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關遇襲,賊人清晨時分闖入珠寶鋪,本欲偷竊,未料撞見秦關,雙方在小房互鬥,一屋子淩亂不堪,滿地散落珠珠玉玉。秦關占了上風,雖然對方人數勝過於他,手裏也有武器,不過秦關仍應付有餘,他聽見賊人中有人出聲喊著:「用藥!用迷藥!」


    「迷藥……迷藥……是哪一袋呀”」他們準備太多小人物品,有蒙汗藥、麻沸粉、巴豆,連毒藥都有。


    「隨便啦!」一人搶一袋,幾名賊人,各自在刀上抹了藥,又再攻過來。


    秦關自懷裏掏出幾顆玉石,當作回擊武器,利落彈向賊人,糠糠糠糠打掉幾把刀,身後劈來偷襲,秦關側身避過,賊人近身攻擊,一次三把刀涮涮逼近,閃得過左邊、躲得過右邊,中央那把大刀突刺而來時,要反應已經來不及,秦關僅能靠賊人之手為支撐點,扣住對方手臂,旋身,借力使力,躍出被夾擊的危險地帶,腹側被刀鋒劃破一道血口,但不嚴重,皮肉之傷罷了。


    秦關操起鑽刀,刺入賊人膀內,賊人痛得大叫,又挨秦關一腳踢,撞翻小房矮櫃上的瓶罐,銀粉、金片狼藉傾倒。趁秦關仍在與同伴對峙,距離金剛鑽最近的賊人迅速將一袋原礦及數十顆琢磨完成的裸鑽掃進襟口,大聲對同伴道!「到手!撒!」他率先跳窗而逃,其餘人紛紛跟進。


    秦關尚未發現金剛鑽失竊,無意戀戰,任由賊人消失眼前,等他看見空空如也的桌麵,除了歎氣之外,什麽也沒法子挽救。


    「這下子……沒被小當家剝掉一層皮才有鬼。」秦關收拾一屋子慘況,撿起地上珠玉,卻有更多鮮紅色珠子墜地,在他腳邊綻開成花,他按著傷處,潦草地簡單包紮過後,費了一番功夫,動手將小屋恢複原狀。他沒有驚動尉遲義,想獨自攬下金剛鑽失竊的處罰,嚴盡歡暴跳罵人是小事,拖延交付客人商品期限是大事,弄丟琢好的裸鑽,他得盡快補回來。


    當他清洗染血的鑽刀時,本該是小傷的部分傳來刺痛,他以為自己能忍下,但那痛太強烈,比被滾燙的熔金燙著時更劇烈,他低頭望去,包裹傷處的棉布沁出並非尋常鮮紅色澤的血漬,而是深得像血中混入黑墨的駭人顏色。


    「……不是說要用迷藥嗎?」他明明聽見賊人們是這麽說的,所以他認定刀上抹迷藥,並不可懼,可是迷藥絕不可能這麽疼痛,教他站不直身……


    是毒呀……高瘦身軀抵擋不住窒息的暈眩,想按住桌角撐住自己,指腹碰到任何東西都如遭炙燙細針沒入膚肉一般的疼,他的手,滑過桌緣,整個人撞倒桌椅,癱瘓在地,額際撞破,血蜿蜓流下,此時它仍是鮮紅色,但在睡到日上三竿的尉遲義踏進小屋之時,從額傷汨出的血色,已轉為濃黑。


    閻王要你三更死。賊人抹在刀上的毒藥名稱,眾大夫都耳熟能詳的一種毒,製之容易解之難。百年前,由神醫研製發明,做法流傳下來,解法卻早已失傳,當鋪請來的大夫無能為力地搖首,他無法解去「閻王要你三更死」的劇毒,不,應該說,放眼天下,找不到能解毒之人。


    言下之意,秦關隻能等死,等待毒性流遍全身。


    「……要不要去把朱朱找過來,我、我想……關哥在這種時候,會希望見她最後呃……見她一麵的。」有人囁嚅道出了秦關藏在心裏最可能的遺願。


    此話一出,增添更多絕望。如果他們無法救活秦關,最起碼……讓他最懸念的朱子夜陪在身邊,他才能了無遺憾,若真發生不測,至少,他能一路好走。


    嚴盡歡命令夏侯武威趕往朱家牧場去綁來朱子夜,務必趕在秦關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


    當朱子夜愕然看著夏侯武威上門,不懂交情不深的他怎會有空上牧場串門子,夏侯武威連馬也沒下,彎身撈她上馬,一句話,讓朱子夜停下掙紮動作!「阿關出事了,快些!興許,是最後一麵。」


    什、什麽……什麽意思?出事了?出了什麽事?最後一麵?這四個字有多嚴重,夏侯武威不知道嗎?!


    最後一麵耶!


    這玩笑開大了吧?!朱子夜很生氣,秦關身體那麽好,雖然有犯些小胃痛,以及容易受風寒之外,他哪有哈大毛病?!她還打算厘清思緒之後,就要上嚴家當鋪去,怎可能會……變成最後一麵?!


