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大雷雨,讓平日令人心浮氣躁的東京,有了一絲絲的涼意和平靜。


    莫繡尋像平常一樣一個人躲在房間裏,陪伴她的隻有孤獨。出其不意地,她聽到了平日絕對不會有的叩門聲。


    “是誰?”一時間,她呆愣了好一會兒,等會意過來後,她趕緊瞧瞧鏡子,先用頭發遮住醜陋的半邊臉後,才起身開門,心中期待的是她的丈夫烈赦。


    料想不到的,來者竟是遨熾。絕望填滿她的心田,繡尋立即低下頭,試圖遮掩她的情緒。


    “遨熾,有什麽事嗎?”她的眼睛完全寫出了她的期待與失落。遨熾心知肚明,索性直言不諱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大哥,讓你失望了。”


    “不!”繡尋急急地抬起頭來。“別這樣說,有什麽事嗎?”說完,又習慣性地倏然低下頭。


    遨熾的視線望著低頭的繡尋,無奈地擺擺手想化去尷尬,聲音充滿笑意地說:“其實也沒什麽事,隻是要送你一件衣服罷了。”他把手提袋塞入繡尋的手中,未經思索便說出理由:“也不知道哪來的衝動,開車經過店麵時,看到這件衣服就買下了。當時我心想,如果你穿上它一定很美。”


    美?這是這輩子第一次,有人稱讚她美。繡尋登時目瞪口呆,一動也不動地杵在原地。


    遨熾頓時覺得不好意思,好像不是一個小叔對大嫂應該說的話,他趕緊改口,以醫生的專業眼光評論道:“你這麽年輕,不要淨穿些老人家的深色衣服嘛!衣服的顏色是會影響人的心情的,你若是想讓自己看來神清氣爽,可以先從衣服著手,讓自己煥然一新!”


    他是好意,沒想到卻適得其反地重擊了繡尋的心。


    “我——”好一會兒後,繡尋才別扭地開口,雙拳絞緊地掙紮道:“我真的那麽難看,沒人要,已到非得改變的地步嗎?”


    “不。”遨熾激動地否認。“誰說你醜了?那是大哥瞎了眼,全世界的人也都瞎了眼!”他憤憤不平地伸手緊緊抓住莫繡尋的雙肩,神色從容地道:“你無須改變自己,但是我希望你能。。。能。。。”他吞吞吐吐地說不出口,他想要繡尋變得如何呢?告訴她他有多期待看到她令人耳目一新的一麵。


    她見他沒有作聲,不由得納悶地抬起頭。


    兩人目光不小心交接,令遨熾不可思議地,再看一次莫繡尋時,居然覺得她臉上的胎記一點都不惡心難看。


    發覺遨熾的目光遊移在她的半邊臉上,繡尋想躲,不過卻被遨熾製止,他說出真心話:“我覺得心美人就美,在這世界上,恐怕再也找不到像你這麽好心腸的美麗女孩!”


    他在鬼扯些什麽?遨熾發覺自己又失態了,隻是他卻一點也不後悔,他所在意的是如何讓莫繡尋活得像自己,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雖然莫繡尋過得好不好根本不關他的事。


    他深吸一口氣,突然心生一計,毫不避諱道:“我知道你在千鶴家沒有朋友,你很孤單,雖然我是你的小叔,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可願意讓我做你的朋友嗎?”


    朋友?在遨熾嚴肅的目光中,繡尋知道他是真誠的,可是她居然顯得手足無措。


    “你啊!就是太優柔寡斷了。”這是良性的批判。“多一個朋友對你有什麽不好?人本來就是群居的動物,有朋友隻有無限的好處,你可以把煩惱告訴我啊!我也可以對你大吐苦水,這就是互相‘利用’的地方。”


    利用?繡尋噗哧一笑,沒想到他竟用這種現實的字眼來形容朋友的關係。


    “好不好嘛?”見她笑了,遨熾玩味地用撒嬌的口吻問。


    繡尋或許是不好意思拒絕,也或許是她真的需要朋友,遨熾總是給她一股信任,穩重的感覺,在半推半就下,她點頭了。


    “太好了!”遨熾手舞足蹈的模樣,連他自己都難以理解,但他真的很高興。


    “為慶祝我們成為朋友了,答應我一件事。”遨熾詭詐地要求道:“穿上我送你的這件衣服好嗎?”


