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鬱的香味在繡著金線飛龍的錦帳四周浮沉,混著低沉慵懶的輕笑,空氣中充滿暖洋洋的氣氛。


    兩隻骨節分明的手掌似也耐不住帳內熱度,交握著伸出簾外。十指修長,有力糾結著,難舍難分。一聲清歎後,白潔的手掌卻鬆了手,縮回帳裏。


    “無雙?”


    伏羿跟著收回手,擦拭身上男子掛落鬢角的汗滴,藍眸在帳頂垂吊的夜光珠下閃動些許疑慮和擔憂--已經連著好幾天了,君無雙仿佛心事重重,即使正在親熱之際也會停下來,用一種他看不透的眼神凝望他。此刻又是如此。


    放低伏羿架在他肩頭的雙腿,君無雙默默退出。情欲仍在悸動,但刹那間無名失落泛上胸臆,心口絲絲酸澀,再也沒了纏綿興致。


    這情緒來得毫無預兆又無從抵擋,一切都源起數日前水榭中那紅衣男子。


    他所愛的,原來不是伏羿!


    每每想到那張和他一般無二的麵龐,那本絹書上的一字一句,寒氣就若有若無地從他背脊升起,難以言傳的顫怵。


    腦海裏怎麽也找不到過往的任何一絲痕跡,也根本回憶不出那個他愛了十五年的段紅塵究竟是何等麵目!可縱然他能掩卷埋沒所有往事,卻藏匿不了乍聞前塵的驚愕與惘然!


    伏羿,居然僅是他的逃避之所?!


    凝視著藍眸裏的憂慮不解,指尖沿輪廓分明如雕刻的臉頰緩緩滑過,溫暖直滲心底,心髒卻突然一陣奇痛。甜媚膩人的暗香迂回腦門,像催眠的詛咒,思維頃刻變得遲疑而紊亂--


    他愛的,究竟是誰?抑或,他從未真正愛過誰?


    又有誰是真正愛著他的?一掌幾乎將他擊斃雪中,如今又找來他麵前痛哭懇求的段紅塵?還是被他施了血咒的伏羿?……


    “你在想什麽?”


    發覺君無雙幽邃眼瞳裏迷亂彷徨越來越濃重,如載了千均愁悒,伏羿拉下他,攬進懷中輕輕撫摩。


    “這幾天你都心不在焉的,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情告訴我,別把自己悶壞了。”找上他淡粉唇瓣輕吮著,似乎想將他心裏的鬱結吸出來:“你我之間,還有何事不可言?”


    君無雙微微一顫,撐起身子居高臨下望著伏羿俊朗笑臉。


    倘若伏羿知道他原本隻是將他當做逃避過去的工具,是否還能露出如此溫情脈脈的笑容?


    “怎麽不說話?是不是看我太英俊看呆了,嗬嗬。”伏羿厚顏道。不見君無雙失笑,他聳聳肩,掀簾下床,斟了杯香魂茶給他,自言自語:“莫非是每晚辛苦過頭,壓力太大?哎,這個容易,明日起你就隻管舒舒服服地躺著,讓我來服侍你好了。”


    “噗--”熱茶噴了他一臉。


    君無雙再鬱悶,也忍不住笑叱:“胡鬧!”這伏羿,三天兩頭總在打他的主意。


    他一笑,伏羿登時心中大石落地,抹著臉上茶水,湛藍若海的眸子半是笑謔,半是認真:“你是我最愛之人,我想抱你又有什麽不對?”取走君無雙手裏茶杯,握著他手腕慢慢倒回床上。


    “我一直都想好好地抱你,疼你,讓你也嚐一回欲仙欲死的極樂滋味,無雙……”火熱的身子輕蹭君無雙大腿內側,手指順優美的脊柱撫移。


    赤裸裸的挑逗用磁性十足的低暗嗓音吐出,竟是醇誘如酒,君無雙喉頭一緊,被碧綠的目光鎖住了言語。水晶般的臉龐不自覺發燙,卻在伏羿指尖嵌進雙丘凹陷時一僵。


    猶豫劃過眼眸,伏羿沒有忽略,瞬間沉默後,抱起君無雙微笑道:“我是說笑的,嗬,我怎麽舍得讓未來一統天下的皇帝在我身下又哭又叫,有失威嚴呢。”


