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著雪的天空,路人莫不把脖子縮進圍巾裏,借以躲避寒風襲骨的冷冽。


    不過,也有不少貪玩的人,在結冰的湖中滑冰嬉戲,吹櫻和真美也在其中。


    她們恨不得把失去的青春一股腦兒地找回來。但真美人不如其名,長得塌鼻、大臉,還有一雙兔子最愛的蘿卜腿,望著吹櫻被好幾個男孩包圍,滑姿曼妙,笑聲如聖誕銀鈴,相形之下,她簡直像隻穿著冰刀的癩皮狗,沒有人理她,所以她隻好一個人默默地退出冰湖。


    真美坐在冰湖外的長椅上,欣賞著吹櫻的快樂,她的臉上有種被傳染的快樂;她一點也不嫉妒吹櫻,她對吹櫻的友情是愛慕的、純潔的,不摻一點的雜質。


    雖然修女總是勸她遠離吹櫻,修女甚至預言吹櫻會帶給她極大的麻煩,但她從來不把任何對吹櫻不友善的批評放在心上,她深信吹櫻的友誼是上帝給她最好的禮物。


    吹櫻對她的友情是溫暖的,吹櫻可以說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僅超過她的父母,也超過她自己,她願意為吹櫻付出一切,包括她的生命。


    這時,一個溫文儒雅的紳士坐到長椅的另一端,和真美攀談起來;在滑冰的吹櫻眼睛為之一亮,她雖然人在冰湖上,可是她不時注意著真美,她很為真美感到高興。


    那個男的看起來還不錯,真美一直自認是不起眼的醜小鴨,現在這個魔咒總算破除了,吹櫻高興地在冰湖上做了兩個跳躍三轉旋,贏得滿堂的喝彩。


    當她再往長椅看過去時,真美不見了,那個男的也不見了,說不上來為什麽,吹櫻的胸口一陣鬱悶。一個不小心,整個人摔下去,好幾個男孩立刻搶著要扶她起來,她揮開他們的手,自己爬起來,衝出冰湖。


    那些男孩跟在她屁股後麵,突然大家都愣住了,隻有一陣尖叫聲劃破天際。


    吹櫻身體忽然一軟,不省人事地癱在離真美不到十厘米的草地上,她最後的記憶是,真美一動也不動地平躺在覆雪的地上,她的脖子上有明顯的勒痕,身旁還有一條不屬於她、折疊整齊的圍巾,她的眼睛瞪得好大……


    一罐刺鼻的嗅鹽在吹櫻的鼻前晃動,讓吹櫻從噩夢中猛然驚醒。


    她迅速地睜開眼皮,看著周遭聚集的人,有醫生、護士,還有她幾個西裝筆挺、手臂上寫著“警視廳”字樣徽章的男人。而她的手臂上也有東西,她看了一眼,是個管子,她人已在醫院,還打著點滴。


    吹櫻捉著離她最近的刑警領帶,撐起自己的身子,“真美?真美呢?”


    “小姐,你快放手,我快被你勒死了。”刑警一副快喘不過氣地漲紅臉。


    吹櫻放開手,眼神餘悸猶存地顫抖,“真美呢?她還好嗎?”


    “她已經死了,請你節哀順變。”刑警這麽告訴她。


    “不!我不相信!”吹櫻捂著耳朵,激動地大叫,眼淚淌了下來。


    刑警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請你冷靜一點,我們想問你幾個問題。”


    “我要真美,我要見真美。”吹櫻喃喃自語,神誌顯然不清。


    一個醫生開口勸道:“她受了太大的打擊,你們還是還幾天再問她吧!”