    “衣服?”繡尋麵紅耳赤,瞄瞄袋子內的一團粉紅,她遲疑了,她向來隻穿深色係列的洋裝,千鶴家,大庭廣眾前,她可是從來都沒這麽做過,也不敢這麽做。


    “你不必勉強自己,我也不希望一開始就帶給你太大的衝擊,這樣吧!”遨熾想了個折衷的方法。“不然就在隻有我們兩人聊天的時候,你再穿上這件我送你的衣服好嗎?”


    繡尋哺哺自語地接口回答:“你是指在我們倆暢所欲言的時候。。。”


    “沒錯,就是暢所欲言時,你形容得真好!”遨熾鼓勵地讚美道。


    這個“朋友”又稱讚她了!他說得一點也沒錯,有朋友真好。繡尋一掃過去的陰霾,璨笑如花。


    夜深了,大地一片靜悄悄。


    遨熾一個人在陽台上乘涼,他慵懶地半躺在涼椅上,他習慣在睡前看看心理學的書籍,今天他剛好跟繡尋討論到關於“雙重人格”的問題,隻是他心不在焉,腦海裏翻騰的盡是一個倩影。


    這些天很無聊,因為烈赦住院,掠騁仍鍥而不舍地尋找“彩葉草”的芳蹤,雖然“彩葉草”根本杳無芳蹤。至於最小的弟弟轍穹呢?自他決心放棄和“彩葉草”的“一夜情”後,就興致缺缺,早早上床去了。


    不對,他並不無聊啊!他心裏反駁道,因為他和嫂子聊得很愉快,他們彼此契合,喜歡醫藥,音樂。。。甚至是心理學方麵。繡尋多重的興趣,使他們的話題不斷,繡尋的想法很有深度,他們對許多事情有不同的見解,卻又能相容,他們真的在“談心”。


    尤其在她真心真意的交他這個朋友後,她聽話的穿上那件粉紅色的洋裝。從沒穿過這麽“暴露”的鮮豔洋裝,這是莫繡尋生平第一次嚐試,可惜的是她為朋友而穿,不是為丈夫而穿。想到此,他心裏又莫明地滑過有如切膚般的疼。


    但是沒想到,性感的粉色洋裝,竟將她婀娜多姿的身材展露無遺,這令遨熾可看傻了眼,總是穿著厚重保守,包裹在像是修女服之下的莫繡尋,其實身材幾乎與。。。那名變態女子——“彩葉草”無異。


    他好像被繡尋催眠了,直到繡尋叫他為止,遨熾才徹底地清醒過來。


    現在回想,遨熾不由自主地傻笑起來。曾幾何時,遨熾大膽地假設他和繡尋不隻是朋友。。。遨熾忽地猛打自己的後腦勺,痛罵自己怎麽可以想入非非。在思索的同時,他的目光突然變得閃爍驚悚,連他自己也難以置信。


    他被一道熟悉的倩影給震憾了,是繡尋?三更半夜,她居然沒睡覺,正從地道裏走出來,偷偷摸摸地出門?


    是他太累了,眼睛有問題,還是他腦筋正處在混沌中,所以看錯了?他趕緊揉揉自己的眼睛,意圖讓神智清醒些,但在確定了三,四次後,遨熾發誓自己絕對沒有看錯。


    夜深人靜,繡尋一個人不聲不響的出門,究竟是為了什麽?遨熾憶起了從前他和掠騁,轍穹一起對繡尋說過的話:“大哥能,你也能。。。你要洗清你的恥辱。。。”


    一個女孩子家在詭譎的黑夜中,又能做出什麽事?答案全指向一個可能性——偷人。


    這是向來潔身自愛,冰清玉潔的繡尋會做的事嗎?