    “找打!”君無雙笑罵,卻也如釋重負地鬆懈下來。送上一記手肘,換來幾聲意料之中的虛假申吟。


    “好痛啊!”揉著胸口,伏羿扮個鬼臉,掩去嘴角苦笑。多少次他欲火焚身,軟硬施磨,君無雙就是不肯鬆口。有時想想自己任他予與予求,也不是沒有抱怨。但最終還是說服了自己。


    那大概是君無雙的死穴了罷。要這心高氣傲的人委身他人之下,恐怕比殺了他還難。自己好歹是心胸豁達的一國之君,就讓讓無雙算了。愛到無圜轉餘地,也沒什麽好再計較。


    把自己當搖籃,摟著君無雙在懷中輕輕搖晃,安寧又喜悅的感覺填塞胸腔:“普天之下,我隻愛你一人,我當然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的。”


    情深意切,盡在暖暖笑顏裏。君無雙身不由己地戰栗起來,臉色微白。摸著他眉眼,隻覺嘴裏幹澀發苦,驀然遮起伏羿雙目,低聲道:“哪怕我騙了你呢?就算我以前喜歡的人不是你,你也不在乎?”雖知此情此境,不該問這不合時宜的問題。可血管裏卻有一股莫名的衝動在驅使著他,急於求證。


    溫暖的笑容僵凝唇邊,伏羿扳開他的手,目不轉睛望著,反問:“你認為自己騙我什麽了?”


    靜默橫亙在四道交織的眼光裏,嫋繞的香霧透過錦簾飄進,緩緩地,一絲一絲。就在君無雙覺得光陰慢到近乎停滯時,伏羿朗朗笑了,吻上他瑩澤潤滑的下頜,輾轉廝磨。


    “就知道你有心事!嗬!”


    徐徐移至輕顫的粉色薄唇,輕觸即離地親吻,手卻抱得比任何時候都緊:“你眼下愛的是我,這就足夠了。”


    清冽優雅的聲音在抖:“你為何不問我從前喜歡的人是誰?不問我現在為什麽會和你在一起?你--”


    “你若不願說,我絕不來追問。”伏羿一笑,氣息如春,撫過君無雙暗流洶湧的心頭:“何況,之前的事真有那麽重要麽?即使你原本不愛我,騙過我,但我如今就是喜歡你,何必再自尋煩惱,去翻那些陳年芝麻爛穀的賬?無雙,你說對不對?”


    喉嚨熱流上湧,君無雙擠出一字哽咽:“對!”眼前流光飛舞,彈指間似已輪回三生三世,浮光掠影,層層疊疊。蒙蒙地一片紅……


    不想再追憶,自己曾經愛過什麽人,皆因一切已夢碎無痕,無處回首。他隻知道,這個擁有一雙湛藍眼眸的男子是他此刻生命裏唯一有感覺的存在,唯一……


    “我可以發下毒誓,我絕不會再騙你,絕不會再辜負你,絕不會!”


    緊緊擁住身邊人:“隻要你肯原諒我,我什麽都可以為你做,為你死都甘願。”


    似曾相識的誓言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流暢得仿佛已在心底說過千遍、萬遍……真耶?幻耶?君無雙愣住,捂嘴顫栗無言。


    魂裏夢中,這誓言為誰而發?


