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朝周老師使了個眼色,她走過去把病床搖高,讓他坐起身子,又理了理輸液管。


    “晚上不上課,跑出來送水果,安的什麽心。”周老師冷笑了聲:“帶沒帶刀來,要不要我這把借給你,連我也一起殺了?”


    洛行抿了下嘴唇,把果籃放在一邊,歉疚的說:“對不起校長,我媽媽……”


    校長嗬嗬嗬的笑了幾聲:“不礙事不礙事,周老師總說我血脂厚血糖高,放點兒血指不定還健康呢。”想了想又說:“倒是你,你媽媽一定打電話怪你了吧。”


    洛行搖了搖頭:“沒有,她知道我去二中不會耽誤學習,也沒多說什麽。果籃,是我媽媽讓我買給您的,她說自己太衝動了,讓我替她向您道歉。也謝謝您沒有報警。”


    校長知道這孩子是有意隱瞞,自己受了委屈從來都是往肚子裏咽,不肯說出去。


    道歉,估計也沒影兒,是他自己說的。


    至於沒有報警,他也是不想因為這麽點小傷,影響洛行的學業。


    最重要的一年了。


    “我倒是不擔心你成績,其實洛行啊,學習成績不是最重要的,你長大了也該有幾個朋友,試試,接受別人的好意,別總是拒人於千裏之外。”校長歎了口氣,不知道自己說這些還有沒有用:“將來出了社會,你總不能也一個人做所有的事,對不對?”


    洛行乖順的說:“我知道,謝謝校長。”


    校長看著他,從心底裏泛出一股心疼來,這孩子從小就瘦,手腕纖細臉龐也小,明明高三了卻還是顯得沒那麽結實。


    趙久蘭想必也沒給過他多少愛,而且就那天的表現來看,她應該是有病的,洛行既要承受還要照顧她,小小年紀。


    苦了他了。


    校長伸手,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小信封來,朝洛行招了招手。


    洛行走過去,他把信封放在洛行手上,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媽媽近期應該不會給你生活費了,你先拿著。”


    洛行抽出手,把錢放在病床上後退了兩步:“校長我有錢的,謝謝您的好意。”


    周老師一看校長給洛行錢,立刻又冷嘲熱諷:“是啊,你們家有錢的,所以人也敢隨便打,反正付得起醫藥費。”


    校長臉一沉:“周老師,你在孩子麵前說著個幹什麽!”


    周老師水果刀一拍:“我怎麽不能說了,她敢衝到學校裏來打人,我看她也敢殺人,扶植計劃安排什麽人,她自己有能耐直接把兒子安排進一中。來我們麵前逞什麽凶鬥什麽狠。”


    “別說了,我說了這件事跟洛行沒關係,你……”


    “校長,周老師,我隻跟老師請了三個小時的假。您好好休息,等我周日再來看您。”洛行規規矩矩的彎了下腰,說完快步離開了病房。


    “洛行,洛行!”校長歎了口氣,看著床上的信封,餘光瞥見洛行帶來的那個果籃,忙道:“周老師你把果籃拆了。”


    周老師蹙眉:“幹什麽?你還想吃他帶來的水果,這母子倆不知道安的什麽心,誰知道有沒有毒,我看丟了……”


    “你快點。”校長說著就要扯輸液管,“你不拆我自己拆。”


    周老師嚇了一跳,忙按了下他的手讓他別動,拎起果籃拆了起來,挨個兒把水果拿了出來,結果在那底下發現了十六張折的整整齊齊的百元紅鈔。


    “這……”周老師也愣了,校長一拍床要起身:“我就知道是這樣,這孩子……”


    周老師捏著錢說:“這麽點錢,還不夠你這兩天的住院費呢,總算他還有點良心,不像他媽簡直是個潑婦。”


    校長歎了口氣:“你知道什麽!”


    他看著病房門口。


    洛行終於被他的媽媽,強行調試成了一個完美的機器人,受了委屈不往外說,被嘲諷也依然能保持沉靜禮貌。


    好像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打破他的極致自律。


    ——


    洛行說跟程老師隻請了三個小時的假,是真的。


    他趁著現在過來,能坐公交,再晚了回去就要打車了,從這裏打車回學校少說也得要二十塊錢。


    坐公交來回才四塊錢。


    幸好市教育局統一用一樣的學習資料和練習冊,他不需要再買,他是過來交換,學校免費給了一套生活用品。


    他除了吃飯,暫時不需要花什麽錢,這幾天他稍微熬一會夜,應該可以支撐。


    他背著書包坐在公交站台的長椅上,入夜了,不鏽鋼的凳子有點冷。


    公交二十分鍾一班,洛行按照下午去學校時候的時間點稍微推算了一下,應該還有十分鍾左右。


    他拉開書包的拉練,從裏頭取出一個小本子,看著挺殘舊了,小心翼翼的打開,裏頭夾著一張糖紙,被壓得整整齊齊的,折痕像是掌心紋路,淺淺的。


    洛行摸了摸,又小心的蓋上,放回了書包裏。


    ——


    回到學校的時候,還差五分鍾到十點,他直接去了教室,正巧趕上了下課鈴響。


    葉俏俏鎖門的時候見他回來,疑惑了下:“你有東西要拿嗎?”


