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令人日漸消瘦的心事/是舉箸前莫名的傷悲/是記憶裏一場不散的筵席/是不能飲不可飲/也要拚卻的/一醉。——席慕容】


    有一個字,內心嚴肅的人最不容易說出口,有時是因為它太假,有時是因為它太真。


    所以,林雨陽一覺醒來隻看到駱依磊關切的目光,卻沒有聽到任何的隻言片語的溫純,但他還是笑了。


    窗外的天空格外明朗,天是純淨的蔚藍色,幾縷溫柔的雲絲牽牽扯扯地遊在藍色之上,風不緊不慢地吹著,這樣的好天氣,讓憋悶在房間裏的人身上感覺癢癢的。


    林雨陽決定坐到外麵去曬太陽。


    「喂!早上好!」駱雨寧穿了一身白色的網球服,今天約好跟商洛再一較高低的,看到林雨陽穿著藍色睡袍坐在花園的青磚路上,便跑過來和他打招呼。


    林雨陽也笑著向他問好。


    「你呀!你昨天可把我們嚇死了!是不是當作家的都這麽神經質啊?難怪人家說找男找女千萬莫找藝術家,都是神經病!」


    駱雨寧說起話來口無遮攔,也不知深淺,一句話讓林雨陽蒼白了臉,不過他轉瞬又笑起來,在寫字板上寫:『是的,都是神經病,我也是。』


    「呀!我不是說你是神經病啦,我是說你們太容易不正常啦,哎呀,也不是說你不正常,反正就和我們不一樣呀,咳……」說來說去就不會說了。


    「你啊!」隨即走來的商洛敲了敲駱雨寧的腦袋,真是個沒大腦的家夥!


    「其實這隻能說明雨陽屬於創作者。」端著杯熱牛奶過來的駱依磊笑著說,把牛奶端給林雨陽,順便用手理了理他淩亂的頭發。


    「創作者就這樣嗎?那樣世界大亂了。」駱雨寧也垂涎著那熱呼呼的牛奶,偏偏沒人端給他,他就生氣了。


    「那我應該說他屬於藝術創作者了,在任何方麵,真正屬於創作者的,不過就是個生來便敏感得近乎變態的人,對他來說,碰一下等於痛擊,響聲便是噪音,不如意就是悲劇,高興就是狂喜,朋友如同愛人,愛人無異上帝,失敗不啻死亡,而這個異常嬌弱的有機體還有無法抗拒的創作欲望--結果不創作一點音樂、詩歌、文學、建築物或者其他有意義的東西,就等於要他的命,他必須創作,必須盡情創作,他的內心受奇特而莫名的力量驅策,除非他在創作,否則他不會覺得他真正活著。」


    林雨陽用一種驚奇的目光看著駱依磊,他第一次聽駱依磊評價他,也第一次明白自己是怎樣的人,所謂當局者迷,他常常苦惱,卻不知道自己苦惱什麽,讓駱依磊這麽一說……他真的低看了這個總是溫柔笑著的男人。


    「喲嗬!」商洛大為驚歎,「我說老兄,你是不是專門去鑽研心理學了?」


    「隻是觀測,觀測的結果,嗬嗬。」駱依磊居然有些窘迫的紅了臉,是不錯,為了尋找和林雨陽相處的模式,他確實做了很多的努力。


    林雨陽舉起寫字板給他看:『你是在誇我呢,還是在貶我呢?你居然說我是變態。』他故意苦瓜了臉,幽怨地瞪他。


    「你何止變態,你是完全變態。」商洛忽然說,駱雨寧聽了哈哈大笑。


    林雨陽卻不做任何表示,隻是微笑著聽商洛的下文。


    「起初,你是一條蠕動的毛毛蟲,為了能飛起來,先要結一個繭,把自己禁閉在內,慢慢化做蛹而徹底變形,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你得從繭中掙脫出來才能自由翱翔於空中,繭子就是你早期必須刻苦學習的技法和接受的教育,以及痛苦的成長曆程,蛹化蝴蝶的過程生物學上就稱之為完全變態。」


    林雨陽莞爾,駱雨寧嘖嘖地說:「商洛,懂得還不少麽!」


    商洛白他一眼:「誰像你是傻瓜啊!」


    他又熱切地對林雨陽說:「你呢,現在還沒掙脫你的繭哦,對不對?老人說的好:好好活著,努力活好,生活便沒有不幸,快點掙脫自己的牢籠吧,很多人會喜歡你!」


    林雨陽點點頭,很認真地寫了兩個非常大的字:『謝謝!』


    「什麽啊!都當他寶貝似的!」駱雨寧又憤憤不平起來,「我看寫書也好,故做生氣也好,不過是惺惺作態,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而已!」


