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忙完工作已經晚上七點多了,天色朦朧起來。


    子非在半路又吵著要去超市買些零碎東西,想起他身上分文全無,明白還是要我來當提款機,無奈地搖搖頭,可最終還是依順了他——畢竟有投資才會有回報,不是嗎?


    從超市出來的時候,我簡直要暈過去,他買了足足三大包零食:話梅、冰淇淋、巧克力、署片、餅幹、果凍、橙汁、薄荷糖……


    “是不是打算把整個超市都搬回家去啊?”看這些東西我的胃就開始滿滿當當的,記得當初老婆跟我離婚的理由好象也有這麽一條,我特別討厭這些東西!


    “那倒不必,零食要少而精。”子非笑得很是甜蜜,不肯把這些東西丟到後車座,自己抱在懷中,像冬天裏守著火爐慵懶而滿意的貓,幸福地眯著雙眼,長長的睫毛在昏黃的光線中彌散著誘惑的線條,他長長地歎口氣,“快半個月了,我一次零食都沒吃過,簡直不像人過的日子。”


    “有了零食的日子就幸福了?”我好笑地問道。


    他很認真地思索了一下:“還要有足球可以看。吃著零食,看著帥哥踢球,會覺得人生真美麗啊。”


    “瞧你那口氣七老八十似的,人生追求就這麽低廉?”


    “追求越低廉越容易獲得幸福。”子非瞥了我一眼,“你叫什麽?”


    “嚴拓。”


    “嚴拓,你的人生追求很奢華嗎?”他很認真地看著我問。


    我看著前麵車子的尾燈,忽然覺得自己像在城市裏迷失了方向一樣找不到答案,我到底在追尋些什麽呢?


    “事業與家庭,愛情與婚姻,你都很滿意嗎?”子非像個小哲學家,一副要審判我的派頭。


    “我隻知道‘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最後我說道。


    人往高處走——這是一直支持我奮鬥不止的原動力吧?


    “你一定就像那最典型的商人。”子非抿著嘴巴,有些鄙夷的神色。


    “怎麽說?”


    “做生意為了什麽呀?答案賺錢。賺錢之後呢?還要繼續做。繼續做是為了什麽?是為了賺更多的錢。也就是說,賺錢既是原因,又是結果。”


    “哦?”我把車子開進了花園小區,就著朦朧的燈光看他的臉,有些讓我吃驚的言論,“你的意思是我不懂得生活樂趣?成了賺錢的奴隸?小孩子。”


    “我不小了。”


    “多大?”


    “不告訴你。”


    “就是小孩子。”


    “你是大叔!”


    “要聽大叔的話哦。”


    “去你的。”


    “哈哈。”


    我的房子在花園別墅的九層,是一種樓中樓的雙層公寓。


    乘電梯上來,在門口意外看到一個小鬼蹲在門口,身上還背著大大的書包。


    “爸!”看到我他站起來,怯生生地叫了一聲。


    “今天怎麽過來了?”我邊取鑰匙開門,邊問道。


    “媽媽說以後讓我跟著你。”他低著頭,目光盯著自己的腳尖,像個犯錯的學生麵對老師,惶惑而不安。


    “為什麽?她又出什麽事了?”我打開門,把小鬼領進屋裏,子非已經自動進來了。


    “她說她失業了,於叔叔又賺錢不多,沒辦法養活我。”小鬼說著說著就開始抽泣,還用袖子抹鼻子。


    “行了行了,瞧你那點出息,哭什麽啊?”我從冰箱裏取了果汁給他,“這是子非,叫哥哥。”


    小鬼抬起那張花貓一樣的臉,打量著子非,子非也雙眼瞪得大大的打量他,兩個孩子互相瞪了有一分鍾,子非從懷裏取出一包跳跳糖給他:“請你吃糖。”


    小鬼眼睛眨了眨,終於說:“謝謝子非哥哥。”


    子非滿意似地摸摸他的頭:“你叫什麽名字?”


    “嚴岩。”


    離婚後,嚴岩雖然跟著他媽媽生活,卻還是我的姓氏,因為在法律上,小鬼是判給我的,那女人沒有養活他的經濟保證。


    “哪個嚴岩?”


