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的時候,陳校長回過頭,向陶自力眨著眼睛,神秘地說:“任務要完成。”說完,才笑著離開。


    陳校長走了,病房裏很靜。朝霞平時是個話匣子,哪有這樣安靜的時候。陶自力就更不知道怎麽辦了。他老抬頭看掛在點滴架上的藥瓶。他幾乎能數出點滴的數目,是每分鍾一百二十下。


    “你餓不餓?想吃什麽,我去給你買。”朝霞打破沉默。


    “不,我不餓。”陶自力看著朝霞漂亮的臉,忘記了病痛。


    “為什麽不餓?”朝霞順口問。


    “因為`````”陶自力喉嚨哽住了。


    “因為什麽?”朝霞追問。


    “因為有你在,就不餓。”陶自力大膽地說出來了。


    “為什麽?”


    “因為秀色可餐。”陶自力認為自己出息了,居然說得這麽文雅。


    朝霞感覺陶自力的嘴很玲巧了,這詞用得朝霞腦子暈乎乎的。


    麻煩來了。陶自力輸了幾大瓶水,自然要上廁所。朝霞急著去找醫生,可這時偏偏不見醫生的影子,隻有藥房有個值班的,可也是個女的。


    “醫生在哪去了?”朝霞急著問。


    “他們都在手術室。今天有個重病號。”值班醫生說。


    朝霞又跑回來,告訴陶自力沒人。


    陶自力臉都紅了,是真的憋不住了。看著他急成那樣,“我陪你去吧。”朝霞低著頭說。


    “好。快。”陶自力已經下床站了起來。朝霞取下點滴瓶,小心提在手上,跟在陶自力身後,亦步亦趨的。陶自力進到廁所裏,朝霞站在門外。聽見陶自力尿得很響,很有力量。


    陶自力一隻手不能係皮帶。朝霞也隻有一隻手空著。陶自力隻好一手提著褲子,回到病房。陶自力躺下了,朝霞掛好藥瓶,見陶自力一隻手仍沒辦法係皮帶,她彎腰幫他。男人的皮帶,很麻煩的,朝霞怎麽也係不好。陶自力心跳加快,他看到朝霞的臉上泛著紅暈,粉嫩粉嫩的。他攬住朝霞的脖子,在她的臉上,狠心地一吻。他再一用勁,朝霞倒在了他的懷裏。陶自力勇氣倍增。他張著嘴,找朝霞的嘴。


    朝霞像是夢醒了似的,用勁推開陶自力的臉,站起來,“你想幹什麽?”她的臉更紅了。


    “朝霞,我的心思,你一直都明白。你以前說等到以後。現在,還不行嗎?”陶自力看著朝霞,很深情的。


    “我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朝霞給陶自力掖好被子說。


    “不好。我很擔心。”陶自力聲音低下去了。


    “擔心什麽?”朝霞問。


    “我怕你被別人搶走。”陶自力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就這麽簡單的理由?”


    “不。主要是我太愛你了。”陶自力終於把話說到位了。看來,高燒沒把他燒糊塗。朝霞相信陶自力是真心的。近來,她也對陶自力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她想見到他,她喜歡看陶自力看她的眼神。但是,這又不是她想象中的愛情。關於愛情,她早有自己的構思。她最喜歡的一本小說,是《第二次握手》。書中的愛情,讓她無比崇尚。她也要找到自己的冠蘭弟。那種一見傾心的,無所顧及的,才是愛。她曾幻想,她的冠蘭弟,也在海邊等著她。和陶自力相處的這些日子,她又在找理由說服自己:這是陶園,不是金色的浪漫的海邊,也許,她的愛情標價,要打折了。


    朝霞坐到陶自力的床沿上,“我們還等一段時間,好嗎?”她說得很慢,同時,注視著陶自力的表情。


    “不,我不能等了。你要我等下去,我就一直病下去。我的病隻有你才能治好。”陶自力完全放開了。說完,他大膽地拉住朝霞的手。這是隻細膩柔軟的手,捏在手中,覺著無骨。他坐了起來,一隻手緊緊地摟住了朝霞的背。他伸過臉去,挨著了朝霞細嫩的臉。他低下頭,很準確地找到了朝霞的嘴唇。朝霞接受了陶自力的大嘴。厚厚的嘴唇,包住她的小嘴。來自異性的電流,通過她的舌尖,傳到了體內。她覺著無力,癱軟在陶自力的懷裏。


    她是一座城池,陶自力靠耐力,真心,甚至是癡心,攻下了。她沒有理由不投降。她就要把城池,交給陶自力來守侯。攻城容易,守城難呀!


