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媽叫出來,我以為我媽會傷心、會難過,會掉眼淚;或是會生氣,會發怒,甚至甩我一個耳光。無論我媽用什麽樣的態度對我,我都認了。


    但,並沒有。她既沒有掉眼淚,也沒有來甩我的耳光,隻是呆呆地看著我,目光裏充斥著極其複雜的情緒,有失望、有錯愕、有不可思議、有傷心欲絕……她就像是一座快要噴發的活火山,似乎隨時都要爆發出來什麽,但始終都沒有任何動靜。


    在旁邊等著看熱鬧的鄭朝宗忍不住說道:“你就不準備和你兒子說點什麽嗎?”


    直到這時,我媽才如夢方醒,似乎反應過來什麽。她長長地呼了口氣,接著回頭認真地看向鄭朝宗:“鄭局長,我希望你能明白,即便是我兒子幹過這些,也不能說明他就殺了人。”


    “你……”


    鄭朝宗一臉吃屎的難看模樣,顯然沒想到我媽到現在還袒護我,有些咬牙切齒地說:“等你兒子定了罪,我看你再嘴硬!”


    “還是希望您能拿出證據,否則不好隨便誣陷人的。”我媽語氣一如既往地平穩。


    我媽越是淡定,鄭朝宗就愈發憤怒,大概沒想到這個小鎮婦女這麽難對付,頓時有點氣急敗壞:“還要什麽證據?!你兒子有作案時間,也有作案動機,而且當時他就在現場,還有專人舉報了他!即便沒有任何證據,仍舊可以做有罪推定,法庭也會這麽判的!到時候他就和他老子一起坐牢去了!”


    鄭朝宗說前麵的話還好,我媽一直都保持平靜,但她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我媽當時就變了顏色,聲音也有點顫抖起來:“你什麽意思?”


    看到我媽終於有點不一樣了,鄭朝宗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冷冷說道:“我什麽意思,你還不清楚嗎?我已經把你們家的情況摸了個清楚,這孩子的爸爸在一年多前就捅了人,判了七年徒刑是不是?還有這孩子的舅舅,那可是曾經名震羅城、壞事做絕的小閻王,曾經也被判了近二十年,是不是?這在刑偵學上講,說明你們一家都有潛在的犯罪基因!”


    鄭朝宗不僅說了我爸和我舅舅,還把我們一家都說了,我媽氣得手都有點哆嗦,聲音也跟著激動起來:“鄭局長,您身為一個領導,說這樣的話恐怕不太合適吧?我希望你能把剛才的話收回!”


    我媽越是這樣,鄭朝宗愈發變本加厲:“不合適?我覺得很合適!你兒子犯了罪,你不僅不責怪他,反而還包庇他,你的行為也涉及違法!你等著吧,我不光查你兒子,而且還要查查你,或許你身上也不幹淨!”


    鄭朝宗一擺手,旁邊兩個警官又架住我,要把我銬到暖氣包上。我媽也有點急了,上來扯那兩個警官,大聲說道:“你們憑什麽這樣?”


    “這位女士,我希望你不要妨礙公務,否則我要把你也抓起來了!”鄭朝宗一邊說,一邊過來拽我媽的胳膊。


    一看這情況,我也急了,大聲地罵著鄭朝宗,同時也使勁掙紮起來。我一亂動,那兩個警官也跟著有所動作,一個緊緊抱著我的腰,一個用力將我壓倒在地。我媽不停用手去推那兩個警官,鄭朝宗也不停拽著我媽的胳膊,審訊室裏頓時一片雞飛狗跳的模樣,鄭朝宗氣急敗壞地喊:“來人,來人!”


    審訊室的門立刻被推開了,幾個人嘩啦啦走了進來,一個深沉的聲音隨之跟著響起:“鄭局長,你這是在幹什麽,辦案怎麽辦成這樣子了?”


    聽到這個聲音,鄭朝宗的臉色立刻凝了起來,同時止住手上的動作,回頭“啪”一聲地敬了個禮,恭恭敬敬地叫道:“周部長!”


    兩個警官也立刻站直了身體,同樣敬了個禮。我躺在地上抬頭去看,原來是卷毛男和他爸來了,身後還跟著幾個穿著便裝的人,一看就氣勢不凡。門外,還有好多警察往裏張望。


    我媽則不管是誰來了,立刻撲到我的身前,問我有沒有事。我衝她搖了搖頭,在她的攙扶下慢慢站了起來,卷毛男站在他爸身後,同樣一臉擔心地看著我,我也用眼神告訴他沒事。


    而鄭朝宗雖然對卷毛男他爸很尊敬,可眼神裏也充滿迷茫,說周部長,您怎麽來了?


