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兒,本宮隻想知道,這些天來,你究竟有沒有決定,該如何應對赤驪國和眾家大巨?」


    玄龍太後的聲音,出乎晏輕侯意料地清雅柔美,溫和如徐飄的雨絲。不輕也不重,正好可以讓殿內每個角落都聽到。


    玄易沒回答。


    太後似乎微微歎了一口氣:「赤驪二殿下還在等著你回應。你再庇護殺害赤驪儲君的凶手,玄龍和赤驪勢必大動幹戈。本宮也聽幾位卿家說了,赤驪女皇已經得知儲君遇害,震怒之下說要傾舉國兵力與我玄龍開戰,還要屠盡炎雪國人。句屏也願出兵相助赤驪。易兒,你有何打算?」


    一陣緘默後,玄易終於緩緩道:「赤驪兵力不及我玄龍,唯一能勝出的,是火器。兒臣已經取到赤驪火器秘方,隻是研製冶煉仍需時日……」


    「那還要多久?」


    玄易沒隱瞞,據實道:「若要大量製造派送全軍,少說也得大半年之後。」


    「如果赤驪真和句屏聯手攻打玄龍,大半年後,也不知道你我母子還能否站住這裏說話。」太後不慍不火地笑了笑,自有股威儀。


    「易兒你一直都很明白,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本宮不想教你怎麽做。你自己想清楚,真要為了一個目中無我玄龍,害你顏麵掃地的小國質子得罪赤驪,陷玄龍於赤驪句屏兩國鐵騎之下?」


    玄易沉聲道:「母後,即便赤驪儲君未曾遇害,玄龍與那兩國遲早也會逐鹿天下。」


    「本宮知道了。倘若玄龍眼下已足以抵擋兩國聯手出兵,本宮隻會讚同你開戰,建我玄龍千秋霸業。」


    玄易不再出聲。


    太後輕喟著,緩步出了重華殿。


    ☆☆☆


    晏輕侯拉開幔帳,下了床,與玄易無聲對視。


    他和玄易都心知肚明,太後那番話,其實是說給晏輕侯聽的。


    晏輕侯緩緩伸出手,撫摸著玄易臉龐,他的動作,很慢,似乎想用指尖把玄易每一分輪廓都記住。


    「把解藥給我,等我恢複功力,我替你玄龍迎戰。」


    玄易眼光溫柔,笑容卻有些哀傷。「你一人,再神功蓋世,也敵不過萬萬雄兵,何況赤驪還有威力無比的火器。」


    晏輕侯沉默片刻,終於也冷冷地笑了,目空一切的傲氣。


    「那就殺了我。」


    他淡淡道:「我死,換玄龍一時平安。等你有了可與赤驪相抗衡的火器,就不用再顧忌赤驪。」


    玄易身體在輕抖。「晏輕侯,我說過不會讓你死的,你不信我能保住你?」


    「信!」晏輕侯斬釘截鐵地道,目注玄易:「所以我死後,送我回炎雪,替我保護炎雪不再受任何一國欺壓。」


    無法再承受晏輕侯光亮懾人的目光,玄易閉上了雙眼,用盡全力,狠狠地,抱緊晏輕侯。


    隔了許久,他才低聲道:「我答應你。」


    ☆☆☆


    炎雪質子晏輕侯,在赤驪儲君與玄龍紫陽王的婚禮之上,刺殺赤驪儲君,天下震驚。


    凶手被定於立春之日處死。刺殺皇族,本應處以淩遲極刑,誅滅九族,但傳言這炎雪質子是個瘋子,玄龍皇帝仁德為懷,免了炎雪王族誅連之罪,並賜晏輕侯五馬分屍,免其受千刀萬剮的痛苦。