    然而,夏侯武威沒熟到會與她說笑,他此時緊繃肅然的神情更無半分戲譫,這一讓她自腳底竄起寒意,止不住身子猛打哆嗦。


    夏侯武威胯下駿馬沒有時間休息,掉頭奔回當鋪方向,一路上不歇腳、不用膳、不飲水、不浪費任何時間地全力馳騁。人命關天,秦關存著的最後一口氣,可不容他們放慢腳步。


    途中,夏侯武威約略提了珠寶鋪遇襲,秦關遭刺中毒的情況,他所知的,也僅止於此,無論朱子夜想再多問,他亦無可奉告,他同樣心急想趕回去看秦關目前是否安好。


    金剛鑽……他是因為那種聽都沒聽過的鬼玩意兒才會被貪心賊人刺傷。閻王要你三更死……什麽鬼毒藥名?教人頭皮發麻的不祥……「妳需要休息一下嗎?」夏侯武威問她。


    「不,不需要。」朱子夜吃得消,她一點都不覺得累,就算夏侯武威此時想讓馬兒休息喝水,她也要自己用跑的,跑往嚴家。


    兩人趕回嚴家,已是四更天之事。


    深沉的夜,靜寂無聲,燈火微弱,整條長街沒有醒著的人家,馬蹄聲急如星火,躂躂馳過,在當鋪前停下。朱子夜不待夏侯武威停妥馬,她一躍而下,甫踉蹌站穩,急忙拍打門板,要門房開門,門縫才拉開一些,她已經撞開它,慌亂衝進去,直奔秦關廂房。門房見是她,也沒有伸手斕她。


    這段路,她跑過無數回,每次來到嚴家作客,她都是率先奔往這方向,他住的小院,在嚴家最南邊的園林後方,那兒布局規整,未植花卉,清一色全是綠蔭樹木,白色雲牆,圍繞宅邸,雲牆的一角,有她頑皮以紅瓦片繪上醜醜圖畫的痕跡,畫著她、他、小黑、暴暴……


    這段路,今天為何變得如此遙遠,像永遠看不到盡頭一般?


    她腳步慌亂,跑得太急,導致呼吸零落,肺葉出息多入息少,傳來了抗議的疼痛!


    「關哥!」朱子夜喘籲籲奔進他的房,撥開擋在麵前的任何人。她喊出他的名,眼淚馬上跟著掉下。秦關躺在床上,呼吸微弱,胸口起伏淺淺,若不靠近看,根本無法察覺他仍有吐納。臉色介於慘白與鐵青之間,唇色仍可見淡淡的黑,赤裸的上身,腰側傷口綁妥幹淨的布帛,膚下青筋因為毒的濡染而深濃明顯,盤踞在他頸部、額際及手臂上,交織成駭人情景。她看見他的枕畔邊好多好多血,雖然已幹,有黑有褐,他吐了那麽多血嗎……連被裳也是血跡斑斑……


    「關哥― 嗚嗚嗚……關哥……大夫呢”為什麽沒有替關哥請大夫來?!」朱子夜哭得涕泗縱橫,「快點找大夫來呀!不然關哥就要死掉了― 」她慌張撫摸秦關臉龐,好冰,一點熱度都沒有!一點暖意都沒有!


    她試圖用自己發顫的手心煨暖他。


    秦關房裏沒剩幾個人在場,數數就是嚴盡歡、小紗、尉遲義和公孫謙,其餘閑雜人等,早就回房去睡。該忙的,下午全都忙過了,大夫第一時間就硬架過來,毫無作用又被踢出去,在束手無策之際,公孫謙領著當鋪新收的「典當品」而來,為秦關解毒。


