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瑞的“人生最高目標宣言”著實刺激了我,發現自己在他的人生裏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小配角,沒有我仍然幸福,有了我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這種殘酷讓我暗自傷神。唉!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


    我自暴自棄了幾天,像所有早熟的孩子一樣多愁善感,又像少年維特一樣癡迷而不可自拔,看到他的笑臉都會像被針紮似的,柔嫩的少年心不堪重負之下又開始逃學。


    不過,因為我的第一避難所“學校後山”已經被敵軍發現,老板經常派陳敏來捉人,無奈之下,我隻好轉移陣地,逃往第二避難所“春光錄象廳”。


    “春光錄象廳”位於中心街臨近的一個偏僻的小巷子裏,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因為這家錄象廳經常會播映一些“春光無限”的片片,引得一眾欲求不滿的小男生小女生大男生大女生蜂擁而至,每天都爆滿。


    每次窩在大廳的一角,看著這些人為熒幕上的淫聲浪語氣喘籲籲,我就不得不慨歎經濟低糜到連月老都下崗待業了,讓這些癡男怨女迷迷惘惘無所歸宿。


    那天,天氣不好,一大早就陰沈沈的,連帶著我的心情也灰色一片,花了三塊錢買了一張票,因為不清場,所以可以在這裏賴一天。


    一大早,人還不多,我選了一個牆角坐下,最開始的時候因為沒有什麽人,所以就放一些沒什麽人氣的文藝片,看裏麵的老男人老女人扮嫩偽裝清純,嗲得要死的說話,做作得讓人嘔吐的表情,我真懷疑自己為什麽要如此地折磨自己。


    我是少年才俊,我還像早晨七八點鍾的太陽耶!怎麽就這樣自甘墮落了呢?


    可是,回到學校又如何?想想自己毫無希望的人生路,我又像隻困獸一樣在黑暗中咆哮不已。


    我,已經徹底地迷失了自己。


    到十點多鍾,人陸陸續續地多起來,我在昏昏欲睡之後,終於在一個激烈的動作片中清醒過來,看著片中人物利落地閃躲擒拿,真後悔自己為了貪靚而放棄了成為武功高手的機會,如果我身懷絕技的話,最起碼也可以對馬瑞來個“霸王硬上弓”吧?


    現在──唉!一想起那天晚上他的“英勇神武”,我就實在是提不起勇氣來。


    “可以抬一下你的腿嗎?”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因為我一條腿橫架在椅子扶手上,也就相當於一個人占了兩個位置,現在人滿了,有人走到了我這邊。


    我抬下腿,對方挨著我坐了下來。


    突然想起剛才的聲音有點熟悉,不由側過頭看了一眼──mygod!沒有搞錯吧?果然是人一倒黴喝口涼水都會塞牙縫,挨著我坐下的居然是我此生再也不想見到的家夥秦深?!


    果然毛主席他老人家教訓的對,作為一名革命“同誌”,就應該時刻加強防備,時刻準備著,因為敵人總是會隨時隨地出現!


    “嗨,你好,又見麵了。”秦深微微一笑,用彬彬有禮的語氣說著惡心扒拉的話,他的頭發又長了不少,為他原本就俊美不堪的臉增添了幾分犀利的質感,在若明若暗的熒幕光線中,我怔怔地看著他的臉,發現他確實很漂亮,迥異於馬瑞那種精致細膩的美,秦深的臉是帶著幾分張揚和狂野的侵略性的俊美。


    “迷上我啦?”見我久久未語,秦深曖昧地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


    “我?”我指指自己的鼻子,“迷上──你?老兄,你也不照照鏡子,想讓我迷上你,還是先去做個整容手術再說吧!”對於不愛的人,我一向是刻薄無比的,盡管是違心之論,我也說的堂而皇之理直氣壯。


    果然,秦深的臉色一變,我正等著他發飆呢,卻見他緩緩一笑,從上衣兜裏取出一麵小鏡子,對著鏡子齜牙咧嘴地照了照:“哎喲,這是哪裏的小帥哥啊,真是迷倒世界顛倒眾生,嘖嘖!居然有人有眼不識金鑲玉,看來是名副其實的有眼無珠啊,可憐可憐!”