    伏羿一聲歎息,摸過他瞬息不眨的眼瞼。


    “你哭了……”


    哭?!君無雙霍然一震,兩行淚再凝聚不住,慢慢滑出眼眶,清如水晶。


    似乎已等待千年、萬年,也隻為期盼聽到那一句“喜歡你”。


    終於等到了……


    卻已物是人非。


    淚光閃耀間,綻開一絲笑,似悲亦似喜。他俯首,輕吻伏羿嘴唇,細細密密,宛如要將一輩子的情意都傾注伏羿身上。


    已經錯手失去昔日所愛,所以這一次,絕對要牢牢抓住這份感覺,絕不容他再從指間身邊流走。


    “我永遠也不會與你分開,我發誓!”眸光變幻萬千,最終沉澱濃濃愛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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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濃濃的黑夜,無星無月。篝火劈啪輕燃,映紅了火堆邊紅衣男子神情木訥的麵容。十來個教眾悄然侍立四側,卻都遠遠站在數丈開外,無人敢接近那即使在人群中依舊透著寂寥落寞的身影。


    手執柴木,漫不經心撥弄著火堆。偶爾爆出三兩點火星,將男子漆黑的星目染上絲縷灼熱。眼光轉向膝頭鋪放的明黃皇榜,更是狂烈。


    “要找無雙和小狐狸麽?姓龍的,算你運氣!”


    紅塵喃喃自語。從射月國返中原,他第一件事便直奔京郊竹外軒,想找風驚雷先解去身上的慢性毒藥,不料風驚雷已不在軒內。召來京城的教眾一問,原來他走後不久,嶽陽風門中人便發現了風驚雷的行蹤,將他救走。紅塵也沒降罪那兩個監看的下屬,想到以殷州十三王叔的醫術,雖不及無雙,但區區毒藥定然難不倒他。怕長途跋涉催發毒性,就在竹外軒住下,急傳十三王叔上京。


    兩天來在城內閑逛,注意到街頭貼滿皇榜,尋覓君無雙和風驚雷救治燕帝,他順手便撕了一幅回來,吩咐教眾潛入宮內留訊邀煊帝赴約,把教眾嚇了一大跳。暗中咕噥:無雙公子已半年多不知去向,驚雷公子也被救走,教主貿然揭了榜,不是拿天朝的皇帝尋開心麽?


    又一點火星飛了出來,紅塵一拂衫上塵土,起身望向黑暗前方。


    夜色裏,漸漸亮起火光。越近、越明。


    橘紅的絹紗燈籠,握在一隻寬大有力的的手中。提燈的男子,華服金冠,氣度迫人。腳步在火堆前頓住,直視紅塵,幽黑的眸子銳如鷹隼。


    “你就是揭我皇榜的魔教之主段紅塵?”


    魔教之主?紅塵在麵具後牽了牽嘴角,意味澀然--身世大白後,曾立誌此生都不與害死雙親的紅塵教扯上絲毫關係,到頭來卻仍然逃不開夙命的擺布。


    坦然頷首:“也是被你龍氏先人謀朝篡位的前朝遺孤太子賀蘭宸鴻。煊帝龍衍耀,幸會!”亮若天上星辰的眼瞳凜然迎上,令火光黯然失色。


    這個可笑的,隻會提醒他記起過去在教眾麵前遭受的非人淩辱,三年多來像夢魘壓得他喘不過氣的太子身份,從來就未從心底真正承認過。可如今,為了君無雙,哪怕是他自己亦為之憎恨的命運,他也會強迫自己去麵對。


    一切罪孽苦痛,皆願獨自背負,隻為盼君回首。


    篝火熊熊,在龍衍耀臉上投落一片重影,陰晴閃爍,鷹眸環視紅塵身周教眾,確定不見君無雙和風驚雷,分明是這段紅塵誑他赴會。他輕吐一口氣,怒意翻騰:“你若想報滅國之仇,盡管發下戰書。這黃榜卻是亂揭的麽?竟敢來戲耍於我!”


    滿腔希冀落空,自碧落逝後隱匿至今的悲慟絕望一觸而發,霎時間再也克製不住狂怒,燈籠朝紅塵麵門擲去。寬袖一卷,火舌驟漲,燒向紅塵袍角。


    紅塵輕輕接住燈籠:“我既然揭榜,就能救他。”一揚手止住飛撲而上的教眾。


    火焰呼地平息下去。龍衍耀瞪著他:“你的醫術難道還高明過君無雙和風驚雷?”