    “現在最重要的是捉住凶手,她有可能是目擊證人。”一個老刑警說。


    “萬一她真的看到凶手,那麽她可能是凶手下一個目標。”另一個刑警說。


    原先和吹櫻說話的刑警麵色凝重地說:“這已經是第五起凶殺案,做案的手法一模一樣。”


    “一定要盡快把凶手繩之以法才行。”老刑警歎口氣。


    “是啊!不趕快破案不行。”原先的刑警點頭。


    好幾個刑警你一言我一句的,毫不避諱地在吹櫻麵前討論案情。吹櫻的眼淚漸漸不流了,她專心地聆聽他們說話,臉上有種報仇的決心,“你們想問什麽,盡管問,我會把我知道的一字不漏地告訴你們。”


    老刑警馬上拿出小冊子和圓珠筆,一看就知道他是個非常幹練的刑警。他喜歡在第一線工作,因為擒拿犯罪者是他的樂趣;但他最怕麵對被害者親屬痛失所愛的表情,隻能說些不痛不癢的安慰話,對撫平他們的創痛根本毫無幫助可言。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從她的穿著和眼神,他一眼就看出她是個非比尋常的女孩;她出身富貴,卻沒有嬌生慣養的習氣,她的意誌更是可怕的堅定,她還有一種永不妥協的高昂戰鬥力,簡單地說,她是個深不可測的聰明女孩。


    最特別的是,她的頭發非常短,修剪整齊,和死者一樣,完全不像她這種年紀


    女孩會留的呆板發型;不過她跟死者不大相同,這樣的短發不但沒有讓她變醜,反而讓人注意到她的臉蛋有多美。


    這是奇怪的,一般的變態凶手都喜歡找美女下手,前麵四個死者長相都算清秀可人,惟獨這次的死者是個醜女,這使得這件連續殺人案看起來更加不尋常,而且毫無規則可言。


    “你朋友全名叫什麽?家住哪裏?”


    吹櫻哽咽地說:“武藤真美,她爸是武藤財團的社長。”


    一聽到武藤財團,每個刑警的臉色莫不凝重起來,當然他們會想到武藤家過去那三樁懸而未破的綁架案,不過他們很快地搖頭,這個案子絕不是一般要錢的綁匪所為,而是一個有怪癖的連續殺人犯做的,“立刻打電話通知武藤社長。”


    老刑警迫不及待地問:“小姐,你有看到凶手嗎?”


    吹櫻回想地說:“遠遠地看了一眼,看起來像個正派的紳士。”


    “身高大概多高?”老刑警眸裏透出一線曙光。


    “他坐著,跟真美坐同一張椅子,看起來不矮就是了。”吹櫻不大確定地說。


    “他的長相如何?”老刑警緊接著又問,深怕吹櫻會記不清楚似的。


    吹櫻無奈地搖頭,“沒看見,他們坐的位置太暗了。”


    “你能形容他的穿著嗎?”老刑警毫不氣餒。


    吹櫻直覺地說:“黑色大衣,像有錢人才買得起的那種大衣。”


    “小姐,你叫什麽名字?我們要如何通知你的家人?”年輕刑警問。


    吹櫻坦然地說:“西荻吹櫻,我爺爺是西荻株式會社的創辦人。”


    一聽到西荻株式會社,刑警們不約而同地發出困難的吞咽聲。那是當然的,因為西荻老爺在日本的地位,有如意大利黑手黨的教父,不僅黑道要聽他命令,就連白道也要敬畏他三分;若讓他知道孫女是目擊證人,他一定會把她帶走,嚴加保護。問題是,如此一來,不但凶手無法接近她,就連警方也一樣。


    “這下該怎麽辦?”


    就在刑警們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門外響起一陣強而有力的走路聲,刑警們原本是圍住病床,突然像聽到集合哨聲的士兵,立刻立正、排列成一直線,畢恭畢敬地迎接走進來的人。


    帶頭的是個麵孔嚴肅、走路有風的男人,一進門他就問:“什麽事怎麽辦?”


    “監察官,這位小姐是西荻老爺的孫女。”老刑警略略站出來。


    監察官當機立斷地說:“去把樓下守候的記者全趕走,免得消息走漏。”


    “暫時不要,所得到的線索有哪些?”監察官沉著地決定。


    “都寫下來了。”老刑警把小冊子翻開,雙手呈給監察官看。


    監察官考慮一下之後說:“去借車,帶西荻小姐到安全的地方。”


    “慢點,你們打算怎麽捉拿凶手?”吹櫻急忙追問。


    “你提供的線索,尚不足以捉到凶手。”監察官潑冷水道。


    “你說什麽?”吹櫻一個伸手,想要捉住他的領帶,讓他嚐嚐被勒死的滋味。


    監察官敏捷地往後退一步,神情令人不寒而栗,“我說的是實話。”


    吹櫻撲了個空,差點摔到床下,幸好老刑警及時扶住她。但吹櫻毫不領情,用力撥開老刑警皺巴巴的手;她以凶狠的目光瞪著大家,最後視線停在監察官冷酷無情的臉,忿忿地數落:“一群笨蛋!凶手都已經殺了五個人了,你們居然還捉不到他!”


