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留著這具身體被那魔物覬覦,還是幹脆將之毀去,哪怕地脈的異變暫時無法解決,也好過魔宮有機會被人打開?


    兩相權衡取其輕,青帝那時心中顯然已有了決斷,此刻縱然不忍,也仍是輕聲對夜衾道:“念卿,唯有這具身體中的靈力才可打開魔宮,你要將我的身體毀去……不能留下禍患……”


    夜衾不語地望著他,怔怔落下淚來,顯然他還是希望摯友能多駐留哪怕一刻也好,可心中又實在清楚青帝此時每說一個字,都是在燃燒自己的魂魄精氣。


    若是任其將魂魄之力用盡,那就是灰飛煙滅,徹底不存於世間。


    夜衾眼中已又有淚滴滑下,神色悲痛已極,卻抬起一隻手來,掌心凝聚起浩瀚真氣,顯然就要準備將青帝的身體徹底擊碎毀去。


    也就在此時,夜衾望見青帝眼底仍未消散的淡淡光華,突然撤了真氣,改為雙手緊抱著他道:“亦鸞,我想起該如何助你擺脫那魔氣……”


    顧清嵐在青帝身體中,哪怕青帝用魂力支撐的神誌也到了極限,他漸漸無力昏沉,聽到這句,對他微微彎了彎唇角:“念卿?”


    夜衾不管不顧地將他的身子緊擁在懷中,神色已隱隱有著瘋狂的意味:“亦鸞,你要我眼睜睜看你屍骨無存、魂魄散盡,我卻做不到!魔宮封印若隻有你能打開,那也隻有你可封印!我會助你複生,重臨人世!”


    顧清嵐此時已知夜衾打算用琉璃鏡幫自己複活,他想要勸阻,卻已到極限,隻能咳了聲,唇邊也湧出血來。


    夜衾抬手輕柔地將他唇邊的血擦去,眼眸中微微紅光閃現,是真火靈根即將暴走的跡象,他極為柔和地笑了一笑,輕聲道:“亦鸞,對不住,我還是放不下對你的執念……”


    夜衾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他周身靈力暴漲,顧清嵐隻覺自己驀然被埋入了一個極為混沌強大的靈氣漩渦之中,而後就是一片寂靜如死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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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刹那空白來臨之時,顧清嵐神思一動,又已回到鏡廊之中,他仍有被困在往事之中的感覺,咳了聲喉間湧上淡淡血氣,輕歎著對夜衾道:“念卿,你若不執意要將我複生,而是自己修煉渡劫,待你能成散仙之身,也同樣可以封印魔宮。”


    夜衾卻隻笑了笑,神色淡然道:“亦鸞,我已對你執念太深,必不能渡過天劫,卻唯有令你複生,才可解開這個死局。”


    他這樣說,顧清嵐又豈會不知?最後他將青帝肉身魂魄放置進琉璃鏡之時,已隱約有入魔的跡象,別說渡劫成功,平日修煉,也是稍有不慎,就會成了粉身碎骨、魂飛魄散的下場。


    顧清嵐閉目輕歎,夜衾又輕聲說道:“亦鸞,你為了提醒我地底魔宮之事,燃燒了魂魄之力,故而哪怕琉璃鏡將你血肉魂魄重塑,你也仍是缺失了許多青帝的記憶。


    “直到你修行深厚,心智也經過錘煉之後,這才能記起來當年的事……這段你身故後的記憶,更是不存於你的記憶之中。”


    顧清嵐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也總算解開了為何他是青帝複生,卻又並沒有帶著自己身為青帝時的記憶,而是過了這許多年才清醒的疑惑。


    如今解開了當年之謎,顧清嵐望著夜衾,目光中也更多了些愧疚之意:“念卿,也是我累你如此……”


    夜衾卻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我說過是我對你執念太深,如今的局麵,也是我百般籌謀的結果,我心滿意足,你又何須介懷?”


    夜衾說著又頓了頓道:“亦鸞,我將你放入琉璃鏡之後,那魔物被琉璃鏡從你的魂魄肉身中分離出來,又趁著我還不能完全控製琉璃鏡,從中逃竄了出來……後來你化身雲風,和心兒一起在獨首山遇到的那個地魔,也就是它。”


    顧清嵐也在記憶中感覺到了那魔物身上的魔氣有些熟悉,意識到此物恐怕跟自己淵源也算頗深,就點了頭道:“那東西當年被李師兄打傷,也不知逃到了何處,如今更是不知蟄伏在哪裏。”


    夜衾笑了笑道:“你應也看了出來,那魔物喜愛吞噬修士心智,藏身在其體內……當年在獨首山中的那些人中,你可記得還有誰在?”


