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斯琴睜開眼之後,發覺自己處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


    立即地,她翻身下床,筆直地朝窗戶走去。


    “該死!”她低咒了一句。


    窗外淨是一片無際的湛藍海洋!


    她居然在船上!該死的費恩!


    下一刻,艙房的門把轉動,納蘭斯琴想也不想的,順手拿起窗邊的一隻水晶花瓶,守在門邊──這一次,她絕對要給他好看!


    艙門打開之後,走進一個白衣的男人;納蘭斯琴高舉花瓶,用力朝男人砸下。


    幸虧來人反應極快,在尖叫的同時向後一縮,及時閃過這一擊。“還跑!”納蘭斯琴拿起花瓶再度追了出去。


    “夫、夫人……您──!您做什麽?”侍者驚恐的瞪大了眼注視著她。


    納蘭斯琴高舉的雙手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打住,不是費恩,該死的──居然不是他!


    這時,她開始注意到艙門外有許多衣著華貴的人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納蘭斯琴臉上微微一紅,迅速把花瓶放了下來。


    “你是誰?”她朝侍者問道。


    “我是‘伊莉莎白號’上的服務員,夫人。”侍者恢複一貫的恭敬。 畢竟能上這條船的非富即貴,個個都得小心伺候。


    “伊莉莎白號?”看來這似乎不是一艘海盜船。


    “夫人,爵爺要我過來看您醒了沒,如果醒了,爵爺要我?您送上午餐。”侍者再度開口。


    “什麽爵爺?”


    “當然是夫人的丈夫,徹斯特伯爵呀!”侍者帶著點訝異地回答,這位夫人的精神是不是有問題?好像什麽都不知道。


    “他人在哪裏?”


    “伯爵正在會議室裏玩撲克。”侍者頓了下,又問:“請問夫人午餐想吃什麽?”


    “什麽都不要!”她生氣地回答,然後走回艙房,用力地甩上艙門。


    該死的費恩,居然在綁架她上船之後優閑地參加牌局,真可惡,難道他不知道她是個即將成婚的人嗎?萬一這次婚禮又出差錯,豈不丟了她大清朝的臉,皇阿瑪不氣死才怪!


    驀地,肚子傳來一陣咕嚕聲,想起腹中的骨肉,她心一軟,打開艙門朝遠去的侍者喊道:“午餐有什麽?”


    侍者聞聲,立即奔了回來。“今日船上供應的午餐是熏鮭魚,夫人如果不喜歡可以換其他主菜。”侍者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這位有些怪異?又美麗非凡的東方女人。


    “不必換了,就鮭魚吧!”她口氣稍緩地說。


    “是的,夫人。”侍者禮貌地退回。


    看來這位美麗的東方女子除了凶了點之外,其他還算正常,比起其他嬌矜難纏又挑剔異常的貴族女子而言,她無疑是好伺候多了!


    午餐過後,費恩尚未出現,納蘭斯琴索性裝扮一番之後,離開艙房。看來費恩早有計劃,衣?裏全是合她尺寸的各式禮服與鞋帽。


    首先,她來到了甲板上。


    這艘船很大,總共有三層客房,就外觀而論,這是她僅見過最豪華的船。


    納蘭斯琴忍不住歎了口氣。


    看來,西方的工業文明要勝過大清朝許多。


    這時,一個西裝筆挺的金發男人朝納蘭斯琴走了過來。


    “請問小姐是中國人嗎?”男人開口問道,態度十分有禮。


    納蘭斯琴瞧了他一會兒,回道:“是的!我是中國人。”看他的樣子似乎沒有惡意。


    “我先自我介紹,我叫凱文。 貝克,是個古董商人。敢問小姐芳名?”


    納蘭斯琴怔了下,回答:“我叫納蘭斯琴。”若照從前在宮裏,這個男人這麽問她閨名,早被侍衛押入大牢裏去了。看來,時代真的在改變,她不禁暗暗深思起來。


    “照小姐的姓氏來看,小姐是滿洲的貴族。”他曾兩次前往中國收購珠寶字畫;對中國可算稍有了解。


    納蘭斯琴笑而不答。


    現在,她不再對人說自己是大清朝的格格了,因為那對她而言仿佛是好久以前的事,眼望浩瀚無垠的大海,她真的是感慨萬千。


    “如果沒看錯的話,納蘭斯琴小姐手上掛的是和闐美玉。”凱文對自己的鑒識力一向十分有自信。


    納蘭斯琴抬起手,心有點兒酸──這隻玉鐲是她十四歲生辰時,皇阿瑪賜給她的,是大理進貢的極品,跟了她多年,是她目前身上唯一由宮裏帶出來的東西。


    “凱文先生看這隻玉鐲值多少錢?”她心底盤算著。


    “起碼值一萬英鎊吧!”他保守地估計。


    “凱文先生願意買下它嗎?”納蘭斯琴眼底有著微微的不舍。


    “你想賣?”