    “嚴肅的嚴,岩石的岩。”


    “很好,”子非把那些零食放到茶幾上,蹲到小鬼麵前說,“以後我叫你小石頭好不好?”


    “為什麽啊?我叫嚴岩。”


    “嚴岩這個名字是很好。”子非很認真地說,“可是我覺得小石頭比較親切,我會給小石頭更多零食吃。”


    “好吧,你叫我小石頭好了。”嚴岩很快向那些美食妥協。


    “嗯,告訴你一個秘密,你知道你爸爸叫什麽嗎?”子非看著大口大口喝著冷水的我,神秘兮兮地對嚴岩說。


    “嚴拓。”小鬼已經六歲了,當然知道自己爸爸媽媽的名字。


    “不對。”子非搖搖手指頭,“你叫小石頭,他叫大石頭。”


    我一口水噎住,對著他瞪眼:“你可不要挑撥我們父子感情!”


    子非笑得一臉陽光燦爛:“我是在幫你們溝通感情啊,兩塊石頭。”


    ※ ※ ※ ※


    再來自我介紹一下。


    嚴拓,男,三十歲,二十三歲結婚,二十四歲時有了個兒子,就是嚴岩;二十六歲離婚。目前是一家小公司的負責人,不多不少有兩個情人。


    當然,兩個情人都是女的,蘇繡是一家外資公司的白領,趙琳則是一家女性雜誌的高級主編。


    兩個女子都未婚,像這個城市大多數的年輕女性一樣,對婚姻充滿質疑,偶爾也會來一次一夜情,我不是她們惟一的情人,所以她們也不是我的惟一。


    我們不定期的約會,度過一個浪漫的夜晚,解除一下身體的欲望累贅,第二天分開,又各自過各自的生活。


    這樣的生活從離婚維持到現在,瀟灑而冰冷。


    我不是個花心的人,也一直對老婆很專情,這才是我一直無法理解那個女人為什麽執意要和我離婚的原因。


    我們結婚後,我從來沒招惹其他女人,我不出差的時候,和老婆一周會有三到五次性生活,出差的時候孑然一身,清清白白。情人節我會送給她玫瑰,結婚紀念日我會舉辦個晚宴,平時她有什麽要求隻要我辦得到沒有不做到的。


    樂顏曾開玩笑似地對那女人說:“嫂子,這麽好的男人你哪裏去找?”


    可是她還是和我離婚了,選擇了一個普通的工人做老公,她自己也要辛苦工作,操持全部家務,她說她很幸福。


    我很想問她離婚的理由,當初達成離婚協議時,她的理由是:我感受不到溫暖。


    什麽叫溫暖?


    這世界真他媽邪門了!


    嚴岩還沒吃飯,我伸手打電話要叫外賣,子非說:“我去給他煮飯。”


    我一副懷疑的眼神:“你會嗎?”


    “放心,吃不死人的。小石頭,你想吃什麽?”


    “蛋包飯。”


    “什麽是蛋包飯?”子非問我,“我隻聽說過蛋炒飯。”


    蛋包飯是我離婚的老婆衛璿做的拿手好菜,嚴岩小時候身體不好,特愛哭,一哭就不吃飯,於是衛璿攪盡腦汁做了這麽一個名堂:下麵是白米飯,上麵是煎蛋,煎蛋的上麵是胡蘿卜片,她把胡蘿卜片雕刻成梅花的形狀,色澤鮮豔,很是好看。


    可惜,家裏米是有,雞蛋也有,沒有胡蘿卜。


    最後子非說:“還是吃速食麵吧,我隻會做這個。”


    我暈。


    說來說去,還不如我呢,好歹我還會炒個番茄雞蛋什麽的。


    小鬼吃了麵,洗完澡睡下,已接近十點了。


    子非坐在沙發上抱怨:“忘了買睡衣,還有牙刷,還有拖鞋,還有床單,還有抱枕。”


    “除了睡衣,其他的都有新的,你可以用。”我懶懶地坐在他對麵,胡亂打開電視,“睡衣你可以穿我的,也可以裸睡。”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呢?”他趴在沙發上,一臉的純真,“不怕我是個騙子嗎?”


    還不知道到底誰才是騙子呢!


