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出這片灌木叢,前麵是一個狹長的山穀地帶,山穀下麵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水窪地,農村裏叫這種水窪地為“氹”(dang),很形象的一個字,用土把水圍了起來,就形成了氹。


    稍微好一點的是,現在是冬天,天氣比較幹燥,氹裏的水基本上都幹涸了,露出一些田埂,田埂中央全是野草叢,比成年人還高的野草,夜風一吹,就如海浪般翻滾,發出浪潮一樣的嘩嘩聲,寂靜的夜晚聽上去,反而愈發顯得蕭瑟。


    隻有氹中央的地方,才是終年不幹的濕地,裏麵匯聚著不少水窪,又濕又冷,又全是沼澤模樣的稀泥,若是冬天裏踩下去,那種滋味說不出的難受。


    如果是夏天的話,我們要想經過這片水氹,估計得卷起褲管,脫下鞋子通過了,滿腳都是稀泥。


    磊子說:“我寧願走灌木叢,也不願意走這樣的水氹!”


    我點點頭,指著這片峽穀底部的水氹說:“我也不想走這樣的水氹,可是有什麽辦法呢?你能飛過去嗎?少說廢話,保留力氣吧!”


    我們一行人,抬著棺材,慢慢走下這片水氹。


    四麵八方都是野草,我們行走的速度很緩慢,在水氹裏麵小心翼翼的穿行。


    遠處,坐落著入雲的高山,擋住了蒼穹。


    今夜的蒼穹沒有月亮,隻隱約灑下一點星光。


    水氹裏朦朦朧朧的一片,勉強還能看見腳下的路。


    因為特殊的地理環境,形成了這樣的水氹。這裏四麵環山,穀底常年陰濕,見不到陽光,水氣很重,再加上山穀下麵的地下水匯聚,這裏就形成了氹。有氹的地方,有泥土有水分,正好適應野草的生長,所以整片山穀下麵,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野草地。


    在水氹裏前進的感覺,簡直比原始叢林裏麵還要壓抑十倍,百倍。


    水氹裏原本也沒有路,四麵八方都是比人還高的野草,根本就沒有明確的道路,我們就像沒頭蒼蠅一樣,全靠我利用天上的星宿來定位,反正往一個大致的方向走去。


    又走了小半個時辰,我們已經深入水氹腹地。


    我在心裏計算了一下,估計一整夜都得在這片水氹裏穿行,要想走出這片水氹,估計得等到明天早上去了。


    我見大家累得不行,於是停下腳步,示意大家放下棺材,原地休息一會兒再走。


    地瓜和小飛擺上兩根長條凳子,大紅棺材慢慢放在凳子上架著,確定放平穩之後,磊子他們這才鬆開龍筋,氣喘籲籲地走到一旁休息。


    磊子甩了甩酸痛的胳膊,抱怨道:“沒想到這最後一段路,一點都不好走!”


    老黃取下水壺,咕咚咚灌了一大口水:“是呀,這裏的地形很複雜,大家的體能消耗很大,所以感覺加倍吃力!”


    我說:“沒關係的,我們又不趕時間,大家想怎麽休息就怎麽休息!”


    磊子點燃一支煙,環顧四周,撇撇嘴道:“我才不想在這種鬼地方耽擱時間呢!”


    火柴棍刮著鞋上的黃泥說:“這裏陰嗖嗖的,不宜久留,我們緩一口氣便走!”


    二哥雙手叉腰,眺望著遠方說:“是呀!這片水氹麵積不小呢,我估計要想走出這片水氹,今夜都不要睡覺了,天亮之後,應該能夠走出去!”


    “啊——”


    草叢裏,突然傳來莫名的叫聲。


    我噌地站了起來,心中一緊:“誰的聲音?!”


    磊子丟掉煙頭:“是小飛的聲音!快,去看看發生什麽事了?”


    “小飛在哪裏?”老黃回頭一看,沒有看見小飛的人影。


    地瓜指了指不遠處的野草叢後麵:“他……去撒尿了……”


    “小飛!”


    我提著油燈,快步趕了過去。


    嘩,一道人影從野草叢裏跌跌撞撞地衝出來,若不是我及時伸手拽住他,隻怕要跟我撞個滿懷。


    那人揚起臉龐,我一看,正是小飛。


    小飛神色慌張,張著嘴巴,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


    “你怎麽了?剛才你在叫喊什麽?”我疑惑地看著小飛,從小飛的麵部表情來看,他像是受到了某種刺激。


    我的目光順著移向小飛的雙手,但見小飛的雙手濕漉漉的,還在往下滴水。


    磊子忍住笑意道:“喂,你多大啦,怎麽還要尿褲子?撒手上去了吧?”


    小飛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不是的……不是的……”


    磊子吸了吸鼻子,抱著臂膀說:“還不承認呢,我都聞到老大一股尿騷味啦!”


    小飛說:“我……我是嚇了一大跳,所以尿手上去了!”