    我拍拍他的肩:“借過一下。”


    “幹嗎?”他用手撩了一下頭發,瞟也不瞟我一眼。


    “我要去洗手間。”


    “幹嗎?”


    白癡啊,去洗手間當然是要解決生理情況!


    “我要吐了!”


    “真的假的?”秦深用一副不可置信的眼光看著我。


    “當然是真的!”再看你這個變態加三級的自戀狂一眼,我不吐死才怪!


    “那可麻煩了,我看你還是先找個醫生看看的好。”


    “我找醫生幹嗎?”


    “讓醫生鑒定一下有孕幾個月啦?要不要吃安胎丸啊?動不動就吐可對胎兒不好喲!”


    “去你媽的!”發現自己被他擺了一道,氣得我揮手就打,卻被順勢抓住手掌帶了過去,我的腰正好撞道椅子的鐵扶手上,痛得我“哎喲”了一聲,惹來眾人帶色的眼光,我漲紅了臉,狠掐了秦深一把,誰知他小子有種,愣是沒吱一聲,倒是鬆開了我的手,送我一個惡心扒拉的笑容。


    “高才生怎麽混到這種地方來了?”安靜了一會兒,秦深又開始找茬。


    “關你屁事!”


    “本來也不關我的事,可是你現在坐在我的旁邊,影響我的情緒,就不能不關我的事了。”秦深依然慢條斯理地說。


    “你是不是神經過敏啊?你看你的,我看我的,幹卿何事?”


    “你看看那邊──”秦深忽然扳過我的脖子,指著大廳另外一個角落給我看,那裏正有一對男女激情擁吻,男人的魔爪伸進了女人的裙子裏……熒幕上也已經換上了香撩人的片片,男主角正往女主角的超級波霸上塗著奶油,女主角就張著血盆大嘴賣力的叫床,下麵的人也開始蠢蠢欲動,呼吸粗重起來。


    “有什麽好看的,又不是沒見過──啊!”我力圖裝作無所謂,秦深的手卻忽然滑到了我的腰部,環過腰腹,隔著長褲一把抓住了我的要害,他吃吃的笑起來:“還裝什麽蒜哪,明明已經這麽硬了!


    “你他媽發春啊?”我力圖咬牙切齒地還擊,奈何渾身僵硬著,秦深的嘴唇濕熱,有意無意地滑過我的臉,有股淡淡的奶味,乳臭未幹的小子──我在心裏恨恨地罵。


    “是又怎麽樣?你怕了?”秦深的眼睛在昏暗中閃光,像千年古潭漾起的波紋,波光瀲灩中把我的心也撩撥得一漾一漾的。


    “誰怕了?”我火大起來,這個小混球,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舍身飼虎嗎?


    好!你既然有這意,我也樂得吞噬你!


    “去洗手間吧。”我低低地說。


    秦深的喉嚨裏發出低低地回音,於是兩人一前一後踉踉蹌蹌地跑進洗手間,不知是不是為了方便sex,這裏的廁所全部采用了單間隔離式,關上門,誰也不看不到裏麵會有什麽勾當(其實誰都清楚裏麵正在做什麽勾當)。


    關上一扇門,我們立刻像兩條章魚一樣糾纏在一起,迫不及待地撕扯對方的衣服……


    我呼呼地喘著氣,看著他放蕩而又狂熱的眼神,不由苦笑:“你他媽真是賤!”


    “彼此彼此!”他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臉,表情冷下來。


    他的眼神像海底的水草,隨著激流起伏,看著那隔著深不可測的海水,隻能無望地期待陽光的表情,讓我的心顫了一下:“秦深,問你件事?”


    “什麽?”他開始一板一眼地整理衣服。


    “你──是不是喜歡我?”不知為何,我就是有這種感覺,也許我們這種人真的很敏感,總是會比別人多注意到一些東西。


    “屁!”秦深像隻夜貓子一樣怪笑,“少自做多情了!”