    秦關現在的情況比下午時已經好得太多太多,最糟的時候,秦關整個人像塊黑炭,冒出來的血比墨更黑,他體內的毒與解藥正在對抗拉鋸,尚需要時間來排毒。


    「沒有救了!」嚴盡歡重重拍桌,震翻茶杯。「大夫說他沒救了啦!現在就是在等死!」她故意說得狠。


    嚴盡歡的話,彷佛一記狠狠左勾拳揮來,打得朱子夜小臉扭曲,合不上的雙唇蠕著、顫著,眼淚像飛瀑,傾泄而下,滴滴答答滑過泛白的腮幫子。


    「嗚嗚嗚……我不要……我不要關哥死掉……」她嚎啕大哭,耍賴說著,動手去扯他的臂膀,搖他,求他別死。


    「哭要是有用,妅意剛剛已經哭過一輪,秦關早就該沒事了!」嚴盡歡輕哼。


    夏侯武威趕至時,看見朱子夜失控哭泣,以為秦關真的快死了,正心驚上前查看,被嚴盡歡小手拉住,阻止他過去,她徑自倒滿一碗冷泉水,喀地重重擺在秦關床邊小幾上。


    「這是大夫開的解藥,妳有方法喂他喝下最好,能全數灌完,或許會有奇跡。」


    朱子夜壓根無心去發現嚴盡歡眼神中的促狹,她看著那碗清澈的「藥」,二話不說便端起來,顫抖的右手好不容易捉穩調羹,一小匙一小匙舀著要喂他,眼淚不受控製地落入碗裏。


    「五更前沒喂完,藥湯會失效,他就死定了。」嚴盡歡言下之意,嫌她這種喂法太慢。


    「而且,喂完湯藥,妳得用嘴吸出他身上毒汗,當然,妳可以不做,畢竟吸出毒汗,一不小心吞下,妳也會跟著中毒,咱們全鋪裏沒人敢拿生命去賭,隻能眼睜睜看關哥死― 」


    「我做!我要做!」朱子夜不假思索,攬下這種可能要她小命的危險事。


    「很好。」嚴盡歡得到滿意答案,唇角露出揚弧,「我們不打擾妳,走吧。」


    她拉著夏侯武威,要屋裏其它人跟她一塊兒走。


    一出房門,夏侯武威便忙不迭追問公孫謙:「阿關情況如此不樂觀嗎?……但……你們為何一點也不緊張?」


    沒人回他,直到距離秦關房裏有段路後,尉遲義第一個噴笑出來。


    「小當家,妳擺明在耍朱朱嘛。」


    嚴盡歡走在最前頭,趾高氣昂的嬌哼:「我受夠了朱子夜的遲鈍和愚蠢,我忍耐已達極限,我最討厭心口不一的家夥,特別是明明就有愛,還嘴硬說沒有的那種。」美眸意有所指地瞟上去,冷瞄夏侯武威,嘴上續道:「所以……忍不住想整整她,替關哥出口氣,也替關哥討些甜頭。」不然秦關這幾年嚐的苦,太不值了!


    「朱朱是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妳這惡整豈不太過火了些?」公孫謙不像嚴盡歡魯莽,隻求過程爽快而不顧後果,嚴盡歡故意誤導朱子夜,要一個閨女兒做些破壞名節的事兒,那些事,若被朱老爹撞見,他會活活打死逆女。


    「反正關哥會負責到底。」嚴盡歡聳聳纖肩。要不是看秦關身體尚未恢複,該舉的地方應該舉不起來,她會直接拐朱子夜和秦關洞房,省得有人老演著拖棚歹戲!毒汗都嚇不退朱子夜,她心甘情願要為秦關死了,最好是兩隻家夥沒有互有愛意啦!


    愛就愛了,裝哈哥兒們呀?!看不過去了!


    加上金剛鑽失竊,她心情惡劣至極,正巧拿朱子夜來泄泄怒火。


    「慢著,你們在說什麽?」夏侯武威完全狀況外,他們一句來一句回,說的每個字他懂,湊在一塊兒說,卻聽得一頭霧水。「妳不是說阿關沒救了?妳不是告訴朱朱,阿關他― 」


    「阿關沒事啦!」尉遲義啪啪拍打著夏侯武威的寬肩,「謙哥收留的那件典當品!」


    「是妅意收留的。」公孫謙修正他的說法。


    「對啦對啦,妅意收留的那件典當品,謙哥說他價值連城,連在哪裏我們一直都沒弄懂,原來他是個藥人,能解天下所有毒,阿關已經喝下他的血,現在隻等毒退幹淨就沒事啦。」放心放心,秦關醒來僅是早晚的事,那位典當品向他們保證過了。


    呀,難怪他們一點也不急不慌,更未麵露即將失去親人的痛苦,還有心情說著「耍」呀「整」的。夏侯武威恍然大悟。


    「那,朱朱……」


    「她現在應該忙著將那碗潤喉解渴的冷泉水當解藥,哺喂關哥喝吧,喝完還得舔他咧。」嗬嗬嗬嗬。


    城裏人的心,是非常陰險的,牧場長大的善良小村姑,誰教妳不懂提防。


    除了嚴盡歡外,其餘人都小小同情起朱子夜,然而一想起兄弟秦關的一往情深和守候,又忍不住默默想著!


    朱朱,妳就捐軀吧妳。


    沒有第三種辦法了。朱子夜放棄用小調羹喂他,太慢了,她怕五更更響之前,沒能全數喂完他,想扶他坐起身喝,她又無法一邊支撐他一邊以碗口抵在他唇心而沒灑出湯水,最後,她以嘴對嘴方式,含著湯水,小口小口哺進他嘴中。


    出乎意料的,湯水不若一般黑濃的苦藥,她舌尖嚐到的滋味是冰冰涼涼又無異味的液體,不是說良藥苦口嗎?它一點也不苦,連草藥味都沒有……她無暇去管這類小事,小心翼翼抵住他的唇,舌尖鑿探,將湯水慢慢、慢慢地喂入。她屏息,一直等到他咽下湯水,她才有辦法鬆口氣,但還不到完全鬆懈的時間,湯水仍剩大半碗,她必須加快速度,又喝一口,過渡予他。當最後一滴湯水喂盡,仍貼在他唇間的她,才稍稍分神地感覺他雙唇的沁冷及柔軟,它被湯水濡得濕亮,除了一開始有些許幹澀,刮疼她細膩的唇瓣,之後的接觸都是陌生和新奇的,她甚至不想離開他的唇,已經沒有湯水可喂,她仍一啾一啾地啄吻著他。


