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方晏的雙手握住他的雙手,語速緩慢:“一直延續下去,直到我死。”  聽見這樣的回答,謝翡移開目光,去看窗外夜色中紛飛旋轉的雪。  “你不信?”雖然是一個提問,但顧方晏用的肯定的語氣。  謝翡沒有答話,他低頭看著衣袖上的格紋,慢慢地把被子拉上來,蒙住臉、倒下去。  夢境的顏色是黑,天空正在下雨,穿鴉黑旗袍的女人坐在一張木製長餐桌後,透明的琴弦割斷她的腕脈,卻依舊溫婉微笑。  血濺得到處都是,在地上凝結成瑰麗而哀痛的花朵。  天地一片闃然,卻在宅門打開的那一刻,劇烈震蕩。這些凝固的血色倏地浮動,化作一道又一道線條湧向站在門口的少年,在他未及反應之時束縛住雙手,使他再動彈不得。  少年頓時掙紮起來,可緊接著畫麵一轉。  是新年伊始,瑞雪初降。  破舊塔樓上,少年孤身一人持琴站立,他拚盡力氣抬起握著琴弓的手,試圖擦過琴弦,奏響出最基本的空弦音。  卻是無法奏響。  那聲音斷斷續續,時而嘶啞粗礪,時而尖銳刺耳。血色的線依舊束縛在他手上,禁錮著他、壓製著他,迫使他無法自如。  “要怎麽樣才可以掙脫?”他無聲問這個世界。  虛無中有個聲音回答:“沒有用的,你隻能在黑暗裏沉淪。”  “你不行的。”  “放棄掙紮吧。”  “……”  一句接著一句低喃匯聚在一起,變成鬼一般的笑叫聲,尖銳地劃過耳膜,刺痛每一根神經。少年轉身想跑,腳下卻跟聲了跟似的,完全無法挪動。  天地廣闊,他逃無可逃。  雪越來越大,天空越來越黑。  但願我能化作光啊,可我是夜,扈擁著我的唯有孤獨。  啪  病房裏,一個人影從陪床中起身,輕輕打開床頭的燈,再將亮度調節到最暗。  暈黃的柔光照在謝翡蒼白的臉上,少年額前全是冷汗,無聲囁嚅著某些詞句,瘦長的手摳進被褥,力道極大,在雪白的被麵上留下猙獰的抓痕。  “乖,沒事了。”顧方晏握住謝翡的手,躺到他身側,將他擁入懷中。  如同母親哄年幼的孩子入眠般,顧方晏輕拍著謝翡後背,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謝翡繃緊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  臨江市今冬的第一場雪隻下了半日,卻積了厚厚層,將整個城市都染白。  謝翡醒來的時候天剛亮,蒙蒙天光滲透雲層,照進室內,勾勒窗台上斜插著的一枝紅梅。他才偏了下頭,一直抱著他的顧方晏跟著轉醒,抬手撫摸他臉頰,問:“醒了?時間還早,再睡會兒?”  顧方晏語氣帶著睡意,嗓音比平時更加沙啞,冷冷沉沉的,正好落在謝翡耳畔。謝翡不自在地別開頭,道:“你不要這樣說話。”接著問:“為什麽在我床上?”  “你……”顧方晏本想說你昨晚做噩夢了,但怕勾起他不好的回憶,改口說:“我過來找安全感。”  “哦。”謝翡把被子往上提了提,臉埋進去,重新閉上眼。  他又睡了過去。  清晨的溫度比晚間更冷,就算室內打著暖氣,謝翡還是瑟縮了一下,接著轉過身去尋找熱源,把臉貼上顧方晏胸口。  顧方晏醒來後沒再睡。他找到手機,先吩咐人送了兩份早餐過來,再看了一遍謝翡的電子病曆,接著才給昨天才交換聯係方式的裴星原說謝翡的情況。  八點整,護士長過來給謝翡輸水。  謝翡的情況不需要長時間住院。盯著他喝完大半碗魚粥,顧方晏問:“還想去海城嗎?”  誰知道這家夥牛頭不對馬嘴說了一句:“我不想吃這個。”顧方晏給他分好了早上要吃的藥,放在一個幹淨的小碟中,謝翡將其中之一推出去,語氣非常堅定。  “為什麽?”顧方晏問。  “這個的副作用是這之中最明顯的。”謝翡一臉認真。  顧方晏:“我看過說明,副作用並不嚴重。”  “會發胖。”  “……”  謝翡很嚴肅:“精神類的藥物中,很多都有肥胖的副作用,但別的是概率問題,吃這個,一個月後必胖5斤。”  顧方晏沒料到是這樣的原因,花了好些力氣才忍住笑:“五斤也沒什麽。”  “一個月5斤,兩個月就是10斤。”  “那就……勤加鍛煉?”  謝翡根本不聽,伸指一彈,將那顆薑黃色藥丸毫不留情彈飛出去,接著端起水杯抿了口潤喉,其餘的就著溫水服下。  “不想吃也行,叫醫生換一種副作用不明顯的。”顧方晏覺得他既安分又囂張任性,看上去異常可愛,也就沒繼續勸,抬手按響床頭的鈴。  這裏是尊貴的高級vip病房,又是私人醫院,服務態度非常良好,護士得知他們的需求後,立刻轉達給主治醫師,沒多久,斟酌之後的新藥方便開出來。  謝翡的情況並不需要長時間住院,雖然他沒有表露出明確的意願,但臨江市未來一段時間天氣都是陰,當天上午的心理疏導結束,顧方晏便帶著謝翡前往海城。  在藥物和舒適環境的幫助下,謝翡的情緒一直平和穩定,沒有表現出過於負麵的傾向,就是話不太多,也不像以前那樣喜歡打鬧。  醫生的建議是元旦之後跟往常一樣到學校上課,謝翡也表露出要學習的意願,於是1月4號,收假第一天,顧方晏跟謝翡一起,來到了10班。  教室靠窗最後一排的位置一直空著,顧方晏沒有半點猶豫,直接坐到了謝翡後麵。  