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渴望用我的手/撫著你的頭/我祈求上帝保佑你/永遠純潔、美麗、溫柔。 ——海涅】


    駱依磊很喜歡秋天的感覺,雲淡,風輕,寂寥的秋日,可以陶醉在類似漂泊流浪的滄桑感覺中,看著隻屬於這個季節的藍的純粹而曠遠的天空,就像……就像眼前的男子令人感覺舒適。


    風衣沒有係帶,男子想用它包裹住林歌,靜靜地站在駱依磊的對麵,幾步遠,依然亂糟糟的頭發,天空藍的毛衣,海藍色的牛仔褲,牛仔褲下的雙腿修長,宛如亭亭玉立的丹頂鶴。


    如果再搭配一件美麗的藍色風衣會美得更純粹。這樣想著,駱依磊就笑起來,笑容宛如秋天的陽光,暖洋洋而慵懶的笑容:「我想我總應該知道你的名字了!」


    「爹地叫——」林歌想說,卻被男子用手捂住了嘴巴,他走到駱依磊麵前,拉起駱依磊的左手,認真地在他掌心寫著。


    「林……雨……陽……」駱依磊一個個的念出聲,手指劃在掌心的感覺癢癢的,有某種悸動由掌心傳到了身體的各個纖維末梢裏。


    林雨陽微微的笑,輕輕的點點頭。


    駱依磊看著掌心發呆了會兒,臉色忽然變白,他猛然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林雨陽,半天吱吱嗚嗚不出一句話:「你……不會……」


    林雨陽依然微笑著,用手指指自己的耳朵,然後搖了搖手。


    「我爹地的耳朵壞掉了,聽不見。」林歌很大聲的說出這個殘忍的事實。


    駱依磊呆住。


    怎麽可能?


    『不……要……難……過……』看得懂他眼中的震驚和悲傷,林雨陽微笑著繼續在他掌心寫字。


    【注:後麵凡是林雨陽用手指或者寫字說的話都用『』表示,以區別正常人說話的引號「」^^】


    駱依磊無言。


    『還……能……成……交……嗎?』他小心地在駱依磊的掌心畫個問好,小心翼翼的,黑框眼鏡下的眼睛幽幽的詢問。


    「當然!」駱依磊立即點頭,卻沒有說他從不參與這種商業買賣,為了這個人,他已顧慮不到這些規則……隨即想起他聽不見,便效仿他,想在他的手心裏也寫下來,林雨陽卻微笑著把手抽開了。


    『我……會……讀……唇……語……』


    「明白了。」駱依磊整個人還是呆呆的,有些反應不過來,他想問他為什麽聽不見,卻又覺得不妥,隻能悲傷地看著他。


    「那我們回家吧!」林歌卻歡欣鼓舞著,他牽著兩人的手,看看林雨陽,又看看駱依磊,「爸爸,你能抱抱我嗎?」


    「好啊!」駱依磊彎腰抱起他,林歌也是輕盈如鵝毛,駱依磊心底有些痛,莫名所以的,這孩子也是營養不良的瘦弱。


    「哇哦!好高哦!」林歌高興地歡呼,林雨陽看著他微笑。


    「爸爸……」林歌忽然趴到駱依磊耳邊說,聲音小小的,小臉整個貼在了他的耳朵上,「給你說個悄悄話哦。」


    「好啊,說吧!」駱依磊單手抱著林歌,另一隻手牽著林雨陽,在他溫熱的大掌中,林雨陽的那隻小手在微微的顫抖。


    「怎麽樣才能像爸爸一樣呢?」林歌似乎很困饒地問。


    「什麽一樣?」


    「我好想像爸爸一樣高大耶!」林歌握緊了小拳頭。


    「那要等你慢慢長大。」駱依磊笑起來,小時候,似乎每個人都一樣的,羨慕著大人,想一夜之間自己就能長大。


    「可是……我……」


    「怎麽了?有什麽想做的,爸爸幫你!」不知為什麽,原本覺得林歌滑稽的稱呼,現在他自己也說的很順口了,從來沒喜歡過小孩,覺得他們是麻煩又愛哭鬧的討厭鬼,可是……


    「可是……我現在就想抱抱爹地耶!像爸爸抱我一樣的抱抱爹地!」林歌依然趴在他耳邊說。


    「嗯?」駱依磊不由看了看林雨陽,林雨陽依然微笑著,就像溫柔的夜風。


    「因為爹地偷偷的哭,我想抱抱他,告訴他不要哭,小鴿子會照顧他啊!」林歌認真地說,小鴿子是林雨陽對他的昵稱,他好喜歡!


