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野治收拾行李,決定離開柳原平的公寓。


    柳原平以為是自己招待不周,他嫌公寓又破又髒,所以不願意委屈自己繼續住下去。


    但淺野治隻是搖搖頭,說事情不是這樣。


    “我隻是覺得不要一直打擾你比較好。”淺野治隨意找了個借口。


    事實上,在那次“夜襲”過後,他一直用著驚人的意誌力克製自己,不然隨時都有可能一見到柳原平就把他撲倒在床上吃幹抹淨。


    他明白自己隻要繼續待下去,麵對活生生的“美食”天天在眼前晃動,即使他是聖人也無法抵擋誘惑的。


    柳原平又勸了幾次,見勸不動,也隻好放棄。


    淺野治拉著行李離開的時候,突然問道:“你最近睡得好不好?”


    “我?”柳原平有點反應不過來,“我隻要躺上床就常常一覺到天亮,從來沒有失眠的問題。”


    “那就好。”看來……柳原平並沒有發現什麽異狀。


    淺野治臉上露出不知是安心還是失望的神情,他看了看柳原平,最後一聲不吭地提著行李往樓下走。


    柳原平一個人愣在門口,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那樣問自己?


    看著淺野治高大結實的背影,還有提著行李的手臂上露出的漂亮肌肉,柳原平不禁偷偷在心裏讚歎:條件這麽好的男孩,一定會有很多女孩子喜歡吧!


    就在他要關上門的時候,淺野治突然在樓梯口停住。


    他回頭問柳原平:“柳原大哥,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舊金山玩?”


    柳原平愣了一下。


    他是知道妹妹他們之後要到舊金山去,聽說就打算住在淺野治的爺爺家,但是他沒想到這個大男孩居然會邀請自己……


    說老實話,他挺心動的。


    畢竟他來到加州之後,幾乎都窩在學校念書實習,沒什麽出去玩的時間;而且這次難得妹妹千裏迢迢來看他,他們兄妹倆從小感情就好,他實在也很想多花點時間陪陪妹妹。


    “真的可以嗎?會不會太打擾了?”柳原平試探地問。


    “不!怎麽會?”淺野治不知道在興奮什麽,雙眼突然迸射出光芒,“大哥這幾天這麽努力招待我,我連答謝都來不及,又怎麽會嫌你打擾呢?”


    呃……說是“努力招待”,奸像有點誇大其實!


    柳原平根本就是把淺野治拎回家之後就不管他,讓他自生自滅。


    而且他其實也沒盡到什麽地主之誼,一回到家不是倒在床上睡覺,不然就是和女朋友抓緊難得的時間溫存,也沒放多少心思在淺野治身上。


    現在聽他這麽一說,柳原平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我真的沒做什麽……”他笑笑,微微低下頭。


    那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就像隻眨著眼睛的可愛小鹿一樣,淺野治看得心頭一熱,連忙轉過頭。


    然後他大罵自己白癡!還是白癡加三級!


    明明就想遠離這個男人,免得自己陷得太深,但他才離開這個男人家的大門沒幾步,感情和理智都不斷驅策著他想辦法再和這個男人多相處幾天……


    他薄弱的理智正做著天人交戰,他暗暗告訴自己,反正自己隻會在美國見到柳原平,接著就會回到日本繼續念書,和柳原平便再也不會見麵了……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他竟一心懸念著柳原平,想要和這個男人再多親近一些,不想就這樣離開。


    他不知不覺的流露出渴望的眼神看著柳原平,就像一隻大狗等著主人答應帶它出去散步一樣。


    柳原平想了一下,便點頭答應。“也好,我來加州這麽久了,很少離開學校,也還沒到過舊金山呢。如果你們不嫌麻煩的話……”


    “不會!一點都不會麻煩!”淺野治開心極了,露出孩子一樣的笑容。


    天知道他簡直巴不得馬上丟下行李,衝上去抱著他大喊三聲“萬歲”呢!


    ◇◆◇


    但是,他們才到達舊金山,就發生了嚴重的意外。


    那是天災!