    “你不說我是個好人嗎?”我繼續懶洋洋地不想動彈,樂顏那家夥,說什麽要利用好子非這張牌,保管這張牌的雜碎活卻都推到了我身上,一句話——誰叫你是單身呢!我拖家帶口的,再照顧一個大男生不方便吧?


    切!


    他回家有老婆孩子等著享受天倫之樂,我咧?


    子非穿著我的睡衣在房間裏飄來蕩去,我們身高差不多,他卻明顯得瘦,睡衣大剌剌的像京劇戲服,大部分時間子非相當安靜,話不多,看看這裏,看看那裏,當然,看的地方越多,他眉頭皺得越緊:房間裏很亂,桌子上也有了不薄的灰塵。


    最後我幫他把客房裏的床單全部換過新的,自己便去睡。


    小鬼在我習慣了一人的大床上睡得正香,我皺了皺眉,突然意識到自己今天很倒黴: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我原本簡單瀟灑的單身貴族生活,竟一下子被這兩個大小鬼給打破了平衡。


    明天會怎樣呢?


    管他的,睡覺先。


    ***


    幸福的生活一定是安穩的,處在戰亂頻仍的時代,實在無法想象怎樣擁有幸福。


    我現在的生活很穩定,工作、吃飯、偶爾的約會、朋友的聚會,如此地交疊進行著,沒有很大的缺憾,所以覺得這也許算一種幸福。


    穩定生活的惟一遺憾就是太過平淡,淡而無味。工作的壓力隨著事業的蒸蒸日上也顯得不那麽明顯,我試著在工作中享受征服的樂趣,可這種樂趣也正在日漸減色。


    不過,我還是安於這種平靜,盡管內心深處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蠢蠢欲動。


    第二天我是被嚴岩給吵醒的,他趴在枕頭邊,小小聲地喊:“爸爸,爸爸,爸爸……起來了,送我上學去。”


    我睜開眼睛,他嚇得像兔子一樣立刻跑開去,一直退到臥室門口才回過身來,兩隻大眼睛謹慎而小心地試探著我。


    小鬼,就這麽怕我嗎?


    我在心裏哀鳴一聲,胡亂耙了耙頭發:“還有多少時間?”


    “半小時。”


    我哦了一聲,起床,心裏邊尋思著這樣下去可不行,幹脆去雇個保姆好了,讓她來完全照料小鬼,我對照顧孩子沒有一點經驗與耐性。


    我的臥室裏有自帶的浴室,洗刷完畢下樓,不由呆住:整個房子像童話屋一樣,閃著亮晶晶的光澤,牆壁啊,地板啊,桌子啊,沙發啊,一切的一切,都像經過了小魔女的神氣笤帚指點一樣,變得神氣而充滿靈感的光澤。


    我的腳步停駐在了台階上,頭上帶著紙帽子,手裏還拿著抹布的子非正在擦窗子,站在窗台上,我看得心驚肉跳,卻不敢開口講話,怕驚著了他。


    聽到腳步聲,他回過頭來,一笑,笑臉映著窗外的曙光:“早啊。”


    我說:“下來。”


    他看看窗子,很聽話地跳下來,我這才安心地下樓:“你一夜都沒睡嗎?”


    “在不幹淨的地方睡不著。”


    “所以就打掃了一整夜?”我在心底裏再次哀鳴,嚴岩這小鬼像兔子怕老虎一樣怕我,而子非這小子又奇怪得像魔法,這生活還真難得一遇。


    “怎麽樣?”他滿意地打量著房子,“本來條件蠻好的,都被你糟蹋了,這樣一整理,真漂亮。其他的東西都好整理,就是你那堆cd沒處放,記著今天買個cd架哦,我把它們碼好。”


    那模樣儼然成了這裏的主人,我哭笑不得:“記得了。”


    嚴岩輕輕地扯我的手:“爸爸——”


    “我要送小鬼去上學了,你自己在家吧,哦對了,這裏是備用鑰匙,你要是出去記得鎖門。”


    他接過鑰匙,拉住我的手說:“等等,我和你們一起出去。”


    “你不需要休息了嗎?”我詫異地問。


    “我一個人睡不著。”他邊喊邊衝向浴室,“你有沒有替換衣服給我兩件?t恤和牛仔褲就成了。”


    我又跑到自己的房間,找了件白色長袖t恤和藍色牛仔褲,想起他什麽都沒有,又取了內衣褲一並拿過去,還好是新的,我還沒開封過。


    我把衣服送給他,他卻把浴室的門鎖得死死的,我在外麵敲門,他小心地把門拉開小小的一條縫,剛能伸出一隻手來,把衣服接過去,隨即啪又關上。


    我忍不住嘲笑他:“幹嗎?怕我吃了你不成?”