    “行!算我自做多情,那我再問你件事,你最起碼也是喜歡男人的吧?”


    “我誰也不喜歡!”秦深冷冷地回道,臉上又恢複了冷酷的神色,“你少管我的事!”


    “你讓我管我還懶得管呢!”他的態度讓我惱怒,看來自己真的是自做多情了,本來看到他隱藏的落寞還心有戚戚焉,卻被人家好心當成了驢肝肺。


    媽的!真想狠狠扇自己兩耳光,總是做些拿自己的熱臉貼別人的冷屁股之事!


    我轉身朝外走,從洗手間到錄象廳大廳,要穿過一個烏黑的小走道,在走道的一端有一扇門,門上還掛著毯子以防進光。


    我快速地走過小走道,伸手掀開簾子,剛走進去便被什麽一把拽過去,然後一個冰冷的東西貼在了我的脖子上,還沒等我明白過來什麽,就聽到一個怪異的像破鑼爛鼓的笑聲:“嘿嘿,乖兒子,爸爸終於找到你了!爸爸有錢了!爸爸給你買小車好不好?”忽然話音一轉又變成了淒厲地叫喊:“說!你幹了什麽壞事?是不是背著我偷野漢子?媽的!老子今天就宰了你!我砍!我砍!我砍砍砍!砍死你這個yin蕩的女人!”


    我終於明白自己被一個瘋子劫持了,脖子上一痛,我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媽的!這到底怎麽回事?我招誰惹誰了?好象全天下都和我過不去一樣!怎麽就衰到這個地步?


    我勉強睜開眼,整個大廳裏已經跑得空無一人,隻有熒幕上還在打打殺殺,隻要看到刀起血濺,劫持我的男人就會發出神經質的大笑,然後另外一隻拿著刀的手在空中亂揮亂舞,邊砍邊叫:“我殺死你!殺死你!你這個爛女人!不要臉的臭女人!啊──寶貝別哭,爸爸疼你,爸爸有錢了,你可以住豪華的房子上最好的學校吃最美味的東西,爸爸有錢了,爸爸有一大捆的錢了!爸爸最愛你!爛女人!你別想搶走我兒子!我殺!殺!殺死你!站住!”


    秦深走了進來,站在了走道門口。


    “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哦!否則我就殺了他!”男人勒著我脖子的手臂一緊,我幾乎要窒息了,男人身上的血腥味讓我幾欲嘔吐,拚命地衝秦深眨眼,使眼色叫他走開。


    秦深卻動也不動,聽男人又神經質地叫了一陣子,他緩緩地舉起雙手,微微一笑:“別怕,我不是敵人,我是想幫你的,天下的女人沒一個好東西,是不是?該殺!都該殺!呃──你肚子餓不餓?我知道附近有家很棒的餐館,裏麵有小孩最喜歡的甜食哦,要不要帶你兒子去吃?你看你兒子都快餓壞了,他好可愛啊,跟你長得真像,他應該很聰明吧?叫什麽名字呀?”


    秦深的聲音很輕,很柔和,就像我罕少聽過的催眠曲一樣,我從來沒想過一直在我眼中如邪惡化身的他,竟然也能說出這麽溫柔的話語,連帶著我的恐懼之意也降低了不少。


    他邊說邊慢慢地走,一點點地靠近,臉上始終掛著聖母般的笑容。


    勒住我脖子的力道越來越小,當幾乎快要鬆開時,秦深也走到了我們麵前,他向我使了個眼色,在隻有一尺之隔時,秦深猛然抬腿,一腳踢飛了瘋男人手中的菜刀,幾乎同時,我用胳膊肘猛力地搗在男人的肚子上,刀飛了,男人也跌倒在地。


    秦深撲上去,一拳打在男人的後腦勺上,男人叫也沒叫便昏了過去。


    我們把昏倒的男人拖到售票廳,隔著門縫,幾個人在裏麵探頭探腦,我一腳踹開門:“有繩子嗎?先把他捆上!你們白癡啊?快打電話叫警察來啊!靠!”