    林雨陽笑了笑,繼續寫:『我承認自己很高傲,但絕不是虛榮。』


    「你既高傲又虛榮!」駱雨寧永遠記不住自己吃鱉的事,人家說吃一塹長一智,他倒好,總是自己拿自己的弱項和林雨陽鬥。


    『一個人可以高傲而不虛榮,我隻是維護自己做人的尊嚴,從來沒想過要淩駕於誰誰之上。』


    「那你纏著磊哥哥是為了什麽?為了錢吧!」駱雨寧有點口不擇言了。


    林雨陽冷笑:『你以為金錢是萬能的嗎?』


    「可是沒有金錢卻是萬萬不能的。」


    林雨陽舉起板子給他看:『金錢能買書,買不來頭腦;能買奢侈品,買不來教養!』


    「你是說我既沒頭腦又沒教養嘍?」駱雨寧氣得小臉緋紅。


    『我說了嗎?』


    「討厭你!我討厭你!」駱雨寧大叫著,狠狠地扔下網球拍便向大門外跑去,商洛緊跟著追過去。


    駱依磊看著林雨陽:「你故意惹他生氣的,為什麽?」


    林雨陽低了頭:『我想搬出去住了。』


    「為什麽?」駱依磊大吼,「剛才還以為你好好的,你--」


    『我不想讓別人以為我是為了什麽肮髒的目的才接近你,我真的隻是想找個人陪陪我睡覺,因為我總是失眠。』


    「雨寧也是故意嘔你,你還當真了!」駱依磊氣惱地說。


    『不是他的原因,我自己想給自己一點私人空間了,也許我天生孤獨,無法和別人一起生活。』


    「廢話!你隻是太不誠實而已,沒有喜歡孤獨的人,喜歡的孤獨除非神或是野獸,其實連野獸也不喜歡孤獨!」駱依磊也饒舌起來。


    『陪我出去轉轉吧,也許會發現好的房子,正好可以用這筆稿費租用啊。』林雨陽寫的話讓駱依磊吐血,這個頑固的家夥,根本沒聽進去他的話嘛!


    「不去!」


    『我在這裏根本沒辦法寫作,太多東西擾亂我的思路,就當給我找個寫字間好不好?』林雨陽做了讓步。


    「那你晚上還回來住?」駱依磊小心翼翼地問。


    『對。』


    「好吧,我們出去轉轉。」其實駱依磊是想乘機再勸林雨陽回心轉意,他不認為會有什麽地方比這裏更清幽更適合寫作的。


    林歌交給許姨照看,兩個人出外尋找房屋。


    轉悠了一天,摩天的大樓也好,頗為雅致的小樓也好,林雨陽還真的沒有看入眼的,駱依磊暗自僥幸,車子在最後一站停下,停下之後駱依磊卻後悔了。


    這是一個青磚四合院,一個很安靜的院落,山牆、後簷和苫背都厚實古樸,昔日京城常見的斑駁朱紅門毫不張揚地開在東南角。過了影壁,有一條長長的回廊,轉過回廊就完全是老北京的味道了,院子幹淨得不象有人住的樣子,全不似別的老院子的擁擠不堪。院裏還種著難得一見的名貴觀賞樹,門上掛著幹幹淨淨的布簾子,院落布局的大氣和典型的老北京廳堂陳設、精致的縷花家具無不顯示出小院不凡的經曆,一副有故事的樣兒。


