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清晨。


    感覺到窗子被打開,吹進來的風有些涼,睡得正舒服的裴幼迪下意識地拉了拉原本滑落到小腹上的薄被,她蜷縮成一小團,繼續和周公下棋。


    天氣已經一日熱過一日,至於為什麽今天早晨有點冷,睡得迷迷糊糊的裴幼迪不願意去多想,隻想繼續和柔軟舒適的床糾纏。


    雖然因為被蘇瑾打擾拖延了兩天,但幸好稿子終於在昨天晚上寫完了,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裴幼迪覺得自己四肢百骸都像散了架,隻想大睡特睡上幾天幾夜。


    天曉得,她一方麵要費勁腦力寫稿,努力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寫得生動有趣一些,另一方麵又要耗盡體力奉陪那個精力過剩的好色男人。好,叫他一夜七次郎是有些誇張,但一夜三次郎總不為過。


    鼻子被人捏住,呼吸越來越困難,她氣惱地張開嘴巴,伸手啪一下打在那隻惡作劇的大手上。


    真是的,每天早晨都來這一套,比小孩子還幼稚!


    「醒一醒,小睡貓。」


    不屈不撓的大手繼續搔弄她光潔無瑕的臉蛋。


    「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打擾我睡覺!」裴幼迪氣鼓鼓地睜開眼睛。


    她從以前就不容易睡好,起床氣尤其大,偏偏這個不怕死的男人每天早晨都要騷擾她,好像就喜歡看她生氣的樣子。


    真是壞男人乘以一百倍!蘇瑾絕對是個壞到底的家夥。


    「我說過多少次了,睡覺重要,但吃飯也重要。」不理她陰沉得就要爆發狂風驟雨的臉色,蘇瑾笑眯眯地端過一杯牛奶和一小塊小點心,「乖,吃掉再睡。」


    蘇瑾雖然也經常熬夜,是個生活並不太規律的人,但是他格外講究飲食規律,早晨是絕對不能空肚子的,即使要睡覺,胃裏多少也要填點東西。


    按照他的說法,如果早晨總是空著肚子,時間久了就容易得胃病以及其他消化係統的毛病。


    裴幼迪其實也知道他說的有道理,因為她自己就經常會消化不良,胃口很差。


    可是,比起那些以後的擔憂,她更渴望近在眼前的睡眠享受。


    「不要!」


    現在她最想親近的是周公,不是五穀雜糧。


    「那我就不讓你睡哦。」


    蘇瑾要起無賴,湊過去親吻她氣鼓鼓的小嘴,卻被她敏捷地躲開。


    沒刷牙!他居然還敵來親她?


    「乖乖喝掉。」蘇瑾再次把牛奶送到她嘴邊,「不然我就像以前一樣親口喂你喔。」


    裴幼迪想起之前的情況,睡得迷迷糊糊的她隨手撥開蘇瑾送過來的東西,結果他就壓上來吻她,等她發覺時,才發現自己被喂了牛奶。一口一口,等她徹底清醒過來時,一杯牛奶已經被喂了一半,可是剩下的一半也沒有喝下去,因為他已經迫不及待地和她滾起床單。


    臭蘇瑾,反正他總是會找各種藉口吃她的豆腐就是了。


    不過話說回來,老公和老婆親熱也是天經地義的事,被他擁抱遺感到被吃豆腐的自己,是不是依然沒把他當成是自己的丈夫呢?


