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佛係的年輕人不需要“好姐妹”。


    到了向墨這個年紀,交友也變得挑剔起來,相比起物質層麵,他更注重精神層麵。如果對方不能豐富他的精神世界,全靠他一個人單方麵輸出觀點的話,那他完全提不起交友的興趣。


    他不喜歡逛街,一個人看電影,酒肉朋友之於他毫無意義。


    因此當葉星離開之前,想要添加向墨的微信時,向墨實在懶得給,索性讓杜池把自己的名片推給葉星。


    從一小時後仍然沒有好友申請來看,杜池應是沒有把他的微信給推出去。


    不得不承認,這種“默契”讓向墨覺得很舒適。


    盡管有些時候杜池這人說話不怎麽好聽,但總體來說,他是個很有分寸的人。


    向墨把添加微信的決定權交予他,他能立馬看出向墨是在委婉地拒絕。從這一點上至少可以說明,杜池的思維跟向墨處在同一條線上,而這在不那麽熟的人之間實屬難得。


    每逢周日傍晚,城市中總會漂浮著一種倦怠,想要抗拒新一周的到來。


    辛勤的上班族們又要開始連續五天的工作,而對於向墨來說,工作日來畫室的學生少,比周末更加輕鬆,因此周日晚上他反而非常享受。


    拿著畫具來到三樓陽台,正是夕陽西下,景色正好的時候。


    遠遠望去,視平線下方是生活氣息濃厚的各家陽台,而陽台盡頭則是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象征著城市的喧囂與繁華。


    現代的都市與老舊的街區,發展的活力與曆史的沉澱,視平線仿佛把眼中的畫麵一分為二,形成了兩個對立的世界。


    一輪巨大的紅日懸掛在高樓大廈後方,橙色的晚霞越過視平線,照向兩個世界,又將整個畫麵融為一體。


    向墨拿起畫筆,蘸上水彩顏料,在純白的畫紙上畫下一筆。


    沒過一會兒,畫紙上方塗滿了橙色,而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了懶散的腳步聲。


    “你還畫水彩?”


    杜池趿拉著人字拖,來到畫架旁的休閑椅坐下,手上拿著一罐啤酒。


    他看了看眼前的落日美景,又看了看畫這美景的向墨,問道:“你不畫素描了嗎?”


    “畫。”向墨埋下腦袋,在水桶裏清洗顏料,“這景色更適合畫水彩。”


    “確實。”杜池把啤酒罐送到嘴邊。


    兩人之間安靜下來,隻剩下畫筆的刷刷聲,和杜池仰頭喝啤酒的聲音。


    吹著微風欣賞日落原本不需要太多言語交流,但兩人安靜了沒一陣,隔壁突然響起了夫妻的爭吵聲,都是些生活中瑣碎的小事。


    興許是不想再繼續聽下去,杜池突然開口道:“向老師。”


    “嗯?”向墨也正希望有其他聲音來分散他的注意力。


    “你覺得是戀人重要還是朋友重要?”


    沒想到杜池開口竟是感情話題,向墨畫筆一頓,不假思索地回道:“朋友。”


    “讚同。”杜池說道,“朋友可以一直當下去,但戀人不可以。”


    和葉星聊感情話題時不同,不是向墨單方麵輸出,杜池也在輸出他的觀點,這樣聊起來至少不會沒勁。


    而且巧的是,向墨也是相同的觀點。


    “你是想說,”向墨放下畫筆,看向杜池道,“你拒絕葉星,是怕最後連朋友都沒得做。”


    滾過床單之後,兩人的關係多少會發生改變,但隻要不戳破那層窗戶紙,朋友關係都還可以維持。


    杜池輕聲笑了笑,朝向墨舉起啤酒罐:“你懂我。”


    說完之後,他仰頭將啤酒罐中的液體一飲而盡,凸起的喉結因他吞咽的動作上下起伏。


    從起伏的喉結上收回視線,向墨重新換了個顏色,開始畫建築物的線條:“看來你不想失去這個朋友。”


    “我隻是怕麻煩。”杜池把空空的啤酒罐放到休閑桌上,應是覺得向墨能聊得上話,索性打開了話匣子,“我就不明白,為什麽非要談戀愛?”


    這句話幾乎說到了向墨的心坎裏。


    難得遇上知己,他脫口而出道:“我也不明白。把時間花在自己身上不好嗎?”


    “對,明明有那麽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


    “反正最後都要分手,何必白白浪費時間和感情。”


    兩人平平淡淡地聊著自己的愛情觀,仿佛認識多年的老友一樣。


    向墨從不會和別人聊這些,哪怕跟孟芸那麽熟了,孟芸也不知道他是個單身主義。


    或許還是因為杜池和他一樣,認為自由比愛情可貴,他不知不覺就那麽放下戒心,讓杜池進入了他的精神世界。


    但大意的後果就是,杜池突然看向他,莫名其妙地問道:“不對啊向老師,你不是有男朋友嗎?”