    駱依磊眼一熱,他低下頭,任那晶瑩灑在地上:「以後爸爸不會讓爹地哭,也不會讓小鴿子哭。」


    「我才不哭咧!小鴿子是男子漢!我打針都不哭哦!」林歌大聲的宣言。


    『他……是……好……孩……子……』林雨陽在駱依磊手心裏慢慢地寫,邊寫邊微笑,『是……不……是?』


    已經走到車子旁,駱依磊卻沒有打開車子,他靜靜地看著林雨陽,這樣柔和的笑,卻讓人直想哭,一把把他緊緊摟住:「今後……」


    今後什麽……他說不出,可是他知道,生命中有些東西已經在悄悄變化了。


    車子在靜靜的行駛,林歌坐在後座上跳來跳去:「哇哇!汽車!汽車耶!好漂亮的汽車!哼哼,臭丫頭,臭丫頭,我爸爸也有汽車耶!比你的還漂亮!」


    「臭丫頭是誰啊?」駱依磊笑起來,小孩子的高興是如此的簡單,抱一抱,坐一坐車,就興高采烈成這樣。


    「她叫奇奇,是我剛轉來的同學哦。」林歌大聲的說,「爸爸,她長得好漂亮好漂亮……」他抱著腦袋想了會,可怎麽也想不出怎麽形容,隻能再三重複:「很漂亮很漂亮喲!」


    「哈哈……人小鬼大,不羞不羞,男生喜歡女生!」駱依磊突然想起小時候的遊戲,不由更是快樂。


    『奇……是……男……孩……』林雨陽在駱依磊的胳膊上寫字。


    「啊?」駱依磊吃驚不小。


    『歌……不……樂……意……說……奇……一……定……要……做……女……生……』


    駱依磊忍俊不禁,還真是一對強勢的父子。


    林雨陽為什麽要買下自己?是對他一見鍾情嗎?他到底有個怎樣的家世?林歌濃眉大眼的,並不太像他的孩子……


    僅能通過一輛車的巷子,很像舊上海灘時的裏弄,陰暗潮濕,車子左拐右拐,終於到了一棟小樓前,樓有三層,平鋪直上的構造,沒有陽台。牆壁是斑駁的灰黑色,上麵有小孩子畫的各種各樣的圖案,醜陋不堪,水泥的樓梯層也有很多碎裂了,露出裏麵的磚,黑乎乎的,連一個小燈泡也沒有,踩在上麵,駱依磊的心也跟著忽悠上忽悠下,緊抓著林雨陽,怕他摔倒。


    『沒……事……』林雨陽還有精力寫字,向上每走一步,駱依磊的心就向下沉一層,最終走到三樓最裏麵的一個房間門前時,他的心也徹底沉入了穀底。


    「你們就住在這樣的地方?」當門打開時,他再也忍耐不住的問。


    「對呀!我們一直住在這裏!」林歌回到家很高興,「爸爸,你要喝水嗎?」


    「不!」他不要水,他更不要這個肮髒的地方,這是一個臥室客廳書房合用沒有任何分隔的房子,兩個小小的房間應該是廚房和洗浴間,近窗的地方擺著一張雙人床,那是房間裏唯一一個比較大的空間了,上麵有一大堆枕頭,毛巾被亂亂皺皺的,床邊有張椅子,椅子上堆放著一堆衣服,看樣子是清洗過,卻沒有疊放起來,亂七八糟的堆在那裏。


    床的旁側有個電腦平台,是唯一一部有點現代感的東西,連電視機都沒有。


    一張合疊式的圓桌,圓桌旁還立著兩個折疊式的小椅子,那就是餐桌吧?


    拿五千萬美金買下他的人,就住在這樣的地方?


    太混亂了!