    “是的!”她需要錢。


    “可是我身上目前沒有這麽多錢。”凱文遺憾地說。


    納蘭斯琴不語,心底歎息?帶著點高興,若非為了錢,她絕不會變賣這隻玉鐲。


    “不過,納蘭斯琴小姐若真想賣,可以到利物浦來找我。”他遞了張名片給她。“我在利物浦有三家珠寶店。”他微微自傲地表示道。想必她是個落難的貴族小姐吧!這種人他一向見得很多,不過還沒見過這麽美的。


    納蘭斯琴默默地接過名片。從前,就算是做夢也夢不到自己竟會有這麽一天。


    真是富貴如雲?!


    見她似乎有點難過的樣子,凱文忍不住開口:“不知道我有沒有這份榮幸能邀你一塊兒共進晚餐?”


    盡管離太陽下山還早,但他還是問出口。


    “我很樂意。”納蘭斯琴答道。


    “親愛的,難道你忘了今晚要和我一起慶祝結婚紀念嗎?”費恩低醇的嗓音徐徐地插入。


    凱文回首,見到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隻見那男人身上僅穿了件綠質櫬衫與黑色長褲,充分地表現了他身上那股不羈與貴氣的組合,是個相當耀眼的男人。


    費恩筆直地走向納蘭斯琴,?用力地摟住她,在她尚未及開口斥喝的同時,他低下頭在她殷紅的唇上烙下熱情的一吻。


    凱文識趣地退開了。


    無疑地,眼前這一對男女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許久之後,費恩總算放開這張令人迷醉的櫻桃小嘴。


    “我可不是帶你上船來勾引別的男人的。”俊?雖帶著邪氣的淡笑,然而那一雙炯炯眸光?充滿獨占的危險訊息。


    “為什麽把我帶到這裏來?”納蘭斯琴在稍稍平息內心的起伏之後含怒地開口。


    這個該死的男人雖然一再地傷了她的心,?每每能激起她心中?烈的情愫!她真恨自己。


    “因為我高興帶你來。”俊?笑意加深,神情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納蘭斯琴聞言,不禁?之氣結。


    “再過幾天就是我的婚期,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她怒叫道。


    納蘭斯琴的怒叫引來不少人好奇的眼光──“親愛的,你貴?公主,請你稍稍注意一下自己的儀態。”他笑容未?地道。


    “那麽你呢?身?一個伯爵竟然背叛陛下做一個海盜,還綁架我上船!”她氣他這種不可一世的狂妄態度,難道他以為世界是繞著他轉的嗎?到底他當她是什麽呢?搖尾乞憐的小狗嗎?該死!


    這一次,費恩的笑意淡去,綠色的眸子直盯在她臉上。


    “怎麽?無話可說了是嗎?”她挑釁地迎視著他。


    下一刻,他抄起她的手,大步往艙房而去。


    “你、你放手──放手──”納蘭斯琴一路掙紮叫?,他?責若罔聞。


    幾個看起來衣著入時的紳士想出手援助,但都在費恩陰鷙的銳利眼神中退?,沒敢行動。


    在?目睽睽之下,費恩將納蘭斯琴甩回艙房。


    “你──你該死──卑鄙──”她張牙舞爪地尖叫。


    “為了!”費恩吼道。“信不信,如果你再無理取鬧,我就把你全身剝光光,丟到外頭去?”


    “你敢!”


    “你該知道我沒什麽不敢的,甜心。”語畢,他走向她,將她拉入懷中,真的開始動手解她的衣服……


    當費恩起身著衣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你打算帶我到哪裏?”納蘭斯琴平靜地問。


    “利物浦!”他傾身在她唇上吻了下。


    “為什麽是利物浦?”


    綠眸閃了閃。“因為我們要在利物浦換船,寶貝。”


    “換船?你想到哪裏?”她相信克林斯一定知道她被人綁走了,難道費恩不怕他追來?她猶記得上一次克林斯如何將禦風號擊沈的可怕情景。


    “你呢?寶貝,世界如此寬闊,你想到哪裏?”他反問,俊?帶著專注的神情。


    “我不知道。”她有些茫然。


    “那麽你慢慢想,想到再告訴我。”


    納蘭斯琴怔怔地瞧住他,突然問道:“為什麽你放著好好的伯爵不做,要當一名海盜?”這是她放在心底已久的疑問。


    “因為劫富濟貧是我從小的願望。”他想也不想的就回答。


    納蘭斯琴不語。多奇怪的願望啊!


    仿佛看穿她的疑問,費恩沈緩的開口:“我是一個流落在外的貴族,從小,我就在貧民窟長大”那是他一生中最灰暗的歲月,?也是成就他一身堅?意誌的動力。


    “為什麽會流落在外?”她很驚訝他竟有這麽曲折的過去,她原以為他是含金湯匙出世的執挎子弟。


    “因為愛!我的父親愛上出身貧寒的母親,隻可惜祖父不接受母親,執意拆散我的父母。直到十八歲那年母親去世,祖父才同意讓我成為徹斯特家族的一員。”他一向痛恨那些?富不仁的貴族富商,因此將心頭的恨意轉化?實際,以劫來的財富救濟貧困的平民百姓。


    這樣的舉動算不上正派,?是他唯一能平息心頭怒火的方式。


    “你打算繼續在海上劫掠?”納蘭斯琴凝望英俊的容顏,說不出心底是怎番的感受,隻覺心上盤據著微微的痛。


    費恩眸光一閃,恢複了一貫的邪氣神采。“你想繼續當一名海盜的女人嗎?”