    難得聊到興頭上,突然被澆一盆冷水。


    向墨這才想起杜池聽見過他和譚宋的“動靜”,知道他有男人。正常人不會想到那是他的床伴,而會下意識地認為那就是他的男朋友。


    他還沒想好該怎麽回答,杜池的眼裏忽地浮起笑意,打趣道:“還是說你最近都壓抑自己的天性,不**了?”


    什麽叫壓抑自己的天性??


    向墨有些微惱,又聽杜池好笑地說道:“我說了,我不介意。”


    “你能不能別用‘**’這個詞?”向墨深吸了一口氣,壓抑著惱火的情緒,“我明明沒有叫。”


    “是嗎?”杜池的語調突然變得很輕,橙色的夕陽將他的眼眸照成了清澈的淺褐色,卻讓向墨更加看不透徹。


    “那應該是什麽?”杜池懶洋洋地直視著向墨,流轉在眼裏的光線莫名變得曖昧起來,“喘息?還是呻吟?”


    向墨心裏一咯噔,他突然明白為什麽杜池會是這副欲到不行的表情,因為他在回想那天晚上聽到的聲音。


    ——向墨**時發出來的聲音。


    “你……”甫一張口,便覺嗓子有些發幹,向墨煩躁地低下頭去,在水桶中清洗畫筆,攪動的水麵就如他此刻泛起波瀾的內心,“我男朋友很忙,平時很少見麵。”


    實在不知該如何接話,索性蹩腳地轉移了話題。


    話一說出口,連向墨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他怎麽會拿譚宋當擋箭牌?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更加莫名其妙的事情發生了,他竟然聽到了譚宋的聲音。


    “墨墨。”


    向墨詫異地回過頭去,隻見譚宋正站在陽台門口。


    譚宋知道樓下院門的密碼,向墨並不意外他能直接進來。他應該是在一樓和二樓找了一圈,沒有找到向墨,這才來到了三樓陽台。


    但這都不是重點。


    向墨皺起眉頭,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休息日的譚宋沒有像工作日那樣,穿著規矩的西裝和皮鞋,而是一身休閑裝,看上去有種隨性的帥氣。


    他拎起手上的便利店塑料袋,說道:“來陪你過周末。”


    語氣頗有種“surprise”的意味。


    老實說,向墨真的很討厭驚喜。


    打個比方,比如大學校園裏,有人為心愛的人準備了告白的蠟燭陣,或許被告白的人會覺得浪漫又感動,但要是向墨的話,他隻會覺得非常生氣——為什麽要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讓我被迫置身於這種場景?


    譚宋的行為也是一樣。


    今天本不是兩人見麵的日子,若是兩人處於曖昧的關係中,向墨還可以理解這種想讓對方驚喜的舉動。但他明明告訴過譚宋,他不希望兩人除床伴關係以外,還有其他接觸。


    一而再,再而三,譚宋在向墨的底線邊緣反複試探,最終還是越了界。


    “我有沒有讓你不要隨便來我這裏?”向墨完全忽視了一旁的杜池,話說出口後才反應過來,這不應該是對待“男朋友”的態度。


    杜池果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向墨不想在這裏解決這事,正想帶著譚宋去樓下,但還未等他站起身來,就聽譚宋也語氣不太好地說道:“你至於反應這麽大嗎?”


    思維不在同一條線上,就是如此難以交流。


    這種“不默契”的感覺真的讓向墨很煩躁。


    “還是說,”譚宋警惕地掃了眼杜池,皺著眉頭問,“你不讓我其他時候過來,是因為你還有其他床伴?我們不是說好一對一的嗎?”


    完蛋。


    向墨不敢去看杜池的表情,但他還是清晰地感覺到,有兩道玩味的目光投了過來。


    “是他嗎?”譚宋的眼裏充滿了敵意。


    向墨自然不會回答,他趕緊推著譚宋往屋裏走,然而譚宋卻不願意動,摟著向墨的後腰,看著優哉遊哉看戲的杜池問:“是你嗎?墨墨別的床伴?”


    “哦,我可以。”杜池吊兒郎當道。


    哦你個頭啊!


    向墨倏地瞪向杜池,你能不能別添亂?


    “不開玩笑了。”杜池收起臉上不正經的表情,頗為認真地說道,“向老師,你不是說你男朋友工作忙嗎?他給你驚喜你怎麽還不樂意呢?”


    向墨:“……”


    杜池是故意的。


    他能看不出來譚宋不是向墨的男朋友?


    “墨墨,你說我是你男朋友?”譚宋突然變得非常激動,“我們真應該好好談談!”


    向墨簡直頭疼得不行,他回頭看向杜池,發現這隻大型犬的眼裏滿是惡作劇的意味,那表情仿佛在說:向老師啊向老師,您怎麽能騙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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