    陶自力在住院的第二天下午,就回到了學校。他的高燒退了,陳校長交代的任務,也光榮地完成了。現在,他還是擔心高三的學生。學生沒了他,就沒了主心骨。哪怕是坐在教室裏,他心裏也要塌實些。他一回到學校,首先去了教室。學生見到陶自力,就像孩子見到了娘,心裏不再是空的。


    朝霞住到學校來,一直都是陶自力照顧。早上,一開門,就有熱水。凡是她不願做的,陶自力都默默無聞地做了。這兩天,陶自力病了,她也想學著照顧別人。吃了飯,朝霞拿過陶自力的碗,去水池邊洗。


    陶自力心疼地看著她,說:“還是我洗吧。”


    “不,你都這樣了。你不能沾冷水。”朝霞堅持著。旁邊的楊青看得清楚。他明白,時局發生了質的變化。他羨慕陶自力得一場非常及時的病。為什麽他就不生病呢?他深感自己是沒希望的了。他走出食堂,依然唱起了《滿山紅葉似彩霞》。歌聲中卻多了一絲酸楚。


    陶自力回寢室躺下休息,朝霞還是不敢進他的屋,她怕看牆上那發黑的血跡。


    陳校長去了。他進門,很高興地說:“陶自力真不錯。我的任務完成得很漂亮。朝霞答應你了吧?你不用說,我看出來了。不過,朝霞可是名門閨秀,你不能這樣不聲不響的,一定要去給她爸爸媽媽打個招呼。你說是吧?不過,我都替你想好了。這個星期天,我們去朝霞家裏。你快點好起來吧。”陳校長接著說,“你跟朝霞把我的意思說說,就這麽定了。祝賀你呀。說實話,我比你還高興。”


    “謝謝陳校長的關心。”陶自力是發自內心感謝陳校長,他一直認為,他的好運,都是陳校長給的。他要永遠感謝陳校長。一個老師要感謝校長,那不簡單得很嗎?就是死心塌地地教書。一個校長還渴求什麽呢?這就夠了。


    星期天,一支以陳校長為首的求婚隊伍,浩浩蕩蕩地開進了朝霞的家。當然有陶自力的爸爸――陶園鎮的陶書記,還有東宮小學的毛校長。


    朝霞事先沒給爸爸媽媽講明,她想看看爸爸在沒準備的情況下,有什麽真實的想法。陳校長帶著隊伍,一進家門,就向朝霞的爸爸說明來意。朝霞的爸爸卻是喜出望外。他見陶自力恭敬地站在麵前,有說不出的高興。他是很熟悉陶自力的。陶自力讀小學的時候,朝霞的爸爸,作為校長,多次替他頒發獎狀。


    他笑著招呼大家:“好好好,我高興。”


    陶自力盼望的這天,終於來了。他似乎覺得這一切,來得太容易了。


    朝霞和陶自力訂婚了。這在陶園是件大喜事。消息靈通的人,逢人便講:“陶書記的兒子,說的是曹校長的女兒。真是門當戶對。”在陶園人看來,這樁婚姻是最美滿的。


    從此,朝霞就是陶自力名正言順的未婚妻了。她覺得這樣也好,再不會擔心有什麽人來騷擾了。她可以安心做自己的事情了。隻是,當她和陶自力在這邊親熱的時候,楊青就在隔壁大聲地唱,可唱的不再是《滿山紅葉似彩霞》。但無論唱什麽,朝霞都喜歡聽。往往陶自力對她講情話的時候,她卻在聽隔壁的歌聲。


