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妤躺在按摩浴缸中享受水流的衝刷。在警局做完筆錄後,楊英哲便載她回到米堤飯店他的房間,要地泡個熱水澡,休息一天,明天再回台北。


    每次泡在浴缸中,總能令她感受到一股安全舒適的寧靜,像回到母親的懷中,方才的恐怖經曆似乎已不再糾擾她的心。


    沐浴後,她圍上浴巾,站到盥洗台前梳洗。


    “天啊!怎麽會這樣?”書妤不敢置信的將臉貼近鏡子,用手指輕輕的撫觸著紅腫的鼻翼。還有點痛……她記起王大強在車上時往她鼻子上揮了一拳,然後她就不省人事了。真是可惡!被抓去關最好,如果能被閹掉更棒!


    要不是英哲打電話到她家……書妤咬了咬下唇,不敢再想下去……


    她把熱毛巾敷在鼻子上走出浴室,一踏出去便看到楊英哲站在窗前,正好轉頭看她。時間在他們彼此對視的時候靜止,情愫在兩人心底蕩漾了起來。


    “我是來看你怎麽樣了……”楊英哲笨拙地表達他的關心,“你沒事就好……我就住你隔壁。”當喬母告訴他曾打電話過來,還要書妤到飯店時,他直覺是王大強搞的鬼,一種深入五髒六腑的焦慮策動著他像發狂似的到處找她,生怕她會出事……那時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害怕。


    見楊英哲轉頭就走,書妤衝動之下,從他背後緊緊抱住,“不要走,我一個人怕……”


    軀體的接觸引燃了楊英哲體內的火焰,猛然的燃燒!他緩緩的轉過身,手指輕柔地拭去她肩上的水滴,一種奇異的暗流隨著他的動作向她侵襲過……


    ***************


    窗外的月光斜射進來,皎潔的月光中,書妤突然產生一種淒涼的感覺,眼角泛著盈盈淚光了,淚水沿著粉頰緩緩流下,弄濕了枕頭,她將自己的頭埋進鬆軟的枕頭中,擦拭淚痕。


    沒想到情欲退去後,楊英哲顯得異常的沉鬱,連個輕輕的擁抱也沒有,隻逕自翻過身去。


    他後悔……書妤的心緊緊地被揪了一下,幾乎停止跳動。這一刻,她才明白,想用肉體綁牢男人是不可靠的,也許隻會把事情弄得更複雜,她實在不知道日後該如何麵對他?唉,她覺得好煩哪——雖然她不後悔,但他那樣子,也夠教她難受、難堪了。


    氣氛寧靜得可怕!她不自覺地把呼吸聲都調小了,雖然她把頭趴向另一邊,看不見他的動靜,不過,她知道他沒像一般男人完事後就像死豬般睡去,因為她明顯的感受到背後凝重的悔意。不知他是否跟她想著同樣的事?


    這個人怎麽那麽沉得住氣,她想等他先開口,看他會說出什麽話來?


    他能說什麽?向她道歉?說他一時把持不住,要地原諒……總之,絕不會是她等了—夜的我愛你。


    憶起之前他們水乳交融,和之後他給她棄婦的感覺,正如剛才窗外還有月光,隻一眨眼工夫,月亮倏地躲到雲後,房內漆黑一片,教人措手不及。連月下老人都不見了,難怪她落得如此情境——


    不理他了。書妤索性躍起身子下床,毫不理會身上的赤裸,反正他已經看過了,再看也不會少塊肉,倒是她該清洗一下身體,洗去他留在她身上的味道。打開浴室的燈,前腳才踏入門檻,便聽到楊英哲平淡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會不會有小孩?”


    書妤不可置信地轉身瞪著楊英哲,“放心!我不會要求你負任何責任的!”他居然一開口就問她會不會有小孩,太教她意外了。


    “我是說我們……發生得太快了,我又沒戴保險套……”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除了垂肩的長發外一絲不掛,他感到鼠蹊部又蠢蠢欲動了起來。


    她打斷他,“你是怕得病嗎……”


    這回換他打斷她,“不是,你不要反應過度,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小孩,我一定會負責的。”


    聽他那麽說,她是不是該說他好狗運,今天正好是她的安全期。“我不會有小孩的。”她真想問他如果她懷孕了,他說的負責是給她一筆錢叫她去墮胎呢?還是給她一筆錢叫她生下來,或者他隻要小孩,然後娶的是何小彤……


    此時想起何小彤的名字,無疑是在傷口上抹鹽巴。書妤的心情更沉重了。


    “我們都是成年人了,一切隻是一時……你裹著浴巾,我很難不欲火焚……”