    赤驪國女皇總算勉強接受了這結果,命二殿下留在玄龍京城,親眼見證凶手伏法受刑。


    監斬之人,便是玄龍皇帝。


    行刑的前夕,玄易和晏輕侯格外坦然,在重華殿裏憑窗賞月小酌。


    晏輕侯喝到最後,幹脆枕在了玄易大腿上,拿銀箸輕敲碗盞酒杯,輕哼著不成調的小曲。


    玄易的黑眸,在晏輕侯臉上流連著,慢慢低下頭,一點點吻著晏輕侯的眉骨、眼皮、鼻梁……


    吻到嘴唇時,他看到晏輕侯眉頭一皺,咕噥了一句:「很癢。」


    若是平日,玄易勢必發笑,此刻卻隻覺胸口酸脹到疼痛,改用指腹摩挲著。


    晏輕侯歪著頭,對玄易臉上神情看了半天,突然張嘴,在玄易手指上用力咬了一口。


    玄易猝不及防,低叫一聲。晏輕侯已經鬆了口,滿意地看著他手指上血肉模糊的牙印。「給你也留個牙印,免得你太快忘記我。」


    玄易微微苦笑,將手湊到晏輕侯嘴邊:「你要不放心,就再多咬幾口。」


    晏輕侯沒有再咬,攬住玄易腰身,在男人耳邊輕聲道:「今晚陪我……」


    早料到晏輕侯會提這要求,玄易沒說什麽,抱起已經半醉半醒的人上了龍床,俯首深深吻……


    ☆☆☆


    翌日清晨,玄易慢慢睜開黑眸的刹那間,明亮的光線灑滿床前,他不禁微眯眼。


    騰龍幔帳已被拉起,晏輕侯也已經下了床,雙手負背,筆直地挺立窗前,仿佛正在欣賞殿外春光。


    朝陽將他的黑發白衣都染上一層淡淡的光暈,出塵絕世的孤傲。


    聽到聲響,晏輕侯轉身,微笑著看向玄易。


    從來都沒有見晏輕侯露出過此刻這種微笑,玄易竟瞧得癡了。


    「今天我來幫你穿衣服。」晏輕侯等玄易洗漱妥當,拿起床邊玉案上的衣物,一件件地替男人穿戴起來。


    自始自終,兩人沒有再交談過隻字片言,隻是平靜沉默地凝望著彼此。


    一個眼神,已勝過千言萬語。


    最後為玄易戴上了帝冕,晏輕侯無聲笑著,與玄易緩步走出了重華殿。


    殿外天穹淨朗,浮雲輕流。


    池君上青衫飄逸,站在台階下已等候了有些時候,見到兩人,忍不住浮現得意,今日,終於可以將晏輕侯這根致命的毒刺拔除。隻不知,晏輕侯那日盜走火器秘方,是交與玄龍,還是給了炎雪?


    晏輕侯看都沒看池君上,冷冷地望住殿前肅穆靜立的百名禁衛軍。


    一輛打造得十分牢固的鑄鐵囚車由數人推到了台階下。


    晏輕侯施施然舉步,正要走向囚車,玄易忽然沉聲道:「且慢!」


    晏輕侯和池君上,全都瞪住了玄易,卻見玄易麵色沉凝,舉手一揮。


    裘明捧著碗水酒,奉到晏輕侯麵前。


    「這裏放了致人昏睡的麻藥,喝下它,安心上路去吧。」玄易雖是對著晏輕侯說話,實則在解釋給池君上聽。


    池君上心知玄易是想讓晏輕侯在昏迷中受刑,好少受些活罪,也就沒阻攔。


    晏輕侯對玄易看了最後一眼,奪過碗一飲而盡,隨手一扔,走向囚車,任由那數人將他上了枷鎖,架進車中。


    百名禁衛軍押送著囚車,走向刑場。玄易麵無表情地坐上皇輦,緩緩跟在後麵。


    池君上騎著馬相隨。沒走出多遠,就見適才給晏輕侯奉藥酒的那個侍衛駕了輛馬車趕上來,跟著前麵的囚車行進。


    馬車上,竟然放置著一具漆黑的棺木。


    他一驚,隨後便想到那多半是用來裝殮晏輕侯屍體的。果然聽到旁邊皇輦上玄易淡淡地道:「晏輕侯是炎雪質子,死後理當魂歸故裏。施過刑,朕會著人護送他回炎雪。正如赤驪儲君的遺體,二殿下也要送回國中下葬。」


