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門步念之


    今日不作樂當待何時


    夫為樂為樂當及時


    何能坐愁怫鬱當複侍來滋


    飲醇酒炙肥牛


    請呼心所歡可用解憂愁


    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擾


    晝短而夜長何不秉燭遊


    自非仙人王子喬計會壽命難與期


    人壽非金石年命安可期


    食財愛惜費但為後世嗤


    西門行


    晌午時分,奔家的窄巷內,擠進十來人,個個身穿官服。


    “什麽!?沒有霹靂春?”為首的一位官爺,進入屋內,聽聞取不到貨,一雙眼,目眥盡裂。


    “官爺,是我疏忽了,昨兒個把酒壇抱出來時,一個不小心,把酒壇給摔破了。”奔大一張老臉繃著,情非得已,他不得不編個謊來搪塞。


    “你就給我一句摔破了,你知不知道,我們一群人,趕了二天二夜的路,就為了那壇霹靂春!”


    要不是錯在自己,以奔大的個性,老早把這一群人轟出去了。


    “官爺,要不,我給一壇梨花春,不收分文。”


    聽到奔大說要免費奉送好酒,官爺有些兒心動。


    “這梨花春是好,隻是……”撚著須,官爺思慮著。“這霹靂春是縣府大爺指定要的,要是以梨花春充數,讓縣府大爺知道了,我的人頭可就不保了。”


    “如果非得要霹靂春,我再給你介紹幾家去。”


    聞言,官爺臉色丕變。


    “你是想害我不成!咱們的縣府大爺,可是個酒通,要讓他嚐到劣酒,頭一個倒楣的可是我!”官爺怒道:“這事兒,你自個兒負責和縣府大爺說去!”語落,吆喝著守在門外的官差。“把他給押回去!”


    “是。”


    躲在後邊的醉月,見情形不對,連忙跑出來護著她的阿爹。


    “你們不可以抓走我阿爹!”


    “你出來做什麽!”奔大低喝著:“快進去!”


    “你這小夥子,識相點,快滾開,否則,連你也一道抓走!”


    “好,要抓就抓我。”醉月抖著聲:“是……是我把霹靂春偷喝光的,不關我阿爹的事,你……你放了我阿爹,我跟你們走。”


    醉月心想,阿爹年紀大了,又有酒癮,這要是被抓去關了起來,不知要受多少煎熬,再說,阿爹要是被關,那誰來釀酒?阿爹的一手釀酒功夫,可不能被埋沒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


    “別胡說!你快進去!”奔大又急又氣。這傻女兒,跟人家強出頭,這可是要被捉去關的。


    “都別爭!”官爺用手指著醉月。“你偷喝酒。”又指著奔大。“你摔破酒。兩個都有罪,全都給我捉回去。”


    “沒有,我阿爹沒有摔破酒,你別捉他!”醉月急喊著。


    奔大則是氣煞無語。隻有他這個笨女兒,才會和這些為官的說理,這下可慘,爺兒倆全入袋了。


    官爺對醉月的疾呼,充耳不聞,逕自交代其他人。


    “把屋子裏所有的酒,全給我帶走!”


    “為什麽要帶酒?你們是官爺,還是搶匪?”醉月氣呼呼地嚷。


    她真的覺得家裏是來了一批山賊,而不是官差。


    為首的人,狠狠甩了她一個耳光。


    “我懷疑你們爺兒倆,把霹靂春藏了起來,我把酒帶回去,一壇一壇的檢查。”說得冠冕堂皇,私下卻是為了獨占那些好酒。”


    “誰都不許碰我的酒!”奔大怒吼著。


    “我們奔家的酒,不給你們這些狗官喝!”醉月聲援著。


    為首的人,又要摑她一巴掌,手一揚,揚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大叔……”看到泰山出現,醉月笑開了嘴,但反被泰山惡瞪一眼。她機靈的改口。“泰山大哥。”


    “來人礙…”手腕被泰山拽住,官爺痛的哀哀叫:“我……我……我的手要斷了!”


    泰山的身形和蠻力,沒人靠近得了他,他使勁一甩,把那人給甩彈撞壁。


    “泰山大哥,他們要捉我和我阿爹,還要帶走我家所有的酒。”醉月拉著阿爹,躲在泰山身後告狀。“他們是搶匪!”


