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鬆年笑道:「無妨。」走上前,先替雲琮診脈。


    雲翡小心翼翼問道:「章大夫,我弟弟當時吐了幾口血,不知是否有內傷?」


    章鬆年斟酌著措辭,輕聲道:「小公子身體強健,慢慢調養,沒有大礙。」


    雲翡聽出章鬆年話裏隱含的意思,忍不住怒火中燒。


    一想到阿琮被那人狠狠擊飛出去,再被刺客紮上一劍,她就氣得渾身哆嗦。既然那人想要保護皇上,就該自己撲上去擋在刺客麵前,用阿琮當肉盾幾乎害他送命,自己卻去擔了忠君護主的美名,真是卑鄙無恥到了極點。


    送走章鬆年,雲翡看著弟弟憨態可掬的小胖臉蛋,慶幸之餘,心裏的憂慮更甚。以前她認為,宮中有那麽多護衛,阿琮不會有事,她隻在路上讓宋驚雨跟著以防萬一。眼下看來,宮裏並不安全。一旦有事,所有人都隻會去保護皇帝,誰也不會去看阿琮一眼。所以,阿琮必須要回到荊州才安全。


    眼下雲定權的大軍正和秦王爭奪關埡。這處曆史上朝秦暮楚之地,地勢險要,一線中通,兩山夾峙。拿下關埡,便可直取秦中,這一戰至關重要,是雲定權成就霸業的關鍵。所以,即便雲琮在京城遇險,他也絕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向朝廷提出送雲琮回荊州。


    私自離開京城更不可能,爹也不會同意。隻有讓朝廷發話,放雲琮回去,才會讓爹無話可說。小皇帝不過是個擺設,朝政把持在尉卓手中。怎樣才能讓尉卓同意放阿琮回去?


    阿琮傷口疼痛,直到三更時分才勉勉強強睡著。


    雲翡生怕他翻身壓住受傷的胳臂,一直守在他的床前。茯苓和齊氏勸她去睡,她搖搖頭:「你們先去睡,等天明時分再來換我。」


    阿琮發生這樣的事情,雲翡毫無睡意。孤立無援的她,沒有誰可以依靠,必須盡快想出一個脫身之法讓阿琮離開京城這個凶險之地。阿琮已經連著發生了兩次意外,她不能再眼睜睜看著第三次的發生。


    夜色沉沉,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直到黎明時分才停住。夏日天亮得早,晨曦透過窗欞,照亮了屋內的擺設,阿琮夢中緊蹙著眉頭,睡得很是不安穩。


    齊氏輕步進來,走到床前看了看阿琮,小聲道:「小姐你去睡吧,我和茯苓守著。」


    雲翡站起身道:「有事速讓茯苓過來叫我。等他醒後,趕緊喂他吃藥。」


    「好。早飯我給小姐留著,小姐好好睡一覺去。」


    雲翡回到房間,躺在床上便沉沉睡去,夢裏她回到荊州,母親蘇青梅拉著她的手問:「阿翡,阿琮怎麽沒回來?」


    她吃了一驚,回頭去看,發現自己竟然是一個人回來的,阿琮不見蹤影,她一急從夢裏醒來,這才發現是茯苓在輕輕搖她。


    「小姐,大將軍來了。」


    雲翡立刻起身,整了整衣裝步出房門。尉東霆已經到了後院,一夜暴雨,庭院裏遍布水坑,尉東霆的靴上濺滿了泥濘,雖然身形依舊英挺,但麵容卻帶著難掩的倦色,眼中帶著血絲。宮中出了行刺皇上的大事,他一定是一夜未睡。而且身上的朝服也未曾換下來,應該是直接從宮裏過來的。


