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的廣告拍攝相當順利,沒有出外景,保留了一種比較酷又比較神秘的性感造型,用展鵬的話說:“這小子挺有天分的。”


    他的眼神很特別,冷冷的,又有些誘惑。


    我想是因為他不太善於與外界溝通,所以保持著一種防備的姿態,卻又渴望著他人的溫情的緣故。


    如果說他自閉,他主動找上我,又有些講不通的奇怪,想問他,怕問出不想聽的答案,也就作罷。


    先人說:難得糊塗。


    我們生活著,大多數時候還是需要糊塗的。


    廣告工作告一段落之後,他就安靜地呆在家裏,不給我製造麻煩。很有耐心的做些清潔工作,於是地板變得光可鑒人。


    他還買了食譜,學著做菜,他是個唯美的人,從飯菜上就能看出一二,菜的味道起初並不怎麽可口,鹹淡的掌握還不那麽得心應手,可是每盤菜都很美麗,色澤鮮豔,搭配和諧。


    於是我嘲諷他一定是個重視外表的人。


    他點著頭承認:“我認為一流男人最起碼應該具備三個條件:英俊、聰明、富有。”


    我忍不住笑了:“你說的這三個條件,符合了哪一項都足以吸引人,而全部具備的恐怕要成了國寶級的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我,最後下了定語:“你應該是次國寶級的。”


    “哦?”


    “離英俊差那麽一點點,離聰明也差那麽一點點,離富有也差那麽一點點,所以……”他的眼睛彎彎的,蘊藏起了調皮的笑意。


    我抽出一支煙,慢慢地點燃:“你遇到過符合條件的男人嗎?”


    他思索了一會:“遠遠見過一次,沒有講話,那時候我還小。”


    “哦?真有這樣完美的人?”


    “那當然。不過,隻具備這三項還不足以成為完美,完美的男人應該是:英俊、聰明、富有、會做菜而且愛我。”


    我被一口煙嗆住,連連咳嗽,他遞一杯水過來:“不至於這麽激動吧?”


    我很認真地說:“基本上這樣的男人會成為王子,王子從古到今都愛公主。再不濟也會愛上灰姑娘。”


    “切!”他嗤了一聲,“現在王子愛王子的多的是,隻不過你不知道罷了。”


    “我也沒興趣知道。”


    “你能不能不抽煙?”他皺起眉頭問。


    “怎麽了?你不喜歡抽二手煙?”


    “你一直在咳嗽,還抽。”他冷冷地說了一句,然後繼續看電視。


    我在一旁翻樂顏塞給我的一大堆雜誌,他讓我挑選其中的精品欄目來做參考。


    晚上十點的時候,體育頻道終於到了現場轉播足球比賽的時刻,子非興奮地扯掉我手上的雜誌,非要拉我一起看。


    那場比賽是意大利甲級聯賽中的一場,ac米蘭對陣藍鷹軍團拉齊奧。對拉齊奧我了解不多,倒是對ac米蘭知道一些,但那種印象還停留在上個世紀的荷蘭三劍客時代,而ac米蘭的主席貝魯斯科尼因為球隊成就卓著當選意大利總理,也成為足球史上的一個奇跡。


    後來ac米蘭每況愈下,再加上我對足球確實沒太大興趣,也就沒了什麽新的認知。


    子非說:“你不是想知道什麽樣的男人才算是英俊、聰明、富有的嗎?那那那!這個就算一個!”


    那是一個在眾多球員中略顯瘦削的男人,頭發有些長,麵容清秀,嘴巴上有個傷疤。


    “他就是filippo inzaghi(菲利浦·因紮吉),他是ac球員,而拉齊奧隊中有他的弟弟simone inzaghi(西蒙尼·因紮吉),兩兄弟都是前鋒,今天的比賽可算是他們的比賽呢。”子非確實很興奮,抓著我的胳膊的手力度很大,透著微微的冰冷的汗意。


    “兄弟鬩牆啊?”我稍微有了些興趣,沒想到足球場也會這樣戲劇化的對決。


    “哪有,他們兄弟感情特別好。”子非白了我一眼,“隻不過在球場上各為其主罷了。”


