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良久的死寂。


    磊子伸手摸了摸大紅棺材,確定大紅棺材沒再動彈。


    磊子緊張的表情鬆弛下來,轉頭衝我豎起大拇指:“九爺,挺厲害的嘛!”


    我長籲一口氣,暗暗捏了把冷汗,收起趕屍鞭。


    雖然暫時製伏了大紅棺材,但我的心裏卻一點都沒有輕鬆的感覺。


    剛才發生的事情,已經給我們這趟出行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影。


    先是烏鴉叫喪,後是鬆香斷裂,再然後是棺材異動,這接二連三的事情,都是很不好的預兆呀!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我們依然要繼續這筆生意嗎?


    大紅棺材裏麵,裝著的肯定是極其邪門的東西,所以那兩個土夫子不惜花重金,請我們來運送,自己卻置身事外,一點都不擔風險,可真是狡猾啊。


    “還要走嗎?”我看了看磊子,又看了看老黃他們。


    老黃他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看,眼神都有些閃爍,這口棺材還沒抬出村子呢,就發生了這麽多幺蛾子事情,要是在路上的時候,再發生什麽狀況,還不知道能不能應付。


    “反正現在棺材還沒有出村,有誰害怕的,或者不想去的,現在還可以反悔!一旦出了這水窪村,就不能回頭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磊子對其他抬棺匠說。


    老黃點上一支煙,默默地抽著。


    二哥雙手背在身後,在棺材前麵來回踱著步子。


    火柴棍筆直地站在邊上,一聲不吭。


    地瓜還是一臉傻笑,對於剛才發生的事情,隻有他看上去最為淡定。


    小飛年紀最小,自己沒有太大的主意,一會兒看看老黃,一會兒又看看二哥,好像在等待別人作出決定。


    我也沒有說話,反正我是希望他們放棄這次行動。


    一支煙燃燒到盡頭,老黃掐滅煙頭,站起來,隻說了兩個字:“幹活!”


    老黃的聲音不大,但是卻充滿了威嚴,簡短的兩個字,卻帶著一種長者的命令。


    有了老黃這句話,其他人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樣,再次回到棺材前麵。


    磊子對老黃說:“老黃,反正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希望你們不要後悔!”


    老黃笑了笑:“抬棺匠接了生意,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你可不要小瞧了我們!這點小事,還嚇不倒我們的骨氣!兄弟們,來啊,抬棺!”


    四個抬棺匠重新把棺材抬了起來,地瓜和小飛抽走板凳,重新背在背上。


    磊子衝我揚了揚下巴:“九爺,開路吧!”


    我歎了口氣,既然這是大家的決定,我也不好勉強,當下也沒有多說什麽,重新舉起油燈,引領著一行人走出村口,往前方黑黝黝的大山走去。


    棺材裏的東西絕對不簡單,我們現在就像抬著一顆炸彈在行走,有種高空踩鋼絲的感覺,這讓我一直緊繃著心弦,無時無刻都不敢放鬆。


    同時,我也感到一種深深的心酸,這些苦難的抬棺匠們,真的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抬棺,為了掙錢,在明知道充滿危險的情況下,他們依然冒著生命危險前進,這都是狗屁的生活,把他們逼到了這步田地。


    這個社會,人與人之間永遠都是不平等的,也是不公平的,那些城裏的公務員們,養尊處優,坐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裏麵,吹著空調,烤著暖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各種福利待遇伺候著,根本不知道外麵的風吹雨打。而我們這些鄉下人,每時每刻都在為了生存奔波勞碌,其中的艱苦三言兩語根本沒法言說。


    是的,生存,我們隻是為了生存,還不敢說為了生活。


    生存是為了活命,為了有一口飽飯吃,而生活是享受和品味生活。


    可是,不管怎樣,我們都像石頭縫裏的小草,倔強地生長著。


    我們不怨恨命運,不怨恨身邊的生存環境,哪怕四周是重重疊疊的高山,我們依然熱忱地愛著這片土地。


    連綿起伏的巍巍群山,一眼望不到盡頭。


    大山深處,全是人跡罕至的原始叢林,連那些經驗豐富的獵人都很少進來。


    鬱鬱蔥蔥的參天古木,半人多高的灌木叢,整個叢林就像一口大悶鍋,毫不誇張地說,我們從早到晚都在叢林裏穿行,幾乎都很少看見天空。


    即使是大冬天,這叢林裏麵也是絲毫沒風,悶悶的壓著,濕氣很重,磊子他們抬著棺材,一整天下來,背心都能擰出水來。


    兩三天的時間過去,我們都已經記不清翻越了多少座山頭,不過按照預計的路程來推測,我們距離酉水碼頭已經不遠了,估計也就剩下一天多的腳程。


    因為我們走的都是人跡罕至的地方,所以幾乎是晝夜不分,沒有說白天一定要休息,晚上才能上路,反正我們走走停停,困了就停下來休息,休息了就繼續趕路,日夜兼程。反正白天就在棺材表麵裹上一塊大黑布,避免棺材受到陽氣的照射。