    “嗯,我最討厭老牛吃嫩草了。”他在裏麵大聲回答。


    faint!


    我緊握雙拳,真恨不得立刻把他剝得光溜溜地扔到大街上。


    過了片刻,他走出來,還好,他隻比我矮一些,衣服穿著還算合身,隻是肥大了些,他揪著褲腰說:“你的腰真肥。”


    faint!faint!faint!


    這可是同一長度裏麵最小的尺碼了,好歹我也一百八十公分的男人吧!


    “有沒有腰帶?我這樣穿著會掉下來吧?”他困惑地瞪著我。


    於是我又跑上樓去取腰帶,他看著那條黑色的真皮腰帶半天,一副不可思議地表情:“牛仔褲用這樣的腰帶哦?”


    還指望我像那些街頭青年有花裏胡哨的裝飾腰帶嗎?faint!


    “我隻有這樣的,愛用不用。”


    “你真是古板。”他邊束腰帶邊又是歎氣又是搖頭。


    嚴岩已經快哭起來了:“爸爸——”


    我看看表,還有不到十五分鍾了:“走走走,小鬼要遲到了!”


    “小石頭,你上幾年級了?這麽認真的去學校,我像你一樣大就懂得逃學了呢。”子非幹脆抱起小鬼朝外走。


    “幼兒園大班。”小鬼也任他抱著,似乎對他比對我還親近些。


    “班裏小朋友多嗎?”


    “嗯,很多。”


    “有漂亮妹妹嗎?”


    “有哦!雯雯最漂亮了,我喜歡她穿公主裙。”


    “不錯不錯,是個好坯子。”子非連連點頭,“要記得喜歡女生哦。”


    “她們最喜歡和我玩了。”小鬼有些得意忘形,我瞪他一眼,他又瑟縮起來。


    對話越來越不良,我真懷疑子非的腦子裏到底都裝了些什麽。


    “要吃什麽早餐?我幫你買了帶到學校去吧。”我對小鬼說。


    “我已經吃過了,是子非哥哥幫我做的。”


    我看看子非,子非竟然有些害羞:“我喜歡小孩子,kawaii。”


    “嗯?”那個詞我聽不懂。


    子非又開始翻白眼:“就是可愛,笨!”


    “你一點也不kawaii。”我回敬他。


    他哼了一聲,又繼續和小鬼玩親熱:“幾點放學啊?子非哥哥去接你好不好?”


    “五點半。”小鬼的眼睛晶晶亮,卻又不敢冒然答應,就用大眼睛怯生生地向我征求意見。


    “好吧好吧,那時候我還沒下班,就讓子非接你回家,記得要聽話。”


    “嗯。”


    把小鬼送到學校,我又拐到早點店吃了點東西,子非就跟在我身邊,像個影子。


    期間樂顏打來電話問子非情況如何了,我說很好非常好very good。


    樂顏樂不可支地說:“幹嗎那麽大火氣啊?小心加速衰老,你已經不中看了,再老下去,會沒人要的。”


    “我在吃飯呢,別惹我。”這死家夥,就以損我為樂。


    “你帶子非來公司吧,昨天深夜展鵬打電話給我,說子非拍得那組照片效果非常好,小高打算就用他來做香水的模特了,記得帶他來簽約。”


    “好歹你也問問人家願不願意吧?”我看著安靜地坐在一旁的子非說。


    子非頭也不抬地說:“我願意。”


    樂顏在那頭笑起來:“我真喜歡子非,夠爽快,老總啊,記得多給他點報酬。”


    “帳務不是歸你管嗎?對了,記得給他扣掉三分之一,算我的薪水,哼哼。”


    “都給你好了。”子非終於抬起頭來,“模特的報酬不低吧?夠我住一個月的嗎?”