    “那也不容易了。”


    “其實,今天最好看的還不是他們倆,我最喜歡的是這個——alessandro nesta(亞曆桑德羅·內斯塔)。”子非差點跑到電視機前麵去看,用手指著一個高大頎長的男人說,“原來是拉齊奧的隊長,結果這個賽季被賣到了ac米蘭,現在又回過頭來打拉齊奧了,唉,他心裏一定很不是滋味。”


    電視屏幕上,內斯塔在搶斷一個球之後,翩然轉身,修長的手指把長發輕輕地抿到耳後,鮮明的五官,雕刻般的完美,隻是沒有表情。


    我詫異地看著球場,沒想到這裏麵還有這諸多的恩恩怨怨,簡直就像一台戲,濃縮了人生的喜怒哀樂。


    “意大利的球員都很喜歡留長發啊。”我說。


    “當然了,這樣才比較帥氣。”子非雖然回答著我的問題,目光卻緊緊盯著足球,這時候的他看起來真的很快樂,眼神深處的憂鬱也全然消失了。


    真心愛著什麽,原來真的可以讓人很快樂。


    那場比賽最終一比一打平,子非很是滿意,在所愛的雙方互鬥時,自然不希望任何一方傷心,也許平局是最好的收場。


    我問子非為什麽喜歡足球,他的回答是:球場上的男人都很man!


    也許,都市裏的男人都太精致了,多少帶著點陰柔之氣,看來子非喜歡很男人的男人。


    我笑他:“那你一定是女方。”


    “什麽?”他瞪著我。


    “同性戀之中,不是都會有一方扮演女性角色,一方扮演男性角色嗎?”


    “你懂得還真多哦。”子非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曖昧,“危險危險。”


    “去你的!現在同誌之風蔚為盛行,不知道一些才怪。”我對同誌有著天然的反感,所以反而刻意留意過他們的動態,其中的原因……自是有我的傷痛。


    我反感同誌,卻不反感子非……天知道怎麽回事!


    “你隻知皮毛。”子非哼哼了兩聲,“其實不一定劃分那麽明顯,大部分是一零皆可,要看自己的partner喜好什麽而定。”


    “那你一定是零。”我看著他燦燦的頭發,彎彎的大眼睛,忍不住就這樣說了。


    他立即就氣急敗壞:“我是一!我是純一!”


    這麽kawaii的純一,那些饑渴的零還真是怪可憐的。


    我幾乎憋笑出內傷,他握著雙拳一臉純真的憤怒。


    ※ ※ ※ ※


    周日的時候,子非要我和小鬼一起陪他出門采購東西。


    我覺得他特別喜歡買東西。


    “花錢比較爽。”模特的薪水已經支付給他,短短一周時間他已經買了十套衣服,今天這身lee牛仔也是新的。


    “可是想過如何賺嗎?”我問他。


    他思索了片刻:“賺錢很難嗎?我的要求又不高,夠吃夠穿夠用就滿足了。”


    可是,如果吃得很值錢,穿得很高檔,用得很奢侈呢?


    他還真是個孩子。一個有著先天優秀條件的孩子。或許上蒼是善待他的。所以雖然他身處逆境,依然有著明淨的氣質與簡單的快樂。


    我問他要買什麽,子非也不回答,隻說是給小鬼的。


    為了自己的兒子,我也隻能勉為其難地跟著。否則按照我這種個性,是絕對不愛逛街的,小鬼倒是很開心,一路歡蹦亂跳。


    我們到了一家家居商城,然後到了flexa兒童專賣店,這是一家來自童話王國丹麥的兒童家具專賣店,我看了半天介紹才明白。


    子非說:“小石頭的房間太單調了,完全是成人的用具與裝飾,會讓他很壓抑的,過早失去童心的孩子是最可憐的。既然你有條件,就該給他布置一下兒童房。”


    “是是是。”我連連點頭,“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失職,還是你來負責選購好了。”


    嚴岩很興奮,在那些柔軟的小床與沒有棱角的桌椅間鑽來鑽去。


    最終選了一套粉紅色係的家具,床、桌子、椅子、滑梯,還有一些輔助的玩具。


    我覺得粉紅有些俗氣,子非說我故做清高。難道孩子的房間也一律黑白色調不成?


