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婕雅開始覺得不會再得到柏森的消息了,他卻又派人送了張口信過來。這次他用短短幾個冰冷的字眼指示她打包行李,立刻返回費萊爾莊園。信上完全沒有禮貌上的稱謂,連基本的「致婕雅」都沒有,而且在這短短幾句話的末端,他的署名是「默楠伯爵」。


    在看了這張短箋三次後,婕雅把它揉成一團。他分明是想打發她走,把她當成毫無感情的物件看待。一想到他做過的事,她不禁怒火衝天。可是想到他臨走前那遙遠淡漠的神情,她卻也感到擔心。


    直覺告訴她,她若不盡快采取一些修正的舉動,事情將再無轉圜的餘地。她重重地傷害了柏森,他不像她會在受傷時大吼大叫,而是縮進他的保護殼裏,表現出一副冷傲的樣子。如果她沒能在那保護殼硬化之前采取行動,婕雅擔心它將再也無法打破,那時她就會永遠失去在那層殼裏麵真正的柏森了。她突然了解到,無論他做過什麽事,也無論他如何看待她,她都無法忍受失去他的下場。 短箋是在上午過半時送來的。看過之後,她站起來看著前廳大鏡子裏的自己。在端詳的同時,她突然想到一年的哀悼期已經過了,她可以穿色彩繽紛的衣服了。而且她知道,穿上她喜歡的亮麗色彩後,施婕雅會加倍迷人。她還理解到一件事:如果她想要柏森,就必須盡力去爭取。


    她有美貌及對他的了解做為武器——當然還有他對她的渴望。他很想要她:他的唇、雙手的微顫,以及堅挺身軀迫切的樣子在在都足以說明。目前他以為這隻是暫時的渴望,但她的渴望卻是永久的。好幾個月前她就知道了,卻由於他造成的傷害而不願承認。如今她敢承認了。


    她想成為他的妻子。在與他相處的那些快樂時光裏,她一直就抱著這個秘密的期望。當然她早該知道他不會娶她的;尤其他以為她在他之前就有過很多男人。像他那麽驕傲的人絕不會穿一雙人家不要的破鞋,但她有鐵證可以證明自己的純潔——她藏在費萊爾莊園房裏那些沾血的睡衣。可是還有另一個更難克服的障礙:默楠伯爵不可能娶像她這種出身低賤的人。他雖渴望她,但她懷疑他會想娶她為妻。在他所處的世界裏,這是無法想像的結合。可是如果她讓他知道她可以融入他的世界呢?如果她已徹底轉變成施婕雅,而且連上流社會的中堅份子都歡迎她呢?那會有差別嗎?希望有差別。畢竟他喜歡她:在費萊爾莊園時,他跟她一樣喜歡對方的陪伴。而且他無疑地很渴望她。有可能讓他愛上她嗎?身為眾多淑女之中的一位,施婕雅很可能辦得到。


    因為她愛他,不顧一切地愛著他。就因為如此他才會傷她那麽重,才會讓以前連手指都沒被吻過的她陷入那強烈的激情中。她愛他。 「希望不是壞消息吧,施夫人?」以前老葛這樣突然在她身後出聲,常會害她嚇一跳。但在下定決心徹頭徹尾地變成施婕雅後,她隻冷靜地看他一眼並搖搖頭。「沒什麽,老葛。」由於短箋是他拿過來的,婕雅知道他必定注意到封緘,並對內容感到好奇。康婕兒很可能會告訴他,早期的婕雅可能會編些可笑的藉口搪塞過去;不過如今這個全新的婕雅不覺得有必要告訴一名仆人任何事。她知道該怎樣讓像葛菲利這種惡仆弄清楚自己的本分。


    「請你為我準備馬車好嗎,老葛?」這是個命令而非請求,不過她的語調很有禮,因為淑女們都是這樣說話的。由於她對自己及本身的地位很有信心,因此她可以對最低層的人有禮都不覺奇怪。