    他說得好像是她誘奸他似的。書妤一股氣往上衝,隻覺自己快要掉下眼淚,“看來我是看錯你了,你根本不是柳下惠的門徒。”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赤裸,她優雅地撿起地上的浴巾,在他麵前大大方方地裹住外泄的春光,走進浴室。


    當門一闔上,書妤再也不能自己地癱坐在地上,輕輕地啜泣。


    她好痛心!沒想到做愛後,楊英哲竟是這種態度,連一句溫柔的話,一個輕柔的擁抱都不給,好像她是來“應召”的;還有,不想負責就算了,她也沒冀望他為此娶她,可是他竟把責任推在她頭上,以為這樣就可減輕自己終結了一個處女的內疚心理嗎?


    男人!天下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她站在蓮蓬頭下,任憑冷水從她頭上淋下,她需要清醒的頭腦,可以對抗外麵那個男人……也許他已經走了,電視上不是常演男人完事後,大多拍拍屁股走人。沮喪頓時又攫住她,她開始認為她愛錯了男人。


    可是,最糟的是,她發現如果他又要她時,有了第一次,很快就會有第二次,不是嗎?到那時,她不見得就能保證會說出——不。和他共度一夜春宵後,她已經開始期待另一個美好的夜……


    踏出浴缸,她穿上雪白的浴袍,看了看鏡中的自己,聽說做過愛的女人,皮膚會特別光亮平滑,書妤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傳言果然不假。走出浴室,她愣了一下,以為會看不到他,可是他還在,隻是已經穿好衣服。


    “我們平心靜氣談談好嗎?”他的聲音似乎有幾分懇求。


    “有這個必要嗎?”她不敢聽他要說的,所以先發製人。“就像你說的我們都是成年人,這不過是一時失控,這並沒有改變任何事,我想你能夠了解了吧?”講得白一點,她不會拿他們上過床而要脅他在工作上對她特別。


    “今晚不是沒意義,已發生的事,我不會假裝它不存在,隻是我有些……混亂,你給我時間,讓我想清楚。”他平靜地說。


    他要想什麽?這句話從書妤腦中晃來晃去,卻抓不到答案。


    兩人的目光交纏在一起,千言萬語在彼此眼波流轉中,隻是誰也不願再多說什麽。


    “你該上床休息了……”楊英哲退出房間,把紊亂的一天關在門外。


    他也累了,應該回去睡個覺,一切,留給明天再說吧。


    ***************


    書妤打個嗬欠,有些緊張的往下拉了拉她的窄裙。前一晚她沒睡好,在想坐她旁邊開車的男人;想他們在床上的那些時刻,她仍然感覺得到他堅硬的身軀壓著她……那種肉體上的歡愉感,是如此的真實,現在想起來都還會悸動。


    她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瞥了楊英哲一眼,他這會兒可真是全副心力都用在開車上,不過她看到他下眼袋黑黑的,顯然他也沒睡好。


    可以想見,昨晚的事困擾到他了,不過,他隱藏得很好,早上他看她的眼神、表情冷漠如昔,沒有人會相信昨晚曾發生過什麽事。甚至連她都開始懷疑,他在做愛時的熱情,是否曾經存在過?


    盡管他的悔意破壞了昨晚的親密關係,但如同他自己說的,事實就是事實,何況她有證據證明昨晚的事——她那薄薄的一片沒了,他是賴不掉的。好奇待,那一場纏綿不隻在她生理上起了化學變化;更在她心理上起了化學作用,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親密感,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以前她總認為男女之間應該發乎情、止乎禮,可是現在卻認為和自己所愛的男人做那種事,是天經地義的。


    老實說,早上當她一出電梯看到他站在寬敞的大廳中等她時,她甚至衝動地想投入他的懷裏。


    她想,她完蛋了!這麽迷戀他,以後隻有自討苦吃了。


    如果他也能像自己這樣愛他就好了,書妤皺起眉想,他要地給他時間想的是什麽?應該和她有關,而且是很重要的事吧——不知道他想好了沒?


    難堪的沉默充滿車內,她忍不住想找個話題舒緩令人窒息的沉寂。


    “這次出差收獲不少。”先講些無關痛癢的,看他的反應如何,再做應變。


    “……嗯哼……”


    “不僅公司收購成土地,還讓我沉冤得雪。”她表現出雀躍的樣子。


    “……嗯哼……”


    “董事長和董事會的大股東一定很高興。”她捺住性子。給點反應啊!


