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七七不是第一次聽人嘲諷周自橫的“五湖四海皆朋友”,他還記得以前周自橫帶他在關外平城的黑心酒館裏喝酒時,過來蹭酒喝的城主曾當麵說:“你交那麽多朋友有什麽用?”


    周自橫反問:“那你不是我朋友啊,幹嘛喝我的酒?”


    “不是朋友就不能喝酒嗎?”城主道。


    “不能。”周自橫一把劍橫在桌上,隔開了酒壇。


    “你堂堂孤山小師叔,小不小氣?”


    “你堂堂平城城主,要不要臉?”


    爭吵無果,最終城主還是喝了周自橫一壇子酒。


    最終周自橫拍拍城主的肩,說:“你知道我為什麽能交到那麽多朋友嗎?因為我愛喝酒。你知道交那麽多朋友有什麽用嗎?無論我周自橫走到哪兒,喝酒都不要錢。”


    說罷,周自橫招來小二指了指已經喝醉了的城主,讓他付錢,而後扛起也喝醉了的孟七七揚長而去。


    那真的是家出了名的黑店,三壇酒,一百金。


    周自橫信奉“千金散盡還複來”那一套,留在身上的錢從不超過一兩銀,付得起才怪。


    不能再想了,回憶裏充滿了酒氣,孟七七覺得自己再一次體會到了吐出膽汁的苦澀感覺。喝酒,這是周自橫教給他的第一道本領。


    苦啊,太苦了。


    鬼羅羅見孟七七表情如此苦澀,還以為他是為周自橫悲傷,哪料得到他的真實想法。心中正疑惑呢——小瘋狗不是長成黑心肝了嗎,怎麽又如此感性?


    感性的小瘋狗問他:“你還有什麽其他的要告訴我的嗎?”


    鬼羅羅道:“我能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其他的即便你再問,也問不出來。”


    鬼羅羅不是個善人,孟七七心知肚明,於是道:“那你走吧。”


    “這就讓我走了?”


    “你還想讓我請你吃飯?”


    鬼羅羅含恨而去,半道上卻又碰見了一個人,讓他的心情瞬間變得美麗許多。那是大將軍府上的一位謀士,前來拜會孟七七。


    門客與謀士,樓上樓下打了一個照麵,誰快一步,誰就能傲視全場。


    於是謀士沉下臉來,暗自瞪了鬼羅羅一眼。鬼羅羅抬起下巴揚長而去,那走姿那眼神,讓人恨得牙癢癢。


    謀士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轉頭敲響了天字二號房的房門,終於如願見到了孟七七。但談話的過程並不似他期待的那般順利,孟七七全程都作世外高人樣,閉目打坐,他苦口婆心說幹了口水,孟七七也沒有答應去大將軍府做客。


    可孟七七也並未一口拒絕,於是這位謀士直到離開客棧,都不確定自己這任務到底完成沒有。


    仙君的心思,真是深如海啊。


    其實孟七七的盤算很簡單,一,他是想逼鬼羅羅把秘密吐出來,這一個目的已經達成了。二,他不過是要報當年之仇,以如今的局麵來看,他無需出手便可坐觀其成,那他自然不願意再深入到神京的這場權力之爭中去。


    第三把火,已經沒有點起來的必要了。


    於是,孟七七三人終於閑了下來,無所事事地在客棧中打坐修煉。


    打坐,是修士一生都無法停止的修習。


    孟七七並不經常在外人麵前打坐修煉,那是因為他練的功法與其他人有些微的不一樣。孤山小師叔為何如此特殊?為何隻有他能練成蓮華?那是因為功法本源就不一樣。


    孤山劍閣的內心功法是仙門中當之無愧的頂級功法,最適合劍修修煉。但每一代小師叔修習的功法卻與他人不同,而蓮華這招絕技,也隻有修習此功法的人才能通過特殊的元力流轉路線使出。


    要修習這種特殊的功法,很難,非常難,每一個進境都難如上青天。它乍一看,與劍閣其他弟子修煉的並無不同,但在最關鍵的元力流轉的幾條路徑上,它卻是完全相反的。


    這就造成了一個很嚴重的後果——元力對衝。蓮華強大的爆發力,就來源於此。


    可元力對衝的威力相當於走火入魔,世間又有幾個初學者能在這等折磨下順利堅持下來?而且此功法極為霸道,必須要求初學者的經脈內沒有任何其他功法運轉後留下的痕跡,且中途不可更換功法,否則經脈俱毀。它就像一條惡龍,牢牢地盤踞在修習者的經脈與丹田內,終身不可脫離。