    「馬車,施夫人?」老葛揚起的眉毛及疑問的口氣都很不馴,不過她會當做那不存在般地不予理會。


    「是的,馬車。」她沉著地回答,並走向樓梯準備上樓拿外套並找梅妮陪她去。「我要上街。」


    而她的確帶著以前偷紳士皮包的專心上街購物去了。待一天結束後,她已驕傲地擁有一整櫃的衣服,全部出自沙夫人的服飾店,她是城裏最能掌握流行的裁縫師。在詢問瑪莉後,她得知前任屋主珊妮每次撒嬌後,爵爺都帶她去沙夫人那裏買衣服。


    由於價錢過於高昂,婕雅本打算隻買一件下午穿的衣服及一些附件。不過當她說把帳算到默楠伯爵的帳戶上時,卻驚訝地發現沙夫人親自出來招待她。沙夫人是個年近五十的嬌小女士,她健談地表示很高興見到伯爵家的另一名成員。她還說伯爵的嫂子洛琳夫人及老伯爵夫人多年來都在她這裏買衣服,這令婕雅鬆了口氣。沙夫人顯然一點也不懷疑她的身分——伯爵年輕表弟兼被監護人的遺孀。


    婕雅解釋說由於哀悼丈夫一年,她幾乎沒什麽衣服可穿,沙夫人聽了十分同情。她帶婕雅到後麵的房間,並拿出許多令人目眩的各式布料。沙夫人挑出來的多半是婕雅最喜歡的寶藍色及翠綠色。還有一疋暗金色的薄紗,婕雅原本有些遲疑,不過在她披上布料後,疑慮一掃而空。連沙夫人都說她十分迷人,要把這疋布裁製成為大場合所準備的宴會服。最後在沙夫人的建議下,婕雅為每一疋布料選好樣式。沙夫人甚至還先趕好一件散步裝,搭配一件翠綠鑲黑邊的外套讓婕雅帶回家。其他的東西則會送到伯爵位於葛凡諾廣場的宅邸,兩件在明天送達,其他的則在一星期內送到。帳單也會同時送給伯爵。雖然沙夫人沒有粗魯地提起價錢,但婕雅肯定必定是一筆大數目。不過如果柏森對她所花的錢不高興,他可以自她繼承的錢裏掃除,婕雅告訴自己。當她終於離開服飾店時,她對自己及這次的大采購深感滿意。


    為了實行計劃,她必須被引薦給社交界。身為柏森家族的成員,她會有進出各場合的權利——隻要別人不知道她的底細。為了確保能被接受,她已準備好一套說辭了。唯一困難的是柏森本人,還有必定知道實情的老伯爵夫人及洛琳。不過她們應該不會想拆穿她。柏森可能不在乎醜聞,不過她敢打賭,他的女性親人必定很在乎。


    既然是伯爵家的一份子,她絕對有權與其他人一起住在葛凡諾廣場。因此隔天上午她穿著新衣,帶著梅妮坐進雇來的馬車時,她告訴自己不必緊張。如果她和柏森沒有發生關係,他也一樣要把她引薦給社交界,因此她這麽做並不會太過火。此外,她若想得到柏森,這是很必要的步驟。她必須讓外人知道石家接納她,要有這個結果,她就必須住在較合理的地方,亦即石家在城裏的宅邸。