    可以忙著訂婚,但可以不忙著結婚。反正,朝霞已被陶自力這栓馬樁,套牢了。


    朝霞送走了第三個高三了,才接受父母的勸說,決定和陶自力結婚。婚期就定在寒假。又過春節,又辦喜事,這才是雙喜臨門。


    喜酒擺在鄉鎮俯大院,洞房設在陶自力的家中。遠近十裏八鄉的,知道是陶書記結兒媳婦,都要來熱鬧熱鬧。這酒席,是陶園近幾十年來,最排場的。來喝了喜酒的人,記不清吃了多少道菜,喝了幾杯酒,隻記得新娘,比電影明星還美。


    結了婚,朝霞隻覺得陶自力拿她當飯吃。在學校,他中午也要來一次,才肯罷休。晚上非得折騰朝霞兩三次。他好像在趕進度似的。朝霞不明白,一輩子長著呢,為什麽要這麽急著做。結婚不到兩個月,朝霞是越發白裏透著紅,而陶自力卻是體力不支,一不留神,就感冒了。


    就在映山紅開得正豔的時候,朝霞聞不得油煙。她壞孕了。這可樂壞了陶自力的媽媽。他媽媽不顧前嫌,主動去鄉鎮俯,找到陶自力的爸爸,告訴了他這件大喜事。陶自力的爸爸禁不住仰天大笑:“老天待我不薄呀。”


    陶自力的媽媽看著他那得意勁,心裏一下火氣上來了:“你以為是你的孫子呀?你想得倒美。”說完,站起身,氣衝衝地走了。


    中午,陶自力的爸爸趁兒子媳婦都在時,送來了幾大包東西。全是給朝霞吃的。


    朝霞送走了第四個畢業班後,就沒再接班了。正好學校分來了一個英語老師。朝霞就在家裏安心待產。


    朝霞沒辜負眾望,生的是兒子。他爸爸早為外孫取好了名字,叫陶潛來。這名字是幾重含義的。一來,陶園的地形,就像是世外桃源,他希望孫子能有陶潛的才德,是陶潛再世。二來,潛字,是錢的諧音,希望孫子能富貴一生。


    朝霞生了兒子,反倒沒事可做了。她想抱抱兒子,都輪不上她。她也就樂得一身清閑。常常一人到街上逛逛,見了好看的衣服就買。別人生了孩子,腰像水桶,她生了孩子,身材卻更好了。原先,她的胸平了點,現在,卻是挺拔適度。原先,屁股瘦了點,現在也是滾圓有彈性。原來的包包菜發型,早長成了齊腰的長發了。朝霞,正經曆著女人的鼎盛時期。


    在別人羨慕她都來不及的時候,朝霞卻真實地感受到了平淡甚至是無聊。她每天最高興的事,就是把兒子摟在懷裏。最怕的事情,是和陶自力上床。她害怕陶自力沒完沒了地要她。而她又絲毫感覺不到樂趣。她在想,一個女人,一輩子就這樣被男人折騰,不如不結婚。她想到了逃離。


    對了,讀書。她把自己的想法給爸爸說了,爸爸滿口支持。並且,爸爸到區上幫她要來了一個地區進修的名額,是專科英語。去讀書,還得事先參加成人高考。這對朝霞來說,不是問題。


    朝霞以高出錄取線八十分的優勢,被錄取了。她終於圓了大學夢。


    朝霞上學在9月份。陶自力還是教高三,本要上課的,但他堅持要送朝霞,向學校請了幾天假。地區學院在市郊區。交通不方便,多虧有陶自力來送。他為朝霞做好一切安頓。包括鋪床、繳費。陶自力走的時候,隻說了一句話:“別忘了寫信。”朝霞意味深長地說:“不會忘。”


    學院很小,雖然沒有想象中的花園、噴泉、高樓,但空氣是自由的。朝霞覺得自己似乎長高了一截,走起路來,輕盈欲升。


    女生寢室在三樓,也就是頂樓,下麵兩層都住男生。寢室一律四人間。朝霞早到了一天,陶自力為她選了靠窗戶的鋪位。第二天,寢室裏的其他三位陸陸續續來齊了。畢竟都是老師了,於是,彼此主動自我介紹。得知,一位叫勤香,年齡大概35歲,歲月在她的臉上無情地留下不可忽略的痕跡。一個叫吳芝,這名字朝霞很快就記住了。另一個叫蔣可可,年齡跟朝霞差不多,人夠得上漂亮,但不會產生過目不忘的效果,也就是過目即忘。她倒很開朗,很自信,主動講述她的趣聞。朝霞對她印象很好。