    “醫術是沒有,不過你要救人,就隻能求我相助。”隻當看不見龍衍耀怒容,紅塵冷冷回敬:“他兩人的下落,隻有我才知道,想不想找到他們,就在你一念之間。”威脅之意,畢露無疑,竟似一點也沒把天朝皇帝放在眼裏。


    周圍的教眾無不暗抽一口涼氣,前朝太子果然自有氣勢,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下子對這三年多來行蹤飄渺屍位素餐的教主肅然起敬。


    一線希望在龍衍耀眼前升起,耐住內心激動,緩緩道:“你的條件?”


    紅塵答得也爽快:“簡單,我要你昭告天下,劃麗水為界,將以西疆土歸還我賀蘭皇朝。從此隔水分治,我也不再來討伐你龍氏謀逆之罪。”


    微微一笑,將燈籠拋進火堆,鮮豔的火焰頓時竄高,紅塵雙眼比火更亮。


    “半壁江山換你畢生至愛,如何,龍衍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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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覺得如何?”


    油燈下,十三王叔麻利地拔起紮在紅塵膻中、氣海兩處要穴的銀針,又在藥箱裏翻著五顏六色的一堆藥丸,邊皺眉道:“想不到那什麽射月國的監國竟是個用毒高手,太子喝的毒酒裏下了孔雀膽、鶴頂紅、番木蓮三大天下奇毒,相互牽製,以臣的能耐,單解其中一種不成問題,可剩餘的兩種毒失了均衡,就會立即發作,這,這可棘手的很。眼下也隻能用針灸延緩毒性蔓延了。”搖搖頭,又打了個嗬欠。


    “王叔日夜兼程從殷州趕來京城,就早些休息吧。”紅塵披上衣衫,毒未得解,他倒也不是怎麽放在心上。接過十三王叔遞來的藥丸和水一飲而盡,反安慰起一臉憂心忡忡的老人:“我已經遣人前往嶽陽去找風驚雷,就算風家不放人,還有無雙。隻要無雙想起了從前一切,有他出手救我,這毒酒又算得了什麽?嗬!”


    又笑了一笑,眉心那道深陷的血紅疤痕隨之扭動,清雅溫潤的麵容平添森然陰戾:“不過,還是要多謝十三王叔相告,否則,我怎麽也不會想到,要破除血咒,讓無雙恢複記憶的唯一方法就是殺死伏羿。”轉頭凝望窗外墨黑夜色,眼中的寒光濃勝於夜,閃爍著屬於王者的霸氣與冷酷。


    沒錯!從誘逼煊帝與他擊掌為誓的那一刹那起,他終於擁有了足以奪回無雙的籌碼--翔龍天朝的半壁江山,連同所屬八州十萬精壯兵馬,踏平射月國亦非癡人說夢!


    這一刻,也突然深深體會到,為什麽君無雙對權勢帝位那般執著留戀!原來,登上權力頂峰,也就享有了想要的一切。


    皇圖霸業,君臨天下,隻為搏你回眸一笑!


    摸著自己臉頰,紅塵半闔眼簾,唇角微微揚起笑,卻遮不掉那絲無法隱匿的苦澀--終究,還是做不成普通人。


    十三王叔收拾著藥箱,忍不住歎息:“太子,你變了……”


    變了,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喜怒形於色,單純率直得像個大孩子的青年,眼前的紅塵、是優雅的、深沉的、也是寒氣迫人的……


    他一點也不懷疑,紅塵會殺死伏羿。冰涼的氣息隨這個認知慢慢爬上他的背脊,腦海卻盡是惘惑彷徨:即使血咒得破,紅塵卻又能拿什麽來抹去無雙與伏羿愛至入骨的那段記憶?清醒後的無雙,又何以麵對死去的伏羿,凶手的紅塵?