    遨熾驚訝萬分,他處在不能置信的發現中,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遨熾並沒有因為這樣而瞧不起或鄙視繡尋,相反地,他居然感到心花怒放!


    隔天,一如以往和繡尋聊天時,遨熾的眼神變得不同了,他本來總是正經八百,今天卻一反常態的曖昧,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繡尋不放。


    繡尋不了解遨熾究竟怎麽了,這不像他。


    “你。。。”繡尋皺緊眉頭,想開口詢問卻又礙於情麵而作罷。


    “別這樣,繡尋。”遨熾竟明目張膽地喊她的名字了。“在我知道像你這樣近乎絕跡又固守古禮的女人也‘出軌’後,你還有何好牽 掛的?”遨熾嘻皮笑臉地說道:“老實說,我還挺高興的。”


    出軌?這字眼怎麽可能出現在莫繡尋的字典中?


    “你瘋了?”繡尋整個表情顯得驚心動魄。“你在鬼扯些什麽?我。。。”


    遨熾首次看見憤怒毫不留情地展現在她臉上。她向來是個沒脾氣的女人,如今卻因被栽贓冤枉,而氣得全身直發抖。


    “我都看到了,你別不承認。。。。。。”遨熾不懷好意地俯在繡尋的耳際,小聲道出昨夜看到的情景。


    “你半夜偷偷地出門,別告訴我你隻是去買東西。其實你並沒有錯,東京的夜生活向來多采多姿,我反而很高興你這麽做,畢竟是大哥先負了你的。”


    “出門?”繡尋整個人僵直了,臉色為之一變。“我沒有啊!從我嫁到千鶴家來,就從未出過門。”她緊張兮兮地辯解:“遨熾,你別冤枉我啊!”她的臉頰抽搐,幾乎快哭出來了。


    “放心!你不覺得這樣很好嗎?”遨熾說得冠冕堂皇。“現在,是你可以不要這婚姻的時候,如果你不便說出口,我可以幫你去告訴大哥,這樣對你們都好,免得再受折磨。”


    “我。。。我不是亂七八糟的女人,我根本沒有紅杏出牆。”繡尋頓時哭喪著臉。“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烈赦的事,你——你別亂說,這種侮辱會讓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但是遨熾還是一臉不信的樣子。情急之下,繡尋脫口而出:“我對千鶴烈赦守貞如一,終生不事二夫。如果我做了什麽對不起烈赦的事,會遭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她鐵錚錚地對天發誓。霎時,兩人之間的氣氛陷入僵持,恍如快斷裂的弦。


    這下可讓遨熾笑不出來了。 過了半晌,他緩緩地道:“你真是傻,何必發這種毒誓呢?”


    隻見繡尋明亮的眼眸流下了兩行珍珠般的淚水,她悶不吭聲,一逕坐起身,以飛也似的速度往外跑。


    “繡尋!聽我說——”遨熾大聲喚住了她,同時用手拉住她,本來男人的力氣就遠勝過女人,冷不防的,繡尋向後跌倒,一古腦地栽進遨熾懷中。


    “不要!”繡尋的淚水簌簌滑下。“你已不再是我的朋友了,朋友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地誣陷我!”她掙紮著,原本已有些袒胸露背的洋裝更顯得裸露,她雙峰間乳溝被窺視得清清楚楚。


    “我是不想看你再受苦,大哥都擺明不要你了,你難道終生要為他守活寡?”


    遨熾抓住繡尋兩隻捂在耳上的手,在她耳邊大吼大叫,想把盲目的她喚醒。


    他的眼神落定,半晌後,手卻僵在半空中。有如五雷轟頂般,遨熾被轟得天昏地暗,他的眼睛發直,無意間他竟看到了莫繡尋和“采葉草”一樣,乳溝間有個相同的“記號”——一顆抹不掉的黑痣,他整個人傻了。


    今天是千鶴烈赦出院的日子,煎熬了兩星期,今天他總算如釋重負的可以下床了。他活動著全身的筋骨,覺得舒服得不得了。


    遨熾也來了,與過去迥然不同的是他始終沉著一張臉。


    “怎麽了?”烈赦端視遨熾的灰暗神情,惱羞成怒道:“我出院是喜事,你這樣子像是來參加我的喪禮。”


    遨熾沒有答腔,他若有所思地道:“我才不管是喜事或是喪事,這會兒我來是為了我自己。”他沒來由的話令烈赦疾首蹙眉。“什麽意思?”


