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剛才咱爸親口承認他是嶽父了!”裴繼州選擇性耳聾,尋機對他爸說:“爸,多多對金屬過敏,不好意思說。給你擱沙發上了,您自己帶吧。”裴爸肉眼可見地失望,重重歎了口氣,“那好吧。”裴繼州看了易多言一眼,看吧,老公都幫你解決這麽大的問題了,你還計較那些小細節?裴爸悲慟不過兩分鍾,指揮下人般椅子,生生在小夫夫當中擠出一個人的空當,一會狠戾無情地批評親兒子去年一整年裏的某個決策居然出現那麽明顯的問題,一會對不是親兒子勝似親兒子的易多言慈眉善目,並說:“爸爸茹素,媽媽晚上不吃,你一定要多吃點。”正準備意思意思夾起湯中鮑魚吃一口的裴媽:“……”她怎麽覺得易多言又瘦了點,還是那種非常健康的瘦法,萬分羨慕。易多言人帥嘴甜:“媽媽太瘦了,一定要多吃點。”裴媽旋即高傲地揚起保養得當、貌似三十上下的明星巴掌臉,悠悠然喝光了一整盅味美肥厚的湯。這段時間,大家年夜飯都吃完了,易多言被喂得差點打嗝,裴繼州早就換到他身邊,憋著笑地給他揉肚子。裴媽必須承認她對著殘羹剩飯眼紅了。她老公不嫖不賭、極少抽煙喝酒,但從來做不到這種溫情。連情人節和結婚紀念日送的禮物都是刻板的,是為了過節而過節。如果老公肯揉揉她的小肚子……裴媽眼眶紅潤,驟然意識到失態了,多年的演技依舊在線,生生憋了回去。她優雅地吩咐把鉑金包拿來,眾目睽睽之下,掏出一枚薄薄的燙金小紅包,親手交到易多言手裏。易多言習慣性地收紅包,沒當回事,誰知裴媽拉著他的手不放。裴媽正怨怨念念地盯著兒子:“這下可以了吧。”裴繼州還算滿意,沉默了幾秒,才點頭。易多言茫然:“啊!?”裴繼州心胸開闊,偶爾記起仇來簡直不是人。就因為給戒指時多嘴說了兩句,裴媽這麽久都不敢上門。不過裴繼州的確有底氣,媽媽也並非不講理一味隻會胡鬧,她知道裴繼州吃軟不吃硬,也知道讓一步海闊天空。他們能成就成了吧,反正也不見心不煩,世俗的壓力又不是她的,大不了躲到國外不回來。不能成,裴媽想,那機會不就能來了嘛。翌日裴繼州拉著困呼呼、眼睛都睜不開的易多言出門晨跑,別墅大清早開始鬧哄哄,小型飛機整裝待命,載著裴媽大大小小數十個行李箱,逍遙離去。裴繼州見怪不怪:“我媽不陪我們父子過年,她每年都回娘家過,那邊可能比較熱鬧吧,每年也都會叫我去,但沒意思,我就沒去過。”他不會浪費時間見對自己沒有任何利益的人。得益於夫家的輝煌成就,娘家長輩同輩小輩都唯裴母馬首是瞻,可不熱鬧嗎。易多言問:“外公外婆呢?”裴繼州無所謂道:“我出生前就不在了,我媽十幾歲就開始賺錢養家,很珍惜那些堂兄弟表姐妹們,不過除了找我安排工作找學校之外,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爺爺奶奶也已經不在了,其他親戚都不用放在眼裏,你愛我一個就夠了。”和父親那邊的親戚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了。藍天上的飛機愈來愈小,清澈的晨光像金子一般閃耀,易多言眯起眼看著飛機消失在雲層中,有感而發,他其實能明白裴媽不留下的原因。老公不疼兒子不親,這對父子的七情六欲,獨獨摳去情字。總是說情關難怪,易多言忽的覺得裴繼州如果能修煉,道路一定暢通無阻,畢竟在他們裴家人眼裏,情就是吃飯喝水一樣的日常。但又好像,裴繼州是個特例。裴繼州會疼人嗎?會愛人嗎?明明隻會換著花樣折騰人。易多言悄悄摸摸地想,越來越跟不上節奏,空白的晨跑太難受,給他隻足球能不帶歇地跑兩小時。他看著裴繼州的背影,琢磨著等再遠點,他就偷溜。誰知道距離還不夠,裴繼州倏地轉頭盯著他,眉毛一挑:“繼續跑啊。”易多言懶洋洋翻了個白眼,轉身掉頭,原路返回:“你自己跑吧!”裴繼州大步上前,拽著他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帶著繼續跑:“睡覺睡得比誰都快,你最近身子總不好,不是發燒就是感冒,得多鍛煉鍛煉。”漂亮的風景看到眼花,新鮮的空氣提神醒腦,易多言有多喜歡這裏,就有多麽不想跑步:“睡覺和跑步能一樣嗎!我能二十四小時睡不醒,你能二十四小時跑不停嗎!”裴繼州一門心思看前麵的路:“好像是這樣,這樣吧,你乖乖陪我跑步,我多陪你玩幾天,想玩幾天玩幾天。”易多言在他身後勾起嘴角:“說的好像我不跑步就不陪我玩了。”裴繼州:“……”易多言壞壞地笑了一聲:“我現在就是要睡回籠覺,你還陪我玩嗎?”裴繼州二度妥協:“這樣好了,公司都不玩了,就玩你。”易多言:“……你這些話都是跟誰學的!別再學了!”裴繼州說到做到,確實陪易多言在附近小城完了好幾天。這之前他們在古堡裏逗留三天兩夜,裴繼州難得表現出急不可耐,易多言還是很有耐心地教裴爸踢足球。也算不上玩,景區兩三天就逛完了。外國風氣開放,兩個男人手拉手習以為常,甚至不用帶著墨鏡遮掩一二。易多言拆開一本嶄新的畫本,把大街小巷統統畫進去,來不及細細加工,他就畫簡筆素描。小城裏有咖啡館麵包店,采完景之後,裴繼州用筆電處理工作,易多言總是窩在沙發卡座裏補畫。“你這是偷畫我呢……”裴繼州端著兩杯手衝咖啡回來,饒有興趣地偷窺片刻,才出聲提醒,“我怎麽記得沒拍過這張照片?嗯?”帶著一個曖昧的、顫顫的尾音,易多言不好意思地捂緊畫本,眼珠子一轉,飛速轉移話題:“看!流星!”屋外晴空萬丈,裴繼州並不上當,冷酷無情地把咖啡拉倒自己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