    惶惶然睡意不再,隻餘後悔憂慮,真不該一時口快,吐露血咒的破法。事到如今,也唯求上蒼勿再造化弄人。告了個罪,自去隔壁休憩。


    紅塵隻是淡淡一笑,世事本作風雲變,塵世如潮人如水。他,不想再讓時光停頓在三年前那個被背叛的瞬間。既然怎麽也忘不了,舍不下,那就重新開始。


    抬起手,輕輕撫摩著腕上一串瑪瑙珠鏈,晶瑩剔透的珠子在燈光裏幽幽發亮,紅灩似血。


    這串珠鏈曾經被他含怒一擲,斷線散落一地,可事後無人時,他又默默撿起,一顆顆穿了回去。


    他也理不清自己為什麽要那樣做,也許是看到珠鏈斷線時無雙比死屍更慘白的臉色……那個空洞得幾近癡呆的表情,仿佛天地已在刹那崩潰,也讓他的心如有千百根尖針紮刺地痙攣抽痛著……


    於是他穿起了珠鏈,卻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麽辦,隻得任由珠鏈在抽屜裏一躺三年。這一次,終於傳信叫十三王叔殷州啟程前,從他塵埃落寞的房內取了出來,一起帶來京城。


    十五年前送無雙的東西,他要親手再為他戴上。他一定要!因為真的不能再失去……近乎申吟地捧著頭,頹然跌坐床沿,強作堅強的雙肩卸掉了人前所有的鎮定,也就僅剩下疲倦和失意。油燈昏黃暗淡,在素白牆壁上投出他孤獨無助的影子,微微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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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黃昏,暑氣微斂,射月國的監國府內,幽鳳舞正獨踞後園涼亭,翹起二郎腿,慢條斯理地啜著冰鎮酸梅茶,若有外人瞧來,純然一派不理俗事,賦閑自得的逍遙姿態,近前,才發現那雙淺灰的眸子裏時不時陰狠翻現。


    那個段紅塵,應承前去中原招兵買馬,已走了近月,他暗中算算時日,那毒酒也該開始間歇發作才對,正主兒卻居然還沒回來,他不免有些沉不住氣。


    原打算孤注一擲,直接帶領從永昌國帶來的死士衝入皇城逼宮,終究忌憚君伏兩人手段,不敢輕率涉險。況且隱忍多年,還不是想借刀殺人,到時他再出麵殺了那弑君之人,伏羿無子,他身為皇室贅婿,便可順理成章接任王位,不致遭人詬病,壞了他永昌國在西域的仁義名聲。否則,他早就一劑毒藥送伏家人歸天了。


    兵不血刃吞並射月,才不枉他在舉目無親的異國蟄伏十年,還要日日對著那冷豔又毫無情趣的二公主低聲下氣……越想越氣,茶碗朝涼亭外狠狠扔去。


    碗離青石磚路還有尺許,就被一幅紅袖穩穩托住,連酸梅汁都沒半點濺出。紅塵摘下麵具,踏入涼亭:“幽兄好大的火氣。”將茶碗放落亭中石台。


    他突然出現,幽鳳舞頗感意外,卻也有些狼狽,竟被外人見到他心浮氣躁,當下幹咳兩聲,迎了上去:“段兄此來,想必大有收獲。”雙眼似漫不經心向他身後打量,卻哪見半個人影,臉頓時一沉。


    見他麵色不豫,紅塵暗自嗤笑,他此番著九王叔調度了上萬兵馬潛伏邊關,隨時侯命入關,更從各地分壇教眾中挑選了百餘名精英兒郎,裝扮成商販,一起混入都城。若真的一同湧入監國府,豈非惹人生疑?淡淡道:“幽兄不必多慮,在下已招募百名江湖高手,現正散居城中,隻等幽兄一聲令下,隨時響應。”


    “當真?”短時日,居然往返中原,還招得眾多好手,看來這段紅塵倒不可小覷。


    紅塵揚眉,直視幽鳳舞:“幽兄這麽說,可是以為在下撒謊?”冷冷笑道:“在下身上,還有著幽兄種下的三大奇毒,怎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忽然心中一動,要解毒,抓住幽鳳舞逼他拿出解藥豈不最為直截了當?