    朝霞所在的班級是86級英語專科。班上35個人。班主任是個滿頭銀發的老頭。開學的頭天,他挑順眼的,指派為班幹部。指派的全是男的。老頭交代清楚後走了,說以後的事全靠自己。


    老頭走後,班長走上講台。班長個不高,相貌平平,不知道老頭是怎麽看上他的。他站在上麵,環視大家一圈,目光有神。然後,開始了他的演說:“同學們,如果大家信任我的話,我願意為大家服務。下麵,我提議,請每個同學上來,作個自我介紹,便於大家好認識。好嗎?”


    說完,班長左看右瞧,一個沒上去。


    朝霞站了起來,款款走上講台。她先是笑一笑,然後說道:“大家好!我先來個拋磚引玉。我叫曹霞。打小,老師同學都叫我朝霞。你們也這樣叫我吧。在這裏,我希望得到大家的幫助……”話沒說完,掌聲卻響起來了。其中,有一個人的手舉得老高,掌聲最熱烈。朝霞本想還說點什麽的,就借勢下去了。那位手舉得老高的人,上去了。朝霞坐回了座位,一看那塊玉,還真不是石頭。隨和的七分發式,兩眼有神,有放不完的光亮,潔白的短袖襯衫,隨便地掖在褲腰裏。他在沉穩中開始自己的介紹:“我叫尹中,很普通的名字,更普通的人。我很重友誼。我的最大願望,就是和大家成為終身難忘的朋友。”


    接下來,就不用班長急了,大家一一上去作了介紹。介紹完了,可朝霞就記住了那個尹中,但是,全班卻記住了朝霞。


    接下來,是熟悉環境,認識各科老師,擬訂學習計劃。朝霞是真想好好學點東西。來時,爸爸給她言明了時代的趨勢。她明白,以後不但看文憑,更要重視學識。她決定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學習上。再說,她現在也沒什麽要超心的。


    上課的時間不多,每天隻有四節課,其他時間自由安排。自由是好,誰不愛自由。這樣的班級,都是苦讀書、苦教書挺過來的。這一下放開了,個個要充分享受自由。學院所在的城市不大不小,總比自己的縣城要大。於是,成群結隊去市裏遊逛。蔣可可邀請朝霞和她同去,朝霞婉言拒絕了。她又拖著吳芝去,顯然,吳芝是個容易被人左右的人,就跟她去了。


    寢室裏隻剩下朝霞和勤香。看樣子,勤香也是想學習。勤香捧著書,在寢室中央來回邊走邊讀,釘了鐵皮的鞋底,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刺耳的響聲。朝霞無法靜下來。她想到了教室。於是,抱著書去教室。


    下午不上課,整個教學樓,隻看得見稀稀落落幾個人。朝霞走進自己的教室,裏麵一個人沒有。她暗自高興,比寢室好。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讀一本英語小故事。


    吃飯鈴聲響了。朝霞站起來,伸懶腰,一扭頭,看見後排有個人。不用細看,是尹中。顯然,他還沒覺察到吃飯鈴聲。


    朝霞見他緊鎖眉宇,神情專注。她怕打攪他了,就輕輕地走出門去。當剛要邁出後腳時,聽到尹中在背後說:“好呀,吃飯了就不叫上我。”


    朝霞回頭,見尹中拿著書站了起來,朝她淺淺地笑。


    朝霞也報之以笑,“那好,走吧”聲音很輕,輕得象在耳邊。


    食堂裏沒餐桌,把飯菜裝在一個盒子裏,隨你到哪去吃。朝霞和尹中不約而同端著飯盒,走到教學樓前的花壇邊,邊吃邊聊。


    朝霞見尹中滿口飯菜,大嚼大咽,在她麵前沒一點遮掩。於是,朝霞想問他一個有趣的問題,“假如我是個醜女,你會不會和我站在一起吃飯?”


    尹中咽下口中的飯菜,看著朝霞,說:“你是在責備我沒讚美你?”