    “你……你……把他給我拿下!”撞牆撞的頭暈腦脹的官爺,氣騰騰的下令。


    所有的官差,作勢要捉泰山,可卻沒人敢靠近他。


    “你要霹靂春,是吧?”泰山兩手頂在腰際,硐屭的令人發抖.“我家主子要請你去品嚐西域最頂級的霹靂春。”


    語歇,泰山一手揪起為首官爺的領子,像拎小雞一般,朝賞月客棧大步走去。


    “你不是說霹靂春喝完了?”奔大附在女兒的耳旁,低聲問。


    “是啊,我記得全喝光了,而且,有半壇全是牛叔喝的。”醉月也頗覺納悶。昨晚那壇酒,明明全喝光了,西門公子哪來的霹靂春?“阿爹,我們跟去看看。”


    拉著阿爹的手,醉月和一堆官差,一起跑向賞月客棧。


    ***


    奔大和醉月跑到客棧時,客棧裏沒有人,倒是才剛睡醒的牛二郎,佇立在樓梯口,守著。


    “奔大,你怎麽來了?你是來拿酒錢的吧?我現在忙,晚一點,我再和你清算。”牛二郎一臉笑嗬嗬的。“昨晚那壇酒,真是夠勁。”


    大夥兒已忙成一團,隻有牛二郎還未知情。


    “牛大叔,西門公子人呢?”醉月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在樓上,那個泰山,拎了一個官爺上去。”


    “我上去看看。”


    醉月急著上樓,卻被牛二郎給擋下:“不成、不成。那大個的有交代,誰都不許上樓去。”牛二郎像個盡忠的守衛,守在樓梯口。


    別說泰山給了他一錠錢,衝著他們是店內唯一的客人,他這個店主,絕對會給他們服務周到的。


    “究竟是發生什麽事了?怎麽來了那麽多官差?”


    牛二郎愣愣的看著守在門外的幾十名官差,滿臉納悶。


    ***


    房內,酒香四溢。


    一身白衫的西門擒鷹,閑逸的品嚐芳香濃鬱的醇酒。


    門外,泰山拎著官爺,從敞開的房門,大步跨進。


    進入後,他把人甩落,回身關上了門。


    “你……你們好大的膽子!”手指發抖,指著泰山,從地上爬起來的官爺,聲音氣勢低弱,還硬著嘴。“竟……竟……”


    話還未說完,泰山從他身後一踢,把他踢跪在地上。


    “你是城安縣縣府的人?”西門擒鷹聞著酒,陶醉在酒香味中。


    “我……我是縣府的師爺,你……你們……”


    “縣府師爺,是嗎?叫什麽名字?”


    沒有怒喝,但西門擒鷹身上散發的王者之風,讓縣府師爺乖乖的報上名。


    “我姓吞,單名一個丙字。”那不怒而威的神情,讓他不敢造次。


    “吞丙!?”訕笑著,西門擒鷹倒了兩杯酒,放在桌上。“你起來,過來喝這兩杯酒。這其中一杯是霹靂春,另一杯是梨花春。”


    吞丙乖乖聽話,起身,上前把兩杯酒喝了。


    “你告訴我,哪一杯是霹靂春、哪一杯是梨花春?”


    挑挑兩道斜眉,西門擒鷹噙笑的等他回答。


    “這……”猶豫了一會兒,吞丙摸摸鼻子,垂眼瞪望著兩隻酒杯。“這杯是梨花春……喔,不,這杯才是梨花春。”


    舉指不定,在一旁的泰山可惱了。“快點決定!”


    被泰山的吼聲駭住,吞丙的手,指著左邊的杯子。“這杯是霹靂春。”


    “你確定?”


    “確……確定……”他哪知道啊,隻不過,一個龐然大物在身旁,不快點決定,他可能馬上就被壓死。“這……這是霹靂春沒錯。”


    “那好。”摺扇在虎口處一拍,西門擒鷹笑道:“泰山,把那一壇酒抱給師爺。”


    泰山依言照做,把擺在一旁的一壇酒,抱給吞丙。


    “這……”吞丙滿臉狐疑。


    “這壇霹靂春,是師爺你親自認證的,現在,你可以抱著它回去交差了。”


    “這……這怎麽可以呢?”吞丙惶然。“我要的是奔家釀的酒!”