    這句話有如打了監察官一巴掌,他所承受到的壓力並非一般人所能想象,幾乎是全國上下都把矛頭指向他,這個案子用燙手山芋還不足以形容,它簡直是顆拿在手上的不定時炸彈,“我會想出辦法的,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護你。”


    “不用了,我爺爺會保護我的。”吹櫻冷哼,想要下床穿鞋。


    “醫生,請給她打一針鎮定劑。”監察官一手壓在她肩上,令她無法動彈。


    “你小心你的官位不保!”吹櫻大聲譏誚,但醫生很快就讓她安靜下來。


    老刑警憂心忡忡地說:“若讓西荻老爺知道,整個警界都會有大麻煩。”


    “如果她的身份曝光,我惟你們是問。”監察官厲聲警告。


    衣笠雅人穿著鐵灰色的大衣,輕鬆自若地走進警視廳。


    守衛警見到他,雖然知道他不是警察,但還是尊敬地向他行禮。


    他對守衛警報以微笑,同時卻忍不住打了個嗬欠。從他的黑眼圈看得出來,他現在非常疲累;沒錯,他剛坐了二十三個小時的飛機,從瑞士飛回來。


    因為在雷騭的婚禮上和神田雪子那一席話,使他直覺到回日本會有大麻煩,所以他到機場後改搭去巴黎的飛機,在歐洲整整玩了五個多月。說玩是好聽,其實是去避難。


    一走進警視廳,他立刻感覺到凝重的氣氛,走道兩邊的辦公室,人員進進出出,但沒有半個人的臉上有笑容,大家都是皺著眉頭,仿佛每個人的心裏頭都有塊大石頭壓著,尤其是監察官的辦公室,裏麵全是濃得化不開的煙霧。


    監察官鬆本哲仁,是衣笠雅人多年的好友。他記得他是愛惜生命的拒煙者,如今他卻一根煙接著一根煙地抽,顯見他是遇到非常棘手的大案子,這也是衣笠雅人趕回日本的原因,越是困難的案子,他全身的細胞越是快樂。


    鬆本見他進來,急急掛上手中的電話,“雅人,好久不見。”


    “連續殺人案,前天是第五起。”鬆本無奈地歎口氣,心情顯得十分沉重。


    衣笠又拿起另一份卷宗翻看,“看你愁眉不展的樣子,想必還沒有頭緒。”


    “五件命案,可以說是毫無關聯性。”鬆本解釋。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至少她們都是生活單純的年輕女孩。”


    “這正是問題所在,沒有仇人,凶手殺人的動機等於是隨便亂殺。”


    “不,你錯了,這五位被害者的處女膜都是完整的。”


    “我知道,這代表凶手不是變態色狼。”


    “更重要的是,凶手如何知道她們是處女?”衣笠一語道破。


    鬆本一時啞口無言,他居然沒想到這點?!他露出感激的眼神看著衣笠,他的表情顯得有些興奮,仿佛衣笠是他的救星似的。


    他趕緊拿起電話,交代屬下去證物室拿重要的證物,他對這五起陷入僵局的案子突然有了信心,精神為之大振。


    他看著衣笠翻完五份卷宗後,咬著嘴唇沉思的模樣,他不得不承認從衣笠的外表,完全看不出他是個偵探;他更像偶像明星,擁有帥氣的臉孔、帥氣的氣質,還有一具令男人稱羨、令女人迷戀的挺拔身材。


    但他更讓人佩服的是,他那聰明絕頂的頭腦,和銳利清澈的雙眼;可別看他現在的眼睛像熊貓,任何資料擺在他眼前,他絕不會漏看任何蛛絲馬跡。


    有他的協助,鬆本有如吃下定心丸。但鬆本還有一個隱悠——西荻吹櫻,一想到她,鬆本又開始頭疼了。


    這時,門口響起敲門聲,鬆本的助理拿了五包塑膠袋走進來;這五包塑膠袋看起來簡直像從幹洗店送來的,每一包塑膠袋的裏麵都放了一條燙得幹淨整齊的圍巾。


    “這是凶手留下來的圍巾,上麵都有一張小紙條。”


