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比後院大兩倍不止,時值盛夏,投入眼簾的是大片盎然的綠意,可觀層層疊疊的紫竹和翠竹,可從中窺見一條蜿蜒的幽幽竹徑,站在他們的位置上,還可以觀賞到靃靡綠草與小塊白石交錯鋪滿的小半邊庭院。夏日午間的微風拂過,窗外竹葉飄飄簌簌。外頭看起來也些熱,可室溫是舒適的。喻熹斟酌組織語言,好半晌,還是決定問出口,“那天......好像是頭一天吧,我見了一位奶爸,一個初為人父的男人,很受觸動,怎麽說呢......我當時就在想啊,席老師,父親這種身份,對你有沒有吸引力啊?”“想必您也清楚,您選擇了我,那您這一生......終其一生,可能都不會有子女了。”“我想問,您覺得,遺憾嗎?”席澍清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一絲多餘的情緒,他靜立,隻是抬眼觀景。好半天他才姍姍開口,“你問了一個你母親也曾問過我的問題,連問法都一模一樣。”“嗯?”喻熹意外,他親媽竟也問過啊...“我們的選擇是雙向的,我選擇了你,同樣的,你也選擇了我,不是麽?那麽你也該問問你自己,你願意為我放棄那個身份嗎?”他們兩人,在這方麵是絕對平等的,絕不僅僅是某一個人為了另一個人作出犧牲。“你若來問我了,我確實應當給出一個鄭重的答複。”他的語速逐步放得緩慢,“在沒遇見你之前,我說不遺憾,那是假的。可遇見了你之後,再說一句不遺憾,倒是真的。”“得你,我終生無憾。”席澍清慢條斯理的吐納最後一句話,“那麽,你呢?”“......”喻熹如鯁在喉,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他隻是像樹懶一樣,伸出前肢緊緊地從側麵攀住席澍清。席澍清順著攬過他的腰,他心平氣靜,等答案。而喻熹在想,怎麽會。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溫柔的人。他心中激起了層層的漣漪,他一幀一幀的回望過去自己對這個男人每一個心動的瞬間。他曾去小心的試探、糾結的盤桓、婉轉的言說;也曾去想象過自己與他的未來,去質疑過自己和他一起到底能走多久多遠;最終的最終,他還是溺在了他的這一方天地裏。他找到了軟肋,也找到了盔甲。他在席澍清給予的愛裏,期待而不迷失,柔軟且堅定。良久過去,喻熹卻兀地問了句題外話:“離職手續辦好了?”“嗯。”一學期結束就及時脫掉f大教師的馬甲,本就是席澍清當初入職時規劃好的內容。“我得先回家...跟我父母好好談談。”喻熹現在在談他們之間如今僅剩的一些世俗顧慮。“不著急,我早晨已經跟白醫生請好假了,她回複說你可以先在我身邊呆一段時間再回去。”“真的?”喻熹眼內一亮,有些難以置信,他一下子鬆手,轉身去找自己手機,嘴上邊重複念叨著,“真的麽?我嚴重懷疑我媽是不是跟你簽了什麽關於我的賣身契啊,心也太大了吧...”他抓起擱在茶幾上的手機,點開微信,想看看白瑾有沒有跟他說些什麽。早上七點零九分,她還真給他發了兩條消息。——過幾天你帶席老師回家吃個飯,我自認為廚藝還不賴[呲牙]——其他的事,回來再說。這是他和白瑾的對話框裏,第一次出現“席老師”這三個字,也是她頭一次主動跟他提及席澍清這個人。席澍清事先到底做了多少鋪墊,他究竟跟他父母來回反複溝通過多少次,才能讓白瑾鬆口,甚至表達出這樣溫和的反應。他親媽叫他帶著他喜歡的同性情人回家吃飯,還說她要親自下廚呢。喻熹又想大笑又想大哭。從始至終,從頭到尾,他真的被護得太好了。“怎麽了?”席澍清回頭看了看喻熹臉上無比複雜的表情,又轉過臉,繼續觀察院角怪石下一株絕處逢生的草木,隨口說:“賣身契不合法...”少年忽然凝聲打斷了他。“席先生——”他喊他。回眸,聽得少年繼續說:“遇見你,我才知道,先生二字,原來有三層含義。”哪三層含義?先生,先於我生,君生我未生;立於三尺講台後,教育育人的先生;餘生與我相伴的先生。不過須臾,席澍清就聽明白了。他衝少年笑道,“以後就換這個稱呼吧,我喜歡聽你這麽喊我。”他即將陪伴他的少年度過這個盛夏,亦會與他共同度過今後的很多很多個盛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金科玉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人間臥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人間臥底並收藏金科玉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