    他這麽一說,顧清嵐心思如電轉,當年除卻被困住的四個小輩修士外,後來趕來解救眾人的,還有李靳和莫祁,以及其他幾名修為高深的修士。


    他想著又搖了頭,歎息了聲:“若那魔物極善於偽裝,我卻實在也不能確定究竟是何人。”


    當年在獨首山的,也不過就是十幾人,若要隨便圈定幾人去懷疑,當然容易得很,但他一貫公正,不願平白質疑身旁的道友修士,沒有確鑿證據,他也不肯說出來。


    夜衾也笑了笑:“亦鸞,非是我故弄玄虛,當年那魔物曾在琉璃鏡中待過一陣,也不知怎麽有了躲避琉璃鏡追查的能力,我雖能看到所有過去之事,但卻無法從鏡中追尋到那魔物的確切蹤跡。”


    顧清嵐也點了頭,他當然知道夜衾如果能確定是何人,自然早就會告訴了自己,不會繞這許多彎子,他既然這麽說,就是他自己也不能確定那魔物究竟藏身在了何人體內。


    夜衾說著又笑了笑:“先前我趁你們六人都在之時,將你們卷入到鏡中,也是因為那魔物雖然能躲避琉璃鏡追尋,但被吸入進來後就會無所遁形……如今別人我說不準,你們六人倒確實沒有一人身上有那魔物的蹤跡。”


    他說的這六人,自然就是當時在場,又被他一起卷入到別的大千世界中的那六人。


    顧清嵐聽著歎息了聲:“我也知道,這幾人我確實可以全然信任。”


    夜衾又笑了笑道:“亦鸞,你剛身為琉璃鏡之主不久,經脈也不足支撐法力,還是莫要在這裏待上太久,免得損傷身體。”


    顧清嵐笑著輕點了頭,閉目收斂神思,讓夜衾的身影和鏡廊在自己神思中漸漸淡去,待到他再睜開雙目之時,已入定結束,回到了青池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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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銘心一直眼睛眨也不眨地守在結界之旁,看他身上真氣緩慢平靜下來,扯去了周身結界,就忙衝上去問:“師尊?”


    顧清嵐張開雙目,就咳了幾聲,傾身將一直堵在喉間翻湧的血吐了出來。


    路銘心嚇得忙抱住他有些無力的身子,抬手去擦他唇邊血跡,顫聲連問:“師尊?”


    顧清嵐搖了搖頭,他當年身為青帝時燃燒魂魄之力的那段記憶,如今勉強回憶起來,雖然不會再對他魂魄產生侵蝕,但也還是會反噬他的身體。


    不過這些損傷也並無礙大局,他勤加調息修煉,也都能補上。


    他看到路銘心抱著自己暗暗垂淚,又替自己擦去血跡,想到當年夜衾也是如此抱著自己,不由有些宿命之感,微微對她笑了笑:“心兒,你為何對我有如此多的執念?”


    夜衾說對他有執念,他也不知該從何問起,對著路銘心,倒是可以坦言說出。


    聽他這麽問,路銘心也恍然了一陣,仿佛是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能愣了一愣說:“我也不知,我隻知道若師尊不在,我神魂就像被撕成了兩半一般,每一日都覺得心底深處痛楚難當,所以我無論如何也想要師尊回來,若不然我活在世上也不過是受無窮折磨而已,沒什麽趣味。”


    她如此說來,顧清嵐倒是突然有些明了,他身負的木水雙係靈根,對真火靈根而言,可能天生就有著無比的吸引力。


    冰火兩極本就相斥相吸,更何況木係靈根柔和滋養萬物,對天生無比向往勃勃生機的真火靈根而言,更是致命的吸引。


    當然夜衾對他的知己之情,路銘心對他的摯愛之意,也不僅僅是止於靈根吸引那麽簡單,而更加上了因緣際會,命數相交的諸多原因。


    顧清嵐聽她說著,就輕歎了聲,抬手摸了摸她臉頰,輕聲道:“心兒……你我再能重逢,你也受苦了。”


    路銘心雖從不覺得自己苦過,但也不知為何,聽他這淡淡一語,眼眸中就忍不住湧出了淚水,有幾許莫名的心酸,卻也有更多洶湧情意。


    她趁眼淚還未落下來之時,低頭吻在顧清嵐唇間,唇齒糾纏之間,帶著他鮮血的苦澀餘味,她卻食髓知味一般,戀戀不肯離開。


    直到隔了良久,她才離開他,也仍是抬頭眼巴巴地看著他,低低地說:“師尊,不要再拋下心兒了。”


    顧清嵐抱著她,低頭在她額上輕吻了下,歎息道:“好。”


    路銘心從未在他口中聽過如此許諾,哪怕知道他或許隻是在安慰自己,也忍不住喜極而泣,重新又去吻他的唇。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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