    衣笠雅人打開其中一包塑膠袋,他很快就知道這種圍巾不是普通的圍巾,就連在國外也未必買得到。圍巾上麵有一根大頭針,針上別了用英文打字機打出來的字條,上麵的句子意思就是:她的罪,得到釋放。


    “你有什麽想法?”鬆本焦急地看著衣笠。


    衣笠直截了當地說:“這是條外國牧師用的圍巾。”


    鬆本妄下結論地說:“這麽說,凶手很可能是外國神職人員。”


    “不一定是,隻能說他是個有宗教信仰的怪物。”衣笠不讚同地搖頭。


    鬆本的心又跌入穀底,“那麽你覺得他殺人的動機是什麽?”


    “獻祭,為了洗滌某種不明原因的罪。”衣笠十分篤定地說。


    “這麽說,凶手有可能是個神經病?”鬆本急於破案,想法難免有些急切。


    衣笠推翻地說:“不,他非常冷靜,他應該是個職業高尚的有錢人。”


    “你的說法,跟她不謀而合。”鬆本的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


    “她?”衣笠眉頭皺起來,很不滿意鬆本沒有一次把所有案情說清楚。


    “其實,有個女孩看到凶手。”鬆本有些心虛,他的確是想考驗衣笠的能力。


    “她一定沒看清楚。”如果目擊者有看清楚,根本用不著衣笠親自出馬。


    “她是這麽說,不過我不相信她。”鬆本冷哼一聲。


    衣笠開玩笑地說:“那簡單,就憑你這張閻王臉,她敢不說嗎?”


    “她見過比我凶惡不知多少倍的臉。”鬆本苦笑地歎息。


    “她是誰?”衣笠興致勃勃,好奇得想知道究竟是何方神聖能令鬆本如此頭痛。


    “西荻老爺的孫女。”鬆本從抽屜裏拿出極機密的紅色卷宗,遞給衣笠雅人。


    衣笠快速地打開紅色卷宗,他的視線突然變得很嚴肅,表麵上看起來他似乎正在發揮速讀的本領,不過他的手卻沒有翻閱下一頁的舉動;是的,他被相片中的女孩深深吸引住了,她真是美得不可思議。


    不過,她的眼神很特別,像一匹桀驁不馴的野馬,令人感覺十分難纏。


    衣笠直覺她會帶給任何接近她的人大麻煩,光是西荻這個姓,在黑白兩道打滾的人都知道要跟西荻家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衣笠下結論地說:“我懂了,她想親手逮捕凶手。”


    “我也是這麽想,但我不會讓她這麽做。”鬆本咬了咬唇。


    衣笠正色地說:“她若是成功,你們警察的臉可就丟大了。”


    “我提心的是她白白送死。”鬆本嘴硬地說,萬一破不了案,他就得要去當交警了。


    衣笠原本張口想說些什麽話刺激鬆本,但他忍住把話吞回肚裏;凶手如果真的被西荻家捉到,他們隻會將他毀屍滅跡,這五起案子就成了懸案,這不僅是警界的恥辱,也是正派人士的恥辱。


    難怪鬆本要把西荻小姐軟禁,不讓西荻老爺知道她是目擊證人,因為以西荻老爺的個性,肯定會不擇手段要回寶貝孫女。


    衣笠專注地看完卷宗,發現西荻老爺總共有三個兒子、五個孫子,隻有這一個孫女。但他卻屬意孫女做他的接班人;看來這個女孩比他想象的還要不尋常,她一定有某種讓西荻老爺欣賞的特質,才能從五個雄壯威武的堂兄弟中脫穎而出。


    會是什麽特質?從相片和卷宗裏完全看不出來,這點頗令衣笠的好奇心蠢蠢欲動,雖然他聽到自己的理智警告他不要鍈渾水,但是自認高人一等的他,根本不相信自己會應付不了一個做過修女的黃手丫頭。