    朝霞搖搖頭,說:“不是。你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知道你身邊不缺讚美的人。但你缺欣賞你的人。讚美,隻需要嘴;欣賞需要真心。我在默默地欣賞你。”尹中的眼神停在朝霞的臉上。


    朝霞避開他的眼神,小聲說:“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


    “如果你醜,我此時還是要和你站在一起。因為,我們一起求學,這就是緣。你美,我驕傲;你醜,我原諒。”尹中搜索朝霞的眼神,等著她的評判。


    “我醜,你隻是看我是同學;我美,你就另有企圖了。今天,你有什麽企圖嗎?”朝霞再次拋出尖銳的問題。


    “有。為了進一步欣賞你!”尹中臉上沒了笑容,很鄭重地吐出一字一句。


    朝霞不再看尹中的臉,盯著花壇裏開得正豔的美人蕉。


    一陣微風吹來,撩起朝霞白色的裙擺,還有飄起的長發。


    蔣可可和吳芝,天黑了才回來,每人提回一大包東西。勤香好心提醒道:“以後你們要早點回來,女孩子多當心點好。”


    蔣可可端著水杯,咕咕咚咚,喝下幾大口,豪氣地說:“那怕什麽!”


    吳芝坐在床上,早把高跟涼鞋蹬一邊了,晃著兩光腳丫子,有氣無力地說:“勤姐說得對。”


    朝霞笑著說:“回來就好。來,把你們買的漂亮衣服拿出來看看。”


    蔣可可跳起來,叫道:“對對對。你們瞧瞧我的審美力。”把大包東西抖落在床上,揀出一條紅底花格子長裙,在身上比試,美滋滋地說:“象不象《大橋下麵》的龔雪?”


    勤香說:“象。好看。”走近,仔細撚摸布料,才問:“多少錢?”


    “15塊。”可可說。


    “貴了,我是不會買的。半個月的工資呀。”勤香心疼地皺著眉,象是她出的錢。


    朝霞湊近細瞧了一眼,笑著說:“不象龔雪,倒象你。隻要象你,就不貴。我看值。”


    可可推了朝霞一把,說:“還是你識貨。”


    朝霞坐到床上,拿起下午讀的英語小故事,說:“懂一些。以後買衣服叫上我。”


    可可跑過來,嘟噥著,“叫你去,你又不去。不知道留下來在陪哪位情哥哥。”


    朝霞站起來笑道:“你以為情哥哥那麽好找呀?”


    可可一本正經地說:“隻要我願意,沒有不好找的。”


    朝霞笑而不答,手裏翻弄著那本英語小故事。


    班長是個愛找樂子的人。看來,那老頭沒找錯人。他見同學們天天往市裏跑,沒多大意思,決定在星期天搞一次郊遊。地點在學院的後山上。班長在星期六就布置下去了,大家分頭積極準備。


    這已經是快國慶前後,天氣轉涼了。朝霞為了上山方便,穿一條青色綁腿褲,上配同色的緊身掛子,外罩一見米色風衣。掛子的前胸繡一朵小巧的玫瑰。


    早上八點,大家準時在學院門口集合。班長極其認真地講了一件事――安全。還強調,男同學一定要保護好女同學。他的話剛落,就有男同學問,“有沒有女同學要背著上山的?”男同學哄然笑開了,女同學卻不聲不響,還有兩個紅著臉往前竄。


    “我要人背。”是蔣可可的聲音。她今天正好穿著新買的格子長裙,很合身。一雙靈活的大眼睛,在人群中掃描。這下,男同學中沒笑聲了。


    “來呀!沒人背,我就不去了。”可可得尺進丈。


    班長攤開兩手,做無可奈何狀。


    “班長背。”人群中有人說。接著是哧哧的笑聲。


    “不!他矮了。背不動。”可可真在叫勁。


    “尹中,他個高,最合適。”是幾個人的聲音。並且幾個漢子真把尹中往勤可可麵前推。尹中今天穿棗紅色長袖襯衣,米色長褲。衣服習慣性地掖在褲腰裏,十分清爽。


    蔣可可見是尹中被推了過來,倒想假戲真做。趁混亂,腳一墊,撲在尹中的背上。尹中臉通紅,不知是笑紅了,還是羞紅了。他兩手護著蔣可可的屁股,艱難地走了幾步,放下蔣可可,跑開了。大家在哄笑聲中出發了。