    最終結帳時,我發現竟然是接近十萬元,刷卡的手就有些猶豫。


    一張芙萊莎童床就要人民幣一萬多元,有無搞錯?


    子非說:“你愛買就買,覺得貴了,就先定下,我去買。”


    “你哪裏有錢?”


    “薪水還剩幾萬啊,繼續去打工好了,反正我喜歡小石頭。”


    “愛孩子也不是這個方式吧?錢多不代表愛就多。”我皺著眉。


    “你煩不煩啊?一個大男人為著小孩子的一點事在這裏唧唧歪歪,你活著還有點什麽意思?”子非拉著小鬼的手就朝外走,“小石頭,我們走,等過幾天哥哥來給你買。”


    我無奈地刷卡,給售貨員留下地址,約個時間請他們把貨送到家裏去,然後急急忙忙衝出來去追子非和小鬼。


    趕上他們的時候,原本想再說幾句,看到子非很認真在生氣的表情,也訕訕地說不出什麽。


    後來到麥當勞吃東西,小鬼又是一陣吱哇亂叫,要了兒童套餐,還得到一個限額贈送的kitty貓。


    在我們推門而出的時候,正巧有一對人進來,那個高高的男孩子叫道:“子非!”


    子非恍若根本沒有聽見,平常的表情,牽著嚴岩的手繼續朝前走。


    那個男孩子似乎被他的態度驚住,在麥當勞門口怔了一下,然後就大步追上來,拉住子非的胳膊:“子非!你現在在哪裏?我擔心死了你知不知道?”


    子非想掙脫,掙不開,無奈地停住腳步:“先生,您認錯人了吧?”


    男孩子滿臉的驚駭:“子非,就算我眼睛瞎了也認得你。”


    子非笑起來:“你要怎樣?”


    男孩子抓著他的胳膊,訕訕的,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男孩子穿著黑色的t恤,卡其色的休閑褲,很精幹的樣子,頭發濃密,眼睛很亮,眉毛很濃,是個相當搶眼的帥哥。


    和男孩子在一起的女子一直站在麥當勞的門口,她喊:“陳騰?”


    子非的目光迅速掃了那邊一眼,然後慢慢地甩開男孩子的手:“那是你的女朋友吧?她在叫你了,在大街上認錯人的事可夠搞笑的。”


    男孩子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痛苦的陰翳:“子非,自從你離開,我發了無數的短消息給你,打電話你也一直不接,為什麽?你現在在哪裏?我去了你家,你父親也不說出你的下落。晚上的時候到我家來好不好?那,這是我的新地址。”


    男孩子從兜裏掏出一個小本子,匆匆寫下什麽,撕下一頁交到子非的手裏。


    子非接了過來:“我可以走了嗎?”


    男孩子的目光終於轉到了我的身上,似乎有些恨意,又似乎充滿憐憫,複雜得說不清楚。


    子非幹脆牽起我的手:“走了。”


    對於親眼目睹這樣的情人恩怨的我來說,尤其是同誌之間的,還真夠新鮮,我訝異於子非冰冷的態度與波瀾不驚的眼眸,這樣的眼神,要麽太蒼老,要麽就是太絕望。


    反正這樣的事情也不關我什麽事,我自然就跟著子非朝前走,走沒兩步,聽到背後的男孩子低沉卻清晰的聲音:“子非不喜歡比他大的男人!你別癡心妄想了!”


    我驀然回首,子非的手握緊了我,我看到男孩子在街頭的人來人往中佇立成一道悲愴的風景。


    我笑起來:“這世界上,隻有‘變化’才是永恒‘不變’的真理,不是嗎?”


    這句話惹來過路人的側目以對,男孩子的臉色有些蒼白——蠻可憐的。


    我們繼續朝前走,走了幾步,經過垃圾箱,子非順手把男孩子給他的那張紙丟了進去。


    ※ ※ ※ ※


    子非很沉默。


    我自然不會追問他什麽。


    但是既然出來了,也就不能這樣輕易回去,否則對我來說,逛街實在太沒意義了。


    我問子非:“生日的時候,你最想得到什麽禮物?”