    “這的確是奔家的酒。”


    西門擒鷹的話一出,泰山把酒壇拎高,酒壇底部,明顯的著一個“奔”字。


    “看清楚了嗎?”再咂一口酒,這奔老爹釀的酒,果然香醇。


    “是……是,可是……”吞丙吞吞吐吐。這酒是奔家的酒沒錯,但他哪知道這是不是霹靂春,方才他隻是隨便猜猜,哪知道這白麵玉公子,是不是在誆他?“方才那奔大說,沒有霹靂春了……”


    “可你不是說了,這壇是霹靂春?”西門擒鷹笑著反問。


    “我……我……”


    “拿著酒,滾回去!”泰山朝他大吼。


    “等等,有件事,我想問你。聽說,這酒是要送給西城主的。”西門擒鷹抬眼睨他。“為什麽要送酒給西城主?”


    “因……因為西城主喜歡埃”抬出西城主的名號,吞丙壯大了膽子。“這酒可是要送給西城主的,要是有個差錯……”


    西門擒鷹用眼神示意,要泰山把人帶出去。


    這聽來,純粹隻是想用酒來巴結他的官人。


    泰山早不耐煩了,再度把吞丙給拎了出去。


    ***


    賞月客棧內,一大夥人,為了慶祝一壇酒的風波平靜下來,衝著西門擒鷹化解了好友的困難,牛二郎特地擺了一桌酒席,要大大的答謝西門擒鷹。


    “西門公子,你真是聰明,能想到這個好辦法。”奔醉月滿臉崇拜的神色,直誇西門擒鷹。“給他兩杯酒,讓他自己品嚐,自己選,反止,橫豎都是他自己挑的,就算事後發現,也隻能怪自己太笨!”


    “沒錯、沒錯!”牛二郎跟著起哄。“對付那些不講理的官差,就是要運用一點小機智。”


    “這招我學下來了,下回要是再有同樣的事,就可以派上用常”醉月笑嗬嗬地。“那個笨師爺,連梨花春和霹靂春都分不清楚,還想來取酒!”


    “這一計,隻是一時的應用之道。”西門擒鷹話鋒一轉,把大家的焦點,移到泰山身上。“這一次,能嚇退那個官差,全是泰山的功勞,那官爺一見到他,早嚇得雙腿發軟。”


    “是阿是啊,泰山大叔……呃,泰山大哥,他真的很神勇,他一到我家,把那笨師爺一拎,沒有一個官差敢靠近他呢!”醉月擊掌喝采,把泰山捧的更高。


    經過這件事,牛二郎對他們的防備之心已撤除,加上西門擒鷹和醉月的讚揚,牛二郎愈看泰山愈順眼,泰山的神勇之姿,他也親眼見到。


    “泰山,來,大叔敬你,你,好樣的!”牛二郎眼中充滿讚賞。如果泰山要當他的女婿,他可是第一個舉手讚成。


    “大叔,我也敬您。”泰山喝著酒,對主子幫了他一個大忙,打從心底感激。


    一直愁著老臉的奔大,也起身道謝:“西門公子,這一回,要不是有你們相助,我們爺兒倆,恐怕就得被關入地牢中。”


    “奔老爹,您別這麽說,那壇酒,是我們喝了,理該幫忙你們解決問題。”


    西門擒鷹回敬之際,醉月怯怯地問坐在她身邊的奔大:“阿爹,我可不可以……敬西門公子一杯?”阿爹不準她再喝酒,可是,這是謝宴,不喝酒,哪成敬意?


    “就一杯。”奔大鬆了口。


    喜孜孜地,醉月倒了杯酒,笑敬著西門擒鷹:“西門公子,我敬你,謝謝你救了我和我阿爹。從和你第一次見麵,我就知道,你是個大好人。”


    西門擒鷹輕笑。這小女娃大概忘了,她送給他們的見麵禮,是一大堆小石子。


    大夥兒興高采烈的喝著酒,隻有奔大還愁著一張臉,那一臉愁色,連大老粗的牛二郎都看得出他在發愁。


    “奔大,你在愁什麽啊,事情都解決了,又沒要捉你去關,還皺著一張臉,你那張臉夠老夠皺了,別再皺了。”


    “奔老爹可是還在擔心那壇酒的事?”西門擒鷹也料得到。事實上,他並不覺得自己用的計是好計,這回事件,表麵上是平靜了下來,但有沒有後患,也還說不準。


    “我擔心縣府大爺若是知道,那壇是梨花春而不是霹靂春,恐怕……”歎了聲,奔大心情沉重。


    “那些官,吃飽撐著,一樣是奔家釀的酒,管什麽梨花春、霹靂春的,反正都是好酒,還不都是一樣順喉入肚。”牛二郎大口喝了一碗酒,豎起大拇指。“奔家的每一壇酒,都是頂級的棒!”