    納蘭斯琴怔怔地瞅住他,沒有回答。


    “快換上衣服吧!今晚我們將和船長一塊兒用餐。”他由衣櫃中為她挑出一襲白色鑲著珍珠的晚宴服。


    納蘭斯琴默默地接過禮服,心頭不免掠過一陣悲傷。


    她知道,兩人終究是無法在一起的。


    他就像海上的蛟龍,而她是陸地上的花朵,兩人永遠不會有交集!


    伊莉莎白號在利物浦靠岸後,費恩便帶著納蘭斯琴在旅館住下。


    這日一早,費恩著裝準備外出,這是他們到達利物浦三天以來,他頭一次要單獨離開旅館。


    “我要到碼頭一趟,乖乖的在房間裏等我回來,嗯?”他注視著她。


    納蘭斯琴瞧住他好一會兒,終於點點頭。“你放心,我不會離開。”


    “很好,等我回來之後,我會告訴你我們下一站到哪裏,好嗎?”


    納蘭斯琴點點頭,甚至綻放一抹微笑。


    費恩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之後離開。他告訴自己,要試著相信她!


    納蘭斯琴在他走後,怔怔地落下?來──這該是她最後一次見他吧?


    “再見!”她淡淡地扯動唇角說。


    為了腹中的骨肉,她不能留下來與他過這種沒有明天的冒險生涯。


    悄悄地,她換上一襲便裝,走出旅館。


    很快的,她在街邊攔下一輛載客的馬車。


    “小姐到哪裏?”車夫問道。


    納蘭斯琴取出一張名片,念了上頭的地址。


    “啊,是艾瑟思珠寶店哪,離這裏不遠,馬上到!”車夫立即駕車而去。


    約莫花了十來分鍾,馬車在一棟精致的建築物前停下。


    納蘭斯琴付完車資之後,走進珠寶店。


    凱文貝克一見到她便熱烈地迎了上來。


    “斯琴小姐,你好。”他還記得她的名字。


    “凱文先生,還記得這隻鐲子嗎?”她取下手上的玉鐲。


    “斯琴小姐仍執意要賣?”


    “是的,還值那個錢嗎?”


    凱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是的,一萬英鎊”


    納蘭斯琴立即將玉鐲交到他手裏。“麻煩你了。”


    凱文可以感覺出她對玉鐲的不舍。


    “如果你隻是缺點錢周轉過日子,我可以先借你,那麽就不必賣掉玉鐲。”他眼底透出對她的渴慕。


    納蘭斯琴怔了下,婉轉地回答:“我需要這筆錢回中國,不會在此地久留。”


    凱文點點頭。“我明白,我這就拿錢給你。”雖然對她有好感,但他?不會勉為她。


    不一會兒,他由後頭的保險櫃取出一袋錢。


    “數一下吧。”


    “不必了。”納蘭斯琴給了他一朵微笑。“我相信你,凱文先生。”說完她轉身就走。


    “請等一等。”凱文喊住她。“到中國去的商船不多,必須等上一段時間,你有地方住嗎?如果沒有,我可以為你安排住處。”像她這樣身懷巨款又單身在外的異國女子徘徊在碼頭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凱文?未過問當日在伊莉莎白號上那個男人的事,也許她另有苦衷。


    納蘭斯琴瞧住他,幾番思量之後?定接受他的好意。


    “那麽就麻煩你了,凱文先生”


    “叫我凱文就好。”


    納蘭斯琴微微一笑。“謝謝你,凱文。”


    “那我們走吧。”凱文為她打開大門。


    費恩在中午的時候回到了旅館。


    很快的,他就發現納蘭斯琴失為了!


    生平頭一遭,他有了恐懼──會發生什麽意外嗎?


    下一刻,他衝出房間,跑到櫃台詢問:“克勞蒂太太,我帶來的女人呢?”


    “她說上街買點東西,一會兒就會回來。”回話的是一名中年婦人。


    該死!此地她人生地不熟的,怎麽可能上街采購?


    一定是逃跑了,該死!她居然騙了他!


    然而,在盛怒中,他仍不免擔憂,以她一個弱質女子,能逃到哪裏去呢?萬一遇上壞人……天!他簡直不能想像!


    “她有沒有說過到哪裏去?”費恩再一次詢問。


    “沒有。”她停了下,又似想起什麽地急急開口:“不過,我看見她搭上老傑利的馬車。”


    “老傑利在哪裏?”


    “你到碼頭邊問一問應該不難找。”


    費恩立即衝出旅館大門,消失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


    費恩對自己發誓,一定要將她逮回來!


    這一次,他一定會好好懲戒這個小騙子。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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