    不過這些理論都無法使她冷靜下來。當馬車在葛凡諾廣場停下時,她感覺到自己的手在出汗。要再變卦已經來不及,而且她也不想變卦。


    走上台階時,她注意到那閃亮的獅頭門環。雖然緊張萬分,她仍笑著想起那門環令她敬畏的樣子。聽見馬車駛近並前來開門的麥斯正好迎上這個笑容。


    「日安,麥斯。」她冶靜地說完就經過他身邊走進去,梅妮跟在她後麵。他眨眨眼,顯然沒認出她,並當她是某個貴婦。


    「你可以找人把我的行李拿進來嗎?」她轉身問他。


    「你——你要來拜訪我們嗎,夫人?」麥斯似乎摸不著頭緒。他顯然正努力回想主人的家人是否有誰提起有訪客將至,卻想不起來。


    「爵爺忘了告訴你嗎?」她甜美地笑笑。「沒錯,我要來待一陣子,我是施夫人。」這位仆役長茫然片刻,然後張大雙眼重新打量她。不過在他開口之前,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婕雅轉身看見柏森從早餐室走下來,洛琳跟在後麵。這景象幾乎像是她上次進這屋裏那一幕的重播。柏森看到她時停下了腳步,一會兒後又繼續走下樓。他的雙眼冰冷如霜,毫不遊移地盯著她。他身後的洛琳似乎頗為訝異,不過是因為沒預料到有訪客來臨。顯然她沒有認出婕雅——尚未。


    「早安,爵爺。你忘了告訴麥斯說我要來此小住一陣子嗎?」婕雅的語調輕快活潑,而梅妮則不安地站在她後麵,仿佛眼睛快掉出來了。


    柏森沉默地走下樓,並冷冷地看她一眼。婕雅的心狂跳起來——他會叫她滾出去嗎?「看來我是忘了。」他冰冷而緩慢地說道,婕雅又能呼吸了。「把施夫人的行李送到金室去。」他指示麥斯後,轉向洛琳扶她走完最後兩階,然後又附加道:「你一定還記得施夫人,親愛的洛琳。」


    「施夫人!」洛琳先是困惑片刻,接著她的藍眼恐懼地張大了。不過在看了身旁男子的臉色後,她擠出一抹笑容。「當——當然記得!你好嗎,呃,施夫人?」「我很好,謝謝你。」婕雅表麵冷靜地回答,其實她的心跳如擂。她沒打算這麽快就見到柏森,他看她的樣子仿佛他很恨她。「如果你不介意,洛琳,我有些事必須和施夫人討論。」他的口氣溫和,但看著她的眼神卻完全不一樣。 看到那雙冷然的藍眼,婕雅幾乎勇氣全失。不過她又記起自己愛他、想要他,而為達目的,她就必須奮鬥。因此她拾起下巴,對迷惑的洛琳微微一笑,便跟著柏森走向她記憶深刻的書房。


    在路途上,她看到數個月前她威脅要砸破的醜陋藍白花瓶。柏森曾花很長的時間對她解說那一類的瓷器,她現在知道那花瓶的確很值錢。難怪一想到它可能碎成片片,洛琳就好像要心髒病發。而那張被她那麽粗魯對待的椅子則是路易十四世時期的。婕雅笑著回想起自己上回造訪所造成的大破壞,希望這次能留下較好的印象。


    來到書房後,柏森以嚇人的禮儀為她扶著門。心中謹記自己的目標,婕雅於他坐在書桌後麵之後,努力地鼓起勇氣迎視他。兩人如今的位置與初見那晚的位置完全相同,這令婕雅十分不安。一切都沒有改變,桌後牆上掛的畫,巨大的皮椅還有微弱的雪茄味都一樣。柏森正點燃一根雪茄,他叼著雪茄並向後靠在椅子上。她覺得那雪茄與柏森完美的外表很不搭調。雪茄應該是搶劫犯或海盜抽的;不過或許真正的柏森比較像那些冷酷的人,而非他外表所表現的俊美紳士。


    「當然要你準許,施夫人。」看到婕雅不讚同地看著雪茄,柏森嘲諷地說道。婕雅點點頭,她才不敢不準他抽菸,尤其在現在這種情況。他上下打量她,眼睛隱藏在低垂的眼皮及煙霧中。


    「你準備告訴我,你究竟在玩什麽把戲了嗎?」


    「我沒有玩什麽把戲,我隻是還不想回費萊爾莊園,我想在倫敦享受一下。身為你的女性親屬,我覺得較正確的居住地方就是你的宅邸。」他冷然看她。 「我不會以要求你立刻離開來羞辱你,不過你明天就必須回費萊爾莊園去。我說得夠清楚了嗎?」