    池雪影死後,玄易曾想將之以紫陽王妃的身份葬入玄龍皇陵,以籠絡赤驪人心。池君上卻怕被人發現屍身早有中毒跡象,堅持將池雪影送回赤驪安葬。此刻聽玄易拿這來擠兌他,池君上隻得幹笑道:「玄龍陛下說得有理。」


    這時前麵的囚車隊伍已經繞著堵褐黃宮牆拐了彎。


    池君上剛想駕馬走快些,突聽玄易沉聲道:「說起來,二殿下難道不覺得奇怪,當日婚典上,儲君她怎麽會忽然衝上去擋劍?」


    池君上心神大震,放慢了坐騎,端詳玄易麵色,卻看不出絲毫端倪。他也猜不準玄易是否已經覺察到事有蹊蹺,定了定神,道:「雪影看到夫婿遇難,情急之下以身相救,也是人之常情。隻恨我在她身邊,居然沒留意,唉……」


    他大歎了幾聲。反正池雪影已死,玄易再懷疑也改變不了池雪影死在晏輕侯劍下的事實。


    那個雪影殿下陰狠狡獪,連對剛歡好過的男人都能轉頭下殺手,還為會個尚未生情的夫婿舍身擋劍?玄易在心底嗤笑不已,微閉目,薄唇陡地揚起縷微帶嘲諷的笑意。「可惜啊,二殿下就在她身邊……嗬……」