    饒是幽鳳舞臉皮再厚,被人當麵揭穿手腳,也不禁臉頰火辣辣地燒將起來,打個哈哈支吾道:“誤會誤會,段兄說笑了。”


    心頭原有的七分懷疑卻也隨之消散,急著拉攏紅塵,正色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小弟也是為了自保,才出此下策,絕無冒犯你的意思。但等你我大功告成,小弟立即陪你前往永昌,求家兄賜下解藥。”見紅塵眼露狐疑,知他不信,忙道:“段兄有所不知,此毒來得珍貴,解藥的藥引冰火蟾蜍和天山雪蓮花更是百年難逢,是以僅得我永昌王兄收藏在身,倒不是幽某故意推脫。”


    紅塵不置可否,也不再去追究他話裏虛實,哼了聲:“卻不知幽兄有何妙計對付那伏羿?”最嫉恨的名字自嘴裏吐出,他終於克製不住地握緊拳頭,眼光凶惡之極,一字一頓道:“我要親自取他性命!”


    “哐當”一聲,像是被他殺氣唬到,盛滿瓜果的銀盤自剛走進後園的美婦手裏滑落,鮮紅的西瓜碎開一地。紅影乍晃,已躍近那滿身珠翠的美婦,掐住了她纖細脖子。


    “段兄,手下留情!”幽鳳舞也是一驚,但迅速恢複鎮靜,喝止紅塵。倒不是對那二公主一夜夫妻白日恩,隻怕死了個公主,打草驚蛇。


    紅塵聞言,微微鬆開手上力道。二公主喘了口氣,看清紅塵麵容,低聲驚叫:“君無雙?!不,你不是!”君無雙眉心,哪有如此深的一道血痕?


    “你,你是他的孿生兄弟?”


    漆黑的眼瞳眯起,聽口氣,這女人似乎見過無雙,再看她這一身貴氣……


    “二公主,你還來的真是時候,哼!”幽鳳舞的冷笑證實了紅塵的揣測,厭煩地踢開地上瓜果,這該死的女人,都聽到了些什麽?


    “你們要害伏羿?”眼前兩人濃烈的殺機根本不加掩飾,她想忽視都做不到,昂起頭,強裝冷靜:“夫君,你若真做此大逆不道的事,我射月同永昌勢不兩立。”


    灰眸陰寒大盛,這女人,留不得!一點足飛出涼亭,駢起食中兩指,直點二公主死穴。


    紅塵一直若有所思,驀然格開幽鳳舞,問道:“我真有那麽像君無雙?”


    幽鳳舞呆了呆,如實道:“臉本來是十足十地相似,身高倒也相差無幾,但聽你開口,聲音和他完全不同。你若不說話,確實像他,不過你臉上多了條傷疤,自然一眼就認得出了。”說到最後,靈光一閃:“段兄,你可是想……”


    心照不宣地點點頭,紅塵冷冷轉向一頭霧水的二公主:“這計劃,還得請公主大力襄助。”


    “亂臣賊子,也敢來威脅本宮!”二公主氣白了粉臉。


    幽鳳舞不以為忤地笑笑:“原來還想留伏羿一命,既然二公主不肯合作,隻好請你們姐弟黃泉相見了。”


    輕柔撫上她肩膀,猛地一錯,隻聽幾聲骨頭碎裂,竟生生捏碎了她肩胛。二公主痛得哼都哼不出來,一頭栽倒。


    想不到他居然對自己妻子下得了如此毒手,紅塵微驚。幽鳳舞麵不改色,心知二公主最維護伏羿,又吃了這番苦頭,蘇醒後絕對會乖乖聽命行事。


    拍了拍紅塵肩頭,換上一副笑容:“段兄,成敗就靠你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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