    婕雅毫不畏縮地迎視他。現在正是澄清兩人的關係已有重大改變的最佳時機。她不再是那個可憐的小流浪兒,而是與他同等身分。「我不再接受你的命令了,柏森。我要住多久都隨我高興。你若把我丟出你家,我會在門口露營。別以為我做不到。」他的眼神在幾天前會令她想拿東西遮掩自己,不過如今她隻是抬起下巴看著他。「你若是想向我挑戰,小姐——」這個威脅被婕雅打斷了。


    「我無意向你挑戰,柏森。我隻是想去逛街購物,這是其中一件事。你喜歡這件衣服嗎?希望如此,因為你會收到它的帳單,還有我買的一些東西的帳單。你可以從我的錢扣除一些以支付這些費用。」「謝謝你。」他嘲弄地道。「我會的,而且你必須明天啟程回費萊爾。」婕雅記得脅迫是柏森很在行的事。以前每當她令他不高興,他就來這一招,讓她因他的不悅而害怕到願意做任何事,以贏回他的好感。可是這次她不打算讓他如此輕易得逞。她若想打贏這場戰役,就必須繼續抵抗,直到他失去自製。「你還記得我上次在這房裏的情形嗎,柏森?」這意料外的問題令他有點訝異,婕雅看到他眼底出現一抹警戒的光芒。 「當然記得。你留下一個,呃,無法抹滅的印象。不隻是我,還包括家裏所有人。」「你說要把我變成淑女,而你也真的辦到了。」


    他雙眉質疑似的揚起,不過婕雅不理他無言的侮辱繼續說下去。


    「你收容一個流浪兒,並把她變成淑女,柏森。你教會我在談吐、舉止及思想都像個淑女。我想過淑女的生活,會有那麽難以理解嗎?」她深吸口氣,並決定直搗龍穴。「我不能做你的情婦,你難道看不出來?」「就我記憶所及,你倒是做得滿好的。」那嘲諷的神情幾乎使她失去自製,不過她很快控製住脾氣。生柏森的氣不在她的計劃之中。她平穩地看著他,努力不去理會他的話而產生的紅暈。「我認為你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柏森。我尊敬你、仰慕你。在你出現之前,我是沒有朋友的,你知道。」室內岑寂片刻。柏森麵無表情地瞪著她。


    「我不認為我們是朋友。」他吸口煙並平靜地道。他那冰冷的麵具略微下滑,她滿懷希望地繼續說。 「但我們的確是朋友,柏森,而且還是好朋友。我關心你,柏森,而且我認為你也關心我。所以我才會——才會讓你……」她滿臉通紅地停下來。她的意圖雖好,卻仍無法當著那冰冷的藍眼說出自己允許他做的事。


    「你『讓』我?」他半嗤半笑地哼了一聲。「就我所記得的,你還不隻是『讓』我。我一碰到你,你就整個人癱在我身上了。兩次都是如此。」


    她無法控製自己不要臉紅。她的臉益發火熱,她隻想爬到椅子下躲起來。但她沒這麽做,她依然盡可能有尊嚴地高抬下巴迎視他。


    「而且,」他語音平順,但婕雅可以感覺到他正像準備出擊的動物般全身拉緊。「你現在會更喜歡。我可以現在就占有你,就在這房裏,而所有仆人則在外麵偷聽,而你會愛死它的。妓女都是這樣子,尤其是好妓女。而你非常非常在行,親愛的。」


    紅潮自她臉上褪去。她感覺自己在他的侮辱下臉色全無。她看向他,見到冰下熾烈的火焰。她告訴自己他是刻意要傷害她,他故意攻擊她最弱的一點,好使她保持距離,因為她靠得太近了。正如她昨天所想的,她突然了解柏森很在意她的看法、也關心她,隻是他不願承認。幾年來人們都說他是謀殺凶手,顯然他以前並不太在乎:但他不喜歡聽她這麽指控他,這一點對她的計劃很有利。隻要她能控製住脾氣,直到他明白他對她的關心比他自己知道的更深……