    駱依磊已經理不清自己的思緒。


    「這樣的地方怎麽能住!」隻短短幾分鍾,他已經喘不過氣了,「跟我走!」


    其他的混亂不理也罷,先找個能住人的地方再說!


    「去哪裏?〕林歌瞪著大大的眼睛問。


    「去爸爸家裏,爸爸家裏有很多好玩的!有很大很大的房間。」駱依磊皺著眉,想抱起林歌,卻被林雨陽阻攔。


    『不!』他在駱依磊手心裏寫。


    「為什麽?」駱依磊也不是什麽好脾氣,「這是人能住的地方嗎?你們怎麽能在這裏過活?」


    『是……的……夏……天……這……裏……好……熱……』他快速地寫。


    「那當然,這點地方,通風又不好,還沒有空調,能不熱嘛!」駱依磊有些焦躁地說,突然升起憤怒,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的憤怒。


    『我……睡……不……著……快……死……掉……』


    「笨蛋!」駱依磊忍不住用另一隻手在他腦袋重重地敲了一記,「為什麽不先找個好點的地方,那些錢,隨便哪裏都能比這裏好!」看著他消瘦蒼白的小臉,似乎能看到他在牢籠中掙紮的模樣,駱依磊越來越覺得鬱悶了。


    『我……沒……錢……歌……要……交……學……費……』


    駱依磊快暈了,他拿出那張支票:「你別告訴我這支票是假的!」


    『這……不……是……我……的……錢!』


    「可你用來買下我!」


    『是……的!』


    駱依磊真的覺得自己掉入泥沼掉入迷宮中了。


    「我搞不懂!」


    『慢……慢……會……懂。』


    「到那時我已經死掉了。」


    林雨陽忽然笑起來,看著他:『你……很……富……有……可……那不是……我的!』


    「什麽意思?」


    『我……住……自……己……的……房……子……不要……別人……可憐!』


    「可憐?你以為我在可憐你?」駱依磊近乎咆哮起來,「你以為我是那種樂善好施的人嗎?你以為我是那種沒事去可憐那些吃不飽穿不暖的人嗎?我隻是個商人,無利不圖的商人!」


    『我……付……你……錢……了。』


    「那我就要跟你在這裏受苦嗎?」駱依磊開始發怒,「我是為了我自己!該死!在這裏呆一夜我都會死掉!窒息而死!」


    『那……就……試試……吧。』林雨陽莞爾。


    「你!」駱依磊渾身脫力,老天!這是怎麽一回事?


    「喂……」他還想說什麽,林雨陽已經放開他的手,去幫林歌脫衣服,示意他去洗澡。


    駱依磊拉過來林雨陽,直視著他的眼睛:「我要跟你好好談談!」


    林雨陽點點頭。


    「你在這裏住了多久了?」


    『四年。』


    老天!駱依磊的心髒被狠狠的撞擊著,四年,一千多個日夜耶!


    「你靠什麽過活?」他絕不相信林雨陽是個有錢人了。


    『寫。』


    「寫什麽?」


    『什麽……都寫……雜誌……報紙……』


    駱依磊瞥了一眼那台電腦:「用它?」


    林雨陽再次點點頭。


    「家裏還有什麽人嗎?」


    他搖頭。


    「這五千萬我不要,從現在我不是你買下的人。」


    林雨陽的眼中泛起一絲惶恐,他急忙在他手中寫:『你……反悔……了?討厭……這裏……了?』


    「對!討厭!一刻也不想呆著!」


    林雨陽後退半步,怔怔地看著他,手垂下去,嘴角牽動一下,想笑,卻似哭。


    「聽著!我現在要做林歌的『爸爸』,我要你做我的人!不要錢!所以你們要跟我走!聽我的!」


    林雨陽瞪大了眼睛,滿眼的疑問。


    「沒有為什麽,再不能呆在這裏,在這種地方,小孩怎麽能健康成長?你也健康不了!跟我走!」


    『不!』他狠狠地在駱依磊的手中劃。


    「你!」駱依磊要爆炸了,「用腦子想想,住這裏百害無一益!」


    『可……這……是……我……家!』


    駱依磊頹然苦笑:「你驕傲的莫名其妙!」


    林雨陽抬抬了下巴,承認不諱。


    「爹地,我洗好了!」林歌包著大浴巾跑出來,林雨陽拿了睡衣給他穿上,林歌背對著雨陽,卻麵對著駱依磊:「你不要對爹地凶!否則我會打你!」


    「哦……」駱依磊苦笑,這對父子!