他們掐著時間點來的,坐下的後一秒,上課鈴剛好打響,導致四麵八方的八卦好手們找不到舞台施展特長。  第一節是英語課,英語老師進門後注意到後排的顧方晏,沒露出驚訝的神情,開門見山講起課文。  謝翡翻書的動作機械而緩慢。元旦假的三天,他一直在曬太陽,或者到處遊玩,沒有碰過書,現在回到這張課桌上,翻開這本熟悉的書,竟是打心底生出一種恐懼和害怕。  英語老師富有情緒、慷慨激昂的朗讀聲傳進他耳中變成了刺,一聲一聲,一根一根,紮進腦海中。  書上的字退去顏色,他再怎麽瞪眼都無法看清,偶爾眨一下,能換來片刻的清明,但那些字母到了眼中,卻拚湊不成詞句。  英語是謝翡最拿手的科目,但他好像……喪失了聽說讀寫的能力?  謝翡感到驚恐,一滴汗從額上滑落,滴在雨雪連綿不休的冬日裏,在紙上滲開。  咚的一聲,書掉落在地,而在他耳中,不啻於一聲驚雷。  三分鍾後,走廊東頭衛生間內。  謝翡雙手撐著洗手台,不再幹嘔後,擰開水龍頭,往臉上澆了一把水。  水珠滴答,他回想起方才的種種,扯唇笑了聲:“我是不是很沒用?”說完不等顧方晏回答,抹了把臉,麵無表情站直身,走向門外,“我先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聖誕快樂~  感謝在2019-12-23 23:47:25~2019-12-24 22:53: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ait等待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行路、sama林煬 20瓶;我一點也不膽小 10瓶;曹楠、existzai 5瓶;amohhh 2瓶;陌大莘、咚咚咚咚、h-linwy、喜樂、時不我與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66章   謝翡刷的閱讀和交流都沒問題, 沒有視覺閱讀障礙和聽讀障礙,隻是受不了上課,說得更確切些, 他喪失的是將語言轉化為知識並輸入腦海的能力, 也就是學習能力。  顧方晏陪著他離開學校。  自從謝翡生病以來,他們一直住在一起,謝翡晚上離不了人,睡在身邊的人一走, 就會做噩夢。  一開始,謝翡覺得這是種困擾,人都有自己的事情, 顧方晏不可能每晚都陪著他, 總會有忙到沒辦法回家的時候。到那時,他一個人睡在床上, 肯定會非常恐慌。他對顧方晏提出要一個人適應,結果當然是被反對。  連續被顧方晏摁在懷裏三晚後,謝翡想通了。他對顧方晏說:“如果你在我病好之前偷偷走掉, 我就隻能把你腿打斷鎖在我旁邊, 反正精神病人殺人傷人不用承擔完全刑事責任,我也不是養不起你。”  以當時的語境,這並非玩笑話, 顧方晏還是縱容著對他說好。  回到家, 中秋貓按照慣例,在兩個人進門前就做好準備。它蹲在鞋櫃頂上,打門往外拉開的那一刻, 嗖的聲撲過去,穩準狠掛在謝翡肩膀上。  謝翡生怕冬季校服麵料太光滑, 這貓掛不住,趕緊把它薅到懷裏抱著。  “要不要吃一點水果?”顧方晏把空調打開,倒了兩杯水到客廳,輕聲問謝翡。  “你不用管我。”謝翡帶著貓坐到沙發上,低聲道,“我一個人待著就好,你回去上課。”怕顧方晏擔心他,又補充:“早上才吃過藥,你不用擔心我想不開做什麽事,再說我也沒到那種地步。”  顧方晏搖頭:“我想陪著你。”  謝翡抬著頭,對視上顧方晏的視線,認真地說:“我想你回去上課。”  時間尚早,顧方晏看了眼陽台外的天氣,道:“一會兒我們去趟醫院,然後我就回去上課。”  謝翡沒有半分猶豫,直接拒絕了:“我不去醫院。”  “那讓醫生過來?”顧方晏問。  “你好吵。”謝翡蹙了下眉,捏起顧方晏的一根手指,去戳貓的腦袋。  顧方晏任他抓著自己的手玩,輕聲問:“沒有反對,就是同意的意思?”  “不想見。”謝翡給出個明確的答案。  “可是不看醫生,怎麽能快點好起來呢?”顧方晏的語氣近乎於哄,可謝翡拒絕得幹脆:“不看。”  他現在的狀態不適合過度逼迫,顧方晏再不讚同,也隻能無奈地順著:“好,那我們不讓他來。”  謝翡垂下眸光,張開五指,慢條斯理梳中秋的毛發。  顧方晏看出他在想什麽事,心中一動,伸指勾起他下巴,溫柔地吻上去。  這幾天裏,他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接吻,一旦謝翡想起不開心的事,顧方晏就會用這種方式轉移他的注意力。  幾分鍾後,顧方晏去廚房切水果。謝翡早上沒怎麽吃東西,就給他做了個酸奶水果撈,加一些堅果和梅幹,再切了點小番茄,往裏麵夾上烏梅。  出去的時候,謝翡卻不在客廳,顧方晏臥室裏的書架被動過,書桌上丟了本翻開的物理競賽書,而旁邊的客臥房門緊鎖。  發生過什麽一目了然,顧方晏神色一凝,快步走到客臥門前,但敲門的動作卻是輕柔至極:“阿翡?”  可無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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