    子非隨即反問:“送給誰?”


    “一位女朋友。”我訕訕地笑。


    “是那晚上的嗎?”子非看著我。


    “不,另一個。”


    子非笑起來:“拓哥哥啊,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


    “不多不多,也就兩個。”


    子非一副不屑地表情:“看不出來,你還是腳踩兩條船的主兒!”


    我繼續訕訕地笑:“比起古代帝王的後宮佳麗三千,我簡直稱得上守身如玉了。”


    子非做了一副要嘔吐的樣子,我忽然想起來還有小鬼跟著,怎麽可以在小孩子麵前說這麽不營養的話題呢?


    於是乖乖閉嘴。


    子非問:“她是做什麽的?”


    “外資白領。”


    “哦哦哦……”子非哦了一大串,“送玫瑰吧,加上一瓶夠檔次的香水。”


    “俗了點吧?”


    “你什麽時候不俗了?”子非用一種很懷疑的目光瞅著我。


    “怎麽我在你眼裏就這麽沒檔次?”


    “哼哼。”子非牽著小鬼買了一大杯哈根達斯,兩個孩子你一下我一下嘻嘻哈哈地分享著吃。


    後來子非又說:“還有,你不覺得每天都西裝領帶的穿著很僵硬嗎?”


    “難道你還要做我的形象顧問?”


    其實我是懶,實在不想為了什麽顏色搭配什麽顏色而煩惱,西裝是成套的,襯衣也好選,最適合我這種懶人了。


    “幫你選幾套衣服吧,以後非工作時間可以穿。”不容我分說,他便朝男裝專賣店走。


    我無奈地跟在兩個小鬼後麵,這算什麽?


    我老婆都沒管過我這些咧!


    事實證明了子非責怪我的話是多麽的不正確,在幾次試衣後,小姐說:“先生,您的身材真標準,這些衣服簡直像為您奪身定做的一般。”


    為了這話,衣服也得買下。


    子非看著我試穿,笑得很曖昧,我有些心驚肉跳,擔心自己被那眼神給吞噬了魂魄。


    子非聲明自己的同誌身份,對我來說,就像一個強迫性的暗示,讓我在每時每刻都無法把他和普通的男孩子等同對待,也許……


    這並不是個好現象。


    買了幾條褲子,幾件外穿的襯衫以及t恤,子非也躍躍欲試,於是自己又挑選了一條和我相同款式的進去試。


    大概是腰圍太大了,他悄悄地拉開一點門縫招呼我過去,讓我幫他再換條尺寸小些的遞過去,就在瞬間,子非修長的腿裸露在我眼前,撩高的t恤下是柔韌的腰肢,看起來不盈一握。


    血液立刻湧到我的腦裏,意識空白,眼前無數的星星飛舞。


    子非催促我把褲子遞給他。我慌忙轉移視線,子非頗具含義的看我一眼。


    我們在一個房間睡也有些日子,自己從來就沒對他的軀體有過好奇。都是男人大致可以想象。況自己性取向正常。


    這刻的震撼讓我百思不得其解。於是複又安慰自己不過是對美的欣賞罷了。


    從專賣店出來後,子非說:“看不出你還有些魅力啊,那小姐一直不錯眼珠地盯著你瞧。”


    “那是,好歹也是玉樹臨風儀表堂堂吧,不像某人乳臭未幹的小屁孩一個。”我微笑著說,子非的話一向刻薄,我竟也慢慢練就了歹毒的舌。


    子非又憤怒了:“我已經二十一歲了!”


    “耶?身份證拿來驗證。”我還是懷疑,他看起來就像十八九歲。


    “憑什麽給你看,老先生!”子非哼了一聲。


    我無奈地搖搖頭:說你孩子還不承認?隻有孩子才這麽愛生氣吧?