    林雨陽從兜裏拿出幾顆糖,林歌立刻跳起來:「哇哇!草莓巧克力糖!爹地說話最算數了!」他拉下林雨陽的頭,在他臉上狠狠地親了一下,然後開心的跳到床上剝糖紙,晶亮亮的糖紙,裏麵是濃咖啡色的圓粒糖,林歌拿著對準燈光看,看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放一顆到嘴裏,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咋巴咋巴嘴:「嗯……真香啊……」


    「睡覺前不要吃糖,會有蛀牙。」駱依磊皺著眉,麵對著林雨陽,他不明白林雨陽為什麽不曉得這樣普通的常識。


    『不……會……』林雨陽卻這樣寫。


    「即使刷牙對牙齒也不好,孩子的牙齒又那麽脆弱。」駱依磊覺得林雨陽固執得不象話。


    『如……果……一……年……隻……吃……這麽……一次……會嗎?』


    駱依磊怔住,林歌把其餘的九粒糖擺成一條龍,數過來數過去:「今天吃一顆,明天吃一顆,嗯……不行,後天再吃一顆吧,第三顆……等老師獎賞我時再吃……」他在那裏喃喃自語著。


    駱依磊走到床前,看著林歌,再看看林雨陽,眼睛發澀,卻流不出一滴淚了。


    駱依磊站在那間狹窄得沒有轉身餘地的浴室裏,水流的嘩嘩聲也掩蓋不住他的煩躁和鬱悶,他不明白,昨天他還生活在金磚碧瓦的世界,他還在挑剔著咖啡煮得太過,牛排煎得太生,還討厭外麵的雨聲,還覺得羽絨被太過柔軟,今天……隔壁的夫妻在吵架,聽得見鍋碗瓢勺的叮當聲,和粗陋不堪的低俗叫罵聲,而且明明已經是夏末秋初了,這房間裏還像個蒸籠,讓他要窒息!


    花了五千萬,林雨陽買他究竟為了什麽?


    他喜歡男人嗎?從他幽幽的眼神中看不出愛戀的信息,更別提像gay看他rou體時的那種饑渴和焦灼了,林雨陽的眼睛是一汪秋水,看似透明,卻讀不懂。


    終於出來時,他找不到件可穿的衣服,林雨陽的衣服都太小了。他隻好在腰間圍上條大毛巾做做遮掩。房間裏很熱,他的肌膚更熱,他的血流最狂燥。


    林雨陽坐在電腦前,認真地打著字,微微下垂的頭,露出後麵纖細的頸項,頸上的皮膚一如他的臉,泛著青幽幽的白,可以清晰的看到皮膚下血管的流動,那種青白青白的顏色,就像僧侶服下的妖嬈處女,是說不清道不明蠱惑人的屬於禁忌一樣的誘惑。


    林雨陽仰起頭,看著他。駱依磊有些窘,他在自己有意識之前,已經吻在了那青白的頸子上。


    林雨陽沒有拒絕,他便繼續向下摸索,試圖去解開他襯衫的扣子,手被林雨陽抓住:『我……要……寫……東西。』


    「晚上一直工作?」


    『有時。』


    「你買下我是為了什麽?做你的情人嗎?」


    林雨陽看著他,很困惑般,很努力的思索著,最終卻歎了口氣:『我……想……和……你……一……起……睡覺。』


    駱依磊的身子一下就著了火,從沒有一句情話能讓他有如此興奮的感覺。


    「夜深了,該睡了。」駱依磊想貼在他耳邊廝磨著說,奈何他聽不到,隻好看著他的眼睛說,說得溫柔似水,帶著無盡的挑逗。


    『嗯……』林雨陽又思索了一會,終於點點頭,『我……洗……澡。』


    駱依磊坐在床頭,點燃一根煙,煙是放在床頭上本來就有的,從剛才的接近中,他聞到林雨陽身上淡淡的煙草味。


    裏側的林歌睡夢正酣,小腿跑出了被子外,駱依磊為他掖好,卻不由躊躇:這樣能做愛嗎?