    當著掠騁和轍穹的麵,遨熾一手觸著眼鏡框,以鮮有的正經八百態度道:“也好,兄弟間不應該有秘密,以免日後有芥蒂,今天當著大家庭的麵,我開誠布公地說了。大哥,我要和你攤牌!”


    “攤牌?”烈赦目光一閃,覺得眼前的遨熾正表現出男人的占有欲,他是為了女人而來,因為遨熾從未有過這種豁出去的神情,除了這一刻。


    弟弟在不知不覺間也長大了,再也不像過去一般,以前弟弟們都覺得大哥是最偉大的,把他當神般的崇拜;小時候,他們都愛尾隨在烈赦的後麵跑,像跟屁蟲似的甩也甩不掉,如今。。。


    烈赦目光犀利。“你直接說吧!”


    “好。”遨熾將手插進西裝口袋,背過身子,僵挺著背脊,帶著必死的堅決道。“你還要繡尋嗎?”


    出其不意的話讓烈赦措手不及,掠騁和轍穹也傻眼了。


    “你——”烈赦頓時口吃。


    遨熾自顧自地說下去:“你一直冷落她,我看不下去了。”他正氣凜然地說道。“反正你一直不屑你的‘醜妻’,你不是不要她嗎?所以,請你和她離婚吧!這樣我就可以明目張膽地追求她了!”


    烈赦的表情霎時變得空洞,他的心好像一下子被掏空了。是啊,他不是一直嫌棄繡尋?此時擺脫她不正是他想要的嗎?但在這節骨眼上,沒想到他卻湧上一股強烈的失落感。


    烈赦咬牙切齒,卻不得不表現得很有氣度的樣子,他皮笑肉不笑地說:“你別告訴我,你和你的嫂子正在上演一出不倫之戀。”


    “哼!”遨熾不屑地嗤道。“你讓她獨守空閨這麽久,就算她移情別戀也不為過啊!我們何錯之有?”他的臉上沒有一點悔意,還一反常態地長籲短歎。“當然,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烈赦炯然的眼瞳驀地一閃,他佯裝無事,小心翼翼地問道:“什麽意思?”


    遨熾感觸良深地回道:“她說的話我現在恍如言猶在耳。她說要對你守貞如一,不事二夫,如果她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她會遭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繡尋的誓言句句像劑強心針,有力地擊打著烈赦的胸膛。


    “忠貞的女人,在這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你如果不要,我要定了!”遨熾言下之意,充滿了對繡尋的尊敬和愛慕,他用哀求的語氣說:“無論如何,我不能做千古罪人,在她還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時,我不能做出對不起大哥的事,我不想讓繡尋成為別人口中人盡可夫,不守婦道的女人。但是,隻要她不再是我嫂子,相信憑我的誠心,一定會讓她金石為開,然後愛上我。”


    這時的烈赦多想大叫不!絕不!另一方麵,他拚命克製自己,緊緊咬住下唇,避免自己會瘋狂地叫嚷出聲。


    幸好,在迫在眉睫的時刻,掠騁因無法置信遨熾戲劇性的瘋狂舉動而插嘴了,他替烈赦打圓常“遨熾,容我提醒你,我們都是千鶴家的後代,百年來,千鶴家的戒律是什麽?千鶴家引以為傲的是家、忠、貞、愛家愛妻愛子,縱然這社會冷漠無情,甚至道德淪喪,但我們還是必須一成不變地守戒,你想,我們的父母會接受你和過去的大嫂。。。”


    他話未說完,沒想到遨熾居然露出一臉挑釁的表情。“我不怕任何阻礙,這就是愛,愛能突破萬難,況且千鶴家遲早會是我們掌權,老一代故步自封的戒律也會消失,我們是不能墨守成規的。”


    不管遨熾再怎麽大言不慚,這會兒仍令烈赦覺得刺耳,他的心好像被撕裂了,這輩子他從沒有過這種刻骨銘心的感覺。遨熾自信滿滿,又信誓旦旦充滿柔情的眼神,居然讓烈赦看得很不是滋味,他妒火焚身地輕嗤:“說得冠冕堂皇,充其量,你還不是心懷鬼胎!”