    如今這樣的房子價格沒完沒了地飆升著。


    『這是過去王爺住的吧!』林雨陽摸著雕花的隔扇驚歎著。


    「還是格格住的呢。」駱依磊笑道。


    『真的麽?』林雨陽大驚,回頭看見駱依磊捉狹的樣子情知上當,唾了他一口。


    「怕是還珠格格住的吧,哈哈……」駱依磊也難得調皮一次。


    兩人牽著手走到後院裏,院子裏有二棵樹,二棵粗碩的棗樹。


    月亮慢慢地升到了樹梢頭。林雨陽和駱依磊坐在青石板凳上賞月,潔白的月光像是浠浠瀝瀝地下著一陣一陣晶瑩的寶石雨。


    駱依磊看著林雨陽愉悅的表情問:「喜歡這裏嗎?」


    林雨陽狠狠地點頭。


    駱依磊的眼睛在月光下象孩子一樣明淨:「你喜歡我就將它買下來。」


    他捏住了林雨陽的手:「如果哪天落魄了,住不起別墅了,咱們就住在這。」


    將來……傷感慢慢地爬上了心頭,心痛的感覺像瓷器上的裂痕,在不斷升高的溫度中不由自主地慢慢地擴大。林雨陽不敢告訴駱依磊,自己到底為什麽買下他……


    駱依磊看著他,眼裏燃燒著令人瘋狂的深情,林雨陽被這激情炙到疼痛。


    駱依磊看著他的神色,臉色變得煞白,他將林雨陽的手攥得緊緊的,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是在說笑,不錯,我有過很多的男女朋友,可這一次我是認真的,我等了這麽多年,直到那一天看見你坐在大街長椅上哭,才知道我等的是什麽了,我一直在等的就是你!雨陽,和我在一起吧,嫁給我!」


    他的目光凝固在林雨陽的臉上。


    林雨陽別過臉,半天他才在他手心寫出幾個字:『我--是--聾子--啞巴!』


    「該死!這個我早就知道了,不用你再告訴我!」


    『我--是--男--的!』


    駱依磊幹脆就冷笑了,小笨蛋,找理由也找個有說服力的啊。


    『我--神經--不好--』


    「那就更需要有人來照顧,照顧你的那個人就是我。」


    『我--很--小心眼--」


    「沒有獨占欲的不是真正的愛情。」


    『我--』


    這次駱依磊幹脆直接封住了他的嘴巴,在激情纏綿中,他悄悄把一個項鏈帶到了林雨陽的頸項上。


    林雨陽驚奇的看著胸前藍幽幽的水晶石,心型的寶石,白金的鏈子,心型的寶石。


    「一直想等你答應了再送給你,現在我要主動鎖住你了,鎖住我的水晶。」駱依磊輕輕地說。


    『我--是個--醜八怪--不配--水晶--』


    天!駱依磊按著自己的額頭:「那個驕傲的小天鵝呢?怎麽轉眼就這樣貶低自己了?是!你是個醜孩子,可你是精靈兒換來的醜孩子!」


    林雨陽淚眼朦朧地看著他,終於歎息著投入了這個溫暖的胸膛。


    贏得他的點頭,駱依磊卻沒有輕飄飄的,他第一次明白調情是輕鬆的,愛情卻是沉甸甸的,風流韻事不過是軀體的遊戲,至多是感情的遊戲,可是,當真的愛情來臨時,靈魂卻因恐懼和狂喜而顫栗了……


    他們靜悄悄地回了家,悄悄地回了駱依磊偌大的臥室。


    對視的雙目磁石般的,深情相望著,良久,駱依磊俯下身去……


    仿若魚兒逗弄著食餌,駱依磊輕啄著林雨陽的唇,一下、兩下、三下……漸漸地,力道由輕變重,頻率由緩變急……林雨陽的唇微紅了,然後漸紅了,殷紅了,最後象一團燃燒的火焰似的火紅了。這嬌豔欲滴的紅唇含著極強烈的力量挑撥著駱依磊的心弦。淺嚐隨即轉為細品,甘露般的津液滋潤著戀人的唇瓣,溫柔的舌纏綿著戀人的小舌。無盡的情意借由膠著的唇舌傳遞著,噝地一聲,就在彼此滾熱的心窩中融化了……


    許久,方才結束了這一記醉死情人的熱吻。


    林雨陽超乎尋常的溫柔,像隻收起了爪子的貓,靜靜地偎依在駱依磊身上,他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眼睛顯得嬌弱無力,水汪汪地閃著光,嘴角擒著一抹含羞帶媚的淺笑。駱依磊癡癡地看著心愛的戀人--林雨陽的雙眸清亮得象一汪透明的春水,微微張開、濕潤而又性感的紅唇之間,閃爍著兩排潔白的牙齒--那是真正的珍珠,似乎正與浮現在他小巧的圓下巴上的迷人酒窩爭奇鬥豔。


    「小鹿兒,你真美,美極了!」駱依磊壓低了聲音說,一手摟著林雨陽的身子,另一隻手撫弄著他柔軟的頭發……


    ***


    早餐桌上有點異樣,首先發覺的是商洛,他專注地看著臉蛋微紅的林雨陽,然後再看看用甜蜜的讓人肉麻的目光看著林雨陽的駱依磊,終於明白什麽似的偷偷笑起來,不過,他可不會告訴駱雨寧,天知道,如果這個小白癡知道了又會鬧什麽紛爭。


