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後發現果然有詐。他親眼看見老爺子步履穩健來去如風,一留意到他的出現立馬一瘸一拐。到了第二天,午飯時間家裏突然來了客人,一家三口。據說是隔壁村生產隊大隊長的女兒女婿和他們的閨女。那姑娘年紀不大,才二十四,沒上過大學,卻已經結過一次婚。賀丞逸心裏哭笑不得。念書時鄉裏間人人都誇他有出息,對他父母豔羨無比。然而風水輪流轉,等他年過三十,同齡人都結婚生子,他的父母在鄉親們麵前逐漸抬不起頭。說是新農村,人富裕了,觀念還是老的那一套。大齡不婚,必然被說閑話。賀丞逸當下看出了兩邊的用意,並未表態。之後又勉強應付了幾天,陪著吃了飯,還單獨帶著人家去附近的鎮裏逛了逛,看了場電影。然後他借口店裏出了急事,馬不停蹄連夜開車逃回了家。他骨子裏有些浪漫主義,對學曆或者感情經曆不那麽看重,若真心動,哪怕是帶著孩子來的他也絕無芥蒂。可聊起天來驢唇不對馬嘴完全沒法溝通,怎麽相處。回程的路上,他開著車,心裏不由得思考,自己到底為什麽會單身到這把年紀。距離上一次分手已經過去好些年了,回憶起對方心裏雖有感慨唏噓,但早已不剩一絲漣漪。這些年也曾有過主動對他示好的女性,可惜大多並無下文。可能單身久了,真的會養成習慣,甚至變得享受,不願意從這樣的狀態中脫離出去。父母著急,他自己完全無所謂。身邊也有人跟他開玩笑,說男人四十一枝花。以他的資本,再過幾年依舊能泡得到女大學生,確實不用慌。他心裏並不當回事。三歲一個代溝,年齡差距大了,根本聊不到一塊兒。回想自己的學生時代,也曾管三十出頭的對象叫大叔,打心底裏覺得彼此不是一路人。而現在,他看二十上下都像是小朋友。近來他唯一接觸過的大學生,就隻有自己店裏那個總替他惹麻煩的可愛工讀生。回家休息了幾天後,他特地查了門店的排班表,趁著鄒瞬上班過去找他。卻不想到了店裏,沒見到人。那家店的店長說,鄒瞬有事請假了。還說,這小朋友最近似乎家裏有些變故,可能會辭職,最好做好再招新人的準備。賀丞逸心中一陣唏噓。小孩子就是這麽沒定性。不過,工讀生本來就流動性大,或許鄒瞬是終於與家人順利和解,往後不用辛苦靠自己掙生活費了。也算是個好消息吧。於是他忍痛放棄收徒,繼續忙著琢磨給店裏換餐桌的事兒。舊的這批也用了好些年了,各類細小破損不少,不如趁著這機會一起換了。他打算找個設計師專門定做一批,當初因為預算原因買的現成,與他理想中的樣子有些差距。忙活了一周,突然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電話那一頭經過電波轉換的聲音聽起來既熟悉又陌生,語氣倒是一如往常那般乖巧老實。“老板你好,我是鄒瞬,你還記得我嗎?”賀丞逸第二天就去了店裏。時隔大半個月,鄒瞬看起來同之前無甚差別,一見著他立刻興衝衝笑著打招呼。“我本來還擔心你說想學是為了通過麵試,”賀丞逸在做準備工作時笑著對他說,“沒想到你真的那麽感興趣。”鄒瞬站在他邊上,雙手背在身後,抿著嘴唇用力點頭。“其實大致流程你這些天看著也差不多都該清楚了吧?”賀丞逸又說。“稍微會一點,一知半解,”鄒瞬一臉好學生,“還是需要老師認真講解一遍。”賀丞逸點了點頭,剛要再開口,鄒瞬又說到:“老板你這樣好帥呀。”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扭著頭,視線落在一旁儲存咖啡豆的罐子上,根本沒在看賀丞逸。“……謝謝。”賀丞逸說。他有點想補一句,放心吧現在你做得挺好的我不可能把你開除的,沒必要。但怕小朋友會不好意思,忍著沒說。鄒瞬也學著他的樣子把製服襯衫手腕處的紐扣打開,整齊地向上挽到手肘處,露出完整的小臂。“老師,烘咖啡豆為什麽要把衣袖這樣卷起來?”他認真提問。賀丞逸挺尷尬的:“……因為我今天穿的這件襯衫袖口有點刺,不舒服。”鄒瞬眨巴了兩下眼睛,非常刻意地切換了話題:“老師,你怎麽不問我是從哪裏拿到你手機號碼的呀?”“不是從休息室牆壁上貼的通訊錄嗎?”賀丞逸問。為了方便聯係應對突發狀況,每家店都有貼通訊錄,上麵有所有在職人員的聯絡方式,其中當然也包括賀丞逸的。鄒瞬睜大了眼睛:“難怪我一問店長就告訴我了!”“對了,”賀丞逸想起了前陣子店長對他說過的話,“你是不是有考慮要辭職?”鄒瞬立刻搖頭:“沒有的事!”“你得確定啊,”賀丞逸叮囑,“如果不想做了一定要提前說,我們好重新招人。不然手忙腳亂的。”“我不走啊,這裏環境又好,同事容易相處,薪水也不低,”鄒瞬看著他,“老板還那麽親切對我那麽好。趕我我都不走。”賀丞逸笑了笑,沒說話。兩人站在烘焙箱前安靜了一會兒,鄒瞬抽了抽鼻子:“好香啊。”“是吧,”賀丞逸點頭,“我當初想開咖啡館就是喜歡這個味道。”他說完轉過頭去,剛想再開口介紹幾句,隻見鄒瞬正呆呆地看著他。兩人視線撞上,鄒瞬不知為何突然心虛起來,慌慌張張低下了頭。賀丞逸不明所以,但並未追問。氣氛變得古怪起來。賀丞逸猜不到這小朋友的心思,隻能主動沒話找話打破沉默。“對了,”他對鄒瞬說,“上次那個人後來又來找過你,你的老店長跟他說你辭職了他還不信,一連蹲了好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