    在光天化日下,看清男人身上沾滿血漬,我的外套上也沾染了不少,恐怖萬分。


    等警察趕來時,我已經快昏倒了。


    秦深扶著我,把我的外套脫下來,丟掉。看我還在顫抖,便把他的外套給我穿上,緊緊摟住我:“不怕,不怕,沒事了。”


    @@@@@@@@@@


    我們做了口供,據警方說這個男人因為長久失業,老婆有了外遇,還想把兒子也帶走,男人受刺激之下精神失常,砍死了妻子又跑到了外麵,不知怎麽就進了錄象廳,在我之前已經有個觀眾被砍傷。


    秦深扶著我走出警察局時,天已黑了,下起雨。


    我的臉上濕濕的,不知是什麽在滾落個不停,我感到一陣陣的陰寒,隻有秦深緊緊握著我的手的手,持續傳遞著一點點暖意。


    在一個拐角,我的腳一滑,腿一軟,靠在他的肩頭,終於像隻秋蟬放聲大哭起來。


    我的嚎啕大哭有點嚇住秦深,他不知所措地抱著我,還要承受偶爾經過的路人的獵奇目光。


    他拖著我走向街頭拐角的一個路邊長椅上,拍拍我的肩示意我坐下。


    長椅上有個黑色的巨大的垃圾袋,上麵還隱隱泛著暗紅色的光,一嗅到那獨特的血腥味,我立刻像隻驚弓之鳥彈跳起來,近乎神經質地抓住那個垃圾袋就朝遠處拋去,垃圾袋破裂了,灑了一地的東西,我看也不看,蹲在地上重又嗚咽起來。


    長這麽大,第一次直接和死亡過招。


    在那麽一段時間裏,我的性命距離那把血淋淋的菜刀隻有0.01公分,幸好我是男人,幸好他把我當成了他的兒子,如果我是女人,如果他把我當成了他老婆的奸夫,我……不敢設想。


    我怕極了,怕極了死亡。


    我就像隻鴕鳥,把頭深深地埋在膝蓋中間,我知道,這個可怕的經曆從此隻能深深地埋在我的心底,我不能對任何人講──我逃學了,我墮落到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我遇到了瘋狂的事,我咎由自取我他媽活該!


    我隻能一個人顫抖,哦不,還有一個人知道,還有這個把我從刀口下救出來的秦深。


    怎麽形容他呢?在那種情形下,我不知道有誰還可以像他那樣鎮靜,最起碼,一個高一學生,很難做到。


    秦深發出一聲詫異地低呼,然後快步離開我身邊,我一概不管,繼續在瀝瀝春雨中顫抖。過了片刻,秦深又一路小跑過來,拍拍我的肩,我抬起頭,看到他手中的黑色袋子,立刻放聲大叫:“丟掉!丟掉!”


    秦深四下看看,街上已經沒有了行人。他拉起我的手大步朝前走,我拚命地掙紮:“不要!不要碰我!丟掉它!丟掉!”


    秦深停下來,怔怔地看著我,我在他幽深的瞳孔中看到自己,自己那張受驚過度而蒼白扭曲的臉,我渾身冰冷,牙齒“咯咯”地碰撞,不知所措地回望著他。


    他歎了口氣,用沒有拿垃圾袋的手摸摸我的臉:“沒事了,不要再害怕好嗎?我現在就帶你回家,好不好?”