    「爹地,爸爸,我們今天晚上去奇奇家玩好不好?」林歌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晃蕩著小腳丫問。


    「奇奇?他家在哪裏啊?」因為整天聽林歌念叨,駱依磊幾乎要把奇奇當自己家的孩子了。


    「就在我們隔壁呀!他家的院子好大好大,還有遊泳池哦!」林歌指手畫腳的形容著。


    「昨天晚上你們不在家,蕭太太帶著奇奇來問候,說是要和鄰居多走動交流一下,還特意留了個帖子請我們今天晚上參加他們為喬遷之喜而舉辦的party,說真的,蕭太太真是絕世美女!」連駱雨寧也跟著幫腔了,「長這麽大,第一次見到這麽美麗的女人,商洛,你說是不是?」駱雨寧今天早上很不爽,不爽商洛總是拿黏黏糊糊的目光看著林雨陽,以前那能引來黑熊像蜂蜜一樣的目光可都是針對他駱雨寧一個人的耶!


    「我倒覺得未必,那女人外表漂亮是漂亮,卻總給人一種太過陰沉的感覺,怎麽說呢--就像大觀園裏的鳳辣子。」閱人無數的商洛的眼光自然和駱雨寧這溫室的花朵不一樣。


    林雨陽被他出其不意的形容逗笑了。


    「嗬!瞧你們兩個都這麽受刺激,看來對方非同尋常,我們今天晚上就去拜會一下好了,來而不往非禮也。」駱依磊笑著說,「他們邀請了誰?」


    「你等等。」駱雨寧跑出去,一會就拿著一張請柬進來,「呐!你看吧,寫的可全著呢!」


    『呀!還……有……我……呢……」坐在駱依磊旁邊的林雨陽詫異地說。


    「我們六個都請了,還特地寫了林歌,究竟是什麽人?好象對我們很了解。」駱依磊不笑了,他開始覺得這事情透著詭異。


    『看……看……就……知道……啦……』林雨陽微笑著在他掌心裏寫,氣得駱雨寧又吃不下飯了。


    「爸爸,奇奇的爸爸好象大英雄哦,有金子的頭發。」


    「喲!他可發財了,頭發都是金子的。」商洛笑話林歌,林歌噘起嘴巴瞪他。


    「不管是金子還是銀子,今天晚上一見麵就知道如何了。」駱依磊微笑著說,金子般的頭發……好象在哪裏見過……


    「他的眼睛也是金子喲!他和爸爸好像好像呢!」家裏唯一見過奇奇爸爸的人就是林歌了,大家聽了他的形容都倍覺奇異。


    「什麽?他和磊哥哥長得像?怎麽可能?世界上還有能比磊哥哥更帥的人嗎?」駱雨寧大聲說。


    「嘻嘻,我覺得爸爸和奇奇爸爸一樣帥哦!」林歌才不怕駱雨寧。


    「好!決定了!」駱雨寧大聲說,「今天一定要會會冒牌磊哥哥!」


    「怎麽了?」看到林雨陽的不自在,駱依磊體貼地問。


    林雨陽搖搖頭,表示沒關係:『去……上……班……吧……』


    「我什麽時候去都可以。」駱依磊笑笑,這就是做老板的好處。


    『還……送……歌……上……學……呢……』這可不能遲到。


    臨走前,駱依磊又特地回來吻了一下林雨陽:「真不想走。」


    林雨陽笑著摸摸他的臉頰,示意他快走。


    「我一直在想一句話。」駱依磊說。


    林雨陽用大大眼睛問他:什麽?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林雨陽張大了嘴巴,然後就狠勁擰了駱依磊一把,該死的,居然要學那後期昏庸無度的唐明皇了。


    駱依磊大笑著出門了,林雨陽看著緩緩駛出大門的法拉力車子發呆,心裏惶惶的,怎麽了?怎麽了?金色的發……


    駱雨寧也跟著走了,家裏隻剩下林雨陽和趕來打工的許姨。


    約莫九點多鍾,許姨走進書房拍了拍林雨陽的肩膀:「陽陽,有人送鮮花來給你呢!」


    許姨喜歡這位安靜而清秀的男孩,總是用叫自家孩子般的呢稱叫他陽陽。


    林雨陽詫異地看著許姨懷裏的一大束玫瑰花:『誰送的?』


    許姨搖搖頭:「是花店的小弟,卻沒有說是誰送的,隻說送給一位林雨陽先生。」


    許姨出去了,林雨陽坐在書桌前,看著這一大束玫瑰發呆:是他嗎?是他嗎?可是他死了啊……而駱依磊的玫瑰花都是駱依磊親手交給他的!