    洛行說:“班長,我想在教室寫一會作業,能不能把鑰匙給我,明天早上我過來開門。”


    葉俏俏點頭:“那行,明天早上開門的時間是六點半,你記住別遲到了。”


    洛行接過鑰匙,他坐在很靠後的位置,隻開後麵的燈就能看見,可他還是把所有的燈都打開了。


    他算不上什麽天才,中考能有全市第一的好成績是因為曾一遍遍的學過,這些知識像鐫刻在他的腦子裏,看到題反射性的就答出來了。


    等他寫完卷子,再抬頭一看已經快淩晨一點了,打了個嗬欠,揉揉眼睛又從書包裏取出一個略舊的筆記本電腦。


    他接了一個翻譯的活兒。


    從記事起,他就被強製學各種知識,有些也派上了用場。


    從上了高中開始,他就沒再跟媽媽要過一分錢,雖然自己賺的不多,但他省一省用,不僅夠他生活還能稍微攢一點。


    有一天,他也許就能攢夠錢,做手術了。


    霍行舟跟馮佳一個宿舍。


    昨天晚上晚自習之後,程利民特地喊了他去辦公室說把洛行安排進他宿舍了,讓他把生活用品幫忙搬回去。


    三令五申的說洛行是好孩子,千萬別欺負他。


    霍行舟看著對床,我夜不歸宿,但我是好孩子?


    鬧著玩兒呢。


    馮佳被霍行舟翻身下床的聲音吵醒了,人還在被窩裏沒動,眼睛倒是第一時間往對麵瞥了下。


    “臥槽,新同學這麽牛逼,第一天來就夜不歸宿啊。”馮佳從被子裏扒拉出腦袋,看著地上的生活用品確實沒動過之後,又躺回去感慨:“是個狠人。”


    ——


    二中的高三上課很早,早上六點半就開始早自習。


    他破天荒的第一次比太陽還早到教室,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喊著不適應。


    沒辦法,今天他老子作為學校的特聘教師,第一天來二中上課。


    表麵功夫,要做一下。


    他一到教室後門,正好張懸也從衛生間裏出來,一隻手攬住他的肩膀,邊走邊開始劈裏啪啦的說:“舟哥,我們班真他媽來個牛逼貨色。”


    霍行舟最煩別人搭他肩膀,動了下:“起開。”


    張懸也不在意,收了手跟在他旁邊逼逼:“就我邊兒上那個,媽的寫了一夜作業我操,我聽班長說早上過來的時候,他還在寫課時訓練。”


    霍行舟眉尖一挑,夜不歸宿是寫了一夜作業?


    張懸敲著手臂感歎:“這人有毛病吧,為了寫作業連他媽覺都不睡了,是不是學傻了啊。”


    霍行舟探頭看了眼教室,他的座位上是空的,桌上擺著一堆試卷和練習冊。


    “哎舟哥你上哪兒去?”張懸看他腳步一停,不僅不進教室,怎麽還拐彎兒了?


    霍行舟揚了下手,頭也沒回的說:“衛生間。”


    一拉開門,迎頭撞上了剛準備出來的洛行,額前的頭發和睫毛都濕漉漉的,兩丸淺淺的瞳眸也仿佛潤著水汽。


    他大概是被嚇了一跳,微微的張著嘴,呆呆的看著他。


    霍行舟從他的眼睛一路看到嘴唇,再到飽滿泛紅的耳朵尖,一簇簇的燃起火,弄的他心尖上仿佛被人撓了一把,又軟又癢。


    “昨晚怎麽沒回去睡覺?”霍行舟咳了聲,問他。


    洛行先是茫然了一秒,然後發現自己的失態,趕緊小心的掩藏住自己的情緒:“二中的進度有點快,我想早點補上。”


    這小孩兒別是學傻了,那破試卷有什麽好寫的。


    霍行舟看著他略微局促的臉,忍不住抬手兩指一並,在他額頭上敲了下:“學傻了。”


    洛行吃痛的捂住腦門,輕輕的眨了一下眼睛,濕漉漉的眼睛透著一股不知道哪兒來的可憐。


    霍行舟喉嚨發幹的咳了聲,見他還傻呆呆的站著就故意逗他:“還不出去,想看我方便?”


    洛行一聽,臉色乍然一紅,立刻就跑了。


    霍行舟在後頭勾了下嘴角,這小白眼兒狼除了沒什麽良心之外,還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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