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映富又笑道:「你小子的本事我也知道,去書院總比在我這裏強。往後我每個月還是供你二錢銀子。」


    尹建峰心花怒放,忙不迭的謝了又謝。隻一旁的黎碩卻微微皺眉,他也是打算去書院的,難不成顏映富不打算供他四錢銀子了?


    顏映富摩挲手指半天,還是硬氣心腸說道:「這次要恭喜黎碩,考中頭名稟生。前陣子你我兩家有些齟齬,我總想著你要考試了,免得叫你分了心。如今也考完了,我便直說了吧,前陣子我考察了幾名學子,看中了兩個不錯的,往後便全心全意資助他們。」


    黎碩愣怔半晌,問道:「什麽意思?老板的意思是說,不再資助我了嗎?老板你當時可是說了的,十年內,若未高中舉子,便不再資助,如今堪堪兩年,怎的……」


    顏映富說道:「不錯,當時我確實這麽說的,隻是我也不是以德報怨的聖人,從你妹妹傷害香香之日起,我便做此打算了。黎碩,你的能力不錯,隻是與我顏家沒有緣分,希望將來,你能遇到合適的人家。」


    黎碩憤怒的站起來說道:「你這不是出爾反爾嗎?當初說好的十年……顏老板,若我黎碩不勤奮努力,你覺得我非可造之材,若要放棄我絕無二話。如今不過是點滴小事,分明是你不願意付出銀錢,這才反口不願意資助!」


    尹建峰聽了這話,也有些不樂意,站起來說道:「黎碩,你這話可就不對了。這兩年東家怎麽對你的,我們都看在眼裏,但凡有個什麽好的都記掛著你。你又是怎麽對東家的呢?見天兒不上工,東家照樣四錢銀子交給你,你那個不成器的爹爹做過的事情還少嗎?別說支取銀錢,東家額外贈予的銀錢都是不少吧?」


    黎碩怒瞪雙眼說道:「你這是什麽意思?當初是顏老板自己說的,我們課業繁忙,不必日日來上工……」


    譚明悅原本在說和,聽了這話也不高興了說道:「黎碩,不是我說你,東家人好,我們有什麽事兒請休,東家從不過問。可是你呢,三五天才來一回,甚至半個月見不到人影,你也好意思?做人最要緊的,是良心,也請黎碩你別隻顧著鑽空子,忘了本心!」


    黎碩本是個溫和靦腆的人,隻這會怒極,心內卑亢的情緒全都爆發,指著譚明悅吼道:「姓譚的,你算什麽東西?我可是頭名稟生,你堪堪一個附生,也敢這般於我說話?」


    「同樣都是學生,還有高低貴賤之分?」


    清麗的聲音響起,諸人回頭一看,卻見走過來一位明豔少女,晨起天涼,少女身上披著大紅色薄絨大氅,大氅帶著的絨帽此刻堆在脖子邊上,襯得一張臉更是嬌豔欲滴。正是他們的少東家顏嫤姝。


    香香冷冷的看了看黎碩,說道:「之前便知黎公子博學,不過想必學的東西並不會融入心中吧。莫非以為科考名次高便能高人一等?還是以為舉子狀元,都是黎公子囊中之物,才這般目中無人?」


    她這般言辭犀利,黎碩頗有些不自在,想要生氣,又舍不得麵前這明豔少女,隻有些悲憤說道:「我平日是何樣,香香,旁人怎麽看我我並不介意,難道你也不懂我嗎?」


    顏映富不滿的站起來,將香香拉至身後,說道:「香香作何要懂你?黎碩,連我一個粗人都懂,合則聚不合則散的道理,難不成我不願資助你了,你便要糾纏我女兒,辱她名譽不成?」


    黎碩張口結舌,心中暗自著急,若惹怒了他們,別說娶香香了,往後怕是見都難見一麵了。他忙說道:「顏老板,今日實在是我衝動,還請原諒則個。實在是……老板也知我家的情況,若無老板資助,我是斷然沒法繼續科考。老板,以我的能力,定然能中進士,將來也能照拂顏家,絕對不會讓你虧本的……」


    顏映富搖搖頭說道:「黎碩,我知道你的意思,其實當初資助你們三個,雖然也是存了心思,將來萬一生意做大了,有個靠山總是好的。但我若單是為了找靠山,當初救不會選擇你了,黎家的情況,誰都知道,我原意也是想能幫就幫……」


    黎碩心中煩惱,難免有些焦急,隻追問道:「既然如此,顏老板,如今我家中情況也未便好,為何現在你就狠心要趕我走呢?」


    顏映富擺擺手說道:「我狠心?若我真的狠心,早就趕你走了,何必資助你到如今?罷了罷了,常言道施恩不望報,我沒指望你對我感激,隻希望往後我們各不相幹。」


    黎碩急切的說道:「老板,生在這樣的家中,非我所願,老板難道忍心看到我一輩子落寞下去,一腔才華不得施展?若老板惱了我家人,往後我再不讓他們叨擾便是……隻,隻請老板再……」