    手掌輕輕一拍皇輦的鎏金鏤花扶手,再不言語。


    池君上握著韁繩的手心微滲冷汗,玄易這副譏笑,分明是早已經猜到了他在暗中作祟。萬一玄易命人在池女皇麵前說上些什麽,他可就性命堪憂了。


    他垂頭,聽著蹄聲清楚,盤算對策。一路出了宮城,都沒想出個頭緒,卻聽前方人聲嘈雜,原來已到刑場。


    ☆☆☆


    陽光被濃厚的雲層遮擋住,隻從重雲縫隙間瀉落絲縷光芒,照射著刑場周圍的人群。


    一圈坐的,都是京城官吏還有其他臣國留在京城的質子。最外邊,百姓人頭簇簇,對囚車裏已經暈睡過去的白衣人指指點點,等著看熱鬧。


    玄易在百官跪迎聲中大步踏上監斬高台,端坐正中交椅。池君上和行令官分別在下首落了座。


    時辰將近,那行令官甩手將令簽拋下了高台。


    五匹駿馬由行刑手駕著走上刑場。晏輕侯被押解囚車之人拖了出來,那碗水酒的藥力似乎很是厲害,他整個人都癱軟如棉,頭無力地垂著,由得旁人擺布,毫無動靜。


    身上的枷鎖被打開,五條結實的繩索分別套住他四肢和脖子,牢牢收緊繩圈。


    繩索的另一段,係在了那五匹駿馬的脖圈上。五匹駿馬各自站立一方,將晏輕侯拉成個「大」字形。


    五名騎士手執馬鞭,隻待最後一聲令下。


    玄易深深地凝視著刑場中那個身影,緩慢地抬起右手,揮了一揮。


    「行刑……」


    「啪」尖銳的皮鞭聲撕裂了空氣,五匹駿馬同時朝不同的方向撒蹄飛奔……


    腥紅的血,宛如潑墨,在眾人眼前怒濺開來,飛上重雲長天……


    看著白衣人手足首級被扯離了軀幹,鮮血泉湧流遍刑場,池君上終於得意微笑。


    玄易的雙手,隔著衣袖緊緊地抓住了座椅扶手。人卻依然坐得筆挺,俊臉一片沉靜,如同戴了個麵具,讓人根本無法看透他在想什麽。


    又或許是,什麽也不再想……


    慢慢地鬆開扶手,他霍然起身,頭也不回地步下高台,起駕回宮。


    百官和禁衛軍陸續跟上。看熱鬧的人群議論著,最終也都散了。


    刑場外,隻留下裘明和那輛馬車。他從車上取了白布,將散落四處的肢體一一包起,推開漆黑棺蓋,放了進去。


    池君上仍留在高台上,注視著裘明的一舉一動,此刻走到馬車邊,甫靠近,一股濃烈的香味混著血腥氣直衝鼻端。


    棺木裏幾乎鋪了半個棺身厚的灰石與防止屍身腐爛的各種香料。他點點頭道:「這天也轉暖了,是該多放些香料。」


    裘明紅著眼,朝他怒目而視。


    池君上隻當沒看見,輕笑兩聲,策馬離去,聽到身後一聲揮鞭,馬車轆轆東行。


    天上雲層更黑,不多時,接連幾道春雷滾過京城上空,疾雨瓢潑,很快衝淨了滿地血跡。


    ☆☆☆


    春逝,夏日烈烈。炎雪質子和赤驪儲君,也很快被京城百姓淡忘,逐漸成了茶餘飯後才會被人偶爾想起的閑談話題。


    玄龍人如今談論得最起勁的,莫過於朝廷最近在大張旗鼓征兵。他們驍勇善戰的皇帝,大概又有了新的征戰物件,卻不知,這回又會是哪個小國,將繼炎雪普安之後,臣服玄龍?


    ☆☆☆


    炎雪宮苑深處,三丈清泉自山壁直掛而下,匯成個清澈見底的水潭,氤氳水氣蒸騰輕散,仿若煙霧。


    水潭中央露出一方大石。天長日久,大石表麵被泉水衝刷得滑不留手。現在這石上,正有一人背負雙手,悠然挺立。


    這人身材高瘦,白衣黑發,隨風飄揚。


    王戍老遠就看見了水潭裏的人影,沿著小路走近,對那人道:「玄龍來人說,赤驪女皇病危,國中幾位皇子奪權鬧得正凶。玄龍大軍準備借機進攻赤驪,將在入秋時正式向赤驪宣戰。你要不要去找他?」


    白灰人雙肩微微動了下,逸出幾聲低笑,轉身,回眸……


    那雙終年寒氣逼人的冰冷眼眸竟破天荒地帶了幾分笑意,反問王戍:「你說呢?」


    王戍隻能在心裏輕歎,幹咳兩聲道:「輕侯,你想去就去吧,馬車我都已經在宮外備好了。」


    「太慢了!」晏輕侯毫不領情地搖頭,縱身一躍已飄過水潭,自王戍身旁飛掠而過。


    目送那白影迅疾消失,王戍低著頭,看著自己雙腕手筋被挑遺留的疤痕,苦笑,那個玄易,究竟給晏輕侯灌了什麽迷魂湯,居然能讓那冰山一樣的人為之魂牽夢縈?


    當初聽說晏輕侯被五馬分屍處死時,他幾乎驚怒發狂,如果不是家中妻兒苦苦拖住他,他無論如何都要再去玄龍,拚著一死,也要將玄易咬下幾塊肉來泄憤。


    那玄龍侍衛護送晏輕侯遺體到炎雪宮中時,也是他第一個怒吼著衝上去,用盡全身力氣給了那侍衛一拳頭。


    想揍第二拳時,一個他做夢都想不到的聲音從棺木底座中飄了出來,冷冷道:「我還沒死,你亂叫什麽?」


    漆黑的靈柩應聲炸開,從石香料和碎木亂飛間,晏輕侯飄然落地,慢慢地揮著頭發上、衣服上沾到的塵土。


    在場的炎雪王夫婦以為白日撞了鬼,嚇得麵無人色。


    他愣了半天,聽那侍衛口沬橫飛地解釋完,才終於明白受刑的,隻是個身材五宮與晏輕侯相似的替死鬼,是玄易命人在京城幾處牢獄的死囚裏挑出來的。


    行刑當天,那死囚就被灌了迷藥,藏進棺木的底座夾層中。在囚車隊伍拐彎脫離池君上視線時,由玄易出聲拖住池君上,並擾亂池君上的心神。裘明和禁衛軍便利用這段空隙飛快將晏輕侯和那死囚掉了個包。果然,瞞過了池君上諸人的耳目……