    記得以前在某本書上看過,所謂丈夫,一丈之內是夫,一丈之外就很難說了。


    「你不喝的話,我就吃掉你喔。」看她傭懶的模樣實在誘人,蘇瑾忍不住湊過去在她的鼻子上啄了一下,「又是好幾天沒讓我抱了,好寂寞。」


    「我喝牛奶。」怕他得寸進尺,裴幼迪急忙接過牛奶,咕嚕咕嚕喝下去,又吃掉那塊根據她的口味特意製作的小點心,然後拍拍蘇瑾。「我要繼續睡了喔。」


    可是話才說完,她的唇就已經被堵住,和剛才小雞啄米似的淺吻不同,這次是熱辣辣的激吻,裴幼迪整個人差點驚跳起來,想推拒,可是蘇瑾的舌好像火種,吻到哪裏,哪裏就被點燃。


    雖然裴幼迪極力壓抑著自己,但女性的本能還是不合時宜地在此刻泛濫衝動起來,她的身體變得敏感,不自覺地扭動一下……


    「那我們就在床上一起死去吧。」蘇瑾的嘴唇帶著獨特的笑容。


    「你自己去死啦!」那她會丟臉死好不好?


    「是欲仙欲死。」


    這個壞男人!她真是快受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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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幼迪和蘇瑾的關係正進入一種微妙的階段,她不再極力抗拒和他之間的身體接觸,也經常會忘我地沉醉在他的熱情擁抱之中;但她的心依然沒有歸屬感。


    裴幼迪和蘇瑾都明白這一點,卻都聰明地不去點明。


    因為有些事不是靠嘴巴說出來就能做到的,「感覺」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東西,感覺不對,那麽說得再怎麽天花亂墜也不管用。


    就在這時,她的好友秦弱水發現自己懷孕了。


    這個後知後覺遲鈍萬分的性感女子,已經懷孕三個月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孩子,因為她平時的月事本就不太正常,如果不是她老公蒼冥帶她去醫院檢查,恐怕要等到肚子完全大起來,她才知道自己要當媽媽了。


    因為腰身變粗,不適合再穿緊身性感的衣服,愛漂亮的秦弱水立即拉著裴幼迪去逛街購買孕婦裝。


    她們走過了一家又一家的店鋪,最後在一個門麵小小的精品店裏停留下來。


    店主是一名金發女子,正招待著一位男性客人,看到秦弱水和裴幼迪進來,微笑著請她們先隨便觀看。


    男子隨著店主的目光不經意地朝她們瞥了一眼,整個人一怔。「幼迪!」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稱呼,熟悉的感覺;裴幼迪頓時呆住。


    眼前的男子穿著一身銀灰色西裝,頭發整齊地向後梳著,戴著一副無框眼鏡,麵容端正,氣質沉穩,有著東方人特有的儒雅氣質。


    「怎麽會是你?」秦弱水也愣了一下,隨即臉色變得陰暗,譏嘲地斜眼看了男子一眼。「又來給哪個女人買衣服?混得不錯喔,可以到這種地方來購物!」


    「幼迪,好久不見。」許文浩無視秦弱水的挑釁,逕自走到裴幼迪麵前,伸出了右手。


    裴幼迪低頭看了一下那隻手,跟以前的粗糙和黝黑比起來,現在白皙細膩了許多,有了生活優渥者特有的光華細嫩。


    而且能從台灣到美國,又到這個以昂貴出名的地方購物,他的生活應該過得很不錯吧?


    以前那個貧寒的男子不見了。


    裴幼迪猶豫了一下,伸出手,卻沒有回握對方,而是挽起秦弱水的胳膊朝外走去,秦弱水回頭瞪了許文浩一眼。


    許文浩大步跟上去,有些急切地伸手握住裴幼迪的胳膊。「幼迪!」


    再次凝視那隻手,裴幼迪皺緊眉頭,「放手!先生,你再這樣我會告你當街騷擾。」


    「幼迪!」許文浩卻越發抓緊她,「給我十分鍾,好不好?」


    「許先生,她現在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秦弱水炫耀般地從許文浩手中搶過裴幼迪,「請你不要再騷擾她。」


    「你結婚了?」許文浩明顯大受打擊,臉色一陣鐵青。


    「是的,我用兩億美金出賣了自己。」裴幼迪脫口而出,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出這件事。