    樂顏問:“哎?你怎麽誘拐人家的?自願在你那豬窩裏住了?”


    “你才是豬呢!”


    “哎……算了,帶子非過來吧,懶得跟你溝通,一點也沒水平。”樂顏掛了電話,在那頭一定是一臉的壞笑。


    子非的簽約很順利,他一直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對於在他身後擠著一大票人想獲得的機會,他連咧咧嘴表示愉悅一下都不肯。


    樂顏更是高興:“酷,這才叫酷呢。”


    “我看你是受虐狂,別人越不給你好臉色,你越開心。”我嘲笑樂顏。


    子非給我要了一些錢,說要出去買些日用品以及cd架。


    中午的時候趙琳打電話過來,說今天晚上想讓我陪陪她。


    子非自己有手機,於是我就打電話給他,打算跟他好好地談談:“如果你不想回家,就自己在外麵租個房子如何?報酬公司可以立即支付給你……你住我那裏,不太方便。”


    他在電話那頭一直沉默,我突然覺得心虛,好象做了多麽見不得人的事。


    後來他就掛了,一句話也沒說。


    再後來,他的手機關機,無論我怎麽打也打不通。


    因為一份大合同的談判,晚上一直到八點多我才得以回家,趙琳已經到了,和小鬼一起在門口等著,顯然她試圖和小鬼溝通感情,小鬼卻一直遠遠地避開著她,眼中的敵視明明白白。


    看到我走來,趙琳鬆了口氣,她穿了一套鵝蛋青色的套裝,披肩的長發,斯文而別致:“我買了些菜,你吃飯了嗎?”


    “沒有。”看著小鬼,突然想起今天早晨把備用鑰匙給了子非,卻沒有給小鬼,明天再去配一把好了。


    “喲!什麽時候這麽勤勞了?房間這麽幹淨?”趙琳吃驚地打量房間,“還是交新女朋友了?”


    “說得我像花花公子似的。”我上樓,去換衣服。


    小鬼跟著我上來,在我臥室裏,他使勁瞪著我問:“你罵子非哥哥了嗎?”


    “哪裏有?”我無辜地聳聳肩,“你見他了?”


    “他接我放學,把我送到家門口,把鑰匙也給我了。”小鬼把鑰匙亮出來。


    “那你幹嗎不開門?”


    “我不想讓那個女人進來!”小鬼噘著嘴巴。


    我……天哪!真是別扭的小鬼!


    “子非哥哥呢?”


    “他哭了。”


    “哦?”


    “他哭得很傷心,媽媽不要我的時候我都沒這麽難過。”小鬼很生氣的樣子,他一向很怕我,現在卻跟我吵起來了。


    “他說了什麽?”我脫褲子的手緩了一下,心頭有根細細的針跳了一下。


    “他說從來都沒有人願意收留他,他很努力了,爸爸也不要他。”


    我、不、要、他?!


    是不是他會錯意了?


    我收留他絕不是看上了他啊……


    我記得自己清清楚楚地告訴他:我不是gay!


    “那他去了哪裏?”


    “不知道。”


    我沉默下來,小鬼站了一會忽然哭起來:“子非哥哥還會來嗎?他一個人會哭嗎?他把他的零食都給我了,說他喜歡我,嗚嗚嗚……”


    “嚴拓?你想吃什麽菜?”趙琳在樓下問。


    “隨便。”


    也許因為小鬼在,趙琳有些收斂,無法盡情釋放那些屬於女性的風情,隻是在眉眼間送著無限的柔情。


    讓小鬼在客房睡下,晚上擁抱了趙琳。


    她身上塗了香水,是ysl baby doll怡人,愉悅和充滿火力的感覺,悠遊於女孩和女人之間,帶點嬌弱的動人誘惑。


    以前我很喜歡聞的味道,今天不知怎麽老是讓我失神。趙琳明顯感到了我的心不在焉,她打趣道:“還不承認有了新女朋友?失魂落魄的。”


    我煩躁地推開她,裹了睡衣走到窗口,看到地麵上有個小小的人,窩在燈柱下,白上衣藍牛仔……


    我的心像被火燙了一下,回過身來把趙琳的衣服丟給她:“你今天還是回去吧。剛剛午夜,還不算太晚。”


    趙琳真的吃驚了,不過她是那種沉得住氣的女人,也不再追問什麽,利索地穿回衣服,我穿著睡衣跟她一起下樓,走出電梯口的時候,她問:“就這樣分手了麽?”


