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局很順利,那個最重要的角色也到位了,而且表現得很好。


    這是一張大網,進來了就別再想跑。


    (1)


    “鑽石也丟了,人也沒抓到。你們這幫子警察都是吃幹飯的吧?”柯守勤撇著嘴大聲嚷嚷起來。


    這裏是金山體育場的內部會議室,臨時被征用作為警方的據點。當羅飛等人在球場上和綁匪周旋的時候,柯守勤便和其他一些後勤人員在會議室內等候。現在球賽已經散場,莊小溪和羅飛也回到了據點內。得知警方铩羽而歸了,柯守勤立刻拍案而起,一掃下午時分被壓製禁言的窩囊氣。


    這簡直是被人指著鼻子訓斥啊!但羅飛等人卻無力反駁,因為他們確確實實是輸了個底朝天。


    對手布了一個好局,這個局顯然是經過精心策劃的。而警方的應對如此倉促,失敗也是難免。不過這樣的開脫之詞說了也沒什麽意義。羅飛便假裝沒聽見柯守勤的嘲諷,隻忙著查看警員阿成在現場拍攝到的監控錄像。


    倒是莊小溪看了柯守勤一眼,說道:“你別著急,我借你的錢會盡快還給你的。”


    “我說的不是錢的事!我是說――”柯守勤連忙把頭轉過來衝著莊小溪,他想要辯解的心情過於急迫,反而變得笨嘴拙舌,“我是說……哎,哎!我的意思你懂的,反正不是說錢!”


    莊小溪做了個壓手掌的動作:“那就別說了,坐下吧。”


    柯守勤乖乖地坐在了莊小溪身邊。


    羅飛調整錄像的進度,在二十一點四十三分零七秒的時候,莊小溪走出場館,出現在客隊球迷聚集的k區看台,羅飛便從此刻開始看起。


    攝像鏡頭以莊小溪為中心,覆蓋其周邊五米方圓的區域。錄像可見:莊小溪進入k區看台後,先查看了一下座位號,然後便徑直走到了看台最下方靠中間的位置。她和一個身穿紅色球服的小夥子交流了幾句,那個小夥子起身離開,莊小溪則在空出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羅飛指著屏幕問了句:“這個人是誰?”


    莊小溪解釋道:“他占了我的座位,我說了一下他就走了。”


    看台最下方的座位是同片看台裏麵最好的,這樣的位置如果空著肯定會被人搶占。所以這個小夥子的出現並不算奇怪。羅飛對此不再多慮,接著看後續的錄像。


    莊小溪坐下後把坤包放在小腹和大腿之間。她的右手握著一隻手機,左手則端著那隻已經喝空的可樂杯子。她的拘謹與身邊那群球迷的熱情洋溢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二十一點四十五分十三秒,莊小溪忽然把手機舉到眼前查看。羅飛知道此刻她又收到了綁匪發來的短信,而這條短信當即就轉發給了羅飛,內容是:“現在把裝鑽石的袋子放進可樂杯子裏。當接到我下一條短信的時候,你就把可樂杯放在椅子上,然後立刻離開。”


    於是莊小溪把手機放進坤包裏,空出右手取出了那個裝有鑽石的紅色小布袋。她把布袋放進左手的可樂杯中,然後從坤包裏重新取出手機,繼續等待。


    又過了兩分多鍾,k區看台上的客隊球迷開始異常地騷動起來,很多球迷都離開座位湧向看台的下方。恰在此時,莊小溪再次舉起手機在眼前查看。


    羅飛按下暫停鍵,轉過頭問道:“這是綁匪又給你發短信了嗎?”