    他解開外麵華麗的包裝紙,想翻開一下是否有短柬,出神地想著,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指尖已被玫瑰刺刺破,血一滴滴濺落下來,每一滴都是一個驚心動魄的驚歎號!


    看著血一滴滴落下來,林雨陽才意識到痛楚,他忽然想到,這兩個多月,他已不知從駱依磊手中接受過多少次玫瑰,可是竟從來沒有被玫瑰所傷,其實那是因為,那是因為……這一刻他驚覺自己有多麽粗心,直到現在他才猛然意識到駱依磊送他的所有的玫瑰都事前剔除了花刺。


    兩個月以來,他一直小心細致地嗬護著他,而林雨陽卻一直在無心地刺傷他。


    林雨陽一直以為自己已經用平和與溫柔回報了他,其實,他的做秀般的溫柔,何嚐不是一根玫瑰花刺?


    駱依磊知悉他愛花瓣,更喜歡放到鼻子尖上嗅花的芳香,所以……他每天都買三朵玫瑰花,等林雨陽把玩夠了,他才把一朵朵的花瓣放到香爐裏,陪襯著廣藿香的氤氳之氣每天每天溫柔地嗬護著林雨陽。


    而即使對花語不甚明了的林雨陽也知道,三枝玫瑰代表——i love you!


    放下玫瑰,第一次,林雨陽這個一向隻知收花的無心男子起身到花店去訂花,寫下駱依磊的名字的同時,他沒有忘記叮囑店員,一定要,一定要小心地剔除所有的花刺!


    手上的刺一直痛著,回到家的林雨陽受不了了,隻好請許姨來看一看,許姨拆開他自己裹上的厚厚的紗布,血已經滲透了厚厚的紗布,看著讓人心驚。


    「天啊!怎麽就傷成這麽樣子?」許姨整個心都揪起來了,她帶上老花鏡,看到在嫩嫩的指肚裏有一根不大不小的刺,林雨陽自己向外拔過,結果越弄越深了,深深地陷入了肌肉裏。


    「不行,我要通知駱先生。」許姨實在不忍心看他受苦的樣子,而她自己也狠不下心硬生生從肉裏把刺撥出來。


    林雨陽拉住她的手:『沒……關……係……我去……看……醫生……』


    不能事事牢煩依磊,他已經給他添了太多的麻煩。


    可是林雨陽對附近並不熟悉,他四處亂走,向行人詢問哪裏有醫院,最後才找到一個小小的門診所,醫生是個年約四十幾許的男子,隻顧著和美麗的女護士調笑,隨便看了看林雨陽的傷勢,因為隻是個小小的花刺而專門上診所,為此他還好好的嘲笑了林雨陽一通。


    不顧傷者的疼痛,隨意拿了個夾子,也未見他消毒,就硬生生地連帶著血肉把刺拔了出來,那一時,林雨陽幾乎疼的昏死去。


    下午覺得手指有些癢癢的,怎麽坐也坐不安穩,寫文章更做不到,林雨陽隻好不停地在房間裏坐下站起,走走停停,想起這段時間來發生的事,世界是很奇妙的,怎麽就會遇到駱依磊呢?


    他一直是那麽那麽的溫柔……


    晚上七點鍾,一家人整裝完畢,因為林雨陽沒有西裝,也討厭穿西裝,所以隻穿了件比較正式點的外套,裏麵還是高領的羊毛衫,搭配著黑色的磨毛不打褶褲,另有一番清雅的風采。


    駱雨寧穿了一身白色的晚禮服,宛如一隻高傲的小天鵝,美麗而高雅。


    林歌也特別穿了一身小紳士服,配著胸前的領結,很是那麽一回事,看得大家笑個不停。


    蕭府果然是府,比起『朝顏』簡雅的設計更添了幾分富麗堂皇,寬敞的宛如禮堂的客廳裏已經聚滿了人,杯盞交錯中是西裝革履、衣香鬢影,這是林雨陽以前隻在電視小說中才見到的富人貴人雲集的『上流社會』。