    許文浩的臉色變得越發難看。


    「給我十分鍾,我們談談好不好?」許文浩緊抓住她不放。


    「幼幼,咱們走,跟這種人沒什麽好說的。」秦弱水不想讓裴幼迪跟對方多說一句話。


    當年許文浩傷害裴幼笛有多深,隻有身為姐妹淘的秦弱水最清楚。


    高中時,裴幼迪認識了同班的許文浩,從南部鄉下考上來的許文浩家境相當貧寒,但是成績很好,而且勤奮努力,人又長得高高大大,一表人才,很得同班女生的好感。


    向來對貴族子弟反感的裴幼迪第一次遇到這種清寒學生,完全沒有統袴子弟的浮華和招搖,為人認真又努力,當時隻有十七歲的她第一次情動,陷入了生平第一次的初戀。


    許文浩也愛上了裴幼迪,兩人陷入酸檸檬一般的戀情之中,裴幼迪整顆心都投入到這個大男生身上。


    不介意他的家庭,不介意他的貧寒,不介意他那還未褪去的土氣,真心愛著他的一切。


    當時的許文浩生活相當拮據,裴幼迪想支援他,卻都被他拒絕。他打了許多工,用微薄的收入買生日禮物送她,那是她收到過最令她感動的禮物。


    她期望著等他們畢業後就結婚,即使過著清貧的生活也無所謂。


    可是在畢業前夕,當她去宿舍找許文浩時,卻發現他正和另外一個女生在床上,做著某種原始運動。


    那種痛徹心扉的痛苦,到現在還經常讓裴幼迪在半夜裏冷汗淋漓地醒過來。


    後來,許文浩承認他一直和那個外校的女生有來往,那女生是他從南部一起到台北來念書的青梅竹馬,而他之所以會選擇和裴幼笛交往,隻不過是想利用她的身分跨入上流社會。


    許文浩說他不愛她,他隻愛她的錢,她是他躋身上流社會的籌碼。


    裴幼迪書也念不下去了,神經原本就有些敏感的她陷入了無法抑製的抑鬱之中,身體迅速消瘦,不得不在家養病。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也算不了什麽大事,裴幼迪自己也不明白當時為什麽那麽傷感。現在的自己為了兩億美金都可以把自己出賣,和當初的許文浩其實也沒什麽差別吧?


    水往下流,人往上走,為了成為人上人,許多人可以出賣真心和尊嚴。


    可是因為這個男人,裴幼迪卻對所有男人產生了戒備。


    「我們沒有什麽好說的。」裴幼迪淡淡地撥開許文浩的手。


    「不!」許文浩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到裴幼迪,對於這次上帝恩賜的機會,他絕對不能再錯過。


    「許先生,請放手!」裴幼迪秀眉緊皺。


    「給我十分鍾。」


    「你希望我叫警察嗎?」秦弱水生氣了。


    「幼迪,我求你。」許文浩卻不肯放棄。


    看到許文浩眼神裏的哀求和傷痛,裴幼迪刹那間有些心軟,或許分手了也不一定要成為敵人。


    她歎了口氣,「好吧,十分鍾,找個地方談。弱水,你先回去。」


    「幼幼!」秦弱水擔心地望著她,她明白自己的好友外表雖然冰冷,其實足個很容易心軟的女人。


    裴幼迪朝她笑了笑。「沒什麽,我不會紅杏出牆的。」


    她結婚了,是已婚婦人,即使見了舊日戀人,也隻會把他當作昔日的舊夢一場而已。


    秦弱水有點不放心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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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幼迪和許文浩選擇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館。


    「對不起。」這是兩人落座之後,許文浩的第一句話。


    裴幼迪沒說什麽,隻是聽他繼續說下去。


    「我愛你。」許文浩歎了口氣摘下了眼鏡,目光痛楚地凝視著對麵越發清麗的女子。「我唯一愛過的女人隻有你。」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思?