    「我不認為你殺死伊莉,你知道。」這句平靜的宣言令他大大地皺起眉頭。他眼睛冒火,卻又很快回到冰冷的麵具下。


    「你以為我會在乎你的想法嗎?」冰冷有禮的聲音,與話中所含的野蠻形成對比。「我隻是想讓你知道。」她簡單地回答並對他微笑。那甜美的笑容似乎令他發狂。他不敢置信地僵著身體瞪視她,接著壓抑不住的火焰竄了出來,他怒吼著自椅子站起來。他似乎已向暴力屈服,但婕雅仍坐著,手指期待地緊握住皮椅的扶手。讓他卸下冰冷的麵具是她計劃中的一部分,而她必須準備麵對屆時會有的結果。


    不過他剛走到桌側,門就突然被打開。他停下來,冒火的雙眼看向闖入者。婕雅也看向門口,心中既鬆口氣又有些失望。


    「老天,真的是她!洛琳告訴我說你邀她住在這裏,我還以為她在幻想。就算是你也不會邀請一個——一個像她那種女人住進家裏。你難道完全不顧我們家的名聲嗎?」門口站著的是默楠老伯爵夫人。她輕蔑地看婕雅一眼,就把所有注意力轉向她兒子。婕雅瞄柏森一眼,並想著老夫人在年輕時必定是個美人,不過如今她隻是一個與獨子疏離了的不快樂的女人。她為何會變成這樣?「請進吧,媽媽。」柏森道。他怒瞪婕雅一眼後就放棄原意,反而舒適地坐在桌側。他一腳閑晃著,並以一個略帶嘲諷的笑回視他母親憤怒的眼光。


    「你接納她,並帶她住到費萊爾去,那已經夠糟了,不過至少那裏沒有人看到她。可是在這裏,我們所有的朋友都會知道她的。我告訴你,我不要那樣!她必須立刻離開這棟屋子!」


    「請你進來並關上門,媽媽。我有事要告訴你,而且我確定你不希望仆人聽到。」伯爵夫人在門邊站了片刻,她投給兒子的憎惡神情令婕雅瞪大了雙眼。然後她傲慢地揚起頭才走進書房並關上門。柏森給她母親的笑容令婕雅發抖,她不希望那笑容有針對她的時候。


    「首先,媽媽,你逼我不得下提醒你,這房子是我的。我允許你住在這裏隻因為你是我母親,不論你或我有多憎惡這個事實。而洛琳之所以能住這裏完全是因為我的善心。如果我想邀請其他家人住在這裏,那也是我的權利。婕雅跟你或洛琳一樣有權住在這裏——隻要我說可以。請你記住這一點。」


    伯爵夫人冰冷的藍眼看向婕雅。婕雅的第一個衝動是退縮,但自尊使她高抬著頭麵對伯爵夫人。「婕雅!她上次來的時候可不叫做婕雅!我記得似乎是很粗俗的名字。喔,對了,是婕兒。粗名配粗人——」


    「媽媽!」柏森尖銳地打斷她。「你必須時時刻刻都對婕雅以禮相待,清楚了嗎?」她的眼睛看向她兒子。「我偏不。我不要跟她有任何牽扯。我不能阻止你讓她住進來,正如你說的,這是你的房子,你可以隨心所欲去做,反正你向來如此,一點也沒考慮到你對別人所造成的痛苦,不過——」


    「婕雅進城是為了進入社交界,我希望你能負起這個責任。」這平靜的話令伯爵夫人凍住了。她猛然轉身,憤恨的眼睛來回看著柏森及婕雅。婕雅有點害怕伯爵夫人可能有的反應,她似乎神智不太清醒。「『我』引薦『她』進社交界?你別開玩笑了。」


