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有點兒慌,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踏實、很不安心。


    她信心動搖地自問:這樣衝動地答應他的求婚,真的是正確的嗎?會不會因此而傷害了一個無辜的少女?


    「如何能不說呢?要是不說的話,難道任由安琪繼續在我身上投注感情?難道你可以眼睜睜地任由安琪對我投懷送抱?」


    「我當然……不行。」對於愛情,她沒有寬大到能分享的地步。


    隻是,設身處地站在薛安琪的角度來想,若是換成她,絕對是痛徹心肺。


    「夜蝶……」他試著安撫元夜蝶。「雖然安琪跟我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對我而言,安琪就像是我的親妹妹,我們的關係就這麽簡單,我不可能愛上她,也不可能愛上你以外的其他女人。」


    「我知道。」元夜蝶點頭,表示她了解,但她還是覺得心頭悶悶的,愁眉不展。她覺得過去那幾天的愉悅好心情全因為薛安琪的出現而蒙上了一層灰黯。


    伍冠仲抱住元夜蝶,輕輕搖晃著,軟聲重建她的信心。「答應我,千萬不要胡思亂想。你是我的老婆,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出現而改變。我會開導安琪,也會讓我父母接受你。」


    「嗯……」元夜蝶澀笑著,她看得出來伍冠仲其實也被這事弄得心煩,她體貼地不想給他壓力。


    隻是……要她不去介意,真的很難。


    這一天晚上,是兩人定下婚約以來第一次沒有相擁而眠。


    躺在床上,伍冠仲試著摟她入懷,但元夜蝶推說很累,背著他,把身體蜷成蝦子狀,閉上眼,假裝已經睡著了。


    伍冠仲看著她的背影,心疼她所麵臨的壞情緒,同時也煩躁著薛安琪的事。


    他當然知道安琪對他的愛戀,但他從來沒想過安琪會認真到這種地步。


    是他的錯,他應該一開始便好好地處理這件事,一開始便認真地看待安琪的情感,並且予以開導的。


    他不能回應她的愛,以前不行,現在更加不行。


    他的心裏隻能住進一個人,那便是夜蝶,這個念頭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已根深柢固了。


    沒關係,今晚就先這樣吧,安琪應該正傷心著,也聽不進他的任何勸告。


    等明天他再找時間好好勸導安琪,讓她搭機飛回美國。


    伍冠仲躺在床上,想著明天的計劃。他在床上輾轉了很久之後才緩緩閉上眼,但是卻睡得恍恍惚惚的,無法成眠……


    半夜,置放在床頭櫃的電話忽然響起,由於電話距離元夜蝶比較近,所以她接了起來。


    「喂?」


    話筒那頭,傳來薛安琪細微的哭聲——


    「夜蝶姊姊,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跑來台灣打擾你們,我不該喜歡伍大哥的,是我的錯,請你不要怪伍大哥,要是我不要喜歡上伍大哥就好了……」


    元夜蝶聽到薛安琪的道歉,心裏頭很難過。


    愛上一個人何錯之有呢?薛安琪那麽嬌弱的女孩,何苦攬著這樣的過錯呢?


    元夜蝶開口安慰著。「安琪,別哭,你並沒有錯,不用跟我說對不起。」


    伍冠仲也醒了,他聽著元夜蝶的話,知道來電者是安琪,他緘默不語,讓元夜蝶和薛安琪好好說話。


    話筒那邊的薛安琪仍舊在哭。「夜蝶姊姊,你一定很生我的氣,對不起……要是我知道伍大哥在台灣已經有未婚妻了,我絕對不會來的……」


    「安琪……」元夜蝶歎了一口氣,溫聲安撫她的情緒。「我沒怪你,真的。」


    「夜蝶姊姊,謝謝你,有你這句話就夠了……」語畢,也不等元夜蝶回應,電話突然斷線。


    元夜蝶的心情因為這通電話而沉重不已,她轉頭,發現伍冠仲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他似乎想對她說些什麽,但是他的手機忽地響起,他隻好先接電話。