    遨熾隻是聳聳肩膀,答非所問地道:“大哥!你把繡尋拱手讓我吧!”


    “我。。。”烈赦啞口無言,看著遨熾氣焰高漲,咄咄逼人的模樣,他推托道:“既然你知道莫繡尋始終如一的態度,你確定就算我不要她,她還會選擇你嗎?”


    烈赦語氣中的脆弱與無助,似乎完全被遨熾透視了,他笑得胸有成竹。“既然如此,如你所言,我想我們還是對繡尋的‘忠心度’來一個最嚴苛的試探吧!”遨熾提議道,臉上寫著前所未有的自信。“我相信繡尋會接受我的,而你也會放棄她的,隻要你願意去捉奸。。。”


    捉奸?遨熾詭譎的話,讓烈赦覺得不寒而栗,這是表示——像莫繡尋這麽個忠貞不二的女人,也有背叛丈夫的一天?


    這是斬釘截鐵的事實,三更半夜,繡尋真的在外遊蕩。


    她在龍蛇雜處的地方流連忘返,舞廳,人妖秀場,藝伎,同性戀。。。這裏是所有脫離常 軌的人間樂園。


    一輛紅色的昂貴跑車默默尾隨著她。


    對四兄弟而言,莫繡尋有如這罪惡淵藪之地的“異數”,他們有千萬個不解,一個端莊淑女,傳統包袱束縛的女孩,為什麽會在半夜,偷偷摸摸地跑到紅男綠女們放縱自己狂歡的地方?


    沿路上,烈赦一直悶不吭聲,其實內心早已暴跳如雷了!若不是平常訓練出來的高超自製力,他早就跳下車,當場將yin蕩的妻子碎屍萬段。


    他是堂堂的“股王”,沒想到也會有這麽落魄淒慘的一天,活生生的“證據”全擺在眼前,莫繡尋會出現在這種生色場所,矛頭指向一件事:她在外頭養小白臉。


    他之所以能忍,除了是想一窺究竟外,也深知不能讓弟弟們嘲笑他。他不能否認,自己被他嫌棄的醜妻出賣,那種水深火熱的恨與痛,強烈到令他幾欲想自焚,什麽是椎心刺骨的痛?他現在總算領教到了。


    繡尋從千鶴家的地道走出來後,他們就鎖定她的背影,一直到她消失在一家脫衣舞舞廳裏,但他們始終沒有看見她的正麵。


    “她走進秀場了。”轍穹提醒大家。


    他們立即停好車,烈赦平日的冷峻威嚴,這會兒為了“捉奸”,竟也不得不拋到一旁,如貓般的躡手躡腳,深怕莫繡尋發現他們,乘機逃之夭夭。


    隻是,當他們像老鼠般,躲躲閃閃地走進燈火輝煌,擠得水泄不通不通的脫衣舞娘秀場中,卻奇異地遍尋不著莫繡尋的芳蹤。


    他們隻見到火辣,勁爆,絕色美豔,脫俗又性感的“彩葉草”,她不知何時又出現了。


    與以往不同的是,她並沒有一開始就秀出她婀娜多姿的傲人身材,反而循著細細長長的鋼管,緩緩誘人地寬衣解帶。她的衣服借著舞動搖擺的嬌軀一件件地褪去,先是白色上衣,短裙,絲襪,胸罩,最後,她還將身上一件小可愛拋給台下一群早已喪失理智,陷入歇斯底裏的瘋狂男人們。