    卷毛男他爸搖搖頭,說沒事,我聽說這裏有樁人命案子,所以過來看看。你繼續查,這事不歸我管,我隻是過來旁聽的,不過我希望你的手段可以柔和一些,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但是也不能冤枉好人嘛。


    卷毛男他爸輕飄飄的幾句話,卻起到了一錘定音的效果,鄭朝宗看了卷毛男一眼,顯然沒想到他真把他爸給喊來了。鄭朝宗的麵色有些迷茫,但還是規規矩矩地辦起了案子,並且讓人給卷毛男他爸搬了一把椅子。


    再審我的時候,鄭朝宗的語氣和神態都平和了許多,那些老掉牙的問題又問了我一遍,其中還夾雜了幾個話術陷阱,但是都被我警覺地躲過去了。昨天審我尚且沒審出來,今天就更不必說了,我咬死了牙,就是不承認自己殺過人,隻說自己是去洗澡的。


    審了一圈,仍舊一無所獲,鄭朝宗跟卷毛男他爸匯報,說雖然如此,但我還是有重大的犯罪嫌疑,因為我各方麵都契合殺人凶手的要素,所以需要先把我關起來,再慢慢審。


    卷毛男他爸說:“你的案子,你看著辦,但是過了時限,就要把人放掉。”


    鄭朝宗說好,便讓人把我給帶走了。


    出審訊室的時候,我回頭看了我媽一眼,我媽的麵色已經恢複平靜。


    我被帶到一個暫時關押嫌疑犯的籠子裏麵,這裏麵都是還沒來得及審、或是已經審到一半的壞家夥們,所犯的罪狀也雜七雜八,有小偷小摸的也有猥褻婦女的,但是像我這樣涉嫌故意殺人的,隻有一個。


    據說,我本來不該關在這裏,應該是由專人來看守的。


    我剛進去的時候,裏麵一幫老油子看我是個小孩,還想欺負我來著。但是其中有個平時在街上耍的小混子,一下就認出我是某條街上的老大,立刻屁顛屁顛地來給我問好,還問我怎麽也進來了?


    我說:“關你屁事。”


    不是我做人品格有問題,是我有過進拘留所的經曆,知道這種地方就是弱肉強食,你越強別人就越畏懼你、尊重你;要是看你笑哈哈的,誰都想在你頭上拉屎了。我這四個字一出,這地位基本就奠定了,籠子裏誰都不敢再和我嬉皮笑臉的了,而且讓我坐在了最中間靠牆的位置,像皇帝一樣可以縱觀全局。


    籠子裏麵很亂,不時有人進進出出,有的被帶去審理,有的剛剛被抓進來。雖然我知道警方絕對沒我殺人的證據,可我也怕某個環節會出問題,最後還是逃脫不了法律的製裁。


    同時我又在想,究竟是誰舉報我的?


    想來想去,似乎也隻有宋光頭了,這家夥想置我於死地,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之前我準備暗殺八爪魚的時候,豺狼就告訴我宋光頭也在這個地方,我以為他是來監督我的,所以都沒敢答應八爪魚說的合作,而是毫不猶豫地將他給殺掉了——當然,就算沒有宋光頭,我還是會殺掉八爪魚,我可不想有把柄被這家夥捏著。


    結果算來算去,還是踩進宋光頭的陷阱,這家夥既借刀殺人,又一箭雙雕,想一次性把我和八爪魚都幹掉。


    不得不說,他贏了。


    我的雙拳暗暗握緊,心想這次如果能平安出去,一定要狠狠報複這個家夥。


    因為昨天晚上在暖氣包上被銬了一夜,真是渾身都難受到不行,現在總算有了個稍微算是舒適點的環境,立刻靠著牆壁休息起來。


    被銬過以後才知道冰冷的水泥地有多舒服。


    不知過了多久,有警察過來喊我,當時我還有點憋悶,心想又要再審我了?結果進到審訊室裏,發現並不是鄭朝宗,而是卷毛男和他爸爸。


    我立刻叫了一聲周少,又叫了一聲周部長。


    卷毛男撲上來,檢查我的胳膊腿,問我有沒有事。我搖頭,說還行。接著,卷毛男就將我領到審訊椅上,回頭和他爸說,可以開始了。


    接著,卷毛男他爸就開始審我,照舊還是那些老掉牙的問題,我一一都答上來。最後,卷毛男他爸看了我一眼,直接走到我的身前,直視著我的眼睛說道:“王巍,你該知道我是過來幫你的。但是在幫你之前,我必須得清楚整個案件的真相,這樣我才能有所準備和防範,避免被打個措手不及。所以你現在告訴我,人到底是不是你殺的?”


    卷毛男也在旁邊說:“是啊巍子,你把實際情況都告訴我爸,放心他一定會幫你的!”


    卷毛男和他爸爸都很誠懇,仿佛天塌下來也能幫我擔著。這一刹那,我的思想有點鬆動,差點忍不住就承認了,但最後還是吐出兩個字來:“沒有!”


    卷毛男他爸拍拍我的肩膀,說道:“很好,這樣我心裏就有底了。不過你要明白,我也隻救你這一次,算是還了上次的情。”


    說完之後,卷毛男他爸就轉身出了審訊室,而我也被警察重新帶回了籠子裏麵。我不知道自己還要被關多久,隻能繼續閉目養神。過了一會兒,籠子裏亂糟糟的,似乎有人進來了,我本來也沒當回事,但是聽到身邊有人驚叫“宋大哥”之後,立刻就睜開了眼睛。


    一顆碩大的光頭出現在我麵前,宋光頭已經來到我的身前,彎著腰笑眯眯說:“外甥,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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