時大變。


    晏輕侯卻未留意,掠過玄晉望向最後那一男一女。


    男子青衫銀冠,俊雅含笑,正是池君上。身邊那穿著大紅喜服,頭披錦帕蓋頭的女子,自然就是今晚的新娘子雪影殿下。


    「晏輕侯,你果然來了。」玄易渾厚的聲音在金殿上回響,黑眸裏多了深沉色彩。


    故意遲遲不公布紫陽王才是真正與赤驪聯姻之人,正為了引晏輕侯前來。


    他在賭,他和晏輕侯,誰先沉不住氣。


    看來,贏的人,是他。


    玄易微露得意笑容,突見晏輕侯也揚眉一笑,冰冷的氣息隨之襲來。


    「我不來,你還會再派人追殺我吧。玄易,今日你大婚,我送你份大禮。」


    「什麽?」玄易一驚後皺眉,想問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晏輕侯已揮袖,暗勁洶湧,掌風呼嘯著卷向玄易。


    「快保護皇上!」群臣驚呼。侍衛們爭先恐後地衝上去護駕,卻見玄易黑袍已被勁風邊緣掃到,衣角飛揚,人仍穩如山嶽屹立不動。


    晏輕侯怵然,不假思索急翻手腕,原本拍向玄易胸口的掌風改了方向,擦著玄易頭頂而過。


    象征著帝王至高無上威嚴的金冕頓時在掌風餘勢下碎裂。珠玉滾落一地。


    掌風擊上玄易身後巨大喜帳,「啪」一聲,喜帳化做無數殘破的布片,如同成千上萬垂死的蝴蝶,簌簌飄飛,落滿眾人衣冠……


    玄易淩亂披散的黑發下,俊臉鐵青。這個晏輕侯,私底下沒把他當皇帝尊敬也就算了,竟如此不懂得看場合,在滿朝文武和赤驪國人麵前打碎了他的帝冕,公然削他顏麵,挑釁他的忍耐極限。


    再不教訓晏輕侯,叫他玄龍皇帝的臉往哪裏擺去?


    身為帝王的傲氣終究在此刻發作出來,玄易狠狠捏起了拳頭,叱道:「替朕擒住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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