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


    “開門啊!”


    無數的呐喊和哭嚎聲似海浪,拍打著孟七七這顆礁石,震得他泛起耳鳴。他睜眼去看,豎耳去聽,真是好一出人間慘劇。


    這四周的一切,都讓他萬分煩躁。


    明明已經是秋天,明明還是破曉,天氣就熱得不像話。一如不知名的街上包子鋪裏冒著熱氣的籠屜,打開來放著滿滿當當的大白包子。


    把肉餡的包子撕開,湯汁順著手腕留下,是鮮紅的血液。


    他越來越煩躁,一顆心仿佛沒有落點。被聲浪不斷地拋著,又撞在金陵城的結界上,發出“咚”的一聲隻有他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


    忽然,有什麽東西撞在了他的腿上,他低頭去看,就見一個臉上都是黑灰的小少年忙不迭地躲開,而他的背後,有一道明顯的妖獸的抓痕。撕裂了衣帛,露出泛著黑紫的足有成年人小臂那麽長的傷口。


    他在哭。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淚水模糊了他臉上的黑灰,他卻不敢發出任何一絲聲音。可是原本綁在背後的布片掉下來了,傷口曝光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驚慌似瘟疫飛快蔓延,所有人如潮水般向四周退散,避如蛇蠍。


    在妖獸麵前,普通人的命,賤如螻蟻。


    “是妖獸!”


    “妖獸來了!!!”


    “妖獸來了!”


    “快開門啊!求求你們!”


    哭嚎聲、驚叫聲,刹那間驚得飛鳥四散。


    可妖獸的抓傷明明不會傳染,妖獸也還沒有到來。所有人都像嚇破了膽,無數的針紮在心上,稍稍一碰,都是鑽心刺骨的疼痛。


    城牆上的士兵,也在第一時刻組成防禦陣列。那銀亮的槍尖朝外,如一排排尖刺,對著無人的天空,如最後一點反叛的棱角。


    “滴答。”那是汗水落在槍杆上的聲音。


    粗糙的手掌握住兵器,五指張開又握緊,青筋暴起。


    驚聲慌亂如蟻群的城外百姓,和靜謐到落針可聞的城牆,仿佛兩個決然相隔的世界。


    “幹。”孟七七罵了一聲。


    他的聲音是平靜的,平靜得仿佛沒有一絲波瀾,甚至有點冷漠。而後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城門,撥開慌亂地人群站到門前。


    凝神,提氣,橫眉,冷視。


    “都給我讓開!”


    忽然爆發的威壓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往旁邊退了幾步,他們仿佛是被一股勁氣在推著走,待終於站定身子,驚愕地轉過頭去——隻見一個相貌平凡的青年站在城門前,望著高高的城門,一身冷冽。


    “你——”


    質問的話還未說出口,那人就在眾目睽睽之抬起腳,用力踹出!


    “砰!”一直緊閉的怎麽也拍不開的大門,在重踹之下轟然打開。門栓斷裂,塵土飛楊,陽光從洞開的大門裏傾瀉而下。


    太陽,終於從遠山後一躍而出。


    所有人像被扼住了喉嚨,無法呼吸,更無法言語。無邊的錯愕與驚喜席卷心海,讓他們隻能漲紅了臉,發出無意義的音節。


    守城的士兵驚慌不已,這門要是被踹壞了,他們拿什麽去抵禦妖獸?!可是城外的百姓已然瘋了一般從門內湧入,將前來查探的士兵們衝了個七零八落。


    “來者何人?!”


    “不要衝!不要擠!”


    “警報!警報!”


    “……”


    混亂的場麵,讓人們的神經更加緊繃。士兵們雖未曾開門,卻也不願對百姓們動手,隻能在人群中艱難行走,踮著腳望去——卻見那個一腳踹開了城門的青年,正回頭往城外走。


    他起初走得很慢。


    而後越走越快。


    越走越快。


    趴在地上痛哭的少年已經煎熬地弓起了身子,淚水和泥土混在一起,背後的傷口撕裂開來,承受著陽光的曝曬。


    “妖獸!”妖獸真的來了,從城牆前方的官道兩側樹林中,十幾隻妖獸齊齊衝出。其中一個尤為巨大的,張著血盆大口朝匍匐在地上的少年撲去。


    “唰”的一聲,孟七七在快速的奔跑中抽出劍來,足尖點地,整個人如飛鴻掠起。


    天光,自秀劍上掠過。


    銀亮的長劍當空揮下,幹脆利落地將妖獸攔腰斬斷。


    “吼——”吼聲還未散去,軀體便已裂成兩半。無數的鮮血噴灑如潑墨,而孟七七持劍從中掠過,滴血不沾身。


    腳掌觸地,孟七七整個人滑行數步,鏟起煙塵如龍。


    此時,少年就在他的腳邊,他單手將之拎起,反身朝城門內仍去,“接著!”