    害怕失去他的恐懼仍緊緊包圍她,他依舊臉色不佳地昏睡,就好像永遠不會再醒來一樣,她在他耳邊喊他,他一點反應都沒有,這讓她又沮喪又難過,眼淚幾乎不曾停過,就連喂他湯水時,她的淚珠也不斷滴落在他臉頰上。


    五更前沒喂完,藥湯會失效,他就死定了。嚴盡歡說。


    她已經喂完藥,可是秦關看起來沒有變得更好呀……


    他沒有張開眼、坐起身,沒有活蹦亂跳,他一樣是躺著不動呀……


    喂完湯藥,妳得用嘴吸出他身上毒汗,當然,妳可以不做,畢竟吸出毒汗,一不小心吞下,妳也會跟著中毒,咱們全鋪裏沒人敢拿生命去賭,隻能眼睜睜看關哥死―


    呀對,她差點忘了!


    她還有這件要緊事沒做!她太混亂、太恐慌了,腦子裏沒有任何條理,才會漏東忘西。問題是……他身體像塊冰,根本沒有半滴毒汗呀!不管了,朱子夜伏在他身上,避開他腰側的傷,思索該從哪處下手,最後看見自己的眼淚掉落在他的肩窩,像在告訴她,從這兒開始吧,快些,別遲疑了,他的生命可是一點一滴在流逝……


    唇貼著他的肌膚,試圖吸嘔出汗水,但汗水怎可能因此就被吸出,嚴盡歡胡亂羅織的理由漏洞百出,朱子夜卻渾然未覺,仍是在他身上努力奮戰。


    從肩膀移到鎖骨,再到頸部、胸部、每一寸膚……她嘔吮力道太重,很快便在他身上留下無數紅痕。


    不是錯覺!


    方才盤踞在他身上的黑色脈絡已經消褪不少,雖然仍能看見毒的殘存,不過情況比她一開始甫見到他好得太多太多,他臉色不再是難看的鐵青,蹙緊的眉頭倒是沒鬆,胸口起伏趨於平穩,氣息噴吐在她發漩,暖暖的,體溫也逐漸回複,不再冰冷嚇人,她分不清楚那體溫是由她身上傳遞過去,抑或是兩人密密相貼才煨出來的熱度。


    然而,他身上色彩仍是很豐富,隻不過由黑變紅,滿滿全是她用力吸出來的痕跡,乍看之下頗為精采。


    「歡歡沒騙我……真的有用……」朱子夜壓下想飛奔出去感謝嚴盡歡的衝動,在秦關沒事清醒之前,她絕對不離開他半步,要是走了,他又發生什麽事怎麽辦?他又像剛剛那樣半死不活的怎麽辦?她不要他死。.diva87


    他若有不測,她會好難過,她會一直哭一直哭,她會不知所措,她會……


    寧願死掉的人是她。


    她不要失去他。


    因為是好哥兒們嗎?


    不,換成魯蛋的話,她才不會這樣,交情根本不一樣,今天若躺在床上的人是魯蛋,她不會像現在一樣恐懼發抖、猛流眼淚,還有,胸口悶痛。


    妳被「哥兒們」這三個字給蒙住了雙眼,將它抽掉吧,妳才有機會看見藏在身後的感情是什麽。茶花那時淡淡笑著,告訴她的話語,在朱子夜倦累癱軟在秦關胸口,意識漸漸模糊之時,依舊清晰回蕩。


    不是哥兒們的話……


    秦關醒來時,右臂是完全麻掉的,他試圖握握五指,幸好,它們仍能動,而五指這麽一攏,握到了詭異的東西,像是……肩膀,而那詭異的東西壓在他右半邊,氣息拂在他頸際,隱約還能聽見吸鼻聲。秦關濃眉攏聚,強逼自己睜開沉重雙眼,將視線挪往右下方,然後,一整個傻住。


    為什麽朱子夜會躺在他身邊?


    怎麽回事?


    他努力回想,隻記得珠寶鋪裏闖進賊人,搶走金剛鑽,他挨了一刀,刀上有毒,再來呢?


    沒辦法,記憶一片空白,他連自己怎麽回到床上都不清楚。


    她挨在他膀間,臉上仍有斑斑淚痕,黑睫掛著淚珠子,而他視線範圍的餘光竟還瞄到她枕靠著的部位,布滿紅紅紫紫的……吻痕?!


    他把她怎麽了嗎?或是他應該問,他被她怎麽了嗎?