    在他們眼底,隻有對“彩葉草”獨一無二,無人能及的欲望。


    掠騁也成了其中之一。他的著迷程度不亞於在場的每個人,為了搶奪“彩葉草”的一件小可愛,被打得鼻青臉腫。


    不可一世的“影王”,居然在自己名下的秀場,被揍到落花流水的地步,真是令人無法想象。但被打得死去活來的他,仍死也不肯放開手上的小可愛。


    “彩葉草,我愛你!”這是皮開肉綻,全身血跡模糊,傷痕累累的掠騁,在後台對“彩葉草”說的第一句話。


    “我為了得到你賜予的‘寶物’,可是擠得頭破血流。”他眼神充滿了期盼與興奮,他把小可愛放在自己手中給“彩葉草”瞧。


    “你。。。你應該沒有忘記你的承諾,要跟我。。。嘿嘿!”他提醒道。


    “承諾?什麽承諾?哼!”萬萬沒想到,今天的“彩葉草”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她斜睨著道:“我對你沒興趣!今天我覺得跟陌生人,都比跟你這花花公子來得好。”


    “你。。。”掠騁碰了一鼻子灰,臉色灰白。“你說話怎麽。。。怎麽。。。”他被諷刺得無地自容又傷心欲絕。


    “不高興就走人啊!你大可去找別人!”“彩葉草”向他眸了一眼,然後翹起屁股,邁開身子旋過身,目中無人地向前走去。


    冷不防地,她一頭栽進高大壯碩的胸膛中。待她抬起頭定睛一瞧,她露出玩味的笑容,不怕死地迎接對方猙獰的麵孔,並由下往上地打量,最後直盯在對方的小腹。


    “想不到你還健在呢!”她像扇子般的長睫毛不斷地舞動著。“那一夜,我們。。。”


    這一刻的烈赦,帶著一觸即發的火焰,怒火越燒越旺,幾乎可以在一瞬間燒死“彩葉草”,他麵露凶光,似乎正在評估眼前這不知死活的女人,心想如何才能給她最大的折磨。


    隻是他一方麵卻也顯得心神不寧,畢竟現在的他心底還有一個牽 掛,他遍尋不著繡尋。


    眼前的“彩葉草”肆無忌憚地欣賞他的重要部位,神色中竟還有一絲悔恨及懊惱。“真是的,我當時對你太仁慈了,讓你現在還能‘性’致勃勃。”


    “你——”這天殺的女人實在該千刀萬剮,她毫無分寸,大概就算天塌下來,也治不了她。


    烈赦雙眸噴出兩道灼熱的火焰,還來不及說些什麽,“彩葉草”已主動向他示好。


    “我們再來一次好不好?”她用舌頭舔過朱唇,誘惑似的對他發出邀請。


    在大庭廣眾之下,她明目張膽地將整個身子貼向烈赦,她的唇並在他的胸前“作怪”,無所謂地說道:“我心知肚明,沒有男人拒絕得了我,你們都需要我的愛撫,我的親吻,我的rou體。。。”


    下一秒,她突地被拋得老遠,整個人摔倒在地上她覺得骨頭都散了,發出疼痛的申吟,待摔得七葷八素的她能夠抬頭瞧見烈赦時,卻隻見他一臉興趣缺缺。


    他氣勢淩人地警告她:“哼!蛇蠍女人,竟敢玩我?我當時以為你多清高,一時被你的樂聲及清純的外表給唬住了,但實際上,你隻是個濫情的女人!我真應該殺了你。今天算你走運,我現在沒那心情跟你鬥,反正無論如何,我不會再讓你對我為所欲為了,你再也玩弄不了我的。”


    烈赦氣宇軒昂地轉過身,毫不眷戀眼前這個淫亂的女人,隻剩下“彩葉草”獨自一人。


    她的神情原本是嬉笑自如,這一刻,意外的隻剩下哀怨自憐以及怨恨。千鶴烈赦“敢”不要她?他不過是裝腔作勢罷了!男人全都是一個樣,她要繼續。。。繼續報複。。。


    抓不到莫繡尋紅杏出牆的“證據”,烈赦的心情惡劣至極,並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憂心如焚。他想,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失蹤的繡尋到底跑哪兒去了?