    “……嗯哼……”


    “你就隻會說”嗯哼“兩個字,不能再多說一點嗎?”她怒視著他的側臉。為什麽他連側麵都那麽迷人……


    “小姐,高速公路上請不要跟駕駛講話,很容易發生危險的。”他看著前方,說。


    藉口!書妤靠回椅背。她知道了,他還沒想好。


    他要想到什麽時候呢?書妤輕輕地吐出一口氣,會不會車開到台北還是沒下文?雖然她急於想知道他的想法,他對她有什麽打算?但說不說在他啊。


    不要再想了啦,頭快爆炸了!她把臉貼上車窗,雖然不能完全把他排出思緒外,但至少可以不用看到他。攤在眼前的是一片綠陌縱橫的風景。


    她嚐試進入忘我的狀態,可是不知是風景不夠怡人,還是心不在焉,她栘轉目標的做法終告失敗。書妤索性閉上眼睛,讓自己一次想個夠!


    一架客機正巧從他們頭上飛過。楊英哲不由地想起第一次遇見喬書妤的情景,他嘴角輕輕地牽動一下,想笑又沒笑。那次初遇可說是印象壞透了。


    上帝的安排,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會成為他的秘書,而且還是他的第一個女人……他也是她的第一個男人……為什麽她的初夜沒給她的畫家男友,反而給了他?如果他們還沒發展到那種地步,又為何畫家男友拋棄她,她會那麽傷心欲絕?女人,一直是他不能理解的動物。


    昨夜是怎麽發生的?起初,他去她房間看她心情好了沒?其實,他心裏明白,那隻是煙霧彈。她才經曆了可怕的事,在情感上會比較脆弱,要求他留下來陪她,早在他預料中,一切都是那麽自然,連他們的做愛,也是那麽的自然,就像魚與水。沒想到男女之間的做愛是那麽的美妙。


    喬書妤,這個專司破壞的女子,他承認對她有感覺了,她已經破壞了他感情世界的平衡。


    車子開下了交流道,很快的他們到了楊氏辦公大樓的地下停車場。楊英哲沒和書妤回他的辦公室,而是直接去他母親的辦公室。


    果然如她所想,他一路上想了那麽久,卻不把想法告訴她。書妤心情不悅的來到辦公室。大衛早已等候多時。一見到大衛,書妤趕快換下撲克臉,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嗨!”她笑容可掬地打招呼。


    “不一樣喔,喬秘書,看來這趙出差和老總相處愉快喲……”大衛像探知了什麽。他們好像有進展……


    “你不要誤會,我笑是因為第一次和老總出差,又可以回我老家,而且結果不負眾望而高興。”她不動聲色地說。她和楊英哲的風流韻事,怎麽可以說出來?


    “你沒聽我的建議……”大衛愁眉苦臉的。


    “抱歉了,讓你失望了,他住飯店,我住家裏,所以什麽事也沒發生。”


    “你們去鹿穀的事,何小彤不知從哪裏得知,她向她老頭加壓,最近可能會要英哲表態。”大衛緊繃著臉。


    戰情變激烈了,書妤心知,現在她就好像站在一個分水嶺上,楊英哲選她,從此沒煩沒惱,快樂似神仙;選何小彤,她將跌落萬丈深淵。


    ***************


    唉,站著、蹲著、坐著、躺著,都不是,她到底該怎麽辦?如果給老媽看到她這樣,一定會這麽說:“你是屁股長骨刺了是不是?”


    都怪大衛跟她講那些,害得她心神不寧,再加上楊英哲又去見何東升,她有如熱鍋上的螞蟻,更加坐立難安了。


    他去了也有三個小時了,到底和何東升談的怎麽樣?會不會答應……書妤抓了抓頭發,不行!再這樣焦急枯等下去,他一回來,就會看到這裏坐著一個瘋婆子。


    書妤打開抽屜,拿出梳子梳了幾下,這才發現剛剛傾泄了滿桌子白花花的陽光不見了。她抬眼看向窗外,天空的顏色與她心情一樣,灰蒙蒙的一片。


    為了不讓自己繼續陷在低潮的情緒中,書妤隨手抓了張紙寫上“我請假”,然後走進楊英哲的辦公室,把紙張放在櫻桃木辦公桌上。她不想再待在這了,假條已放在他桌上,代表她有盡到告知的義務,是他自己不在的,隻有先斬後奏了。


    既然都進來了,何不過過老板的幹癮。書妤坐上楊英哲舒服的椅子,那感覺真的很像在坐龍椅。像發現新大陸般的,她好奇地翻看桌上的紙張,玩起桌上的鋼筆、鉛筆、還有立可白。這些都是他用過的東西,上麵有他的指紋,哦,她身上也有他的指紋……想到那夜書妤的臉霎時紅了起來。