    莊小溪點點頭。


    羅飛道:“你沒有把這條短信轉發給我。”按照事先部署,莊小溪在接到綁匪短信之後應該立刻轉發給羅飛才對。


    莊小溪聳著肩膀解釋說:“這條沒必要轉發了,你們應該都能猜到內容。”她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的手機遞到羅飛麵前,手機屏幕上顯示出那條接收於二十一點四十七分三十二秒的短信,內容是:“把可樂杯放下,馬上離開。”短信的來源和之前幾條一樣,都是發自於快遞單上所留的那個號碼――但球賽散場之後該號碼就再次關機了,所以警方無法繼續鎖定手機使用者的方位。


    最後這條短信的確沒有轉發的必要,因為綁匪在上一條短信的末尾已經說明:“當接到我下一條短信的時候,你就把可樂杯放在椅子上,然後立刻離開。”而後麵這條短信的內容隻是在複述這句話,並沒有值得警方關注的其他信息。


    羅飛沒有深究,按下播放鍵繼續觀看錄像。卻見莊小溪看完最後一條信息便起了身,同時將那個可樂杯子放在了座椅上。在這個過程中,有很多身穿紅衣的球迷已經湧到了看台欄杆前的那片空地上,攢動的人影遮擋住攝像機的視線。於是在接下來的畫麵中,羅飛隻能依稀看見莊小溪擠過人群向場館入口走去,而擺放著可樂杯的那張座椅則完全隱藏在眾人身後。


    羅飛暗暗搖頭,心知要通過現場錄像來追尋綁匪蹤跡的希望也落空了。在沮喪之餘,他也不免心生訝異:犯罪嫌疑人在整個交易過程展現出隨心所欲的控製力,設計的方案也能配得上“滴水不漏”這四個字。除了已深陷重獄的那個年輕人,羅飛還真沒遇到過如此高明的對手。


    “你老在那兒看錄像有什麽用?”一聽這抱怨的口氣就知道說話的人又是柯守勤,這家夥沒沉默幾分鍾就憋不住了,他粗魯地催促道,“快給個主意啊,接下來要怎麽辦?”


    “贖金被取走,我們已經失去了和綁匪糾纏的籌碼……”羅飛沉重的聲音說道,“現在隻能通過外圍偵查來尋找綁匪了。”


    “那李俊鬆呢?還能活著回來嗎?”柯守勤直言不諱地問道,全然不顧別人的感受。


    “對此――”羅飛如實回答,“我不敢保證。唯一慶幸的是,警方在這次行動中並沒有暴露行跡。”說後麵那句話的時候羅飛把目光轉向了莊小溪,很顯然他想用這話來寬慰一下那個女人。


    莊小溪立刻抓住了對方的潛台詞:“也就是說綁匪還是有可能會遵守約定的?”


    羅飛點點頭:“但願如此吧。”其實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刑警,羅飛此刻已無法樂觀。他甚至有些懊悔,自己為什麽要聽從莊小溪的意見,在倉促間安排下這次行動呢?如果再努力一下,能說服莊小溪采納警方的拖延戰術該多好!


    不過莊小溪當時的態度是那麽堅決。在她眼中,一根手指的重要性似乎更勝過李俊鬆的生命。羅飛的選擇本也屬無奈之舉。


    “把希望寄托在綁匪的身上?我怎麽覺得這事這麽不靠譜呢?”卻聽柯守勤在一旁冷笑道,“我看你們還是趕緊出去找人吧,別閑坐在這裏了!”


    羅飛告知對方:“其實外圍的偵查一直都在進行。”


    柯守勤便問:“有什麽線索嗎?”


    羅飛搖頭:“暫時還沒有。”


    柯守勤“哧”的一聲:“那還是你們沒本事啊!”然後又拿腔作調地反問道,“這事有那麽難嗎?”


    莊小溪從對方的語氣中聽出些什麽,便略皺著眉頭詢問:“難道你有思路?”


    “當然有啊。”柯守勤咧著大嘴,露出一口難看的牙齒,“其實我下午就想說了,但是你們都不讓我說話嘛。”


    這家夥雖然令人討厭,但他和莊小溪夫婦的關係顯然頗不一般,或許他真能提出一些有效的思路?羅飛便用鼓勵的口吻說道:“那你現在說說看?”