    任何人都無法想象的是烈赦的反應,當他們回到豪邸後,烈赦並沒有進門,他馬不停蹄地再離家,在冷嘲熱諷,寂寥的夜色中,繼續找尋著莫繡尋。


    到了天亮,他的大哥大響了,他由遨熾的口中得知,莫繡尋正出現在早餐桌上,眼神一如往常般無辜,整個人還是那麽膽小懦弱。


    然而,烈赦卻反常的沒有回家,他跑哪兒去了?說出來,絕對沒有人會相信他居然一個人癡傻地在公園裏坐了一整天,一動也不動,神情枯槁,一副落魄淒慘的樣,若不是他穿著一身來自銀座高級西服店製作的筆挺西裝,凸顯他來自威權的富裕子弟,或是某大知名的一流企業巨子,路上行色匆匆的路人都要以為他是個流浪漢了。


    周圍熱鬧異常的人來人往,孩子的嬉鬧聲,此刻對他而言是空洞的,他的世界正處在無聲的狀態下。直到夜幕降臨大地,一片萬簌俱寂,他整日空茫的眼神才終於恢複些神智。


    這一生他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他從不怕任何人,不怕麵對任何驚濤駭浪,隻是這會兒,他心中卻有了大轉變。


    他心灰意冷,也實在不曉得該怎樣去麵對繡尋,尤其在已知道她夜夜遊蕩在風月場所後。他應該要氣急敗壞,抑或是要喜出望外?畢竟他一直想要趕走她。但是始料不及的,他的絕望卻比憤怒來得更強烈,此刻繡尋帶給他的殺傷力太大了。


    他瞧瞧手表,清晨兩點。他沒打電話回家,大哥大也關機了,他不敢想象這時候,繡尋正和別的男人在卿卿我我。。。他拚命搖頭,直到他恢複了玩世不恭,放蕩不羈的容顏,才拍拍屁股,佯裝若無其事地回家。


    白天,遨熾抓住機會,對繡尋說了近千句的“對不起”後,繡尋才原諒了這位單純是朋友,論輩分又是小叔的男人,他們恢複了以往暢所欲言的狀態。


    遨熾也不再“逾矩”,但是他不斷像一名最專業的醫生,默默在一旁觀察著病患。


    繡尋的眼神在在表示,她所擁有的是純真,毫不矯飾,她天真得不可能做出離經叛道的事。


    直到夜深時分,一輪明月高掛天空,今夜是十五,月亮比平日來得又圓又大,他試著和繡尋玩撲克牌,兩人手氣不分上下,玩得不亦樂乎,哈哈大笑的聲音此起彼落。


    雕刻精細,毫不逾時的進口瑞士時鍾,正“當!當!”的敲著深夜十二點的鍾聲。


    “喔!太晚了,我要回房了!”繡尋似乎被鍾聲震醒了,通常這時她都會早早回房。


    “別。。。”遨熾思索著該用何種充分的理由留住她。“我們玩得興致正高,別這麽掃興嘛!繼續玩如何?”


    “我。。。”看著遨熾誠摯的臉,對於生命中早已冷清的繡尋來說,有著絕對需要的溫暖。


    她沒有說話,隻是以行動默許。遨熾想盡辦法“挽留”繡尋是有原因的,他已發現,十二點是莫繡尋“不動聲色”出遊的時機。


    暈黃月色射入窗欞,把繡尋醜陋的臉孔染上一層朦朧的美,如果沒有那個胎記,她應該是個絕色脫俗的大美人。


    繡尋的汪汪大眼,注視著窗外的一輪皓月和滿天的繁星,不知為何,她用著少有的玩味口吻道:“通常在滿月時,都會有許多怪誕傳說,比如吸血鬼,狼人的傳說。。。”


    “是這樣嗎?”遨熾笑嘻嘻問道:“聽說有月圓之夜,往往是人的荷爾蒙分泌最旺盛的時候,所以人在這時候,總是會做出許多令人不可思議,驚世駭俗的反常事件,這可是有一些醫學根據的喔!”