    我用手摁住眉心,自己也弄不清楚狀況:“別擔心,真的沒別的女人,隻是我遇到一些其他的事,需要自己一個人冷靜一下。”


    “嗯。”趙琳乖乖地任我吻了一下,然後轉身離去,走向停車場的時候,她的目光掃了一眼路燈下的人,便遠去了。


    我走到子非的麵前,他慢慢地抬起頭來,慢慢地綻放一個笑容。原本清澈的眼睛已經有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臉色愈加蒼白。


    這樣的笑容在黑夜裏有些詭異。


    我說:“回家吧。”


    他伸出手,我本能地想接,手伸到半路又卡住。


    他就自己慢慢地站起來,然後依然用著有些羞澀卻絕不客氣地語氣說:“我不知道去哪裏,所以不知不覺就……”


    我嗯了一聲,後來想了一下問:“還是學生嗎?”


    他也嗯了一聲。


    “為什麽不在學校了?”


    “剛辦了休學。”


    “多久?”


    “一年。”


    “為什麽?”


    “因為——這裏。”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他們說我有病。”


    我哦了一聲:“什麽病?我是說那些所謂的大夫怎麽給你定義的?”


    “自閉+神經質。”


    我回過頭看他,他依然還我一記笑容。


    這樣的小孩自閉?


    “那你的父母呢?”


    “他們看見我就煩。”他依然淡淡的微笑著,“我想,我最好還是能離他們多遠就多遠。”


    我歎了口氣,多麽像我,年輕的時候,我也是這樣,能離自己的父母多遠就多遠。在別人家的孩子還倍受疼愛的時候,我們就像天生犯了原罪的罪人,生來就被討厭——隻不過,我的狀況和子非不同,我和父母關係不和的原因太複雜,不提也罷。


    在進門前,我覺得有個問題必須申明:“子非,我想我有必要對你講清楚一個問題。”


    “嗯?”


    “我不是gay。”


    他表情嚴肅地點頭:“我知道。”


    “那就好。”我鬆了口氣,“我知道你很聰明。我有女朋友,偶爾她們會到家裏來,我希望你不會介意。”


    “當然。”他立刻回答,隨即他像開玩笑般地說,“大叔,你太過敏了,以為我喜歡你了嗎?我隻是暫時想找個棲身之所。”


    “ok!那是最好不過的。”我笑著拍拍他的肩,“去洗刷一下,早點去睡吧。”


    “你是不是想給小石頭找個保姆?”他拉住欲上樓的我問道。


    我點點頭:“我沒有時間,也不懂得怎麽照看孩子。”


    “那我來做如何?”他眼睛明亮地看著我。


    我打量他一番。


    他立即說:“行啦行啦,我喜歡孩子。”


    我點點頭:“好吧,其實也沒什麽麻煩的,不過是接送他去學校,以及像小鳥一樣喂他吃飽就成了。”


    子非的臉上又浮現出那種有些譏嘲的笑:“笨!小孩比大人還敏感,你以為把他們當小動物一樣養著就成了嗎?果然是石頭。”


    我瞪他,他笑著走向一樓的浴室:“安啦安拉,我會把小石頭教成一個小天使。”


    這樣一折騰,我便睡不著了,幹脆把窗簾全部拉開,任清冷的夜色鋪滿床前。


    弄不太清楚納蘭子非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總覺得太纖細,絕對的非我族類,最好的辦法是遠離他——可是我居然又放他進來,恐怕以後再攆他就更困難了。


    唉……


    如果被樂顏知道了我的一時心軟,肯定又會被他嘲笑再三,就連和衛璿離婚的時候,我都沒有這樣優柔寡斷。


    不知什麽時候,我漸漸有了迷糊的睡意,卻又被輕輕的敲門聲吵醒,勉強睜開眼的時候,大腦出現短暫的空白,不知道誰是誰,打開門,看到抱著一大堆東西的子非。


    他抱的是被子、床單和枕頭。


    “怎麽了?”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他笑眯眯地問。


    “啊?”