    我被他柔和舒緩的語調所迷惑,被催眠似地點了點頭。


    在漆黑的夜,在淒冷的春雨中,秦深就這樣一手牽著我,一手提著被他裹紮得亂七八糟的巨大垃圾袋,一步一步地走在無人的街頭。


    夜,很黑,很冷。


    我的目光毫無焦距,隻是憑著本能緊緊抓住他溫暖的手,同樣靠著本能,我模模糊糊地明白,在這樣一個又黑又冷的夜裏,他是我唯一的依靠。


    @@@@@@@@@@


    秦深沒有把我送回我家,而是把我領到了他自己的公寓。


    淡綠色係的房子裏,一切都幹幹淨淨,空氣清新而甜美,沒有錄象廳中的那種汗臭煙臭味,更沒有那瘋男人的血腥味。


    我走進大廳,鞋也沒脫就那樣一頭栽倒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在掙紮著最後看了一眼秦深溫柔的笑容之後,昏迷過去。


    等我醒來時,已是午夜。


    我大睜著雙眼,呆呆地盯著天花板,天花板上是奇怪的幾何圖形,看得我頭昏眼花,大腦裏一片空白,什麽也沒有。


    “你醒了?”趴在床邊的秦深揉揉眼睛,抬起頭看我。


    在柔和的橙黃色光暈中,他的頭發亂亂的,眼睛也睡意朦朧,此時的他沒有白天那種張揚狂野的美,反而像個皺鼻子皺眼兒的小孩,醜醜的,但醜的很可愛,大男孩的那種倦態和無意中流瀉的脆弱,讓人看了心疼。


    我慢慢地坐起來,衝他笑笑:“你幫我洗的澡啊?”


    我的身上幹淨清爽,並且已經換了一套印著泰迪熊圖案的睡衣,笨笨的泰迪熊可愛極了,但實在不適合我這種小黑皮男生。


    唉!我在心底歎口氣,為秦深奇怪的嗜好失笑。


    “難不成是你自己?”見我精神好了許多,秦深也笑了,格外放鬆的笑,“看起來蠻瘦的,誰知重得要死,豬!”


    “我娘說我這叫壯實,你懂啥?”我嘻嘻一笑,“哪像你看起來蠻能依靠的,其實呢?瘦得隻剩肋骨,標準的衣架子一個,女孩兒要被你抱可是會哭的。”


    “對,剛才就有個妞埋在我的懷裏呼天搶地的哭,差點沒哭倒金字塔,比孟薑女還厲害。”


    “去你的吧!”我大笑,“我是妞,那你是啥?還不是跟我一樣?”我伸手探到他的胯間,他尖叫著跳起來,指著我的鼻子罵:“滾!剛好一點,就馬上原形畢露,色狼!臭流氓!”


    “哈哈……”我笑得差點斷氣,為他小女生般的語氣絕倒,邊笑邊撲到他身上,上下其手:“都被冠上這樣的高帽子了,我也就貫徹到底得了,我就是色狼就是流氓了,怎麽地?”


    秦深邊笑邊和我撕扯:“我要叫警察了,你老實點!”


    “警察又怎樣?他管天管地,總不能管小豬和小豬太太親熱吧!”我還記得他剛才罵我豬。


    “誰啊?誰啊?”秦深在那裏裝傻。


    糾纏中,我的嘴唇擦過他的額頭,他的臉滾燙滾燙的,我停下動作,看到他眼中的火苗閃耀,他的略微有些蒼白的嘴唇微微翕動著,下巴的中間有個深深的酒窩,別人的酒窩都生在嘴角兩邊,他倒生在了下巴中間,似乎正在衝著我微笑,我的腦子轟一下就炸了,全身的熱血逆湧,身體的某個地方又開始蠢蠢欲動。


    四目相對,空氣忽然安靜下來,靜得呼吸和心跳響聲如雷。


    秦深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目光卻是讓人心驚肉跳的狂熱,幽黑的眼眸深不可測,宛如吸引力無窮大的黑洞,我壓在他的身上,無法呼吸,隻能拚命地吞咽唾沫。


    秦深忽然一隻手扣住我的頸項,把我的頭拉下來,開始用力地吸吮我的嘴唇……


    在床上癱軟了一會,秦深赤身裸體地下床,然後又硬把我拽起來:“走,給你看樣東西。”


    “什麽?”我疑惑地問。


    他神秘地一笑:“看了就知道。”


    我們走進客廳,在客廳新的大理石茶幾上,散亂地堆著一些東西,我張大了嘴巴,久久無法言語。


    生平第一次,我看到這麽這麽這麽多的──鈔票!