    突然,門被打開。


    她跳了起來,心慌意亂地將鋼筆、鉛筆……匆匆放回原位。


    “喬秘書……我以為你下班了。”


    “奇了,又還沒到下班時間。”王經理,你有什麽事嗎?楊總還沒回來。“


    “哦……沒事,我是上來上廁所,看你不在,所以進來看看。”王經理說完便走出去。


    怪裏怪氣!書妤嘀嘀咕咕地。公司幾位高級主管,她最不喜歡王經理了,不知楊英哲怎麽會用他?辦事能力雖然還算可以,可是人長得很不討喜,骨瘦如柴,像具幹屍一樣。


    他用誰也不幹她的事,到是他娶誰才跟她有關,想到這,所有的煩惱又回來了,書妤咬著嘴唇,還是請假好了。於是,她走出楊英哲的辦公室,抓起放在位子上的背包走進電梯。


    外麵的天空還是灰蒙蒙的,反正天也快黑了,再晚一點就看不到這令人發悶的天空了。


    心煩氣躁的一陣閑逛之後,書妤閃進自家樓下的“真鍋咖啡店”,在櫃台點了一杯熱咖啡後,選了一個靠裏麵的位子坐下,開始觀察起四周的情侶起來。


    左邊那桌男人津津有味的聽著女友所說的每一句話,而他那雙眼睛雖然不好看,但眼神卻是值得嘉獎的,連她都可以感受他眼裏的愛意。


    簡直令人羨慕死了。她單手撐著下巴,維持著不變的視角,感受他人的濃情蜜意。雖然她和楊英哲有了肉體關係,但她不希望因為一次完美的性行為,以後他們的關係就隻在分享他美妙的精力上,她還想跟他分享思想、靈魂。


    男女關係需要的不隻是浮麵的談談話與美好的性關係,也需要精神上的交流,否則就會停滯。如果無法跟同床共枕的男人分享感覺與情緒,就好像擁有一輛虛有其表的轎車,可以坐在裏麵,觀看、擦亮、欣賞,卻無法使它移動半步。


    沒有感情的男女關係隻會使人窒息。


    她知道他的上半身、下半身,但卻不很了解他,關於他的成長,小時候,中學時候……都一無所知,這對他們的未來是不利的。


    他們的性關係發生得太早了。書妤開始後悔了。因為他連在那時後說“我愛你”都吝於啟齒……


    這樣想來,她獲選的機率好像不大。書妤雙肩垮了下來,潸然而下的淚珠滾落臉頰。他一定是選何小彤……


    咖啡店裏的人全往她這看,竊竊私語著,她清楚地聽到:她一定是失戀了!


    書妤很快地起身,飛奔離開。


    書妤回到家時,嚇了一跳。還以為走錯地方了,客廳裏燭光幽柔,就像花花公子拍的錄影帶,屋內的氣氛顯得浪漫而有情調。姊在幹嘛啊,弄得這麽羅曼蒂克?


    她走進客廳,聽見臥室內有細微的聲音,靠近一邊,很像是呻吟聲……姊生病了!書妤進到臥房裏,尖叫了一聲,又退出來。天哪!姊和一個男人正在做愛——


    姊也太不小心了,怎麽不把門鎖上,害她看到這香豔火辣的一幕,要是害她長針眼……唉呀,這也不能怪姊,他們也不是有意的。每一對男女在意亂情迷的時候,不都是連天塌下來也不管?那種關門的小細節,又哪會注意到!


    現在怎麽辦?想把這留給他們,可是她也沒地方去,不管怎樣,還是坐下來等他們辦完事吧。書妤仰靠在沙發上。在姊所營造的氣氛中,她想起了自己的秘密……


    臥室的門開了,姊和那名男子服裝整齊地出來。她不得不佩服,姊瞼上一點羞赧也沒有,大方得很,倒是她臉熱熱的,羞於見他們。


    “書妤,他是小傑,就是畫那幅畫的人,他回來了!”書媛促狹地看著書妤。妹的表情,好像剛才在床上的是她。


    “就是他?”書妤張大了烏黑圓潤的雙眸。


    “嗯,他從巴黎學成回來,他說再也不離開我了,”書嬡瞼上洋溢著幸福,


    “今天下午我們去法院公證了。”


    書妤張大了嘴,久久說不出話來。


    “你不恭喜我嗎?”


    “姊——恭喜你!”她張開雙臂擁抱書媛。


    媽錯了!姊還是比她早一步,先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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