    話音落下,其餘妖獸已近在眼前。


    孟七七扭了扭脖子,鬆鬆骨骼,在城門處無數人驚愕的泛著異彩的目光中,一人一劍殺入妖獸群中。


    “噗!”秀劍無不猶豫地刺入妖獸的心髒,孟七七抬起腳,一腳踹在身側另一隻妖獸的頭顱上,踢得它七竅裏都流出血來。


    “砰!”妖獸重重地倒在地上,孟七七抽出秀劍,劍花都懶得挽,鬼魅的身影在妖獸群中掠過,冰冷、無情地屠戮著妖獸的性命。


    元力於劍上爆發,孟七七一劍將妖獸挑起,飛起一腳將之踹出。妖獸嘶吼著向官道旁的樹林裏倒飛而去,砸在數個同伴身上。


    “轟——”元力炸開,碎肉橫飛。


    城門前,隻剩孟七七一人站立。


    一個人,一把劍。


    妖獸遠遠地躲在官道上、躲在林中,鋒利的爪子刨著地,低伏著,對著凶猛的敵人露出了獠牙,恐懼而不甘地低聲嘶吼著。


    城門上下的士兵和百姓們已經徹底呆住了,完全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為何會如此厲害。


    他們甚至還看到他伸出手,對妖獸挑釁地勾了勾手——來啊。


    妖獸不是人,沒有複雜的情緒,可也能感覺到來自於孟七七的威脅,和他狂傲的戰意。它們被激怒了,呼朋喚友的叫聲練成了片。


    而就在此時,一道裂縫就在城牆前方前方張開,距離孟七七不過百步遠。


    所有人的心都不由揪起,看著孟七七的目光充滿了擔憂!


    甚至有人高呼:“快回來!”


    “快回來!門要關了!”


    然而他卻置若罔聞,隻是抬眸看著四周湧來的妖獸。沒有人看到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眸中閃過一絲狠戾的神光。


    他抬起劍,劍刃上元力流轉,那瞬間爆發出的光亮晃瞎了別人的眼睛。


    隻見他輕輕挽出一朵劍花,那動作看似緩慢,卻被賦予了一種特殊的韻律。而後那朵劍花從他的劍尖飄離,花瓣舒展著,旋轉著,化為無數流光的飛劍。


    “蓮華!”


    “是蓮華!”


    “天呐……”


    城牆上,一雙雙眼睛裏倒映著盛放的飛劍,而匆匆趕至的將領急忙揪起下屬的衣領,“快、快回去稟報,就說孟七七來了!”


    而話音剛落,無數飛劍如雨,對著奔騰而來的妖獸爆射而下。


    “吼!”


    “轟——”


    無數的妖獸被飛劍洞穿、被蓮華散開的勁氣掀飛,斷肢、血沫,在無邊的塵土與腥臭味中齊飛,整個場麵,一如修羅地獄。


    “啪!”一截斷肢拍打在城牆上,勁氣衝擊得剛要關上的城門再度被衝開,推門的人仿佛被人重擊,倒退好幾步。


    而孟七七三個字,更是震耳欲聾。


    隻是轉瞬間,城門處便齊刷刷跪下一片,口呼“聖人”,激動不已。堯光帝在大夏千年傳承中,逐漸被神化,百姓們尊之為聖,香火不斷。


    而此時此刻,這些在妖獸之禍中飽受苦難的百姓,忽然看見了孟七七,便似看到了汪洋中的一根浮木,真心實意地叩拜著、呼喚著,希望聖人能再度帶領他們脫離苦海。


    “都進去!不要堵在門口!不要堵!”士兵們呼喊著,可人群卻似魔怔一般,望著孟七七的方向不斷叩拜,有點熱淚盈眶,有的甚至頭上都磕出了血。


    小隊長幹脆一咬牙,“拉走!都給我拉走!”


    這時,孟七七一招蓮華擊殺大半妖獸,再鑄下一道劍籬——這是他從陳伯衍處學來的。


    他閃身回到了城門內,城門緩緩閉合時,他看著跪倒在他身前、不斷被拖走的百姓,心中那股被酣暢淋漓的廝殺而釋放的煩躁之意,忽然又回來了。


    他不恨季月棠背後搞陰謀,為他扣上一頂聖人的帽子。這世上陰謀陽謀,最後不過是四個字——成王敗寇。


    他也不厭惡世人在遭遇苦難時,永遠隻會尋求上蒼庇佑,期待佛祖顧憐,因為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的。


    人類有時,不如一隻沒有靈智的妖獸活得更清楚明白。


    真奇怪,他會有這樣的感受。


    真奇怪,他好像對這樣的事情已經近乎麻木了。


    他腳步加快,麵色冷硬,毫不遲疑地穿過叩拜的人群。


    “聖人!聖人!請您一定要救救我們啊!”


    “聖人,你一定要為我兒報仇啊!”


    “聖人……”


    一聲聲呼喚被他甩在腦後,他大步向前,怒斬妖獸。


    今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妖獸的屍體已在街邊堆積,四處奔走的雁翎衛和修士們互相交織出一道道血色的風景線。


    孟七七握緊了秀劍,向著前方,一路殺去。


    作者有話要說:接下去一段情節就是金陵大戰了,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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