    ***


    有什麽東西硬硬的讓駱依磊有些難過,用手摸了摸枕頭底下,竟是一個筆記本,工作筆記。


    駱依磊隨手翻了一下,首頁的一幾話讓他驚呆。


    『死時候嗬!死時候,我隻合獨葬荒丘!』


    再向下翻一頁,是一首詩,字體端正而峻峭,那是一種筆透紙被的蒼勁字體:《等待的石頭》


    『請讀那點點苔斑/正寫滿了關於你的記錄/可你不肯停留/總是繞開我走/默默地看著你走/等待著你能再回首/即使有一日風化了/風化了也是石子不是泥土/世上緘默者,都把相思守。』


    再向下一頁:《靈歌》卻原來是一首音樂評論,評論的是齊豫。駱依磊不再翻了,默默地合上,首頁的那句話仍讓他心驚肉跳,而詩中的最後一句更是讓他蕩氣回腸,「世上緘默者,都把相思守……難道他……」他喃喃自語,卻搞不懂自己到底想說什麽,林雨陽寫了那音樂評論,說明他原來是有聽力的……他是怎麽聾的?


    不言,不語。千言,萬語。


    這樣一個人,從來沒有這樣奇妙的一個人。


    駱依磊看看表,突然從床上跳下來,林雨陽已經洗了一個小時了!他砰一聲推開門,林雨陽正坐在地上沉思,任嘩嘩的水恣意流瀉,他隻是動也不動的坐在那裏,如老僧入定。


    「在想什麽?」駱依磊問。


    沒有回應,他才驀然記起林雨陽聽不到,他蹲下,用雙手輕輕撫著林雨陽的雙頰:「又神遊啦?」


    林雨陽看著他,雙眼迷惘,過了好一會才像明白過來,明白過來時眼睛瞬間便燃亮了,他伸手拉住駱依磊的手:『無……盡……之……夢。』


    「什麽?」駱依磊不明白,這個奇怪的腦袋裏到底有多少個念頭?


    『想……寫……小說。』


    「哦……可是還是先睡覺重要!」夜已經很深了,林雨陽雖然眼睛晶亮,臉色卻蒼白,他需要的是休息!


    胡亂擦一擦,便攔腰抱起他,直接放到床上。


    「睡覺吧,有什麽工作,明天再做。」


    林雨陽瞪著他,噘著嘴巴,打著手語,表示現在有靈感,現在就要寫。


    「不行!少寫篇文章沒什麽,少睡會覺你就要崩潰了!」


    『我……才……沒……那……麽……弱!』林雨陽執拗地在他手中寫。


    「頑固的石頭!」駱依磊唾了一聲。


    林雨陽眼睛瞪大了,憤怒的火燃燒起來,兩手畫了個大大的叉:『你偷看我!卑鄙!』


    駱依磊也瞪圓了眼,想辯駁,又罷手。


    『不……要……和……我……一……起……睡!!!』林雨陽用腳踹他,踹到床下地板上,便背對他躺下,抱著林歌,表示要睡覺了。


    「喂!」駱依磊大吼,真是混蛋!任性的混蛋!


    林雨陽從諸多的枕頭中扔一個給他,又扔過來一條薄被,然後擰著眉毛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又轉過身去。


    駱依磊把枕頭和被子狠狠地砸在地板上,想穿了衣服就走人,可是衣服被林雨陽扔在了洗衣籃裏,皺巴成了一團,三個人的衣服把小小的洗衣籃快撐爆了。


    駱依磊很想發飆,可是再大的聲響對林雨陽也沒用,他隻好憤憤地提著洗衣籃走進浴室。


    一肚子的火,偏偏發作不得。


    把所有的衣服放在一起,倒了將近半袋子的洗衣粉,然後使勁地揉,要把它們揉碎一般。


    「該死的聾子!該死的啞巴!長得那麽醜,脾氣那麽壞!天下第一差勁的人!」一邊碎碎念,一邊攪拌那些衣服,可憐的衣服們很快就皺得沒了樣子,駱依磊開始可憐起自己來,一向被人捧為天皇一般的他,為什麽要窩在這逼仄得令人窒息的破地方幫人洗衣服!