    不過我不敢說出來,否則他一定又是很認真很認真地生氣給我看。


    回家的路上我的眼前一直晃動著一雙修長的腿和纖細的腰,高傲的對我的理智挑釁。


    最終,把他們送到家門口,我說晚上有個約會,又打車逃了出來。


    按照子非的建議,我去買了一束玫瑰,十一朵。又買了一瓶opium香水,昂貴的價格讓我咬牙,可是想想今天花的錢絕對比這多,也就想通,全當徹底的奢侈一把。


    蘇繡曾說過,她最喜歡的香水是香奈爾5號,不過,我從來不會刻意去迎合女人的品位,opium(鴉片)的名字充滿誘惑,讓我想墮落的心無力抵抗,自然就買了它。


    蘇繡的生日在明天,不知道今天買這些東西做什麽,我拿著手機呼她:“給你提前過生日啊。”


    她有些吱嗚,我告訴她我已經到了她的樓下。


    最後她說:“你怎麽沒提前告訴我一聲?”


    突然意識到自己愚蠢,現在她的家裏肯定有別的男人。


    一時間意興闌珊,我說:“打擾了,再見。”


    “哎——拓!”她還想解釋什麽,我把手機關掉,似乎有些明白那天子非關機的心情了。


    我趴在方向盤上,想著男人女人也就這麽回事,自己沒理由憤怒。當初自己不就是在酒吧這樣聲色犬馬的場所結識的蘇繡麽,並且一見鍾情當晚就上床。有酒精作祟,自然也與自己縱情聲色有關。


    本來以為也隻是平常的419。單身男女一夜情這個城市每天都在上演。這世界每分鍾都有男人準備上床,每秒鍾都有女人在申吟,可是——竟然有點酸酸的感覺。


    吃醋?嫉妒?


    抽完一支煙,苦澀一笑。


    沒有愛何來嫉恨?


    人都是這樣,用慣的即便是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也不願讓別人染指。自己不愛卻妄想別人永遠愛你,最好是不需任何回報的愛。


    不想讓這情緒影響自己,給趙琳電話。趙琳很乖,多半隻要是我的電話,不管她有多忙,都會放下手邊的事陪在我身邊。


    是個溫柔的好女人吧,可惜我從來沒想過永遠和她在一起。


    “拓?我還在公司,嗯,在加班,很不湊巧,我們雜誌的圖片資料來得晚了些,正在加班加點,馬上就要到上市日期了,晚一天就損失很多錢啊,老板都在一旁盯著看呢……你明白的吧?嗯嗯,好,明天見。說什麽傻話呢?你也會有寂寞的時候?我以為寂寞是女人的專利呢?想結婚了?和誰?你吃錯藥了吧?哈哈……如果你送我個鑽戒,我馬上就答應。當然是真的啦,本小姐說過假話嗎?哎,好,先這樣,拜拜。”


    關掉電話,又趴在車上傻笑一陣子,驅車在這個不夜城裏兜風。


    一直到深夜,不得不休息了,我才開車回府,意外的在路燈又看到一個佇立的身影,真奇怪了,現在流行在路燈下擺pose嗎?


    我放好車子,走過來,經過路燈旁,終看清楚是那個黑t恤男孩,我目光掃向他的時候,他也看向我。


    我不語,繼續向樓門走。


    他在後麵說:“我叫陳滕,能耽擱您點時間嗎?”


    陳滕的目光很真誠,也很痛苦,所以我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他:“什麽事?”


    陳滕要比我還高些,但畢竟年輕,顯得氣勢不足,在我的目光中,他漸漸低下了頭,我聞到了酒氣。


    “能不能讓我再見子非一次?”


    語氣多麽可憐,戀愛中的男人真是軟弱,我暗自搖頭。


    “可以啊。跟我來吧。”


    我帶著他朝前走,走進電梯,他忽然笑起來:“其實我很鄙視自己。”


    我看看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是他甩了我的,我卻還厚顏無恥地追著他,鄙視這樣沒骨氣的自己。”


    很快到了,他走出電梯後有些遲疑:“剛才我在門口等了許久,他不肯開門。”


    “是他孩子氣。”我笑著說。


    陳滕抓住我開門的手:“先別開門。”


    “怎麽了?”


    “我們可不可以先談談?”陳滕的酒氣很重,眼睛裏泛著血絲,我不曉得他到底醉到什麽程度。


    “談什麽?”