    我看著那堆白花花的四人頭紙片,宛如愛麗絲夢遊仙境,回頭再看看秦深,他正交抱著雙臂,抿著嘴樂:“怎麽樣?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錢吧?”


    “見過。”看見著他光著身子卻又一味耍酷的樣子,不由噗嗤一聲笑了,看看自己,也正裸著,更是啞然。


    “哦?”秦深有些吃驚,“你見過?”


    “電視上看過嘛!笨啊你!”我白他一眼,坐到沙發上,用手摸了摸,像被電觸著,又急急縮回來:“偽鈔?”


    “真的!”秦深在我對麵坐下,從茶幾底座拿上來一部驗鈔機(好象什麽都有?),拿了一張鈔票放進去,機器用清清脆脆美麗無比的聲音說:“這張是真幣。”


    “我kao!太牛了!這得有多少啊?全部都是大鈔耶!”我拿起一捆,笨手笨腳地想數一下。


    “99萬rmb。”秦深性感地小嘴輕輕地吐出這麽一個驚天動地的數字。


    “有沒有搞錯?你哪來這麽多錢?天上掉餡餅了?”我幾乎要暈了。


    “差不多。”秦深繼續笑,眼睛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我忽然明白過來,這下更驚訝了:“難道──”


    “嗯。”秦深點點頭,“那個黑色垃圾袋裏的東西,我想裏麵應該是一百萬,但是被你一扔散掉了,我沒有撿全,遺漏了一萬。”


    我木呆呆地坐著,實在無法相信這種母雞打鳴公雞下蛋的事。


    “你打算把這筆錢怎麽處置?”我的興奮開始降溫,為現實擔憂起來,“既然裝在濺血的垃圾袋裏,一定不是善款。”


    “據我推測,這筆錢很有可能是那個瘋男人的。”秦深像福爾摩斯一般地深沈。


    “他的?”我搖搖頭,有這麽巧合的事嗎?“這也未免太戲劇性了吧?”


    “是很戲劇性,可是你想想那個男人滿身是血理智盡失的模樣,吻合點一:那個男人口口聲聲說自己有錢了,有很多錢;吻合點二:很有可能是他殺了妻子時,妻子的血濺在了上麵,或者他殺了妻子,自己拿錢待時血粘在了上麵;吻合點三:這也是最有力的證據:他失去了理智,這才很有可能把這麽一大筆錢裝在垃圾袋裏,並且隨處亂丟。”


    我說不出話來。


    “反正那男人也瘋了,不是進監獄就是進瘋人院,這筆錢就權當給我們的精神損失費吧。”秦深笑眯眯地說。


    “你要把它吞掉?”我瞪大了眼睛。


    “錯,不是我,而是我們!”秦深挑著雙眉說,“難道你不想要?誰不想發橫財啊?現在有這種好機會還不撿的是天下第一號傻瓜!”


    “可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道理也你懂吧?我怎麽都覺得這種泛著血光之災的不義之財還是不要為好,交給警局吧。”


    秦深盯著我,那種幽暗的眼神看得我心裏毛毛的:“你真的不要?”


    “我、我──”我張口結舌,看著那些充滿無窮魅力的東西不動心是假的……“不要,我怕我要了會寢食難安。”


    “你不要我要。”秦深冷哼一聲,“反正我也不是什麽好鳥,更不懂什麽君子不取不義之財,我隻曉得這個世界上有錢的就是大爺,沒錢的就是他媽的王八蛋!”


    哼!


    我站起來,最後看了那美麗的嬌俏的性感的充滿巨大誘惑的money一眼:“錢啊錢,你何其無辜?就是因為總淪落到這種人手裏,你才泯滅了最後一絲純潔,唉!可惜啊可惜!我沒錢,我是王八蛋,王八蛋要去睡覺了,有錢的大爺晚安!”