    火柴棍翻著鼻孔說:“嚇了一大跳?你怎麽這麽膽小呢?農村人誰沒走過夜路呀?怎麽著?難道見鬼了不成?”


    小飛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鬼……”


    我看小飛的樣子不像撒謊,他好像確實是被什麽東西嚇著了,這黑咕隆咚的水氹裏麵,會有什麽東西呢?


    “小飛,別緊張,你跟我們說說,剛才究竟看見了什麽?”我沉聲問道。


    小飛咬著嘴唇,緩緩說道:“剛才我正在撒尿,朦朦朧朧中好像看見一個人影,就趴在前方不遠處的野草叢裏,我沒想到這裏竟然還會有其他人,所以一時沒忍住,叫了起來!”


    “前方的草叢裏,趴著一個人?!”我微微一怔,繼續追問道:“小飛,你看清楚那人的模樣或者裝扮了嗎?”


    小飛撓了撓腦袋:“天色太暗,看不太清楚,不過他……他好像穿著一身軍服!是的,軍服,肩膀上還有肩章,腰間掛著一個水壺,趴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軍服?


    小飛看見的難道是一個士兵?


    奇了怪了,在這杳無人跡的水氹裏麵,怎麽會有士兵呢?


    難道這裏正在搞什麽軍事演習?


    好像也不對呀,沒道理在這種地方搞軍事演習呀!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不行,我得親自去看看!


    這一路上,大紅棺材都沒有再出現過異樣,這幾天的路途還算順利,我不希望馬上就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路上再出現什麽幺蛾子,一定要保證萬無一失。


    我拎著油燈,用趕山棍撥開麵前的野草叢,順著小飛手指的位置走過去。


    “就在那片野草的後麵!”小飛提醒我。


    我點點頭,試著喊了一聲:“有人嗎?喂,有人在後麵嗎?”


    沒有人回應我,我用趕山棍撥弄了兩下,繞到那片野草前麵,厲聲叫喊道:“給我出來!”


    風吹過,那片野草輕輕搖晃著,野草叢裏,一個鬼影都沒有,空空蕩蕩的,更別說人影了。


    我愣了一下,把油燈放在地上,仔細在野草附近找了一圈,確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蹤跡,甚至連一個腳印都沒有找到。


    磊子走過來問我:“怎麽樣?有什麽發現沒有?”


    我搖搖頭:“沒有任何發現,這裏沒有人!”


    “沒有人?!”磊子回頭問小飛道:“哎,小飛,是不是你太緊張,所以眼花了?”


    小飛的模樣有些委屈:“我……我是真的看見了……是一個解放軍戰士……”


    磊子揮揮手:“得得得!說你眼花了,你還不信呢,你自己來看看,哪裏有什麽解放軍戰士?”


    小飛走過來,咦了一聲,滿臉困惑:“剛才……剛才那個解放軍戰士,就是……就是趴在這個地方的呀……怎麽不見了呢?會不會我剛才叫了那一聲,把他給嚇跑了?”


    磊子哈哈大笑起來,其他人也跟著笑了起來,小飛紅著臉,低垂著腦袋:“你們……你們笑什麽呢……”


    磊子說:“小飛呀,你可真有趣,你說解放軍叔叔被你嚇跑了?你把我們勇敢的解放軍叔叔當成什麽了?他會被你一個小屁孩嚇跑?哈哈哈!”


    小飛嘟囔著說:“我不是小屁孩!”


    磊子道:“好好好,你不是小屁孩!可你仔細想想,如果剛才這裏真有一個解放軍戰士,聽見你的聲音,為什麽會跑掉?按照常理來講,他也應該跟我們打個招呼吧?再說了,如果是軍隊搞演習,也應該看見很多解放軍戰士吧,怎麽在這片水氹裏麵,就看見一個落單的解放軍戰士?難道他迷路了?”


    小飛被說得不知道該怎樣反駁,隻好低下頭,囁嚅道:“也許……也許真的是我眼花了吧!”


    我沒有說話,我一直在觀察小飛的表情,從他的細微表情來觀察,小飛沒有說謊,他說的都是實話,如果他真的看見了一個解放軍戰士,那這件事情就有些蹊蹺了。倘若那個人影真是解放軍,為什麽不跟我們打聲招呼?為什麽聽見小飛的叫聲就跑掉了?而且連個腳印子都沒有留下?


    我低頭看了看地麵,這裏的地麵有些潮濕,從上麵走過,肯定會留下腳印,還會裹走黃泥,但是我剛才走過來的時候,地上幹幹淨淨,並沒有留下任何腳印呀!


    “好像起霧了!”地瓜嘟囔了一句。


    水氹裏飄起奇怪的白煙,那煙來得好快,就跟冬天的霜霧一樣,如同白色的海浪,從四麵八方翻湧而來,很快就把我們的身影吞噬在氤氳的霧氣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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