    “你是子非的什麽人?啊不不,子非是你的什麽人?”


    “兩個問題不一樣嗎?”


    “不,不一樣。主體不同,得出的答案往往會截然相反。”


    “也就是愛情很難和諧為一是不是?”我笑起來,這個男孩子還蠻有趣的。


    “你還沒給我答案呢。”


    “子非是我的小孩的保姆。”我選擇了一個最保守的答案。


    陳滕的眼睛幾乎能瞪出來:“他、做、保、姆?!”


    “不行嗎?”


    “他是個連自己不都不會照顧的人!”陳滕說,“你們的關係就這些?”


    “當然。”


    “你是gay嗎?”


    “你看呢?”


    “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那就不是嘍。”我笑著打開了門,不想再繼續這樣無聊的對話。


    子非正坐在沙發上,抱著雙膝看電視,一副認真的表情。


    看到我進來,他眼睛轉了轉,再看到我身後的人,目光立即又轉向了電視。


    我說:“子非,去泡點茶水。”


    子非看了看我,赤著腳走向廚房——地板被他擦得太幹淨,大可以隨地躺臥。小鬼也跟他學會了赤腳玩耍,高興得很。


    我對陳滕說:“你慢慢跟他談,我去休息了。”


    陳滕還站著,不肯坐下:“謝謝。”


    “不客氣。”


    邊上樓邊琢磨,這叫什麽事兒?好心嗎?居然讓一對gay跑到自己家裏來談判……真不知自己哪根神經壞掉了!


    洗完澡,躺到床上隨便抓起一本書來翻,村上春樹的《挪威森林》,以前看過大陸林少華翻譯的,現在手頭上的版本是台灣朋友給寄過來的賴明珠的版本。兩位譯者各有千秋,對照來看也頗有趣。


    看了幾分鍾,總覺得心思不寧,便悄悄地下床,無聲無息地走到門口,把門拉開一點縫,想偷聽下麵的聲音——


    心理真夠陰暗的。


    邊這樣嘲笑自己,邊覺得有種偷窺般的愉悅,我真是越來越不可救藥了!


    可是在門口站了大約五分鍾,沒聽到下麵任何動靜,我覺得有些奇怪,把門拉開,赫然看到地板上那雙赤裸而纖秀的雙腳——


    我抬起頭來,看到裹著浴衣的子非站到門前抱著雙臂冷眼瞧著我。


    我……


    哪裏有地縫啊?有個犄角旮旯也成!


    我、我、我要鑽進去!


    長這麽大,從來沒這麽丟人過!看來我真該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你的腳真漂亮,嗬嗬……”我慢慢地站直了身體,這樣就比子非高了,心理總算獲得了一些平衡,“我……我想下去倒杯水喝……嗬嗬……”


    “是嗎?”子非笑眯眯地說,“要不要我幫你倒?”


    “不必了。”我匆匆地閃過他身邊跑下樓來,心惶惶地跳,該死!老大不小的了,居然還想偷窺別人,該死該死該死!


    去廚房的時候,聽到浴室裏麵嘔吐的聲音,我有些擔心,便在外麵敲門:“陳滕?怎麽了?”


    陳滕的嘔吐終於告一段落,我聽到嘩嘩的衝水聲,然後陳滕終於臉色蒼白地打開門:“沒事,喝多了點。”


    “怎麽回事?他不理你?”


    “當我是空氣。”陳滕苦澀一笑。


    “看不出來那小子還挺冷酷的。”我扶了他一把,把他攙到沙發上坐下,“合得來就合,合不來就分,至於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嗎?一點都沒個男人樣子。”


    “你真是個好人。”陳滕忽然笑起來。


    faint!


    居然說和那死小子一樣的話!


    我什麽時候成了善男信女啊?!


    “你還會臉紅?哈哈……真逗!”陳滕醉眼迷離地看著我,甚至伸出手來要摸我的臉,被我一掌打開。


    “不過,你一定沒經曆過愛情,嗬嗬嗬……愛情如果說愛就愛,說不愛就不愛那就不叫愛了。真他媽的!”陳滕捶了一記沙發,“是他拉我下水的,到如今反而他不要我了!”