    他上身赤裸,她衣著完整,連辮子都沒解下,應該未發生任何事。


    不懂她為何在這裏,他以為是自己在做夢,夢見她,像隻貓兒蜷躺他身邊,以她一身柔軟肌膚熨貼著他,麥芽色小臉溫暖細致,鼻頭紅通通的,不時還會抽兩聲,他的臂膀濕濡一片,是她的眼淚,她雙手掄成小拳,一隻擱在她嘴前,一隻橫過他的胸口,絞揪在他身側的被裳上,雙腳迭著,還算安分地微曲在他腿邊。她的表情,像讓人拋棄過,又重新被找回來一般,帶有些些委屈、些些害怕、些些怨惹。他看著她的同時,再度覦見一顆淚珠自她眼角淌落,他伸手擷去它,明明動作已經夠輕微了,仍是驚動到她。朱子夜驀然瞠大滿滿血絲的圓眸,整個人重重一震,兩人四目相接,他還在疑惑是何原因令她這般恐懼,就連睡著,都不安穩,她卻瞬間大哭,本來隻有久久滑落一顆的淚水,演變成決堤河水,撲進他懷裏,嗚嗚在說著話,說些亂七八糟……他真的沒聽懂,除了「關哥」兩字之外的話。


    她一直在哭,雙臂將他當成浮木似的緊緊不放,嗚咽聲就在他耳邊回響,即使當鋪裏好幾人被她的哭聲喚來,以為秦關發生不測,迅速衝進房裏查看情況,她也沒停止哭泣、沒從他身上離開。


    秦關很需要有人替他解答眼前情況,求救目光自然而然落向衝進屋內的好兄弟們。尉遲義或謙哥,你們誰能說說現在是怎樣?


    「你身中劇毒?本來以為你死定了。」尉遲義嗓門大,仍是必須更大聲說話才能勝過朱子夜的嚎啕。


    「朱朱趕來見你,她很擔心你,昨夜看顧你一整夜。」公孫謙的回答比較貼近秦關想知道的。他與尉遲義光覦秦關身上精采的痕跡,就知道朱子夜有多賣力。


    「原來是這樣……對了,金剛鑽被歹徒給!」


    「這事你不用擔心,我會負責找回來,你隻管好好養病。」尉遲義笑得麵目猙獰,十指咋味作響地扳著。歹徒以為能從嚴家手中奪鑽而逍遙法外嗎?哼哼哼哼,也得先看看他們有沒有命花。


    「小當家很生氣吧?」畢竟一整包的金剛鑽……


    「沒有,等阿義確定這輩子都找不回鑽,我想小當家才會生氣。」公孫謙戲譫道,現在要發脾氣太早了點,嚴盡歡不做這種吃虧事。「我與阿義先出去吧,將你清醒的事告訴大夥,每個人都很關心你,聽見你平安無事,大夥也能放心。」公孫謙以顎輕努他懷裏仍在哭泣的朱子夜,示意秦關先安撫她的情緒。秦關苦笑,頷首。


    公孫謙和尉遲義正要退出去,歐陽妅意來了,看見秦關已能在床上坐起身,開心尖叫一聲,跨過門坎就要飛撲過去給他擁抱,但秦關懷裏塞滿一個朱子夜,完全讓不出位置給其它人,歐陽妅意也非不識趣之人,不跟朱子夜爭搶,仍不改喜悅地挨坐床邊。


    「關哥,你真的沒事了吧?沒有哪兒覺得不舒服?給我看看你的手。」歐陽妊意央求道。秦關將左手伸向她,她翻看他臂上的碧青脈絡,它們全數恢複成應有的正常顏色,秦關唇色亦由墨黑色轉為紅潤,還能朝她輕笑,歐陽妅意笑籲,眉眼裏的擔憂總算能卸下。


    「關哥,你差點嚇死我們……不過,是不是毒沒解幹淨?你身上怎會有這麽多紅斑― 」她湊過去要看。


    「妅意,別多問。」公孫謙阻止她。


    「可是萬一餘毒!」歐陽妅意沒機會看過吻痕這玩意兒,誤以為與毒脫離不了幹係。


    「那是朱朱治療阿關所留下的『拔罐』痕跡啦。」尉遲義爽朗大笑,朝秦關擠眉弄眼。秦關一聽,也一頭霧水。


    「可是,治好關哥的人不是古……」歐陽妅意已經被公孫謙攬著細肩,帶出房外,聲音遠去。


    尉遲義堆滿一臉笑意,招招手,跟著走了,魯性子的他難得體貼地為兩人關上房門。


    秦關低首,挑起還在哭泣的朱子夜下巴,她哭得好慘,眼淚鼻涕一塊兒來,眼睛已經約略浮腫,鼻頭非常紅,她這種模樣他當真沒見過,之前她為失戀而哭也沒有這般慘烈。


    「妳的眼淚也未免太多了。」他以指腹抵在她眼窩,為她阻擋淚水。


    「嗚嗚關哥……嗚嗚死掉……嗚嗚沒事……」她含糊不清在說話,但他竟然完全聽懂了,懂得不是她想表達的一字一句,懂得是她環抱在他背後的微微顫抖。


    「我沒事了,真的,妳看我,我一點病容也沒有,不是嗎?」他要她擦幹眼淚,仔細看他。她抽鼻,兩管鼻涕硬吸回去,一停止吸氣,它們又淌出來,像個毛孩子一樣邋遢,秦關貢獻自己一件棉衣給她抹淚捍鼻涕。他替她擦臉的同時,她啞著可憐兮兮的嗓,再三問他。