    “這個嘛。。。其實我也相信——”不知不覺,她也陷入了沉思中。但莫明其妙的,繡尋正感覺她的身子裏似乎有一把火,逐漸、緩慢地蔓延開來。


    鍾聲答、答的滑過,十二點、一點。。。時光快速的流逝,直到兩點,鍾聲敲了兩下,表示兩點到了,這突如其來的鍾聲,似乎敲打了繡尋最潛在的心底,喚醒了與原本的她判若兩人的另一種人格。


    但,遨熾還是不肯讓繡尋離開。“別走!我們通宵玩撲克,如何?”


    繡尋悶不吭聲,但身子卻不安分地蠕動起來,遨熾覺得奇怪,他抬眼欲詢問她的意見,無奈她還是低著頭。她的胎記依舊,隻是搖身一變,已換成了另一個人。她的臉還是莫繡尋,但神態卻迥然不同。在月光下,她美麗的側臉異常高深莫測,神情泛著一股陰森的氣息,她不明就裏地說道:“我一直沒有問你,為什麽會想送我這一身粉紅色的性感衣服?”她掩嘴偷笑。“好像不是小叔該有的行為。。。”


    遨熾摸摸頭,不好意思地道:“沒錯,其實我買這件衣服時,店員還以為是買給老婆的,他們覺得送給妻子再適合不過了!”


    “喔!這麽說,其實你骨子裏把我當成你的妻子嘍?”莫繡尋一語道破。


    “我。。。”遨遊熾支支吾吾,他是難以置信,一方麵也驚訝繡尋大膽的言詞,和她平日寡言的模樣迥然不同。


    她靠過來了,逐漸地靠近他。她的手泠不防地握住他的,遨熾驚訝得整個身子挺直,她的唇也湊近他,在他唇邊逗留。“其實你很想和你的嫂子有一段不倫之戀,嗯?”


    “不,我。。。”遨熾霎時迷失了。在他腦中一片天旋地轉時,他的背後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呐喊:“可惡,你們敢背著我偷人!”


    天!是烈赦。


    “你們意敢背叛我!”烈赦痛徹心扉地吼叫。


    在燃眉之際,遨熾連忙推開了繡尋,但是來不及了,烈赦已不由分說地執起椅子,直往遨熾的頭砸去,他本能地伸手擋住,霎時手上已全是瘀青。


    “大哥,聽我說。。。”遨熾吼道。


    但烈赦早已陷入歇斯底裏中,他聽不見,看不見,盲目地隻想將眼前的親弟弟五馬分屍。


    在求助無門時,遨熾隻得望向繡尋。“大嫂,你說句話啊!大嫂。。。”隻是再次注視繡尋臉上前所未有的戲謔神情時,遨熾整個人竟背脊發涼,不寒而栗。


    此時的她根本不是莫繡尋,那是“彩葉草”獨有的心高氣傲神情,雖然她臉上的胎記依舊。她隻是站在那裏,嘴角露出一抹詭譎的笑意,深邃的眼眸正欣喜地望著他們互相殘殺。


    直到轍穹和掠騁趕來製止,烈赦被他們壓在地上無法動彈,但是麵對莫繡尋,烈赦還是破口大罵:“婊子!你敢出賣我?我會殺了你!”


    誰知繡尋一臉茫然,自言自語地道:“殺啊!你殺啊!繼續啊!我多期盼見到你們個個鮮血淋漓,哈哈哈。。。”接著她杏眼圓睜,一臉猙獰。“殺!殺!殺!”


    她的笑氣尖銳,宛如一把利刃。無情地戳刺著每個人的胸膛。


    “大嫂”三個弟弟們心驚膽跳。


    “別叫我大嫂!”她硬生生地打斷他們,猙獰地笑道:“誰是你們的大嫂?我不是莫繡尋!”


    她不是莫繡尋?當場每個人都嚇得飛魂魄散了,那0她”是誰?“她”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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