    “哦?”我幹脆坐到他旁邊,“怎麽說?”


    “反正就是這麽回事。我們大學是同學,他總是一副狐媚的眼神看著我,我情不自禁的時候他卻跑掉……”


    我想子非不是他說的這種人。


    覺得無聊,幹嗎去管別人的爛攤子,於是我去倒了杯水給他,又去找了條毛毯給他蓋在身上,然後我說:“我要去休息了,你先在這裏湊合一夜吧。”


    他也不說話。


    我徑直上樓。


    子非已經躺在地板上睡了,還是裹著那張床單,小小的一團,看起來孤單。


    深夜的時候,我被極為壓抑的啜泣聲驚醒,條件反射地伸手扭開床頭燈,子非背對著我,頭蒙在床單裏,低泣。


    從認識到現在,我第一次親眼見他哭。


    壓抑的,小聲的,卻是全身都在發抖。


    燈光亮起來的時候,他的聲音越發小了,我擔心他會把自己憋死。


    於是我下床,拉開他的床單,看到那張雨打荷花一樣的臉,我說:“到床上來睡吧。”


    他依然悶著頭,不抬眼看我。


    我幹脆把他抱起來,連同床單一起,把他丟到床上:“說自己不是孩子了,還這麽愛哭。真是小朋友。”


    “我不是。”


    “是。”


    “不是。”


    “愛哭鬼。”


    他幹脆抱住我的枕頭,大哭。


    我被這一招嚇住,隻有傻傻地看著他,過了半天才想起去浴室拿塊濕毛巾給他:“再哭明天就要紅眼睛了,你不是很愛美嗎?”


    他拿濕毛巾擦臉,邊擦邊說:“不許看我。”


    “哈哈,那個醜樣子我早看光了。”


    濕毛巾砸過來,砸到我頭上,我說:“你可不是小鬼,小心我把你丟到樓下去。”


    他不再吱聲,覺得自己說話有些嚴重,我隻好把毛巾丟到桌子上,把燈關掉,躺下,拉好被子:“睡覺,我明天還要上班呢。”


    過了一會,他幽幽地問:“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好嗎?”


    “再這樣下去,我喜歡上你怎麽辦?”


    我……


    “怕了?笨!我才不會去喜歡一個絕不可能喜歡我的人。”他冷哼了一聲。


    “誰怕誰啊?”


    對話無法繼續,於是再度沉默。


    “陳滕有女朋友。”


    “哦。”


    “還有男朋友。”


    “不是你嗎?”


    “不是。是床上的男朋友。”


    “哦。”言下之意,就是你們還沒上過床?


    “我不恨他,隻是無法再與他在一起。”


    “嗯。”


    “可是我很難過。”


    “看得出來。”


    “我整整愛了他四年,他騙了我四年。”


    “怎麽騙?”


    “算了,不說這個。我說與他分手了,就絕不會再回頭。”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的亮著,像冰中的火焰。


    “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會不會覺得我很冷酷?我知道他一直在樓下等著。”


    “不,這叫有原則。”


    “嚴拓。”


    “什麽?”


    “我發現我真的有點喜歡你了……”


    ps:關於博格坎普


    他有個雅號:冰王子。


    荷蘭人,現效力於英超的阿森納球隊。沒有巴蒂的霸氣,沒有克林斯曼的俊灑,他就是他,寧靜致遠的ice man——dennis-bergkamp(丹尼斯·博格坎普)。


    有人曾說他是球場上的西門吹雪,氣質一樣冷峻,劍法一樣神奇,除了酷,還是酷:)


    冷峻的氣質決定了他在球場也可以冷靜地處理球,有了這樣的認知,就能理解98年世界杯上那粒冰冷的絕殺進球了。


    相對於其他球員進球後的狂喜狂奔,他總是冷靜得像個局外人,一臉的淡然,隨意地抬一下手臂就算做了慶祝。


    文雅的王子,優雅的動作,仍然在綠茵場上為球迷們奉獻著一粒又一粒經典地進球。


    這個很酷的冰王子,卻有個不怎麽不酷的軟肋:害怕乘飛機。所以無論去多遠的地方,他都會選擇地麵交通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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