    千百年來,劍閣不是沒有其他人嚐試過,可大多以失敗告終。修習者要麽變成了廢人,要麽直接暴斃。


    是以周自橫尋尋覓覓那麽多年,最終也隻找到了孟七七這麽一個合適的苗子,但用他的話來說——我就沒見過資質比你還差的人。


    孟七七當時還覺得不服氣,可後來他發覺,他的資質是真的差。可神奇之處在於,元力對衝對他無效。


    每一次當他疼痛難忍,幾乎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他的經脈各處便會自動覆上一層透明的偶有銀光流轉的屏障,助他安然度過。有時孟七七也會疑惑這股力量是從何而來,可總是不得解,於是最終隻好把它推到“體質特殊”這四個字上去。


    如今,功法再度運轉,元力對衝對孟七七的影響已經越來越小,隻有在衝擊下一個境界時才會突然爆發。


    低頭,掌心處再次浮現出銀色的蓮華紋路,一個光點順著花瓣的輪廓流轉,繞完整朵蓮花,就代表元力在體內運轉一周。


    整整半日下來,孟七七繞了四十九次,這是他的極限。所以周自橫才說——七七四十九,你以後就叫七七吧。


    至於為什麽姓孟?因為這個絕妙的主意是他醉生夢死之間想出來的。


    日落西山,紅霞漫天。


    仍然沒能繞出第四十八圈的孟七七,被陳伯衍請出房門用膳。孟七七端起碗,左邊沈青崖,右邊陳伯衍,每個都是公認的天才。人比人,有時真的氣死人。


    天才的經驗是不可取的,孟七七左右無事,用完晚膳便留在樓下大堂裏,請老刀客喝茶。


    老刀客等了那麽多天,他要等的人還沒有來,可他仍舊夜夜抱著他的刀等在此處,一點兒也不急躁。


    孟七七親自為了倒了杯茶,道:“前輩要等的人還不來?”


    老刀客搖頭,並未說話。


    “若是他不來,前輩打算一直這樣等下去?”孟七七又問。


    “人總要信守約定。”老刀客道。


    孟七七便道:“如前輩這樣的守信之人,如今可不多了。”


    聞言,老刀客終於抬眸看他,道:“你還如此年輕,為何有這樣的感歎?”


    孟七七笑了,道:“事實如此罷了。”


    老刀客道:“人年輕的時候總是輕許諾言,越老越會發現承諾難以實現,即便是我,仔細回想起來仍有許多遺憾。”


    孟七七沉默著,良久,才道:“前輩說的沒錯,是人都難免有失信的時候,我亦沒有資格在這裏傷春悲秋。”


    老刀客覺得今日的孟七七與往日似有不同,問:“你有煩心事?”


    孟七七對老刀客觀感甚好,也不避諱,坦然說道:“我於修煉一道上碰到了難題,以我現在的情況,無法再通過繼續修煉獲得進境,我需要一個突破的契機。”


    老刀客沉默,他並非修士,難以提出什麽好的建議。不過,他想了想,仍說道:“或許,你可以嚐試著換換心情。不要拘泥於一個地方,容易把自己困死,契機這種東西,時常會自己來找你。”


    “所以我此刻在與前輩聊天,不是麽?”孟七七笑。


    “也是。”老刀客的語氣溫和許多。


    孟七七便再次將他的茶水蓄滿,一老一少就著燭光和月色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並不如何熱絡,卻也相得益彰。


    直至夜深,孟七七拜別老刀客回房。陳伯衍和沈青崖的房裏還亮著燈火,那兩人怕是又徹夜打坐,以修煉入夢了。


    孟七七沒打擾他們,回房披著外衣盤腿坐在床上,一邊琢磨著老刀客的話,一邊不斷地嚐試著運轉元力,一夜無話。


    翌日。


    陳伯衍發現了靠在床柱上歪頭睡著了的孟七七,衣襟大敞著,一點兒都沒有好好休息的自覺。可這是他的小師叔啊,打不得罵不得,陳伯衍便隻好扶他躺下,幫他蓋好被子。


    結果孟七七剛躺下,眼睛倏然睜開,一腳就把陳伯衍蹬開了。而後他披著衣服下床,臨走前目光幽幽地瞪著他,嘴裏還喃喃地念叨著什麽——禽、獸不如。


    陳伯衍:“……”


    片刻後,孟七七又端著碗跟沈青崖坐在了門檻上,透過青菜粥上升騰的白霧看著朝陽初升的神京城。


    昨夜孟七七想了一晚上,契機雖然難尋,但這神京城不正是傳說中的夢起之處麽?昔年纏花仙子在城牆下一夜悟道,他也可以去碰碰運氣啊。


    況且,城牆本就是他目的地之一。


    當年那個壯誌滿懷的小瘋狗,怎麽可能放棄任何一個求仙問道、禦劍淩雲的機會,若神京城中還有一處承載著他們的記憶,那就是城牆了。


    作者有話要說:陳伯衍:小師叔為何又罵我?


    孟七七:從前的你是禽獸。


    陳伯衍:現在呢?


    孟七七:禽獸不如。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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