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手機扔到床下,翻了個身,用被子將全身裹起來。“不要再畫這種東西了。”這句話具化成一根根尖銳的、生鏽的刺,一遍遍在他腦中戳刺。他用力閉上眼,疼痛卻愈加鮮明。以至於剛才聽見祁臨的聲音,他都感到難過。祁臨似乎想提起那幅畫,他及時打斷了。他不想再從祁臨口中聽到——“不要再畫這種東西了。”上午的課安排得非常緊湊,祁臨無法分心想其他的事,中午才有片刻喘息的機會。經過一夜,他好歹冷靜下來了,覺得崔伊如此痛恨同性戀,似乎有特定的原因。普通父母可能一時也無法接受自己的孩子喜歡同性,但態度不至於這麽激烈。崔伊提到“變態”、“傷害”,難道曾經經曆過什麽?祁臨坐在運動場的看台上,給祁瀚打電話。“你什麽時候對咱爸咱媽的青春歲月感興趣了?”祁瀚說:“他倆怎麽在一起的,我哪知道?你怎麽不直接去問他們?”“你不是大祁嗎?我以為大祁什麽都知道。”“嗯……我隻知道他倆結婚很晚,媽生我的時候都算晚育了,不過他們工作忙,也沒辦法。”沒問出個所以然來,祁臨猶豫是否給祁文糾打電話。在他的印象裏,父母關係一直很好,祁文糾總是無條件維護崔伊。祁文糾一定知道崔伊經曆過的事,在他和崔伊之間,也一定會站在崔伊這一邊。直到下午的課開始,他也沒有給祁文糾打過去。但祁文糾已經知道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半夜看到葉拙寒發來的圖片,崔伊在短暫的瘋癲後突然出奇地平靜。她的兒子騙了她,她的兒子真的是個同性戀,否則對方怎麽會發一張頭紗畫過來,還問好看嗎。幸好,幸好,她想,這幅畫被她先看到。她並非專業的心理學家,但工作與心理醫學有一定重疊,知道什麽樣的回複能夠最大程度地傷害一個人。祁臨不聽話,沒關係,她是他的母親,她可以幫他,可以救他!“不要再畫這種東西了。”沒有憤怒,沒有過分的不滿,情緒平淡得幾乎可以稱之為普通。她緊握著手機,等著那邊的反應。十多分鍾後,新信息進來。“嗯,你睡吧。”她長吸一口氣,迅速刪掉記錄,將手機放回原處。然後給祁文糾撥去電話。得知祁臨與男同學關係曖昧,祁文糾也很驚訝,但他比妻子多一分理智,“你先冷靜,我忙完這段時間就回來。臨臨年紀還小,很多事情隻是一時衝動。你接受不了,我們可以慢慢引導他。”“不能慢慢!都怪我們沒有陪著他,他現在已經變成那種人了!”崔伊緊緊抓著窗簾,整個身影隱沒在黑暗裏,“我春節就跟你提過,你不當一回事!”“你別這麽想,臨臨是我們的孩子,和那些害過你的人不一樣。”祁文糾清楚崔伊內心的陰影,隻能耐著性子勸道:“你千萬別衝動,我下周就回來!”崔伊頓了幾秒,“文糾,我們帶臨臨去e國吧。”祁文糾說:“可他想考國內的美院。”“不能放任他!”崔伊發起抖來,“我們實驗室正在研發一種戒斷儀器……”“崔伊!”祁文糾厲聲道:“你別這麽想!”崔伊被吼得愣了下,半天才道:“好,好,總之你先回來,我們商量,我,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晚上要去美院,祁臨卻在校門口看到了崔伊。“辛苦了,媽媽給你做了晚餐,咱們去美院吃。”祁臨沒想到崔伊會將晚飯送到學校來,一時錯愕。“媽,您不用……”“怎麽不用?”崔伊笑著打斷,“你學習忙,媽媽希望能為你分憂。”車向美院駛去,祁臨的心卻一點點往下沉。周二和周四晚上,葉拙寒會在小南門等他。他坐公交趕去時,正好能遇上葉拙寒。可現在崔伊開著車,加上今天放學早,時間提前了40多分鍾。他拿出手機,想給葉拙寒發信息,屏幕剛一按亮,就見崔伊看了過來,“給誰發信息呀?”“我看看時間。”說著,他將手機放了回去。美院南區有食堂,崔伊將做好的飯菜放在桌子上,看著祁臨吃,之後又送祁臨去教室,“媽媽在校園裏逛逛,你下課後直接下來就行。”坐在教室裏,祁臨麵色泛白,有種輕微的窒息感。此時,早就過了葉拙寒接他的時間,他趕緊拿出手機,給葉拙寒打電話。“小龍哥!”一接通,他立馬道:“剛才出了點狀況,我已經到教室了。”葉拙寒扶著自行車,輕聲道:“是嗎?”小南門熱鬧非凡,不少經過的人都看向他。這頭淺金色的頭發,實在是太惹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