    “你找我來,究竟有什麽目的?”衣笠把卷宗扔回淩亂的桌上。


    “雅人,我有個不情之請。”鬆本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你要我保護她?”衣笠太了解鬆本了,不過他更想了解西荻吹櫻。


    “沒錯,我提心她會成為凶手下一個目標。”鬆本挑有利自己立場的話說。


    “這是很有可能的。”衣笠伸長手臂,做了個舒展疲累的動作。


    “這是待會兒要召開記者會的新聞稿。”鬆本拿出一張紙。


    衣笠看過新聞稿,神情不由得嚴肅起來,“你要用她當釣餌!”


    “凶手並不知道她沒看清他的臉。”鬆本頓時覺得自己很不光明磊落。


    衣笠想了一下,以讚同的語氣說:“這招很狠,不過我承認這招很有效。”


    “為了伸張正義,我隻好勉為其難。”衣笠點頭。


    鬆本忽然若有所思地說:“她長得很漂亮,希望你能把持住自己。”


    “你放心,我對黑道女接班人沒興趣。”衣笠揚起眉尾,顯得十分不屑。


    “忘了提醒你,她像蛇一樣狡猾。”鬆本不放心似的補充。


    衣笠自信滿滿地說:“孫悟空再厲害,也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但原你是如來佛。”鬆本說溜了嘴般喃喃自語。


    “廢話!”衣笠狠狠地白他一眼,然後用力地甩門走出監察官辦公室。


    衣笠雅人搭乘電梯到地下停車場,開著鬆本的車,火速趕往軟禁西荻吹櫻的避難所;途中他打開收音機,聽到鬆本正在舉行記者會——


    “鬆本呼籲國人保持冷靜,連續殺人案離破案已近在眉梢,因為警方已掌握到目擊者‘s小姐’強而有力的證詞,現在正依s小姐對凶手的描述,撒下天羅地網緝凶……”


    田園調布,是東京有名的高級住宅區。


    這裏的治安非常良好,因為每戶人家都裝有保全係統。


    西荻吹櫻正在其中一戶豪華住宅內,警方不敢怠慢、委屈她,明著派了三名警員保護她,暗中還有數十個便衣刑警,扮成掃馬路的清潔工、修理地下纜線的工人和溜狗的左鄰右舍,不停地在避難所周圍巡邏,力求將整個保護工作做到滴水不漏的境界。


    可別以為西荻吹櫻會乖乖地待在屋裏,她無時無刻不想著逃跑。她把自己反鎖在房裏,腦筋不停地連轉,手也不停地在紙上揮舞;紙上寫了很多逃跑計劃,不合適的全數撕掉,留下可行的方案,再仔細研究看看有沒有破綻?


    漸漸地,她的嘴角泛起一抹賊笑,她撕掉最後一張紙,拿著咖啡杯,打算到廚房去倒杯咖啡。


    其實這正是她開始依計而行的第一步,她太了解在客廳裏坐的女警——由實警官。她每次見到她走出房間,總是迫不及待地向她示好,一副想跟她建立友情的蠢樣子;不過,由實警官長得並不蠢,聽岸穀警官說她是警視廳之花。


    岸穀警官是個大嘴巴,不僅藏不住話,更糟的是,喜怒哀樂全表現在臉上;至於另一個警官崗本,則是個有八百度近視的大肥豬。


    她將他們三個人的缺點綜合起來,在短短的兩天之內,想出完美的移花接木計。


    果然不出她所料,坐在沙發上、老是以看電視打發時間的由實警官,一看見她走出房間,就立刻把電視關掉,親切地走向她。


    由實警官實在應該改行去做保姆,總是把她當還在上幼兒園的小孩,連衝咖啡機都不會用似的,搶著為她煮咖啡。


    不過,她的確不會用咖啡機,除了電視之外,所有的電器用品她都不會用;小時候有傭人服侍,到了修道院,因為過著清苦修道的生活,院裏沒有象征墮落的電器用品,連衣服都要用手洗,隻不過她的衣服都是由真美代勞,她則在一旁出嘴。


    “西荻小姐……”由實警官露出甜甜的微笑,聲音更是甜美。


    “叫我吹櫻就行了。”吹櫻挑動著嘴角,將兩天以來的冰冷表情揮去。


    吹櫻邊走向客廳邊問:“你不是很愛看電視嗎,怎麽突然不看了?”