    “奔老爹,您不用擔心!”喝的正過癮的泰山,拍著胸脯。“天大的事,有我泰山和我家主子幫您撐下,西城內,沒有我家主子,解決不了的事。”


    “說得好!我愈來愈欣賞你了!”牛二郎用力的拍了桌子一下。“泰山,你果然人如其名,非常有男子氣概,我再敬你一杯。”


    一壇酒,幾乎都是牛二郎和泰山喝光了,席散,兩人也醉的不省人事。


    ***


    酒入愁腸,愁更愁。


    奔老爹雖然喝的不多,但滿心愁,遇上燒酒,愁更起,是愁也醉。


    西門擒鷹親自送他們爺兒倆回家。


    奔老爹先行入睡,醉月還得去看看羊群,今兒個被一壇酒給耽擱,她都忘了去照顧羊群。


    不放心她一個人,西門擒鷹陪著她走。


    “西門公子,你們是打哪兒來的?”走著,醉月好奇的問。


    涼風吹來,吹的她飄飄然。


    和他並肩而行,比阿爹準許她喝酒,還更快樂!


    低頭絞著手指,她喜歡和他在一起說說話的感覺。


    “西城。”西門擒鷹笑答。


    睞他一眼。“我是問你住在哪一縣哪一村?”住在西城的人,每個人都是西城人,還用得著他說。


    仰望著天上的明月,西門擒鷹回道:“我們是從西城堡附近來的。”


    對她,他很放心說任何事。


    她單純,沒有心機,他相信他說什麽,她都會聽,不會多猜疑。


    “西城堡!?”醉月頓下腳步,瞪大眼。“你……你該不會認識西城主吧?”


    一顆心提著,她屏息,等著他回答。


    “算認識吧,有過幾麵之緣。”


    這話要是別人問起,他會搖頭,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但她問,他卻想讓她多知道一些。


    倒抽了口氣,醉月神色不自在。“那……那個,早上我和你說西城主風流的事,那……那其實是別人說的,不是我說的,你可別告訴西城主。”她一臉惶恐。“怎麽我老做這種會害我和阿爹被捉去關的蠢事!”


    原來她是擔心這個!他還納悶,她為什麽聽到西城主,會有那麽大的反應。


    一個大笑之後,他晃首道:“西城主不會介意這件事的。”


    醉月猛點頭,頻頻拍馬屁。“是阿是啊,西城主每天有那麽多事要忙,他哪有時間管這些瑣事,而且他大人大量,不會計較的,對不?”


    遇上她天真純淨的眼,他不想點頭都難。“對,他不會計較的。”


    大大的鬆了口氣,笑容再度浮上她的臉。


    “西門公子,你和西城主是什麽關係?你住在西城堡附近,又和西城主同姓……”


    “你知道西城主的姓名?”


    醉月點點頭。“有個買酒的客人說過,他說,西城主叫作西門擒鷹。”頭一偏,又抖出納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能擒鷹。”


    她的天真,再度惹他發噱。“他會的,而且能單手擒鷹。”


    瞠大了眼,醉月眼裏滿是驚奇。“真的嗎?你看過嗎?西城主真的有這種本領?”


    點點頭,她臉上的表情變化,活潑生動的,令他一瞬也不瞬的盯著。


    “原來西城主這麽厲害!難怪他能當城主。”


    “那,如果西城主要當國主,你會讚成嗎?”突然,他很想聽她的意見。


    醉月一顆小頭顱,拚命搖晃著。“不好、不好。”


    “為什麽不好?”


    “西城的老鷹,他抓都抓不完了,還要抓一整國的老鷹,那很辛苦的,說不定會把他給累死。”


    盯著她,她這話,若不是太天真,就是太深奧,太難理解。


    仰首大笑,他想,她是天真的。


    “我……我說錯什麽了嗎?”醉月一臉茫然。


    “沒有,你沒說錯。”西門擒鷹笑望著她。


    是她這句天真的話語點醒了他,他要先照顧好城的子民,才有資格論天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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