    學院後麵這座山,叫翠屏山。樹木稀疏,雜草叢生。遠看,是象一道綠色的屏障,護著學院。不時,幾隻不知名的鳥,象是受到驚擾,從草叢中飛開了。順著山腰,一條公路,盤旋而上,延伸到山的那邊去了。一架壁陡的石梯,連著山頂。班長規定,上山爬梯子,下山走公路。


    朝霞走熱了,脫下風衣,搭在肩上。露在外麵的兩隻手臂,象剛扒開的竹筍,白白嫩嫩的。男生都搶在前麵去了。有人在吹口琴,是《紅河穀》。琴聲很流暢。朝霞想看清是誰,當她快靠近時,琴聲又飄遠了。


    上山頂了,朝霞喘了好一陣,但她馬上挺直腰,朝山下看去,學院就象個小孩,趴在地上賴著不起來;看遠處,朦朧的市區,是蓬萊仙境。


    休息片刻後,班長按照他的預想,推進活動。他站在前麵的一塊大石頭上,宣布:“每人設計一個精彩的節目,交給我。然後,依輪次序抽簽,抽到什麽就表演什麽。”這可是很有意思的。大家要樂,就該趕最狠最毒的設計,但如果是自己撞上了呢?那不自己挖坑自己跳嗎?但是,我們每個人都想:萬一不會呢?是的,我們常人打小就學會了僥幸。


    大家在設計時就笑開了,可不知道是笑別人還是笑自己。


    這山頂剛好有個平壩,地上的小草悲慘地昂著頭。很明顯,這裏常有人來到。活動開始了。班長特別挑了兩個強壯的男生,充當執行官。到底是老頭挑出的人才,考慮得真周到。


    為了活動的順利推行,班長說,他先上。所有的設計單放在一隻大紙盒子裏。班長閉著眼,伸進他那隻臭手,抓到了最適合在開場表演的節目。


    執行官搶過單子,大聲宣布:穿上勤香的紅色馬褂,裝大猩猩歡迎大家到來的姿勢。


    班長還沒表演,已經笑開了。


    勤香的馬褂瘦小,班長從後背套不進,才從前麵套上了。他伸出兩手,交叉拍打胸膛,伸長下鄂,兩眼向上翻動。他模仿得很買力。同學們笑成了一鍋粥。接下來的,沒一個幸運的。都是最毒最狠的,同學們也笑得沒藥可治了。唯有尹中抽到的要高雅些。執行官接過他手中的紙,念道:“穿上朝霞的風衣,走貓步。至少要做三個優美造型。”


    尹中醞釀了一下,走到朝霞身邊,接過風衣,飛快地瞥了朝霞一眼,開始他的表演。他的表演成功,同學們少了笑聲,多了掌聲。


    活動在女同學身上很難推行,多半都是打折扣了。朝霞呢,為大家表演了吃魚的啞劇。


    活動的最後一項,是獻花。班長從黑色塑料袋裏,魔術似的抓出一堆紅色的紙花,給每個男生發了一朵,然後獻給女同學。但必須每個女生都要有花。這個活動,引起了混亂。尹中搶先把花遞到了朝霞手中,隨後,還有人把花送了過來。朝霞手中的花多了好幾朵,而好幾個女生卻沒收到花。包括蔣可可。


    郊遊回來,同學們似乎安靜了許多。下課了,很少有人吆三嗬四的,去遊公園,逛商場。大家見了麵,可以叫出對方的名字,交流自然多起來了。


    下午,教室裏的人也多了。但女生很少去教室的,呆在寢室裏總能找到事做。即使沒事做,也能找上話岔,東拉西扯地聊上半天。朝霞在這樣的時候,總是表現得很低能,她既沒新鮮事講,也不擅長迎合著別人幹笑。她隻有去教室。


    沒進教室,隻聽見裏麵的笑聲,一浪浪傳來。朝霞知道,裏麵肯定沒一個女生。等她一冒頭,笑聲低下來了。瘦個子喬謙,模仿太監,從嗓門縫裏漏出幾個字:“朝霞娘娘架到!”朝霞憋住笑,一看教室裏有十多個男生,尹中也在。她想退出去,剛一轉身,喬謙衝到門口,伸手架住門框,嘻笑著說:“你必須回答我們每個人一個問題了,才能走。”


    朝霞笑出聲來,問道:“為什麽?”