    「我不是在說笑。你,我親愛的媽媽,是倫敦首屈一指的女主人之一。如果你接納婕雅,那麽她被接納就沒有問題。我希望你帶她出去介紹給別人,就像你對洛琳做的那樣。畢竟婕雅也是家裏的一份子。」


    「該死的提姆!他怎麽可以這樣對待我們?柏森,如果你當初就拒絕承認她,我們今天就不會有這種場麵。不過反正你總愛跟我唱反調。你是最不正常的兒子。」「你這個母親也不怎麽正常。」柏森微眯起眼。這是唯一讓婕雅看出他深受困擾的證據。她猜想把脾氣如此冷冷控製住的感覺,並抖了一下。那一點也不適合她,她可能會因而爆炸。


    「聽清楚,媽媽。」柏森冷冷地看他母親。「你必須把婕雅當女兒。你要帶她出席宴會及各項活動,向人們介紹她是你外甥的遺孀,若有人問起她的身世,就說她與傅家有關係。這很有可能,傅哈維的私生子大概占約克夏一半的人口。婕雅,你也要記住這一點。」他看一眼婕雅,然後又看向他母親。「無論如何,你絕不可讓人覺得她除了是我們的親戚施婕雅之外,還有其他的身分。如果你沒辦到這些事……」柏森露出那嚇人的笑容。「我就要切斷我給你的大筆生活費,讓你隻靠我父親留給你的那寒傖寡婦遺產過日子,而且我會要你搬出這裏。永遠住到蘇格蘭的產業上。」


    伯爵夫人苦澀地看著兒子良久。兩雙冰藍眼睛互相較勁,最後伯爵夫人開口了。「生下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她說完就轉身走出書房。


    待她走後,柏森的肩膀似乎下垂了一下,然後又很快地轉身麵對她,速度之快讓婕雅以為那是出於自己的想像。他臉上冰冷的麵具揪扯著她的心。有個如此憎恨自己的母親,想必會帶來無比的痛苦。「柏森……」她略微起身,直覺地想安慰他,但他冰冷的眼神卻警告她不要靠近。他就像隻不願讓人碰觸傷口的受傷動物,至少目前還不行。如果計劃成功了,婕雅希望有一天可以治愈那些傷。「你高興了吧,你不隻達成願望,還得到更多。」這是默楠伯爵在說話,而不是她了解且深愛的柏森。不過她認為此刻不適宜逼那個柏森現身。「很抱歉引起你和令堂的爭執。」她平靜地道。


    他聳聳肩,又走回書桌後坐下。


    「我們兩個永遠都有爭執。」他低語,雙眼銳利地看著她,仿佛害怕短短幾個字揭露了太多事。「反正她會照我的話去做。你也聽到了,我有辦法逼她做事。洛琳也一樣。她們所過的豪奢生活都要靠我供養。如果她們對你有不應該的行為,你就立刻來找我。懂了嗎?」他突然顯得很累,讓婕兒不忍跟他爭辯說她才不想當打小報告的人。因此她隻是點頭同意。「很好。」他拿起仍然點著的雪茄並把它熄滅。接著他又看向她。「我也希望你不論何時都要舉止合宜。說明白一點,隻要你待在我的屋子裏,就不準有男人。」 原本為他感到難過的婕雅立刻僵住。她瞪著他,金色眼眸裏的溫柔迅速變成怒火。急切想否認的話已到唇邊,終於被她吞下去。他無意間又給了她一個打破他的保護殼的方法。他不會喜歡看到她跟別的男人來往……「我當然會聽你的。」她快樂地同意並站起來。「你若沒有別的事,我想回房了。我在等一些要在今早送達的物品,我希望能親自指示梅妮如何整理。」他看著她。「看來你很確信自己可以留下來。」


    「沒錯。」她斜眼對他一笑。「我是很確定。」


    嘲弄地對他行個禮後,她轉身離開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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