    哎……慢著!他大少爺怎麽就自動自覺地洗起了衣服?!賤!邊罵自己邊洗,手仍然自動自發的幹活。混蛋!剛剛還想著那混蛋是個詩情畫意的仙人,哼哼!不要以為寫出美麗文章的人就是美人!明明是野蠻的沒教養的家夥!


    明天就走,把錢還他!


    多看他一秒自己都會發飆!


    ***


    駱依磊是在一陣憋悶中睜開眼的。


    「嘻嘻……懶爸爸,起床啦!太陽曬屁股啦!」


    駱依磊睜著眼,有很長時間搞不清楚狀況,這是什麽地方?


    林歌跨坐在他胸脯上,兩隻小手輪番拍打著他的麵頰:「笨爸爸,小豬爸爸!起床啦!哇……哈哈……不要啦……爹地救我!」


    真是缺乏教養!


    駱依磊邊收拾著林歌,邊回想昨夜的事,他最後還是擠到了床上,雖然隻是挨著床沿,抱著林雨陽的感覺還不錯,他也就把所有的碎碎念都吞回了肚裏。


    小圓桌放開,兩把椅子也已經打開,桌子上香噴噴的飯終於讓駱依磊的心情好轉。


    更佳的是林雨陽笑顏如花,示意他快洗刷一下吃早餐,看著他亂糟糟的頭發,和滑稽的黑框眼鏡,駱依磊無可奈何地歎口氣:這樣的人居然讓自己覺得像朵花,看來自己的審美眼光已經出問題了!他如果是朵花,是什麽花哩……那個小小的圍裙真不錯,上麵還有kitty貓,嗯!真可愛,貓貓可愛,不是他可愛……


    早餐很簡單,卻很有營養,看來林雨陽也費了番心思和工夫。


    燕麥片、火腿絲、胡蘿卜末、香菜做的燕麥粥很可口,麵粉、肉末、醃小白菜、豆腐幹、香菇混合的菜肉包也很美味,大白菜、榨菜、小黃瓜、辣椒等什錦泡菜也是酸甜適宜。


    駱依磊邊吃邊點頭:「不錯!不錯!」


    林雨陽的眼睛便笑開了花,似乎忘記了昨夜的不快,心情就像明鏡般的天空一樣高揚。


    林歌說:「爸爸,你能送我去學校嗎?」


    林雨陽便瞪他。


    林歌扁扁小嘴:「就今天,就今天一次還不行嗎?」


    他的眼睛水汪汪地看著駱依磊,滿是期待。


    林雨陽噘嘴巴,打了個奇怪的手勢,駱依磊問林歌:「他說什麽?」


    「爹地要我獨立啦……嗚……人家想讓同學看看爸爸的車子啊!」林歌也噘嘴巴,父子倆就在餐桌上大眼瞪小眼。


    駱依磊失笑,他看著林雨陽:「我去送他吧,畢竟還是小孩子,不要太苛刻了,對了,歌子幾歲了?」


    林歌便搶著回答:「快六歲了哦!過了年就六歲了!」


    駱依磊鎖了鎖眉,沒想到林歌這麽小。


    林雨陽終於點了點頭,林歌便跳起來:「耶!爹地答應了耶!小奇奇!我也有車子坐了!小小黃鸝,小小黃鸝,小小黃鸝……」


    駱依磊一口飯都噴了出來:「你唱的什麽怪歌?」


    「小小黃鸝啊,奇奇就會唱這一句,嘻嘻……」


    林雨陽也跟著笑,眼睛眨巴一下,駱依磊便明白他和自己笑的一樣:林歌啊,你不也隻會這麽一句!


    「爹地拜拜!在家要乖乖的哦,要記得吃午飯哦!」林歌出了門還一步三回頭,邊走邊大聲念叨,到了樓下還在向站在窗前的林雨陽揮手。


    不知道誰是爹地誰是孩子,駱依磊暗暗歎息。


    ***


    在寬大的辦公室裏,駱依磊一天都在神不守舍,隻他這間辦公室的地方就比林雨陽的整個房間大,怎麽可以住在那裏!