    “誰叫你在教室來的?”喬謙眨巴著眼睛,裝出個無賴。


    朝霞回頭看了尹中一眼,尹中偏著頭,正朝她微笑。剛才快速跳動的心,平靜下來了。她坐了下來,毫不在呼地說:“有什麽問題,盡管提出來。”


    男生一窩蜂地圍攏來,尹中依然站在原處。


    喬謙搶先問道:“你今天上教室來是找哪位哥哥的?”


    “你。”朝霞不假思索地回答。


    喬謙聽了,裝出陶醉的神情。還抓耳撓腮,極象孫悟空的徒孫。大家嘿嘿笑開了。


    “假如你演七仙女,由你選演董永的演員,在我們中間你選誰?”是胖敦劉友。


    朝霞站起來,環視一圈,目光停在劉友的臉上,大聲地說:“你。”又是一陣哄笑。


    一看這架勢,朝霞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她真希望有個人來救她突圍。


    尹中走過了。他拉住喬謙的膀子,笑著說:“別鬧了。讓人家去。”朝霞趁機跑開了。


    朝霞走了,教室裏又熱鬧開了。


    喬謙點著尹中的鼻子說:“我敢打賭,這小子喜歡上了朝霞。不然,怎麽這樣心疼她呀?”


    尹中推開喬謙的手,說:“朝霞這樣漂亮的女人,你們不喜歡嗎?至於別的,你就不要亂說了。這樣會傷害朝霞的。”


    “你看看,時時處處為她著想,還說不是?”喬謙正正有詞。


    胖敦劉友上前問道:“你那天背蔣可可的時候,摸到她的屁股是什麽感覺?”幾個人過來推著尹中的膀子,要他老實坦白。


    尹中笑著說道:“沒感覺。就你們做的好事。還提?”


    劉友瞪大眼睛說:“你真沒感覺呀?我有感覺,你別後悔。”


    尹中說:“你上吧。我永遠不會和你爭的。你這麽富得流油。憑你的名字就可以把她弄到手。”


    傍邊的人都同時表示,不和他爭。這雖然是玩笑,看來,蔣可可那天的玩笑,嚇倒了一大片。


    朝霞回到寢室,看到床上有封信,是陶自力的。她才想起來,自力要她寫信回去的,可如今還沒動筆,她拿起信拍著自己的頭,心裏想:自力會不會責備我呀?


    她躺在床上,拆開信,漫漫地讀。她是第一次讀到自力的文字。


    朝霞:


    我的愛妻。你好嗎?學院的飯菜吃得下嗎?天氣在轉涼了,你要注意添加衣服。我沒在你身邊,老是放心不下。你什麽都不會,處處都要有個人照顧你才行。學習上的事,不要太認真了,你很聰明,不用苦了自己。


    我在家裏一點都不好,因為沒你在。幹什麽都沒以前那樣有勁了。我過一天,就象過了一年。但是,一想到這兩年很快就要過去的,你就會回到我的身邊,我又有了盼頭。


    朝霞,我這輩子真正的樂趣,就是想你,愛你,為你做一切。我為你做什麽,付出多少,我都不會後悔的。雖然這些話,我從來沒有認真對你講過,但是,我的行動,向你證明了一切。我是個不善言辭的人,我覺得,說得再多,再漂亮,都沒用。我這輩子,隻知道為你默默地做好一切。我決不會讓你吃苦,受委屈的。


    家裏一切都好。來兒越來越乖了,可以叫爸爸了。我真幸福。這一切都是你給我的,我發自內心感謝你。


    朝霞,你想我嗎?我無時無刻不想你!好了,我有空,就會給你些信的。你也別忘了。


    深深地吻你!


    丈夫:自力


    讀完,大滴的眼淚滑落了下來。她感到十分愧疚。和自力分別這麽久了,就沒真正去思念過他。她也總不明白,甚至有些看不起自己,覺得自己就是個薄情的女人。她坐了起來,決定馬上給自力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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