    “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睡在地板上。”他低下頭,“在一個人的房間,我睡不著。”


    我目光複雜地盯著他:“你多久沒睡覺了?”


    “三天吧,不,四天了。”


    我歎口氣:“進來吧。”


    他似乎很高興,搶先跑到大床前,把被子鋪在地毯上,擺好枕頭,隻裹了床單就做好了睡覺的準備。


    我關好門,重新躺回床上:“你在家也和別人一起睡嗎?”


    “和小狗。”


    我暈了一下:“在學校就是住宿舍了?”


    “嗯。”


    又靜默下來,過了一會他悶聲悶氣地說:“報告一件對不起你的事。”


    “什麽?”


    “今天我把你給的錢都丟給乞丐了。”


    我驀的地從床上坐起來,他嚇了一跳,也坐了起來。


    “那是六百塊錢耶!”我瞪著他。


    他也回瞪著我:“你凶什麽?再說,那算我的薪水吧?”


    “沒見過你這樣大頭的人。如果我今天不讓你進來,你身無分文,那去哪裏?”


    “在大街上看人。”


    “比乞丐還乞丐?”我用手使勁揉搓眉心,算了,良好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公子哥兒大概從來都不把金錢看的太重要。


    他哼了一聲,又躺下。


    他大概真的倦極了,不消片刻就睡沉了,發出規律的輕微呼吸聲,他睡著的樣子有些童稚氣,就著夜光看,完全像個孩子。


    我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幹脆翻身起來,悄悄地走到樓下,打開電視,看午夜劇。


    電視看著看著就有了倦意,慢慢地躺在了沙發上,抱著靠枕睡過去。


    這一夜我睡得極為不安穩,亂七八糟的夢境一個接著一個,所以很早就醒了過來,卻意外看到沙發下地板上躺著的子非——不知何時他把被子、枕頭、床單又移到了客廳裏,還在睡,依然像個孩子,一個執拗到近乎偏執的害怕孤單的孩子。


    我用手揉揉臉,歎口氣,在白天裏看著他的笑臉,你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夜裏他的樣子。


    每個人是不是都有這樣的兩麵:就像白天與黑夜?


    ps:關於卡納瓦羅


    fabio cannavaro,出生於意大利的napoli。


    想起他,最先想起的是他獨一無二的燦爛笑臉。


    也許是因為巴喬,也許是因為國家隊的藍色隊服,意大利的球員總給人一種憂鬱的美感——那種優雅的氣質中最濃鬱的色彩。可卡納瓦羅偏偏是個異數,他不僅愛笑,並且笑得天真無邪,笑得像陽光一般燦爛。在球場外的公開場合下,99%的時候他都在笑。


    有時候會懷疑,一個有家有室,而且還從事著非常激烈運動事業的男人,怎麽還可以笑得這麽純淨?


    他特別愛喝牛奶,十七八歲的時候對一個姑娘一見鍾情,追求她,結婚,有了兩個孩子,從未有過花邊新聞,把兒子和妻子的名字用中國文字刻在了自己的右小腿上。


    他是一名後衛,不像前鋒那樣風光,但意大利的後衛線一直是最靚麗的風景,從馬爾蒂尼到卡納瓦羅,再到內斯塔,簡直是美男生產線。


    在球場上,卡納瓦羅給人最深刻的印象是場上勇猛、頑強的作風。他在場上搶斷凶狠,判斷準確,處理球也非常老道。也許唯一的不足是他1米75的身高。


    他也是公認的美男子,是意大利隊那一群著名的帥哥明星中特別耀眼的一顆,1998年曾被巴西評為世界上最英俊的球星。


    現在他接任馬爾蒂尼成為意大利國家隊隊長,成為又一麵旗幟。


    這樣的小卡,擁有這樣的笑容,不得不感謝上帝的恩賜,對綠茵場的恩賜,對球迷的恩賜。


    隻是,笑容的背後又隱藏了些什麽?大概隻有上帝與他自己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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