    王戍聽完,心裏五味紛雜。他恨玄易,可那男人也救了晏輕侯的命……


    重重歎了口氣,他不再多想,返身離開了水潭。


    ☆☆☆


    京城秋風乍起,吹響了玄龍大軍雄亮渾厚的號角。


    玄龍皇帝親領卅萬精兵,鐵騎鏗鏘,旌旗遮天,南下進軍赤驪。大軍拔營,行軍半日後,已到了京城外。


    前方青峰聳峙,俯視鐵甲長龍,正是小孤山。


    玄易督後的黑馬,在山腳放緩了腳步。


    他抬頭,望著幾片花葉自高處盤旋飛落,情不自禁想起那個飛雪飄搖的冬天,那雙冰寒又專注的眼……


    不知道,晏輕侯聽到他親征赤驪的音訊後,是不是立刻就從炎雪趕來了?


    一抹微笑染上他唇角。


    「皇上?」裘明在旁試探著輕喊一聲:「前麵大軍都走遠了。」


    玄易回神,見大隊人馬已經離他和禁衛親軍相距半裏,他笑了笑,輕踢馬肚,放蹄前行。


    穿越山坳時,他驀然直覺,背後有兩道目光正牢牢盯視著他。


    熾熱,卻不帶敵意……猛回首,後側一根高聳的石峰柱下,傲立著一個白衣人。


    相隔再遠,玄易仍認出了那人。


    普天下,除了那個我行我素目空一切的晏輕侯,還會有誰,擺出這麽一副孤傲又神氣的姿勢,遠遠地凝望他?