    一定要想個辦法……


    「老板,董事長打電話來。」秘書撥他的內線。


    「接過來。」


    「依磊,最近那邊怎麽樣?」駱維徵的聲音依然沉穩如昔。


    「很好,運作正常,股市也維持穩步上漲走勢。」駱依磊對養父隻有尊敬和愛戴,雖然他很少有慈父的表情,一年到頭,總板著一張臉。


    「亞洲的市場以東京、香港、台北、上海為支點,每個支點都派最得力的手下,知道嗎?你駐守台北也可以,但要多到其他三個地方跑動,尤其上海的浦東新區,一定要占得一席之地,以它麵向整個中國內陸,條件優越,市場廣闊。」駱維徵仍然是冷調調。


    「明白,我辦事你放心。」駱依磊依舊是大言不慚,不倫不類的調調。


    「還有,天氣涼爽多了,雨寧想去見你。」


    「好啊!什麽時候來?」駱依磊終於微笑了,想起在大洋彼岸的弟弟,就開心不已。


    「盡快,前陣子感冒了,還在醫院,到時候我再聯絡你。」


    雨寧來了會更熱鬧,他看到林歌一定開心……


    好!就這麽辦!


    有了主意,傍晚再去接林歌放學時,駱依磊就輕鬆了許多。


    和林歌揮手道別的小孩就像個小天使,美得讓人移不開目光,駱依磊恍惚又看見了雨寧的小時候,不由微笑。


    「奇奇,我爸爸的車很棒吧!」林歌鑽進車子還不忘向那個小家夥示威一下。


    叫奇奇的小孩卻隻是甜甜的笑,根本對他的示威置之不理。林歌便懊惱地坐回來:「爸爸,我最討厭他了!」


    「哈哈……」駱依磊大笑,想起自己小時候總喜歡欺負雨寧的事,總是愛把他逗哭了再哄他,一定和林歌現在的樣子差不多。


    本想直接回家,半路上林歌卻說:「爸爸,去超市。」


    「幹什麽?」


    「我要去買菜喲!」


    「你買菜?一個幼稚園小鬼!」駱依磊驚訝地說。


    「我都買一年了!阿姨都給我最好的!」林歌不服氣。


    「雨陽為什麽不買?」


    「哎呀,他老忘記啦,讓他買菜會餓死人的。」林歌一副大人寵孩子的表情。


    駱依磊一言不發,看林歌掂著腳尖挑食品,新鮮的蔬菜和冷凍的魚肉都買了一些,很熟練老辣的樣子,果然有個四十多歲的女店員一直幫他拿東拿西,他若不願意,挑三揀四也幫著換,像個慈祥的母親照顧任性的孩子。


    可是林歌並不任性,很乖巧的迅速選完了東西,大大的包,顯然有些重,提得臉紅紅的。


    提了包就走,駱依磊要付帳,那女店員詫異地看著他:「請問您是?」


    「我是他父親。」


    「啊?」女店員吃驚地看著他,「林先生呢?」


    「朱朱阿姨,陽陽是我爹地,磊磊是我爸爸哦!」


    「哇!」女店員就更吃驚了,卻不收駱依磊的錢,「林先生已經付帳了。」


    「笨爸爸,爹地一個月交一次錢啦!阿姨說是對我的特殊照顧!」


    高高興興地回家,推開門,嗆人的煙味讓駱依磊連連咳嗽,林歌卻忙著去開窗子:「爹地總喜歡關著窗子。」


    電腦桌上的煙灰缸裏已經堆滿了煙屁股,廚房裏還維持著早晨離開時的樣子,林歌便歎口氣:「爹地又不吃午飯。」


    林雨陽坐在電腦前,聚精會神地打著字,根本沒注意到他們。


    「他寫東西的時候,你掐他他也不知道痛哦。」林歌邊說邊真的走前掐了林雨陽的背一把,果然他還是端坐著,動也不動。


    駱依磊驚奇地看著這對父子,林歌放下小書包,已經走進了小廚房,駱依磊急忙跟進去:「難道是你做晚飯的?」


    「對呀!我做的很好吃哦!」


    駱依磊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林歌用稚嫩的小手摘芹菜葉子。


    怎麽可以!