    “每天看電視很無聊,不如找點新鮮事做。”由實警官緊跟在她屁股後麵。


    “現在是不是在播什麽你不敢讓我知道的事?”吹櫻拿起電視遙控器。


    “我要看電視。”吹櫻按了按遙控器,但電視機卻毫無反應。


    “奇怪?電視剛才還好好的,怎麽會突然壞了?”由實警官難掩鬆口氣的表情。


    西荻吹櫻訕訕然放下遙控器,其實她心裏有數,電視不是壞了,而是屋外那部廂型車搞的鬼,他們借著由實警官胸前那朵珍珠別針裏的竊聽器,偷聽她們的家話,及時幹擾電波,讓電視故障,不過這正好符合她的計劃。


    “玩牌可以,不過要有賭注才行。”吹櫻故作猶豫不決狀。


    “不行,警察不能賭博。”由實警官麵露難色,她是個奉公守法的好警察。


    “隻要不賭錢,應該不算犯法。”吹櫻最喜歡引誘別人知法犯法。


    “那要賭什麽?”由實警官被她說動了。


    “衣服。”吹櫻一步一步地朝著目的地接近了。


    由實警官羞紅了臉,眼神像隻受驚的兔子,“這樣不好吧?!”


    “好,這樣才好玩、才刺激。”吹櫻不遺餘力地慫恿著。


    “萬一岸穀或崗本警官走進來,看到了會不好。”由實警官不安地搖頭。


    “到房裏玩,把門鎖起來,就我們兩個女人。”吹櫻早就想好了對策。


    “好吧,那我先去泡兩杯咖啡。”由實警官勉為其難地點頭。


    “我去拿撲克牌。”吹櫻拿了撲克牌回到房裏,刻意把窗戶打開。


    兩個人玩的橋牌又叫蜜月橋牌,這和四人橋牌不一樣,四人橋牌重默契,蜜月橋牌則重記憶,每一種花色有十三張牌,對方自己放下什麽牌,最後手中會剩什麽牌,都必須清楚地記在腦海裏,然後叫牌。叫牌者必須達到自己叫的點數,否則就是對方贏。說到記憶,這可是西荻吹櫻的長處。


    不過,她適度地放水輸給由實警官幾局,讓自己脫到隻剩衛生衣。但由實警官卻隻剩下內衣褲,脫光就算分出勝負。


    兩人玩得十分專注,忘了一旁的咖啡已經變冷;眼看遊戲即將結束,由實警官一邊洗牌一邊看著咖啡,眼神微微閃爍。


    吹櫻佯裝沒看見她心虛的舉止,“有上帝保佑我。”


    “咖啡冷了就不好喝了。”由實警官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提醒。


    “沒關係,反正已經冷掉了,玩完再喝也不遲。”吹櫻身子突然一陣發抖。


    “你是不是在發抖?”由實警官的目光移向窗戶,不解窗戶為何沒關。


    “麻煩你去把窗戶關起來。”吹櫻怕冷似的以雙手環抱住自己。


    趁著由實警官背過身,她迅速地將咖啡杯掉換位置。她不是笨蛋,因為在她來這兒的第一個晚上,當時她想借喝咖啡提神,卻莫名其妙地熟睡,所以早就料到由實警官會再次在咖啡中摻安眠藥。


    由實警官回到床邊,“這把牌,我有信心讓你脫到隻剩內衣褲。”


    “我也有信心讓你脫光光。”吹櫻故意喝了口咖啡。


    “鹿死誰手,還不知道。”由實警官也跟著喝口咖啡。


    吹櫻故意輸掉這一局,一臉失望地說:“看來現在我們兩個是平分秋色了。”


    “投降的人是你。”吹櫻拖延般慢慢地洗牌,耐心地等待藥效發作的時機。


    最後一局,當然是由實警官輸,她整個人赤裸裸地躺在床上睡著了。西荻吹櫻看了有些不忍,拿被單蓋住她下半身,然後穿回她的衣服走到廚房,從由實警官的衣服口袋裏取出安眠藥的粉末,放進咖啡壺中。