    是七級以上的大地震。


    加州這個地方本來就是地震頻繁帶,百年前的舊金山大地震更是幾乎夷平了整座舊金山市,加上大火,有數千人喪命。舊金山雖然以驚人的速度重建,但因為圖快速興建,所用的建材並沒有做好防震措施,禁不起再次的強震侵襲。


    淺野治帶著同學們和柳原平才剛抵達爺爺家,正和柳原平一起幫忙把同學們的行李搬進屋裏的時候,地震便發生了。


    起先隻是輕微的搖晃,後來搖晃的程度越來越嚴重,不隻是左右搖晃,地麵甚至開始上下跳動。


    “大哥!你快出去!”淺野治看到情況越來越嚴重,連忙要柳原平趕緊離開屋子。


    “你呢?你不一起出去?”柳原平著急地喊。


    “不!我奶奶還在樓上,我要去帶她出來!”


    “可是……”


    “你快走!”


    柳原平咬咬牙,心想這時候如果真的拋下淺野治逃命,實在太窩囊,也太沒有男子氣概了;況且女孩子們和老爺爺都在屋外,應該很安全,他不用太擔心。


    於是他不顧淺野治的反對,也跟著上了二樓。


    “大哥,這裏很危險,你跟上來做什麽?”淺野治驚愕地看著他。


    “我好歹也算半個醫生,萬一你奶奶有什麽問題,我也能馬上處理。”


    “可是……”


    “別可是了!動作快點!兩個人總比一個人有力量!”柳原平催促著他。


    淺野治雖然心中感動,但在這種危急的情況下,他根本沒時間也沒機會說出口,隻能在心裏暗想,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報答柳原平。


    然而,就在他們剛踩上二樓地板的那一刻,一陣天崩地裂,天花板在強大的地震搖晃下,從中間撕扯開來,木頭梁柱嘩啦嘩啦地往下掉,一條斷裂的梁柱正要砸在柳原平身上,淺野治馬上奮不顧身地撲了上去,用自己的肉身去為他阻擋。


    柳原平見狀,本來想閃開,沒想到淺野治突然發瘋似的往他身上撲來;情急之下,他隻好先抱住淺野治,兩個人順勢倒在地板上之後,再趕緊拉著淺野治翻過身子。


    就差那麽一點,那根梁柱就會直接擊在淺野治背上,這下砸下去,非死即廢。


    “你瘋了啊!”柳原乎氣得猛敲淺野治的頭,“幹嘛突然撲過來?我閃得過啊!”


    “我……我擔心……”淺野治已經滿頭大汗,擔憂地看著柳原平,“大哥,你沒事吧?”


    “你不要繼續壓在我身上就沒事。”


    天啊!他沒想到淺野治的身軀居然那麽沉重,剛剛他拚命拉著淺野治翻身,就已經幾乎用盡他所有的力氣,現在根本沒力量再把他從自己身上推開。


    “快去找你奶奶……”


    話還沒說完,兩個人所在的地板突然整個下陷!


    接著,就是一片黑暗。


    ◇◆◇


    柳原平張開眼睛,放眼望去,是一片黑暗。


    這裏是哪裏?他為什麽全身都好痛?


    他想要動一動身子,卻發現自己的身體除了酸痛之外,還動彈不得,像是被什麽東西壓住一般。


    “啊……”他忍不住輕輕呻-吟。


    壓在他身上的東西突然彈動一下,接著發出低沉的聲音。


    “痛……”


    柳原平這才猛地想起,他為什麽會身陷在一片黑暗中。


    剛剛應該是地板塌陷了吧?


    所以他是和淺野治一起被埋在瓦礫堆中嗎?


    他再次試著想要動一動手腳,依然動彈不得,但壓著他的物體卻有著溫度,感覺起來應該是淺野治抱住了他,然後兩個人一起被埋在瓦礫堆的空隙中。


    “淺野?淺野?你沒事吧?”他焦急地喊著。


    淺野治頭暈沉沉的,他根本還來不及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整個人就突然往下陷落,他不忘及時抱住柳原平,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他……然後,他隻記得身體重重跌落在一個平麵上之後,接著是許多重物落在他的背上。


    他也就暈了過去。


    “淺野?”