    「你真的一點都沒有感覺不舒服嗎?有沒有頭暈?有沒有胸悶?有沒有肚子痛?有沒有!」鼻子被他捏住,她自然而然地「吭!」幾聲,清空鼻腔,終於覺得呼吸好順暢,空氣好清新,腦袋也不會疼得像要裂開一樣,看見他認真打理她,淡淡臉上有些紅潤氣色和淺笑,連帶讓她跟著露出笑靨。


    「沒有,都沒有。」他甚至現在就可以下床走走跳跳。


    「那就好……那就好……」


    她看起來有些驚魂未定,他想下床倒杯水給她,他不過是掀開薄被,她又跳起來,滿臉惶恐。


    「怎麽了?!你怎麽了?!」


    「我隻是要倒杯茶……」


    「我來我來!你躺好!我來!」她爬過他的腳,裸足咚咚下床,斟了茶,茶色和她昨夜喂他的湯藥真像,她無心細想,端著茶杯回來,挪往他唇邊,要喂他喝。


    秦關搖首,反而握住她的手,杯緣抵在她嘴前。「我是要倒茶給妳喝,妳看起來比我需要。」這是事實,她口好幹,昨夜隻顧著替他吸毒汗,勤奮地從上到下、從左到右,雖不敢說毫無遺漏,但至少她盡力了。她用唇在秦關的膚上嘔著,他不像她,渾身都是軟軟的肉,他好硬,手臂上糾結著緊實肌理,胸膛渾厚強壯,她還記得當她的唇移動到他頸邊,吮著那一方的肌膚,感覺到細微脈動時的亢奮;還記得當她來到他的心窩處,聽見他的心跳,她哭得多慘;還記得她舌尖嚐到他身上微鹹的汗味,和她眼淚的味道好相似……


    而他的唇,軟軟的,她曾經喂完湯水,忍不住在那兒流連徘徊許久。


    憶起那些,她臉兒燥熱,喉頭覺得更渴,亟需一杯茶水來解除幹涸。


    朱子夜不客氣地大口灌下,喉頭隨著咕嚕咕嚕吞咽而上下起伏。她吞了半杯,突地想起嚴盡歡提及「毒汗若吞下,妳也會跟著中毒」的事兒― 她想起來得太遲,昨夜在吸毒汗時,她壓根給忘掉這回事,全心全意隻記得要快些救他。


    那……她中毒了嗎?是吧,她昨天可是沒吐出半口唾液吶。


    她也會像秦關昨天毒發一樣,全身布滿黑墨經絡,嘔出的血不再是鮮紅色嗎?


    她也會像秦關昨天毒發一樣,渾身冷冰冰,彷佛一具死屍嗎?


    她昨天一點都不害怕自己中毒,現在,竟然也不怕耶,好神奇,這究竟是什麽思緒?隻要他好,她就跟著好?隻要他快樂,她也跟著快樂?隻要他沒事,她中毒又何妨?太亂七八糟了,她怎麽會產生如此詭異的蠢念頭?而且……還覺得這個念頭很理所當然”


    該不會是毒發的前兆吧?!


    可她不覺得身體有任何不舒坦呀……有啦,頭有些昏眩、發脹和燠熱,尤其是盯著秦關瞧時,她不由得想起昨夜伏在他身上的一情一景,她的唇到過哪兒,此刻便完完整整地藉由那些紅紫色的深痕在提醒她―


    「朱朱?」他察覺她在發傻,唇兒咬著杯緣,眼睛卻看著他。


    「……說不定我快死掉了……」她突兀地喃喃道,覺得胸口咚咚跳得好急,一定是中毒的影響。


    「什麽?」他聽見她的嘀咕,聽得一清二楚。「妳為什麽這麽說?」


    她不想讓他知道毒汗的事,萬一他知道她中毒,依他的性子,他定會像她一樣,寧願中毒的人是自己,甘願再以嘴為她吸毒汗,並且痛斥她的胡作非為,怎可以不好好保護她自己,怎可以不顧生命安全地救他?


    他待她的好……她不是不懂的。


    「我是說……」她沒料到他耳朵這麽靈光,連她含糊幾句他都沒聽漏,隻能「呃」了幾聲,改口:「你在快死掉的時候,心裏想著什麽?」「想什麽?……」他沉吟。他不太記得,好像賊人退散後,他花了些功夫整理淩亂的房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賊人入侵之前,在夜深人靜間,他想著的,是她。


    想著要以金鋼鑽為她打造一隻指環。


    想著那一夜的稀疏流螢。


    想著被流螢包圍的男孩與小娃。


    「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末了,他籠統回道。


    「過去的事情呀……」那應該有她吧,過去的她和他,感情真的很好呢,像是哥兒……呀不,她不想再提那三個字。


    「對了,妳上回告訴我,妳弄丟一隻耳墜,我做了新的給妳。」秦關走向長桌,自屜裏取出飾匣,本準備開盒拿取耳墜,但這一整個飾匣裝著全是要送她的飾品,又豈止僅有一隻耳墜呢?