    接著她把由實警官的衣服藏在櫥櫃裏,再跑到門口去找岸穀警官,“由實警官叫你去我房裏一下。”


    “有什麽事嗎?”岸穀警官一聽到由實警官召喚,眼睛為之一亮。


    “她不好意思說。”吹櫻顧不得男女授不親,拉著岸穀警官走進屋裏。


    “房裏怎麽黑漆漆的?”岸穀警官推開門縫探頭,手正要往裏伸。


    “別開燈,她脫光衣服,在床上等著你。”吹櫻及時阻止他。


    岸穀警官一臉心猿意馬,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問:“等我幹什麽?”


    “傻瓜,當然是幹那種事。”吹櫻曖昧地眨了眨眼。


    “現在是執勤中,不大好吧?!”岸穀警官的喉結蠢蠢欲動地上下起伏。


    “你放心,我會替你們守門的。”吹櫻走到廚房,捧了杯咖啡走回來。


    “不行,我怕你……”岸穀警官臉上有天人交戰的掙紮表情。


    “外麵還有崗本警官在,除非我長翅膀才能飛走。”


    “好吧,其實我一直很喜歡由實警官。”


    “我早就看出來了,這杯咖啡拿去,今晚可要她好表現。”


    “將來我和由實警官結婚,第一個請你。”岸穀警官一口氣喝完咖啡。


    “你快去,春宵一刻值千金。”吹櫻把咖啡杯接過來,然後將岸穀推進房裏。


    很快地,她就聽到“砰”的一聲,不好意思,安眠藥放太多了,岸穀警官這一摔想必不輕;在短短的三天之內,就有兩個人因她而得腦震蕩,真是罪過。吹櫻飛快地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然後回到廚房,穿上由實警官的衣服。


    她和由實警官的身高有一段不小的差距,不過,幸好兩人身材一樣苗條。原來由實警官的外套袖子翻上十公分,她隻要把這十公分的長度放下來,就可以瞞過手長。但由實警官的裙子可就沒那麽幸運了,穿在她身上立刻變成迷你裙。


    不管這麽多了,她隻能硬著頭皮一試,套上布鞋,讓自己看起來跟愛穿高跟鞋的由實警官差不多高。


    戴上毛線帽,把屋裏的燈全關掉,削弱屋外的能見度,然後大大方方地經過崗本警官麵前,“由實警官,這麽晚了你要去哪裏?”果然這家夥對女人的注意力遠不及對食物,他雖然叫住她,可是並沒發現不對勁。


    吹櫻低著頭,縮著脖子,雙手合在臉上,怕冷似的吹著熱氣;幸好由實警官的聲音比較細,模仿起來並不難,隻要用假音就行了,“去買衛生棉,你好好看門。”


    崗本警官別過臉看著窗戶,想不透地問:“屋裏怎麽這麽黑?”


    崗本警官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岸穀警官呢?”


    “他在廁所,我會快去快回。”吹櫻沒走幾步,突然被人從身後環住。


    “你們也未免太容易上當了!”衣笠責怪著崗本,但心思卻在軟玉溫香上。


    “放開我!”吹櫻強烈地扭動身體,完全不知道抱住她的人是誰。


    崗本警官本能地拔出佩槍,嚴陣以待,“你是什麽人?”


    “我是監察官派來的,衣笠雅人。”衣笠冷聲說。


    在這同時,所有的便衣刑警都趕過來了,接到指令的組長立刻命令崗本把槍收起來,還拚命地向衣笠雅人行九十度的鞠躬禮道歉。


    衣笠雅人心不在焉,居然忘了叫組長免禮,他隻注意到身體的本能反應,雖然抱著她的感覺既溫暖又柔軟,但他還是得鬆開手,由女警官將形同冰棒的西荻吹櫻押回屋內。


    沒人知道她為何會乖乖地任女警擺布?隻有她知道,在聽到衣笠雅人的名字那一刻,她整個人像得了怪病;心跳狂亂、呼吸急遽、神經緊繃、熱血沸騰、四肢無力、頭昏眼花……這種怪病簡單地說,是被丘比特射中一箭的自然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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