    秦瑞一直坐在一旁,聽到這裏才冷笑一聲說道:「平日見你總以書香之家自居,隻因你父親也中了秀才。怎的如今聽你言語,竟是很生後悔?其實東家願意資助誰不願意資助誰,是東家的事情,他能資助你兩年,已經是很大的恩德了,可瞧你是沒有半分感激,反而覺得理所應當?」


    黎碩又是惱怒又是懊悔,若非妹妹做事不靠譜,說了輕輕推一下香香,讓他得個機會英雄救美,非得將香香推落水受寒病了一大場,也不會惹得顏家上下惱了他們。


    隻對著顏映富與香香,他不能也不敢惡言惡語,看到秦瑞一個掌櫃,也敢這般說他,他哪裏忍得住,隻譏諷的說道:「秦瑞,你隻是個無父無母的豎子,我算是知道為什麽老板突然要趕我走,定然是這陣子你管理一店,看我不順眼便在老板麵前告我的狀……」


    秦瑞將食指壓在唇上,冷峻的臉上浮出一絲笑,說道:「開門做生意呢,最要緊的是人緣了。來咱們一店扯布的,都是如你們黎家一般的人家,我是一店的掌櫃,怎會得罪可能來采買的主顧?再則說話做事要有憑有據,黎碩你是讀書人,總不會青口白牙就汙蔑於我吧!」


    黎碩抬頭看著顏映富身後的香香,見她隻低著頭,凝神想些什麽,黎碩心中悵然,不明白事情怎麽會如此,明明一切都順風順水,他喜歡的姑娘就在眼前,溫順良善,對他溫柔可親。怎麽突然……


    他悲痛難忍,腦中嗡嗡作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離開布行的,隻一路渾渾噩噩,踉蹌的回家了。


    香香沒有任何表示,隻說道:「聽說爹爹打算再資助兩位學子,依我看,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還是早早定下規矩。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尹大哥和譚大哥這般本分的。」


    譚明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給香香倒了杯茶。尹建峰則嘿嘿笑了幾聲說道:「少東家太客氣了,其實人都是你來我往的,東家人好,我們總不能太過貪心不是?不過少東家說得是,有些人喜好鑽營,東家倒不如與旁人一般,先行定下規則。」


    顏映富滿意的點點頭說道:「是呢,醜話說在前頭,總比後來反口的好。行,從今往後我們顏家便與旁人一樣,每月二錢銀子,若是願意上工,便再多二錢……」


    香香搖頭說道:「爹爹,不如多勞多得,其實旁人家都是每月二錢銀子,供一個人的吃住是盡夠了,爹爹既然想要多寫資助,自然要人家用勞動來換了。」


    顏映富猶豫道:「可是他們還有事,又要學習,若是多勞多得……」


    秦瑞接口說道:「咱們店裏的夥計,最低等的月錢是四錢,每月三天休沐。學子們每月二錢且不提,若想再拿銀錢,自是要付出勞動了。而且東家,我們布行從前寬鬆的做法,也實在太打眼了,比如財大氣粗的錢莊劉老板,就對咱們布行頗有微詞,認為東家您是假做善人,顯得他們摳嗦。」


    尹建峰也道:「不錯,東家,從前因為您軟善,我同鄉的幾位學子總是眼紅,不是打探布行的消息,想要入您的青眼,便是覺得您與我們都是不軌之人。倒不如與少東家,秦掌櫃說的一樣,規規矩矩的反倒清淨。」


    顏映富點點頭說道:「就按你們說的辦,你們也知道我這個人,在這些事情上總是迷迷糊糊的,若非你們幾個幫我,我都不曉得要鬧多少笑話呢。」


    於是眾人說笑一番,譚明悅又支支吾吾,說是想將堂弟介紹過來,又打著包票說人品不錯,且讓東家多多考察再做考慮。


    香香心知前世譚尹二人沒有很大的成就,但人品靠得住,也是最後願意幫她的人。故而這會也願意給個方便,便慫恿著爹爹答應下來。


    顏映富趕走了黎碩,最高興的便是香香了,她眯了眯眼睛,這才是第一步。黎碩這人還是有些本事的,沒有顏家資助,總會有旁的途徑向上爬,若真的叫他爬上去,第一個倒黴的還是顏家,黎碩那個人,睚眥必報,黎家所有人都不是善茬。


    不論是為了前世複仇,還是今生爹娘的安慰,她都不要讓黎家爬上去。


    香香伸出雙手,看著裹著的手指,小寒則細心的替她解開包裹的紗布,歡喜的說道:「姑娘,果真染上了,這顏色真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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