    駱依磊最後把林歌趕了出去:「去找小朋友玩吧,爸爸來做飯,讓你嚐嚐一級廚師的手藝。」


    邊做飯,邊生氣:林雨陽怎麽可以放任一個小孩子到廚房裏,傷著碰著燒著燙著怎麽辦?!


    把一切都擺放好,駱依磊叫林雨陽吃飯。


    林雨陽瞪了他一眼,又埋頭於寫作中。


    「沒用的啦,不等他自己停下,他不會停的。」林歌很認命地在一旁玩玩具車,那是駱依磊在超市剛買給他的。


    「那他什麽時候會停?」


    「不知道呀,我們吃飯吧,不要等他。」


    駱依磊瞪著那個消瘦的背影好大會,不由分說便把他抱了起來,林雨陽吃驚地看著他。


    「吃飯!」


    『討厭!』他在駱依磊的胸膛上劃。


    「你不吃飯,我就吃你!馬上!」駱依磊目光凶惡地回瞪著他。


    林雨陽張大了嘴巴,駱依磊便咬上去,林雨陽一陣掙紮,拳打腳踢兼牙咬:『壞蛋!』他寫著。


    「壞蛋也是你自己買來的!吃飯!」


    林雨陽氣呼呼地坐在飯桌前。


    「爸爸,你好厲害!」林歌用崇拜的目光看著駱依磊,以往他怎麽求都不能讓林雨陽按時吃飯。


    「他是石頭,我就是金剛鑽。」駱依磊笑眯眯地對林歌說。


    林雨陽便拿筷子戳他,駱依磊立即用更凶狠的目光瞪他,他就委屈地垂下頭,不情不願地扒拉米飯。


    「爸爸,我好愛你哦!」林歌把他當英雄了。


    「小case!」想跟他鬥,林雨陽那點還差得遠。


    吃過飯,把飯碗一放,林雨陽立即又坐到了電腦前。


    駱依磊皺眉,林歌收拾碗筷,駱依磊製止了他:「這些事等你再長大點做。」


    「我已經很大了!」林歌很認真地說。


    「不行!沒有我大就不行!」


    「那……好吧。」林歌妥協,卻不知道自己永遠也不會比他大,可是他覺得這個有點霸道有點凶惡(隻有針對林雨陽時)的『爸爸』真不是蓋的,棒極了!他就幸福地繼續唱:「小小黃鸝,小小黃鸝,嘀哩哩……小小黃鸝,小小黃鸝,嘀哩哩……」


    收拾完一切,也待林歌睡著了,駱依磊走到林雨陽身旁,把他的臉對向自己:「你很焦躁,這樣寫不出好東西的。」


    『不要你管!』林雨陽飛快地打出一句。


    「我非管不可!」駱依磊自然不會退讓。


    『你討厭!』


    「討厭也要管!」


    『不要打擾我工作!』


    「精神太緊張會蹦斷了弦,要學會悠著點知道嗎?」


    林雨陽沉默了一會:『我沒有時間。』


    「你這樣會提早把生命損耗掉。」


    「出去散散步好嗎?」駱依磊的眼睛幽藍幽藍的,就像林雨陽最愛的藍水晶,看著看著他就惶惑了,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林歌已經睡下,外麵的夜靜靜的,空氣有些冷,駱依磊便脫下外套給林雨陽披上,林雨陽抬頭看他,眼睛愈黑愈亮。


    駱依磊不由一笑,揪揪他的鼻尖:「我有沒有給你說,你很像我的初戀情人?」


    林雨陽的臉一冷,外套便被他扔到了地上。


    駱依磊也不以為忤,林雨陽的性子他多少了解了些。


    他趕上大步向前走的林雨陽,再次為他披上:「你的手很冷。」


    林雨陽在他手上寫:『你……談過……幾次……戀愛?』


    「一次也沒有。」


    『可……你……說……』林雨陽驀然停住腳步,盯住駱依磊,臉蛋就緋紅緋紅起來。


    「所以說啊,你很像我的初戀情人。」駱依磊笑著,藍藍的眼神就擴散成了深深的海洋,林雨陽覺得自己陷入其中,載沉載浮,駱依磊的手環擁著他的身體,輕輕地落下一吻:「要不要就做我的初戀情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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