    「歡迎光臨,駱先生,商先生,這邊請。」一身雪白紡綢長裙的女主人宛如高山上的一朵雪蓮,即使彎腰施禮,卻也絲毫未損失她的高貴。


    「哼!」同樣一身白的駱雨寧沒有被點名,不覺心裏大為不快,為什麽他和林雨陽被人看扁了呢?雖然他們兩個人都矮矮的啦……


    「雨陽?怎麽了?」駱依磊牽著林雨陽的手,可是林雨陽呆呆地站住,動也不動,他隻好拍拍他的臉,「回魂了!回魂了!」


    「看來蕭太太魅力無窮,讓我們家小才子神魂顛倒了。」商洛笑著打圓場。


    林雨陽看著蕭太太 ,最終還是低垂了頭,避開了她尖銳的目光,跟著駱依磊走向大廳的人群之中。


    林歌已經被像小天使一樣的男孩奇奇領到了他自己的小房間裏,去玩屬於小孩子的遊戲。


    「雨陽?你認識蕭太太?」駱依磊敏銳地覺察到了林雨陽的心不在焉,而手中紗布的溫熱觸覺讓他心裏一緊,急忙抬起林雨陽的手看,又被浸透了,血漬和紫藥水的顏色很是刺眼。


    駱依磊拉著林雨陽就想走,林雨陽示意他再呆一會:『不……疼……』


    駱依磊卻心疼如絞,該死!究竟是誰送的那玫瑰花?難不成是喜歡雨陽小說的讀者?最近聽商洛說雨陽的小說銷量挺好,其中之一的緣故就是因為作者是個男生。


    「謝謝你的玫瑰花。」駱依磊悄聲對林雨陽說,「讓我度過了美麗芳香的一天。」


    林雨陽羞澀地笑了,做這種事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他沒想到,小小的幾朵花,就讓駱依磊快樂如此,他想著:明天再送幾朵吧。


    「我先生因為公務,遲到幾分鍾,請大家原諒。」美麗端莊的女主人舉著酒杯向來賓致意,還特地向駱依磊這邊舉了一下。


    林雨陽的手指一直在抽痛,勉強忍著,可是卻躁動不安起來,他開始想離開這個糟糕的party,如今的世道不是各人隻掃各人的門前雪嗎?怎麽會特地邀約鄰居開什麽party?


    月綺……你的先生沒死嗎?!


    客廳的門開了,房間裏的舞曲變成了悠揚的歌曲,駱依磊有些驚訝,因為在這樣的舞會上居然放起了流行歌曲:【我以為我已忘了曾經愛過你/直到我一看見你淚湧出眼底/假裝沙粒惹我去哭泣/聽你細訴和她的婚期/走出了機場的大門/又是一場大雨/事到如今/我依然愛你……】


    慢慢走過來的是一位身材頎長,穿著一身深藍西裝的男子,駱依磊自然沒忘,那是林雨陽最愛的藍色!


    男子有一頭金色的頭發,金發束在了背後,長長的直到腰際,他還有一雙金燦燦的眼眸,那銳利如野獸的目光隱藏在氣質高雅、卓而不凡的服裝中,就像一隻帶上了金環的猛獸,暫時收起了利爪。


    更恐怖的是,除了發色和眼睛的顏色,這個男人的臉簡直是駱依磊的翻版——駱依磊整個人僵住。


    遠遠地望見他的身影,林雨陽的淚水撲簌簌就掉了下來。


    男子看著林雨陽走過來,突然像被雷劈中了一樣,笑容在他的嘴角凝結,他的臉上全然沒有了剛才的桀傲不羈的神情。


    林雨陽走到他的麵前,看到他的眼中有著一種陌生的、瞬間即逝的迷惑,那目光仿佛已穿越他,望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林雨陽的眼睛緊緊追隨著他的金色的瞳仁中隱隱約約的光芒,一如今生今世對他苦苦的癡戀與追尋。


    「小鹿。」男子半天才擠出兩個字,而這兩個字就足以讓駱依磊全麵潰敗。


    「明軒……」林雨陽顫抖著手撫摩著眼前男人的臉,是他!真的是他!他還活著!「明軒……真的是你麽?」他喃喃自語著,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兩個多月前,他因為聽到了蕭明軒的死訊而忍不住在大街上痛哭,今天……


    在一旁的駱依磊恍如五雷轟頂,林雨陽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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