    “嗯?”淺野治本能地發出一聲沉重的鼻音。


    “你沒事吧?你是不是受傷了?”


    “不知道……”他每說一個字,身體就痛得讓他忍不住齜牙咧嘴。


    淺野治一發出聲音,從兩人緊貼的胸膛,柳原平便能感受到微微的震動。


    他一時也沒多想兩人是否貼得太緊密,隻是擔心淺野治是不是受了重傷。


    “淺野,你有沒有感覺到身體哪裏痛?”


    “都很痛……”


    “有哪裏特別痛嗎?”


    “不知道……”他根本是從頭痛到腳,已經痛到無法分辨了。


    “那你有沒有出血的情況?”


    淺野治想搖頭,卻發現自己連脖子都動不了。


    “大哥,你呢?”


    “我好象沒事,隻除了呼吸有點困難……”


    廢話,被埋在瓦礫堆裏,又被一個男人緊緊抱成這樣,連胸膛都密貼在一起,彼此的呼吸吐息都近在咫尺……


    淺野治很哀怨地發現,即使在這種悲慘的情況,他居然還覺得……很幸福!


    至少,他如果真的要死了,也能死在柳原平的身邊,而且還是和他緊緊抱在一起,所以他死而無憾了。


    “你身體有沒有能動的地方?”柳原平壓根兒沒想這麽多。


    淺野治有些怪他殺風景,不過還是很聽話地試圖動了動手腳。


    “好象沒有……”


    “會有人來救我們吧?”柳原平歎了口氣,便不再說話,努力傾聽外頭是否有救援隊的聲音。


    突然安靜了下來,連彼此的呼吸聲、甚至是心跳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淺野治舔舔自己的舌,但因為兩個人實在貼得太近,他的舌不小心舔到柳原平的耳緣。


    “你……舔我做什麽?”


    淺野治雖然看不到柳原平的表情,但從他的語氣,可以想象出他現在不但滿臉疑惑,說不定正用著小鹿般的眼睛不解地瞪著他。


    “我、我口渴……嘴巴有點幹……所以……”


    “越舔會越幹,最好還是不要舔。”


    “喔!”像是做壞事被逮到的小孩,淺野治有些委屈地應了一聲。


    “我好象聽到月子的聲音。”柳原平突然說。


    “大哥。”


    “嗯?”


    “我們會死在這裏嗎?”


    柳原平沉默一會兒,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他也知道,他們現在勉強還能活命,靠著就是瓦礫堆裏這些由梁柱或是家具撐起來的空隙,但這些空間什麽時候會倒塌,沒有人能確定;而且救援隊要是一個不小心,在他們上頭施壓,也很可能會導致梁柱更往下陷,將他們兩個徹底活埋。


    “我不知道。”柳原乎老實的回答。


    淺野治沉默著,好半響才悶悶地說:“對不起。”


    “你為什麽要道歉?”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硬拉你來舊金山的話……”


    “你說什麽傻話?是我自己要決定來的,你何必自責?”


    “可是……如果不是我硬要上樓找我奶奶……”講到這裏,淺野治突然心一痛,“我奶奶她……連我們都這樣了,那她……”他閉上眼,不願意去想。


    淺野治的父母早逝,從小是爺爺奶奶拉拔大的,後來爺爺認為他應該要學習更正統的日本文化,硬是把他送回日本去念大學,不然他其實很想在美國念大學。


    柳原平明白這種痛失親人的感覺。


    三年前,他父親在開刀房執刀的時候,因為過度疲勞而引起心肌梗塞,一下子就過去了,一句遺言都沒有留下。和父親一起開刀的醫生說,父親已經連續三十個小時沒有閉上眼,一台手術開完,休息一、兩個小時就又繼續開另外一台,直到第三台手術,他的身體終於支撐不了而倒了下去。


    柳原平那時候還在念高三,聽到這個消息,腦袋完全一片空白;等到他回過神的時候,隻看見母親和妹妹抱著自己哭,而自己臉上也流滿了淚水。


    他本來一直很不諒解父親,明明就知道自己的身體撐不住,為什麽還要硬撐?但是,當他在父親的葬禮上見到許許多多父親救治過的病人們,誠心地來向母親道謝,並在父親靈前致哀的時候,他似乎又懂得父親為何要如此與自己的身體與時間拚命。


    也許在父親的想法裏,能多救一條人命就是一條,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體,也不在意自己的家人吧?