    和他同來的還有懿德宮的總管魏敏,身後還跟著幾名內監,手中捧著幾個精致的盒子。雲翡心道,看來是太後派人來慰問阿琮的傷情來了。


    果然,尉東霆走近前,柔聲道:「太後掛念阿琮傷勢,叫魏敏送些補品過來。」


    「謝太後恩典。」雲翡不知怎麽見到他便有些生氣。若不是他,阿琮也不會來京城當人質,自然也不會連著兩次遇險。


    尉東霆素知她疼愛弟弟,眼見她撅著嘴一副不悅的樣子,心裏軟軟的一動。


    她大約是剛剛睡起來,臉蛋紅撲撲的又粉又嫩,仿佛能聞見花瓣一般嬌軟的香氣,鴉青長發簡簡單單編成發辮子,垂在胸前,在被窩裏滾得有些鬆散,上麵沒有任何發釵珠花,隻在發梢用一個胭脂紅的絨毛球綁著,顯得可愛嬌俏,惹人憐愛。


    生日那夜橋上的親吻和表白之後,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麵,看著她紅潤嬌豔的嘴唇,他不禁想起來那個吻,一時間心神蕩漾,不能自己。


    可惜,雲翡此刻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旖旎心思,見到他也沒有表現出曾經有過親密接觸後的羞赧扭捏,開門見山地問:「昨夜是誰在背後推了雲琮一把害他受傷?」


    下過雨的清晨,空氣清新涼爽,可是她心裏像是藏了一把火,燒得雙目雪亮,像一隻想要複仇的小狼。


    尉東霆略一遲疑,道:「是狀元英承罡。」他本不想說,但再一想,她這般護著阿琮,即便他不說,她也會打聽出來,還不如由他來告訴她。


    「我要找他算賬。」雲翡立刻便沉下臉,別人傷害她可以,但絕不能容忍傷害她娘和弟弟。


    尉東霆輕聲道:「阿翡,他救駕有功,不可莽撞。」


    雲翡一怔,心裏是說不出來的失望,如果說心裏曾迷迷蒙蒙對他有過一絲絲的感覺,此刻仿佛一陣寒風吹來,將那微少的一絲情愫席卷而去。


    她早就想到自己會早晚有一天和他站在敵對的立場上,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險些害雲琮喪命的那個人,正是皇帝的救命恩人,而尉東霆是皇帝的舅舅。即便阿琮因此送命,他也不會為阿琮主持公道,更不會為阿琮報仇。


    這樣的男人,她怎麽能嫁呢?她深吸了口氣,心肺裏涼絲絲充滿了冷空氣,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尉東霆見她低頭默然不語,心裏謙然又無奈。刺客的身份尚未查明,宮裏出了內應,他百忙之中過來看望雲琮,正是怕她對自己生了嫌隙。可終究還是難以避免。


    他進了房間,問候阿琮幾句之後,便匆匆離去。臨行前,忍不住看了一眼雲翡,她的臉色比剛才更加冷淡,而且是史無前例的冷淡,比第一次初見還要冷漠傲然,一夜間,仿佛關係倒退到了比陌生人還陌生的地步。他無奈地歎了口氣,這一下子又不知道要哄到猴年馬月才能哄回來,估計金元寶也未必管用了。


    正如尉東霆所想,事關母親和弟弟的性命,金元寶的的確確失了效。雲翡看著魏敏送來的太後的賞賜,隻是不屑地笑:怪不得人人都想當皇帝,當了皇帝便可以名正言順地讓人替你去死,別人一千條一萬條命都不及他們一條命金貴。為皇帝死了,還是無上的榮光。


    不過她可不這麽想,大家的命都是命,都隻有一條,憑什麽雲琮的命就不金貴,就可以被人當成球踢過去做肉盾?


    阿琮孤零零地身在京城,如今被人欺負了卻也無人給個公道。眾人隻慶幸小皇帝安然無恙,誰又關心阿琮的生死?而最讓她覺得心裏鬱悶的是,尉東霆和她立場對立,關鍵時刻他也不會來維護自己。


    她歎了口氣: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一切都要靠自己。


    她才不是任人欺負忍氣吞聲的小綿羊,她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女漢子。


    幾日之後,上午辰時,百官散朝退食出宮,武科狀元英承罡意氣風發地從宮門內走出來,身邊圍著一群金吾衛的同僚。


    「英老弟年紀輕輕,便官任五品,前途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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