    柯守勤道:“我覺得綁匪的目標範圍非常小,就在那有限的幾個人之內。”


    羅飛“嗯”了一聲,示意對方繼續。一旁的莊小溪也凝起目光專注地看著柯守勤。


    柯守勤把臉轉過來和莊小溪對視:“我問你,你平時工作,是在醫學院的時間多呢,還是待在人民醫院的時間多?”


    莊小溪回答:“當然是在醫院的時間多。”她身兼醫學院副院長和人民醫院骨科主任兩職,平時的工作重心還是以人民醫院為主,醫學院那邊相對來說要清閑不少。


    “那就對啦。其實你最近一周基本上都是來醫院這邊上班啊,隻是今天下午才到醫學院聽幾個學生匯報工作。”說到這裏柯守勤故意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又問道,“你說那個綁匪怎麽這麽巧就把包裹送到醫學院來了呢?”


    莊小溪聽明白了:“你是說那家夥事先就知道我今天的工作安排?”


    “肯定的啊。”柯守勤充滿自信地說道,“你想想,如果你不在醫學院的話就不能及時收到包裹,那他不就白忙活了嗎?”


    羅飛暗暗點頭:這確實是個值得關注的細節!之前他就認為綁匪是熟悉醫學院環境的人,如果加上柯守勤提供的這條線索,綁匪的目標範圍又可以大大縮小了。於是他便向莊小溪詢問:“你今天下午會來醫學院這邊,事先有多少人知道?”


    “我的學生、院裏的部分老師,還有醫院骨科那邊的幾個同事……反正不會很多。”


    “把他們的姓名和身份列個單子出來。”羅飛一邊說一邊衝尹劍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很利索地拿了紙筆遞給莊小溪。


    莊小溪埋頭寫下二十多人的資料,末了說道:“我能想起的就這麽多了。也許這些人身邊的熟人也會間接了解到情況――這個我可掌握不了。”


    羅飛拿過單子略略掃了掃,隨後遞給尹劍:“你安排人手,從側麵了解一下這些人的情況。”


    尹劍“嗯”了一聲,接過名單正要離去時,卻聽柯守勤又說道:“加上一條重要的判定標準:是不是球迷。”


    綁匪基於一場足球比賽對贖金的交易過程展開布局,說明那應該是個了解球場環境、熟悉比賽氛圍的家夥,由此的確可以得出“他是個球迷”這樣的推斷。羅飛衝尹劍點點頭表示認可,同時他凝起目光看著柯守勤,開始重新審視眼前這個不拘言行的男人。


    自己之前怕是有點低估對方了,畢竟也是在人民醫院做到病理科主任的人物,這家夥的心思可不像外表顯現的那般粗俗。


    尹劍離開會議室的同時,另有一名年輕的警察走了進來。這警察名叫曹琛,正是在外麵摸查的警員之一。他把一張打印紙遞到羅飛手中,同時彎下腰來低語了幾句。


    羅飛一邊聽一邊點頭,末了讚了句:“很好。”得到褒獎的曹琛露出愉悅的笑容,繼續外出執行任務去了。


    羅飛把那張打印紙轉交給莊小溪,問道:“你對這個女人熟悉嗎?”


    打印紙上是一個女人的戶籍檔案。其中一張半身照片占據了將近四分之一的紙麵。照片上的女子正值妙齡,麵容秀麗。


    照片下方的個人信息顯示:年輕的女子名叫姚帆,今年二十六歲,戶籍所在地為鄰省的一個地級市。


    莊小溪盯著打印紙看了許久,最後搖頭道:“我不認識她。”但她的嘴角卻隱隱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


    柯守勤注意到莊小溪表情上的細微變化,便把腦袋湊過來查看。但是他也不認識照片上的女人,幹脆徑直向羅飛詢問道:“這是誰啊?”