    柳原平想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要死了,他居然開始回憶往事。


    “真是不甘心啊!”柳原平突然說:“我剩下一年就畢業了,如果就這樣死在這裏,那之前的書不就白念了?”


    他試著用輕鬆的語調說著,想要轉移一下淺野治的注意力:“淺野,如果你能活著出去,你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麽?”


    淺野治想了一下,“好好洗個澡吧。”


    柳原平失笑,“就這樣?”


    “我現在真的沒什麽心情去想……”淺野治的情緒很低落。


    沒救到奶奶,又落到這個下場,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至少自己是死在柳原平身邊吧!


    這個一直讓他的心無法平靜的男人。


    如果他就要死了,那他能不能……


    “柳原大哥,我能不能……做一個任性的要求?”淺野治又不自覺地舔了舔唇,熾熱的氣息吐在柳原平的耳緣上。


    “什麽事?”


    “我看我們大概是沒什麽希望活著出去了,我能不能……吻你一下,就當是我最後的遺願?”


    柳原平沉默了下來。


    就在淺野治以為他會繼續裝死沉默下去的時候,他突然開口了。


    “你真的那麽喜歡我妹妹?”


    “呃?”柳原平怎麽會這樣問他?


    “我知道我和月子長得很像,但是你又何必……”


    淺野治很想幹脆昏倒算了,但轉念一想,也許讓柳原平這樣誤會也好,他若是知道自己真正喜歡的其實是他,大概絕對不會願意讓自己吻他吧?


    權衡之後,淺野治決定說謊。“是的,我很喜歡月子,就當作是讓我在吻月子,可以嗎?”


    “可是我是男的……”柳原平心裏十分掙紮。


    淺野治喜歡妹妹,他不反對,反正淺野治看起來是個不錯的男孩,而妹妹總是要長大的,也會開始談戀愛:像自己到了美國之後,雖然課業繁忙,但也談了三次戀愛了……


    “唉!沒關係,我也知道這會讓你很為難。我就抱著這個遺憾死去好了,反正月子也還不知道。”淺野治故意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不知道為什麽,他本能地覺得柳原平這個人絕對吃軟不吃硬,逼他的話,他隻會更加不情願,但如果用點小手段讓他心軟的話,機會說不定會很大……


    果然,柳原平聽他這麽說,心軟了。


    他掙紮了一會兒,心想自己到現在看起來毫發無傷,都是托了淺野治的福,而且他人也不壞;再說要是他們真的逃不出去的話……這種男人接吻的丟臉事情,外頭的人也不會知道啊。


    “好吧。”親就親嘛,就當作是在和麗莎接吻好了;隻是麗莎的下巴不會有這麽多胡渣。


    他才說聲“好吧”,淺野治便吻了上來,熾熱幹燥的唇封住了他還來不及喊出的驚呼,溫熱的舌迫不及待地伸了出來,舔著他豐潤的下唇,不時輕輕咬著,又溫柔得像是怕咬疼了他。


    “嗯……嗯嗯……”柳原平瞪大了眼,已經適應黑暗的雙眼似乎看到淺野治閉上眼的陶醉模樣。


    柳原平心想,你這死小子,看不出來這麽急色!好歹我也是男人,又不是真的月子,你又何必連舌吻都用上了?


    因為身體根本無法動彈,柳原平沒辦法推開淺野治,隻能不斷地要自己鎮靜,免得因為太過激動而亂了呼吸。


    他已經可以感覺到空氣越來越稀薄了……


    就在他被吻得頭昏腦脹、快要暈過去的時候,眼前突然一亮--


    “找到了!找到了!哥哥他們還活著!”


    柳原月子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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