    一直沒能送出去,此時,是個機緣。


    「咦?……上回?」她是有告訴過他,但印象中……是很久以前,而且不是用嘴說,而是以筆寫。


    「妳喝醉酒那一回。」他將飾匣整個交給她,「裏頭還有一些是原本就打算送妳的東西。」


    朱子夜緩緩打開匣盒。盒裏,滿滿的,幾乎毫無空隙。一些?不,這裏不隻一些,而是好多好多好多……


    漂亮的發飾、美麗的頸煉、她喜歡的純白珠貝、靈巧的手煉、花鈿,她曾在珠寶鋪開張時看見的花簪、鏤嵌著她姓名的銀製富貴鎖,它們不是新品,至少,不是今年新做的,有些純銀簪子,表麵上浮現淡淡黑褐,那並非髒汙,而是銀的特性,秦關教過她,應該如何保養這類飾物,才能讓它們散發出白亮原色,這些飾品,是他日積月累為她而做的……


    「沒有別的意思,隻是一個兄長送給妹子的禮物。」怕她有所顧忌而不收受的他,補上這句話。


    她沒有動手去翻弄底下還有多少首飾,因為在匣蓋上,卡著一封發黃信函,吸住她所有注意力,信封上極醜的字,她認得;那是當然呀,寫字的主人從以前到現在,完全沒有進步,以前字醜,現在的字,不遑多讓。


    尤其是不再寫信給秦關之後,她握筆的次數更是少得好可憐,難怪字跡練不來娟秀美麗。


    關哥敔。她的字。這封信,沒有被拆過,隻有邊邊一角,有撕開的痕跡,但僅僅不過指甲大小,不足以取出裏頭厚厚信紙來閱讀。信封上,有她不小心打翻墨硯而留下的記號,這是她最後一次寄給他的信。


    「關哥……這封信,你沒讀過?」她拿起它,揚在兩人麵前。


    「呀……原來夾到飾匣裏去了。」他要拿,她將它藏回背後,他歉然苦笑,「我沒有讀,前些日子本來有打算讀它,但被許多雜事打擾,便給忘了。」


    「我以為你讀過了,我以為你會回信給我的……」


    「……我想,那封信裏,應該還是不斷提及謙哥吧,若是,我不知道如何回複妳。」他坦言。他不是心胸寬大的男人,他承認自己狹隘善妒,在收到信之際,他真的無法展信閱讀。


    「關哥,都是你害的!」她氣憤跺腳,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挨了她哭紅


    雙眼的瞪視。她好惱地一直碎碎念著:「全是你不好!我以為你……才會不想回複我……誰知道你連拆都沒拆過?!你知不知道我寫這封信寫了多久?費了多少功夫?


    壓榨了多少腦漿?我寫到後來根本不懂自己在寫什麽,我以為你會回信告訴我那些迷惑、那些不解,結果你、沒、看!」


    「……」他想開口,她像隻蚱蜢蹦蹦跳,一會兒走到書桌前,一會兒繞到窗台邊,每一步都挾帶著惱火。


    「我以為你看過了……所以我好氣你,甚至有那麽一點點的恨你,發誓再也不要理睬你……」雖然很快她就自己打破這個誓詞。


    「要跟你切八段……要跟你佯裝什麽事都沒發生過……要跟你繼續假裝還是好哥兒們……」


    「朱朱!」


    最後,她用唯一能想出來最惡毒的罵人字眼,連同絞在指掌間的信團,狠狠丟出!


    「笨蛋關哥!」她抱著屬於她的飾匣,如狂風般掃出房門。


    秦關知道必須去追她,但有件事他更需要了解,否則他無法理解她的怒氣、她的委屈,以及……他究竟做錯了什麽!


    關哥:上一封信袒,呃,我寫了一句連我自己都還很不確定的話。


    我好像愛上謙哥了、它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


    謙哥我當然喜歡他……他那麽溫柔、又睿智、又風趣,他很好很好很好,我每回和你生悶氣時,他就會恰巧出現在我身邊,陪我說話,聽我訴苦。但,喜歡是什麽?我喜歡謙哥、喜歡你、喜歡我爹、喜歡紅意、喜歡小妙春兒老帳、房、喜歡暴暴、喜歡歡歡!寫太長了,好累,我歇一下。


    剛剛我寫到,我也喜歡小黑,就算牠是隻不會懷小狗的公狗,因為我漏掉牠,牠一直吠我。


    呀,回到正題。喜歡是什麽?


    爹說,等我長大就知道了,可我已經是個大姑娘,我還是不明白呀。


    最近,我總是很茫然,老是想起你幫歡歡梳發的模樣,說真的,我好討厭那時的你!你怎麽可以那麽不像我認識的秦關?!你一點都不公平!你幫她梳發的時間比我長、幫她整髻的動作比我輕柔,就連同她說話的嗓音都比我溫和……好吧,你一定覺得我小鼻子小眼睛小雞心腸,竟和自己的表妹爭這些?