    “我們排查了李俊鬆的手機通話記錄。”羅飛解釋說,“在李俊鬆名下一共有兩個手機號。其中一個是137開頭的,這個號碼已經開通了十多年,使用頻率很高,應該就是他常用的電話號碼;另一個手機號是158開頭的――就是留在快遞單子上的那個,這個號碼剛剛開通了四個月,在案發前也很少使用,基本上隻和一個138開頭的手機號有過聯絡。可以判斷,李俊鬆之所以開通了這個158的號碼,就是為了和某人保持一種私密的聯係。”


    “哦,就是這個女人?”柯守勤的目光又往那張資料照片上瞥了瞥,大聲宣布說,“毫無疑問了,李俊鬆跟這個女人有一腿。”說完他又轉頭看向莊小溪的臉龐。後者此刻正緊繃著臉,看不出什麽表情。


    “你雖然不認識這個女人,但是肯定早就感覺到對方的存在吧?所以你一看到照片,就露出了那樣尷尬的苦笑,我都看出來了!”柯守勤還在像蒼蠅一般喋喋不休,直到莊小溪擰著眉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這才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羅飛繼續向莊小溪解釋偵查進展:“我們調查了那個138開頭的手機號,機主就是這個叫作姚帆的女人。所以要問問你,對她是不是熟悉?”


    “我怎麽會和她熟悉呢?”莊小溪的嘴角微微下撇,露出厭惡的神色。也不知是在厭惡這個女人,還是在厭惡羅飛提出的問題。


    的確,李俊鬆特意開通了專用的手機號和姚帆聯絡,目的就是不想讓莊小溪察覺吧?羅飛自己也覺得這問題確實有點多餘,可是既然案件排查到了這裏,不問也不行啊。


    莊小溪不願談這個女人,一旁的柯守勤卻又按捺不住地插嘴問道:“你們覺得這個女人和綁架案有關係?”


    “李俊鬆是在一周前,也就是十月二十三日的晚上離家的。”羅飛有條不紊地說道,“我們查出他最後兩個電話都打給了姚帆。第一次是二十三日十六點二十七分撥出,通話時間九分鍾;第二次,也就是兩部手機中記錄到的最後一次通話發生於二十三日二十三點零二分,這次通話時間很短,隻有十三秒。”


    柯守勤給羅飛這段話標明了注解:“也就是說姚帆很可能是最後一個見過李俊鬆的人?”


    “沒錯,從姚帆那裏或許能找到一些更有價值的線索。”


    莊小溪生硬地反問:“那你們直接給這個女人打電話不就行了?幹嗎還來問我呢?”


    “直接打電話可能會有風險。”


    “風險?”莊小溪一時間沒聽明白。旁邊的柯守勤也麵帶困惑,抬起手在自己亂蓬蓬的頭發裏撓了兩下。


    “萬一姚帆和綁架案有牽連,直接打電話給她就會打草驚蛇。”


    柯守勤“哦”了一聲:“沒錯,給她打電話問李俊鬆的事,等於是告訴綁匪:警察已經查過來啦!綁匪一緊張,或許就直接撕票了!”


    聽到“撕票”兩個字,莊小溪的眼皮一跳,似乎被觸動到靈敏的神經。她一反先前的抵觸情緒,主動問羅飛:“那怎麽做才沒有風險呢?”


    “最好能找到姚帆本人,和她當麵接觸一下。”羅飛解釋自己的計劃,“如果她在隱瞞什麽,麵對麵很容易識破。必要的話我們也可以立刻把她控製起來,讓她沒機會傷害人質。”


    莊小溪道:“那你們應該到她的住處尋找啊。”


    “現在還不知道她住在哪裏。”羅飛攤攤手說道,“姚帆是外地戶口,在本市也沒有查到固定的房產。”


    “可以查查她的手機通話記錄啊,”柯守勤出主意說,“找個熟悉她的人一問不就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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