    這天夜裏,雖然已過午夜,但我們仍然還在趕路。


    一想到剩下的路程隻有不到三分之一,大家反而來了精神,恨不得一鼓作氣趕到酉水碼頭。


    實話講,因為現在是大冬天,我們也不願意晚上停下來休息。


    晚上的叢林裏麵有些涼,睡覺的話會感覺冷颼颼的,一點都不舒服,還很容易著涼。


    所以如果不是特別困的情況下,我們晚上都會披星戴月的趕路,然後白天等氣溫回轉以後,再停下來歇息休整。


    我左手提著油燈,右手揮舞著一根趕山棍,在前麵開辟道路,有些灌木叢太過茂密,需要從中開辟出一條道路,方便後麵抬棺的經過。


    趕山棍是我們這裏的一種土話,所謂趕山棍,其實就是一根木手杖,通常是用粗壯的灌木做成的,把灌木表麵那些尖銳的利刺削掉,在一頭用刀子雕幾道口子,方便五指抓捏。另一頭削成尖端,可以輕易插入泥地裏麵。


    在深山裏行走,這種趕山棍必不可少,一方麵可以用來爬山,一方麵可以清除麵前的藤條灌木,遇到蛇類什麽的,還能用尖銳的棍尖將其趕走,當做稱手的武器使用。


    說曹操曹操到,就在我用趕山棍撥開一堆枯葉的時候,竟然從葉堆下麵挑出了一條冬眠的蛇。


    我舉起油燈一看,頓時嚇出一身冷汗,這是一條尖吻蝮蛇,我們這裏叫做五步蛇,因人畜被咬之後五步昏迷而得名,毒性猛烈,身上的花紋跟泥土落葉的顏色差不多,所以在昏暗的光亮照射下,很難發現。


    雖然那條五步蛇正處於冬眠期,但如果剛剛不小心踩上去,被驚醒的五步蛇肯定會狠狠在我腳踝咬上一口,後果不堪設想。


    被驚醒的冬蛇是很可怕的,它們會變得暴怒焦躁,極容易攻擊人類。


    那條五步蛇在地上扭動了一下身體,突然飛身撲向我的腳踝,速度很快,顯得極其狂躁。


    幸好我早有準備,後退一步,揚起趕山棍,瞄準三角形蛇頭,狠狠敲在蛇頭上麵。


    五步蛇遭受重擊,滾倒在落葉堆裏,一時間有些懵逼。


    不等五步蛇發起二次攻擊,我反轉手腕,將趕山棍當做武器,用尖銳的那頭,用力刺落下去,將五步蛇的蛇頭牢牢釘死在地上。


    五步蛇在落葉堆裏使勁扭動了幾下身體,但是整個蛇頭都被刺入泥土中,它根本無力掙紮了,不一會兒就停止了扭動。


    我手腕使勁,用趕山棍將蛇頭削落下來,攪成糊狀,埋在泥土下麵。


    因為蛇類的神經反應很強大,就算砍掉蛇頭,中樞神經沒有切斷,蛇頭都還能飛起來咬人,所以我必須搗碎蛇頭,確保萬無一失。


    我籲了口氣,用趕山棍撥弄了幾下,確定這條五步蛇已經死得透了。


    磊子命令大家放下棺材,原地休息,然後走上來,擦著臉上的汗水,高興地說:“冬眠的蛇最肥了,九伢子,你去生個火堆,我來剝皮清理內髒,這條五步蛇正好可以當成宵夜!”


    在農村裏,經常都會碰見蛇,有毒的,無毒的,所以鄉下人對蛇見怪不怪,尤其是在比較困難的家庭,買不起豬肉的時候,如果能打一條蛇,也是一件非常高興的事情,吃點蛇肉,也算是打了牙祭。


    所以在我們鄉下,吃蛇肉是很正常的事情,幾乎家家戶戶都吃過,隻要把蛇肉弄熟了,一般都不會有什麽問題。


    現在是冬天,地上的枯枝敗葉很多,都是生火的好道具。


    我和小飛在地上挖了個土坑,把枯枝敗葉填充到坑裏,很快就生起篝火,燒得劈啪作響。


    不一會兒,磊子打理好蛇肉走過來,找來一根y形樹枝,把蛇肉架在樹枝上麵,然後在火堆上麵來回翻烤,確保蛇肉均勻受熱。


    蛇肉烤熟之後,沒有什麽異味,散發著濃濃的肉香。


    我們一人分了一塊蛇肉,就像啃排骨一樣,捧在手裏便啃了起來。


    蛇肉的營養價值很好,本來就是大補之物,飽餐之後,感覺整個肚子都是暖乎乎的,一點都不覺著寒冷,精神也是更加的飽滿。


    磊子打了個飽嗝站起來:“兄弟們,吃飽喝足,繼續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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