    「嗬嗬……」他忍不住笑。


    ☆☆☆


    晏輕侯冰冷的目光穿過片片從山巔飄飛舞落的樹葉,望著玄易。


    男人嘴角揚起個弧度,在笑,讓晏輕侯明白,玄易也已經看到了他。可玄易接下來卻用力揮鞭,黑馬昂首嘶鳴,流星般甩開緊隨護駕的侍衛,奔向山坳深處。


    想逃?晏輕侯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居然笑了。


    他「嘩啦」舒展開雙袖,縱身躍下石峰柱頂,貼著陡直的石壁急滑而下,足尖在隨風扶搖的長草梢頭一點即過,直追前方一人一馬。


    白影快如禦風,與黑馬的距離越縮越短。


    二十丈、十丈……


    幾乎看清玄易腦後飛揚的每一縷發絲時,晏輕侯輕嘯,人如白鶴衝天拔起,飛撲玄易。


    玄易並沒有閃避,任由晏輕侯將他抱了個正著,低聲一笑,反手抓住了晏輕侯的腰。


    兩個人,就這樣摟抱著,落了馬,順著長滿鬆軟青草的斜坡翻滾。


    滾到平坦處,頓住身影後,晏輕侯伏在玄易身上,撥開支易發上沾染的草屑,盯住他問:「為什麽要逃?」


    玄易挑高濃眉反問:「那你為什麽要追?」


    依舊是那個得意又帶點挑釁的欠揍笑容……晏輕侯凝神看了片刻,重重地往男人薄唇吻了上去。


    玄易低笑,抱住身上人頭顱,舌尖挑開晏輕侯牙關,回了個火辣辣的深吻。


    「唔……」被他撩撥著,晏輕侯心跳氣促,有點不服氣地伸手扣住玄易下巴,不讓男人亂動,在玄易眉眼口鼻耳朵上亂親了一通。


    「嗯呃……」玄易啼笑皆非。這是在親他,還是在用口水給他洗臉?可要直說,一定會惹毛晏輕侯,他隻好耐心地等晏輕侯親個盡興。


    在玄易唇上最後咬了一口,看著男人閃著潤澤水光的薄唇,晏輕侯終於心滿意足地結束了親吻,輕撫玄易眉心,還是沒忘記剛才的疑問。「為什麽要逃?」


    見蒙混不了,玄易無奈地清咳:「怕你跟我算帳啊!」


    「你也知道?」晏輕侯斜眼瞅著他:「你當時都已經布置好了一切救我,為什麽一直瞞著我?還做戲做得那麽像?」


    玄易歎氣,語重心長:「如果不像,母後和眾家大臣,還有池君上,他們會信嗎?你看你這脾氣,要是我事先告訴你了,估計你心裏也藏不住。萬一被池君上看出了破綻,豈不是前功盡棄?」


    看了看晏輕侯依然緊板的麵孔,他笑道:「再說了,我不是一再告訴你,我不會讓你死的嗎?你隻要相信我就行了。」


    晏輕侯氣悶,明明是他被男人又騙了一回,聽玄易這麽振振有詞地一說,反而變成他在無理取鬧。


    這家夥,越來越伶牙俐齒了。


    他哼了一聲,冷冷道:「算你能說。不過這步棋,你也走得很險。萬一池君上那天再仔細點,發現囚車裏已經換了人,或是發現棺木裏有玄機,你怎麽辦?」


    「池君上這人心機不錯,就是還不夠老辣,跟我鬥,差遠了。」


    玄易微笑:「我賭他會輸,倘若真的不幸被人看破,我隻能與赤驪、句屏開戰了。」


    晏輕侯一怔:「你那時還沒有造出火器。」


    「那也要戰!」


    玄易毫不猶豫地回答,黑眸鎖住晏輕侯驚愕的神情,沉聲緩緩道:「晏輕侯,你可以為我心甘情願赴黃泉,我即使為你戰死疆場又有何妨?」


    晏輕侯緊緊閉著唇,撫著玄易眉骨的手指卻在微顫,最後低頭,在玄易耳邊一字一句道:「從今而後,千軍萬馬,自我有與你同行。」


    玄易低笑兩聲,摸了摸晏輕侯的頭發,正覺被壓得有點發麻,想叫晏輕侯起身。紛亂的馬蹄聲潑剌剌地跑近。


    「什麽人?快放開皇上!」


    看見皇帝被個白衣人壓在地上,侍衛們大驚失色,翻身下馬,揮舞刀劍街上前救駕。


    「呃,等等……」裘明落在最後,發現那白灰人身形眼熟得很,剛要叫眾人別胡亂動手,就見白衣人扭頭,冷冰冰的眸子寒亮如劍光。


    左袖平推揮出。侍衛個個手臂都被勁風震得發軟,兵刀直飛上半空,人也被掃得雙腳離地,朝四周飛跌。


    替玄易執掌皇旗的那名侍衛在外觀戰,亦被這股大力震落馬背,身體尚未落地,眼前白影倏閃,緊跟著他手裏一輕,皇旗已被人奪走。


    揮旗卷開了落向眾人頭頂的數十件兵刃,晏輕侯右手將旗杆往身畔一立,環顧眾人驚畏之色,傲然道:「炎雪晏輕侯。」


    玄龍大軍已握有火器,不用再對赤驪心存顧慮,那他也無需再藏身炎雪宮中,隱瞞天下人耳目。


    他要的,是光明正大跟玄易並肩而戰。


    晏輕侯淡然回眸,玄易已經站起身,微笑著走來,伸手與他相握。


    身後,明黃色的皇旗迎風疾飛,旗上玄龍騰躍,傲視眾人。


    兩人相視一笑,豪情盡在胸中……


    莫論前路勝負成敗,這一生,隻為你舍生忘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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