    「喂。」


    「伍大哥,對不起……因為我愛你,所以讓你困擾了……對不起,以後再也不會了……」


    又是薛安琪,她邊哭邊說,哽咽不已。


    伍冠仲正想開口安慰她別哭了,她卻無預警地掛上電話。


    元夜蝶悶悶地問:「是安琪嗎?」


    「嗯。」伍冠仲擰著眉,薛安琪剛才的話讓他升起一股不安的預感。


    「她說了什麽?」


    「她有點奇怪,說什麽以後再也不會讓我困擾之類的話。」


    元夜蝶驀地瞪大雙眼,加重語氣地急問:「再也不會?」


    這話好詭異,而且……好耳熟。在許多年前她曾經聽過,而當年說這句話的人,已經永遠離開了。


    元夜蝶心驚膽跳地問伍冠仲。「你覺得安琪她會不會……」


    伍冠仲與元夜蝶對望了一下,他們雖然沒有明說,但卻能從對方的眼神裏猜出彼此心裏的擔憂。


    「我去看一下。」伍冠仲會意過來,很快地下了床。


    「我跟你去。」元夜蝶也跟著下床。


    伍冠仲和元夜蝶的心情都很忐忑,他們都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了。


    當伍冠仲和元夜蝶來到薛安琪住宿的房間時,門緊鎖著,敲了老半天也沒有回應,伍冠仲於是打電話請櫃台值班的人帶鑰匙上來開門。


    門一開,他們急急地衝進裏頭,床鋪上除了散落的行李之外,沒有看到人。


    伍冠仲看到浴室的光線透亮著,奔進去一看,隨即被眼前的景象嚇白了一張臉。


    薛安琪跪倒在浴缸旁,浴缸裏頭流著溫熱的水,而她浸泡在熱水裏的左手腕上有一條剛切割過的刀痕,那傷口正汩汩流出鮮紅的血液,將浴缸染成鮮豔瑰麗的紅潮。


    「安琪!」伍冠仲膽顫地吼著。


    他迅速抱起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昏厥的薛安琪,元夜蝶則趕緊扯下一條毛巾,在傷口上方束緊止血,並且從飯店房間附設的小冰箱裏取出冰塊,用另一條毛巾包著冰塊、壓住傷口,好讓擴張的血管能迅速收縮。


    「快點叫救護車!」她邊做初步的處理,邊緊急交代飯店人員。


    飯店人員幫忙伍冠仲將薛安琪抱到門口,救護車很快到達了,元夜蝶也跟著一起上車,幫忙車上的救護人員一起替薛安琪裝上氧氣麵罩,綁上生命監測儀。


    伍冠仲幫不上忙,他隻能在一旁心急如焚地看著,強烈的自責鋪天蓋地而來,他乞求著,千萬別讓薛安琪的生命流逝,否則他一輩子都不會安心。


    另一個自責不已的人是元夜蝶,她怔怔地看著薛安琪手腕上的刀痕,不敢相信她居然自殺了,就像當年她那個為愛癡傻的姊姊一樣……


    難怪她一直覺得心緒不寧,原來不是因為對伍冠仲沒信心,而是因為壞預兆……


    到達醫院,經過初步的急救之後,薛安琪很快地被安排進入手術室。


    由於她尋死的念頭相當強烈,手腕上的刀痕割得極深,割斷了動、靜脈,也割斷了韌帶,因此整型外科的醫師正在替她進行接合的手術。


    元夜蝶盡其所能地透過關係,找來在這家醫院執業的學長,央求他鼎力幫忙。


    之後,伍冠仲和元夜蝶在手術室外頭候著,伍冠仲焦躁地來回踱步。


    「血管接合手術沒有那麽快,坐下來等好嗎?幫安琪動手術的醫生是我在醫學院的學長,他的技術很棒,我相信安琪一定會沒事的。」


    伍冠仲不想她擔心,點了點頭,坐到她身旁。


    嘴裏雖然安慰著伍冠仲,但元夜蝶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她一直無法從她差點害死薛安琪的情緒中抽離。


    當年,她姊姊為愛自殺身亡,她一度恨透了那個介入姊姊愛情的第三者,而今,對自殺的薛安琪而言,她是否也是一個令人痛恨的第三者?


    如果……如果當年沒有那個第三者的話,那麽她姊姊就不會死。


    同樣的,如果沒有她的話,那麽薛安琪此時就不會在手術室裏頭……


    元夜蝶強壓下慌亂的心緒,告訴自己別亂想。


    她把冰冷的右手擱放在伍冠仲膝上,伍冠仲看了她一眼,牽起她的手,正要緊緊交握住時,手術室的門開了。


    伍冠仲一看見負責幫薛安琪動手術的醫生走了出來,立即鬆開原本要握住元夜蝶的手,迅速地起身迎上前去。


    那名醫生說道:「沒事了,手術中輸了不少血,我已經幫她把血管和韌帶都接好了,但是她手腕的神經有點傷到,往後必須要辛苦地做複健,否則她那隻手怕是無法做出細微的動作。」