    我也不懂呀!我明明很喜歡歡歡,也很喜歡你,兩個教我如此喜愛的人,為什麽變得刺眼?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反正……我就是很計較,


    連現在我光是把你和歡歡的名寫在一塊兒,我就、就、說……你要取笑就笑好了!我看不到,不跟你計較,哼。你是不是很喜歡歡歡?雖然歡歡現在還小,但她長大一定是大美人,你應該也看得出來吧?我從歡歡三歲時就知道她會成為南城之花,每個男人都會愛她,隻是,我沒想到……連你也……


    你比較喜歡我,還是歡歡?


    或者,這兩種的喜歡是不一樣的?


    喜歡?愛?喜歡?愛?比喜歡更喜歡?比愛更愛?


    哎呀,我也不知道我在寫什麽,喜歡和愛的差別在哪裏?


    我們是哥兒們,你要是比較喜歡歡歡,我會有點小難過……嗯,是大難過啦!我一定會哭的,所以……你回信時,還是別回答我這個問題好了……(當然啦,要是你比較喜歡我,你可以告訴我哦,我會偷笑兩聲的。)


    呀,對了,還有一個喜歡,我在前一張信紙上也忘了寫,我喜歡珠珠釵和你送我的那些小東西,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它們讓我覺得自己變漂亮了,變得更像一個姑娘(誰教我爹總說我就是少了一根小東西,否則他根本以為他生的是兒子)。你那天問我為什麽不戴它們,我說是我不會用發釵,那也是小小小小的一部分啦,實話是!我弄丟了你送我的耳墜,左耳的一邊,我好受打擊!幾乎是快把牧場每一塊草皮翻開來找,偏偏就是找不到,明明我每日走的路就是那幾條,怎麽會不見了呢?是不是被哪隻笨羊嚼進肚子裏?!我氣哭了好幾天,早知道就不戴它出去向魯蛋炫耀!我不敢跟你說,怕你生氣,又為我了……關哥,前幾天在嚴家說你愛凶我,對不起啦,我不是有意那樣說的,


    我隻是生氣明明就是你放我和暴暴鴿子,你不道歉說算了,還說話那麽大聲,好似有錯的人是我,我一時緒氣,才會頂你嘴,你也沒有那麽愛凶人啦……隻是,小小愛罵而已啦,你為人的表情又不嚇人,所以我一點點都不害怕。同樣的,我不說耳墜子的事,怕你為是小事,我討厭自己的粗心大意、討厭自己的遲鈍迷糊,我不要你以為我好像一點都不珍惜你送我的東西、不要你說一句「以後再也不送妳任何首飾」……我現在把你做的所有東西擺進我娘留給我的珠寶盒,小心收著,有空拿出來玩玩摸摸,偶爾在鏡匣前戴戴,再仔仔細細收好。


    我好像又嚴重離題了吼?(你習慣了吧?)


    回到最一開始的地方,謙哥那一段啦,你要是忘了,就翻回去重讀一下。


    我對謙哥的喜歡,還差你的一點點(一點點嗎?……我不知道是大一點還是小一點,我很困惑想了一整天……),謙哥陪我吃飯時,他不會將我最愛的雞腿夾給我,他不知道我愛吃香菇,他不知道我討厭青豆子,他不知道我怕辣,那些,你都知道;謙哥送我回家,明明是一樣的景物,一樣的樹蔭,一樣的青山綠水,那條路,說是一整個陌生。我看見那塊我和你曾經坐在上頭啃饅頭的大石,備感親切,謙哥卻對它沒有感情;我看見那探曾經結實景景的果樹,記得它的果子有多甜多香,謙哥卻沒檔過;還有那條我拌下去過的小溪、滑倒跌落的小山崖、躺平的大片草茵……那些,你也都記得嗎?


    和謙哥同行的途中,很快樂沒錯,但感覺不太對,總好像……哪兒怪怪的。我想著這個差異,想了好久,終於知道那股突兀是什麽。


    是你,關哥。


    少了你。


    好多次,我都不經意對著謙哥叫「關哥」


    好多次,我都以為站在我身旁的人是你。


    我想跟你一起看那片星空,想跟你一起看那株盛開的山櫻花……


    在我寫出「我好像愛上謙哥」那句話之前,是不是……我早就愛上你了?比喜歡還要更加的喜歡加喜歡?我……真是太差勁了,說好了是哥兒們的……你喜歡的人又是那麽美麗可愛的歡歡,我這樣說,會讓你很苦惱吧?如果,你真的很苦惱,就、說不要回我信,我懂的,我會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會很識相不再寫信擾你,我會還你清靜,以後,我去嚴家作客,我會假裝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你我說維持哥兒們的老樣子,不讓嚴家任何一個人看出破綻……


    如果,你覺得,我們隻是哥兒們的話……


    我們當哥兒們就好,一輩子是哥兒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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