    裴幼迪在心底反駁著他,卻繼續沉默著。


    「也許現在說這些你也不會信了,我真的不知道當時會傷害你那麽重。」許文浩用手指捏住深鎖的眉心,「我愛你,可是你不知道當時的我有多麽自卑。你出身名門,吃穿住用都習慣了奢華,一頓消夜可能就是我一個月的消費,你不懂……不懂男人的自尊和驕傲。」


    他沉沉地又歎了口氣,目光望向窗外。


    「當時會找別的女生,也隻是為了平衡我壓抑的心理。我想成功,想成為令你驕傲的傑出男子,可是卻被你撞見了那一幕,我隻有硬拗到底。」


    是的,她不懂。她不懂男人為什麽就那麽計較一些身外之物!


    什麽自尊和驕傲,如果真愛她,真的還會計較那些嗎?


    裴幼迪的手指交纏在一起,依然沉默著。


    「我沒想到你會生病,幼迪,對不起。」許文浩痛楚的眼神鎖在裴幼迪身上,「對不起。」


    「沒什麽,一切都已經過去。」


    雖然她現在才二十歲,卻已經蒼老得像三十、四十歲。


    蘇瑾常取笑她沒有激情,也許她的激情早在那次絕望的初戀裏用盡了吧。


    「後來我和那個女孩分手了。」許文浩苦笑著,「但是和另外一個富豪的獨生女結婚。嗬,這是成功的最佳捷徑,你會嘲笑我吧?」


    年紀輕輕就結婚,這在台灣已屬少見。


    裴幼迪搖頭,「沒什麽,我也一樣。」


    她還不是為了兩億美金嫁給一個陌生人,他們兩人還真是物以類聚,誰也沒資格嘲笑誰。


    也許世上許多的婚姻都是這樣,為了不同的利益關係而結合,無所謂情愛。


    「你不會明白為了塊麵包發愁是什麽滋味。」許文浩重新把眼鏡戴上,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我擁有良好的家世,我會把你藏起來,不給任何人看,讓你成為我一個人的禁臠。」


    原來愛情的前提條件是金錢!


    裴幼迪忍不住笑了起來。


    「許先生,你的話講完了吧?」她站起身,「我先生還在家等著我回去,我必須走了。」


    他給了她當時的解釋,那個令她傷心到底的初戀可以徹底結束。


    她想她的惡夢也可以終結了。


    「幼迪。」許文浩匆匆結帳跟了出來,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幼迪!」


    「還有什麽事?」裴幼迪有些不耐煩地抬頭看他。


    她突然覺得看似桀騖不馴、狂妄霸道的蘇瑾,實則比這個虛華的男人要好看許多,她突然好想念蘇瑾有力的雙臂。


    在她失神的刹那,許文浩已經當街擁抱住她,低頭吻上她的唇。「幼迪,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天知道,不管我擁抱誰,腦海裏也隻有你的影子!」


    「放手!」裴幼迪惱怒地抬腿踢他,他怎麽可以如此無恥?


    「讓我最後一次吻你,好不好?」許文浩的聲音裏夾雜著焦躁和欲望,「給我一個吻,讓我記住一輩子。」


    他知道他再也得不到她,那就讓他再吻她一次,讓他記一輩子,哪怕以後思念的痛苦會折磨他一輩子。


    許文浩的聲音裏仿佛夾雜著無數刺人的針,裴幼迪被他那種急迫而焦渴的痛楚撼動了一下,抗拒軟弱了下來。


    他的唇趁此機會再度覆上她的唇,激烈而深入的法式熱吻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就在此時,一輛寶藍色的跑車緩緩停在街道對麵,車窗緩緩搖下來,蘇瑾麵無表情地注視著這一幕。


    然後,他摸出一根香菸點燃。


    他很久沒抽菸了,原本曾讓他很享受的味道,現在卻變得有點嗆,有點辛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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