    伍冠仲聽到這裏,釋懷地籲了好大一口氣。


    「還好!隻要人沒事,其他的都好辦,我會讓她做複健的。」


    元夜蝶先是悵然若失地看著自己被放空的手,然後起身謝過負責操刀的學長。


    等學長離開後,她對伍冠仲說:「安琪可能還要住院觀察幾天,你在這裏等著,我回飯店去把她的行李和你的一些衣物帶過來。」


    「謝謝。」伍冠仲沒有偏頭看她,他的視線全集中在手術恢複室的門上。


    「那……我走嘍!」元夜蝶看著伍冠仲的背影,想到先前閃過腦海裏的、那個關於「如果」的念頭。


    「嗯。」伍冠仲此時隻顧著擔心薛安琪,因此點了點頭,還是沒回頭看她。


    「掰掰……」


    她道了再見,轉頭走了,同時心裏也開始產生劇烈的動搖。


    一條生命與一場愛情,孰輕孰重?


    她心裏已有數了。


    元夜蝶回到飯店後,先是動手寫了一封信——


    冠仲,我要回去了。並不是我不跟你當麵道別,而是我說不出口。你別生氣,我不是因為鬧脾氣、耍任性,所以才不告而別。我知道安琪對於你、對於你的家人都意義重大,雖然我們相愛,但是安琪卻以更激烈的方式來愛著你,她自殺了。雖然這一次因為及早發現所以安全度過難關,但是隻要我們繼續相愛著,難保不會再有另一次的自殺事件發生,而那時也許就無法像這一次這般幸運了。


    在醫院裏,我看到安琪那樣蒼白虛弱的臉孔,看到你為了她而無助擔憂的麵容,看到你背對著我時的孤絕背影,突然,我覺得好累、好慌、好恐懼、好沒信心。我慌亂不已地自問著:這個男人真的愛我嗎?可以用一生一世、無怨無悔來守候我嗎?可以為了我而放棄一切嗎?而我自己呢?夠自私嗎?夠狠心嗎?夠任性到要求你為我割舍下安琪嗎?我其實很清楚答案——我做不到。我知道此刻的安琪相當脆弱,她非常需要你,我也安慰自己說,你照顧她、擔憂她也許隻是基於兄長的身分,但是,盡管已經這麽樣自我安慰了,我卻還是懦弱地感到恐慌。


    如果我們繼續相愛下去,安琪會怎麽做呢?會不會一次又一次地以自殺來證明她對你的愛意?你能帶著愧對一條生命的心情來繼續與我相戀嗎?


    我不行,我做不到。


    有件事我不曾提起過,那就是我的姊姊在我讀國中時,因為癡戀著一段沒有結果的愛情,痛苦地選擇了自殺,很不幸地,她死了,留下一群為她哭得肝腸寸斷的家人。安琪讓我想起了我那個傻姊姊。


    我若是留下來,隻會繼續傷害她,就像當年我姊姊所受的傷害一樣。


    所以我要走了,回到屬於我該去的地方。


    讓一切回歸到我們還沒認識之前的狀態,讓這段感情歸零吧!


    關於我們的婚約,我會把它忘記,不會要求你實現任何承諾的,你就安心陪著安琪吧!另外,麻煩幫我轉告她,我並不怪她,當然了,我也不怪你。


    夜蝶筆


    將信件封緘後,元夜蝶接著把薛安琪和伍冠仲的行李整理好,連同那封信一起交給櫃台人員,付了一些小費,麻煩他們把行李和信送到醫院去。接著,她回房間整理自己的行李,十分鍾後,她提著行李搭上了計程車,前往高鐵車站,目的地是台北。


    搭上高鐵最早的一班車,車上空空蕩蕩的,沒什麽人,元夜蝶又想起了幾天前她與伍冠仲在高鐵車上相遇的畫麵,想著、想著,心頭頓覺灰黯慘澹,於是熱淚無聲地滑落了臉龐。


    她摘下無名指上的戒指,收進口袋裏。她會把它好好收藏起來,連同她死灰般的心情,一並收在最深的角落裏……


    醫院裏。


    當伍冠仲沒有看到元夜蝶本人,卻反而收到那封信時,他的心情頓時變得沉重,所有最壞的想法都在他的腦海裏回轉著,他有預感,這是一封離別信。


    清晨的醫院走廊上空無一人,隻有森白的日光燈照著,他坐在冰涼的等候椅上,眉宇深鎖不展,忐忑地拆開那封信閱讀,看完之後,原就沈鬱的臉色變得更加沮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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