    我拖遝拖遝地走進臥室,在那張kingsize的大床上舒舒服服地睡去。


    凶殺與我無關,金錢與我無關,秦深與我無關,明天一早醒來,我還是那個普通的、有點小聰明、小壞心眼、小色情的高一學生韓璽,而在韓璽的眼中隻有那個天仙化人般的人兒馬瑞……


    @@@@@@@@@@


    第二天一早醒來,在洗輿間遇到秦深,看他黑著一張臉,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我有些詫異:“怎麽了?”


    “滾!”秦深吐出滿嘴的牙膏泡沫:“從我家滾走,永遠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哎──大清早的你發什麽瘋啊?”我也急了,那個年紀,火氣比什麽都旺,輕輕一點就著,“我哪裏得罪你了?”


    “你哪裏都沒得罪我,是我看你不順眼,這總成了吧?滾開!”秦深好象吃了嗆藥,從認識到現在,雖然一直在打在吵,卻還從來沒見過他這麽踩鼻子上臉的。


    “你以為我愛見你啊?要不是你他媽的賤骨頭自己貼上來,我才懶得跟你這種人混在一起!”我把毛巾一摔,掉頭就要走,被秦深一把拽住。


    “我這種人?我哪種人啊?你給我說清楚!”秦深的臉上寫滿憤怒。


    我衝他微微一笑:“你是哪種人你自己心裏最清楚。”


    秦深的眼一紅,我一怔,剛想說什麽,被他一把推出門外,門“!”一聲關上了,籠頭的水“嘩”一聲驚天動地的響起來。


    我呆站了一會,想敲門,最後還是放棄了,隻是說了句:“秦深,昨天的事謝謝你,我韓璽欠你一份人情,以後無論你有什麽困難,隻要用得著我,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滾!”秦深在裏麵聲嘶力竭地吼。


    我乖乖地滾出來,外麵的雨依然在下,想著秦深的陰晴不定喜怒無常,我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反正以後也不會再見了,管他呢!


    雖然雨不大,走在大街上的我還是被淋成了落湯雞,想想這個樣子也無法去學校,便決定先回家一趟,昨夜沒回家,也不知我娘有沒有掛念。


    隻有我娘一人在家,看到我渾身濕淋淋的樣子,她白了我一眼:“怎麽沒去上學?”


    “衣服濕了,先回來換套衣裳。”我撓撓頭,嘿嘿陪著笑臉,“娘,昨天在朋友那兒玩過了頭,忘了打電話回來,您沒生氣吧?”


    (插話:現代人一般稱呼母親為“媽媽”,時髦一點的叫“媽咪”,最近比較肉麻的是叫“額娘”,其實最原始最地道的中國稱呼就是“娘”,在我的家鄉,孩子們叫母親“娘娘”(三聲,拐一個彎兒的發音),和稱呼皇妃娘娘(二聲,上揚)不同,有種更甜蜜更溫情,類似撒嬌的韻味兒,不過,韓璽是個狂妄的小壞蛋,他自認很酷,對這種甜膩膩的稱呼不屑一顧,所以才成了現在最質樸最原始的叫法──娘。)


    “你朋友替你打電話來啦,真是個笨孩子!我才懶得為你生氣呢,要氣早氣死了。”


    “娘,你這是說啥話!我長大了還要孝敬您呢,所以您一定會長命百歲!嘿嘿。”我在裏屋邊換衣服邊甜言蜜語。


    “我可不想享那個福,你現在聽話點就不錯了。昨天馬瑞和陳敏來咱家,說你最近和一個叫什麽深的混在一起,陳敏說那個不是什麽好孩子,你可給我老實著點,真捅了漏子,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


    “我哪敢啊?聽他們瞎掰,陳敏你還不清楚?聽風就是雨,惟恐天下不亂的。娘,我去學校了,我會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哈哈……”我拿了雨傘急急跑出家門,真怕她再追問什麽。


    @@@@@@@@@@


    趕到學校時,晨讀已經過了,我剛在位置上坐下,老曹就晃進了教室,衝我招手。


    我站起來,馬瑞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我一回頭,他小聲說:“老曹發火了,你可小心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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