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中央星的聯邦醫藥大學附近一家膠囊旅館裏,一位熟睡的斷臂中年男人忽然睜開了眼,眼眸中隱約浮現出暗紅色豎瞳。


    席歸璨將這間一米高、一米寬、一米八長的小房間盡收眼底,和當初陰暗的地下室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同樣的密閉、狹小,哪怕這個膠囊房間的主體色是白色,配備了溫度控製儀,依然不能掩飾它隻比遊戲艙大一些的事實。


    席歸璨還是第一次入住這樣的……房間,連坐直都很困難,一不小心頭就會碰到房頂。如果換成是席歸璨自己的身體,那麽他估計得蜷縮起身子,否則大長腿無處安放。


    讀取了宣武連的記憶後,席歸璨明白他身處膠囊旅館。


    每年的新生入學日,聯邦大學區總會出現數量驚人的送新生入學的家長。中央星的大學基本上都是聯邦數一數二的名校,對於大多數家長,能夠陪他們的幼崽走進校園,就是他們莫大的幸福。


    可是這個時候也出現了一個問題,有一些學生來自偏遠星球,他們的家長無法承受高昂的旅館住宿費用,在物價超高的中央星,哪怕是最便宜的單人間一夜也需要五百星幣,如果再追求便宜,就隻能到秩序混亂的外區找沒有安全保障的旅館。入住那樣的旅館,要先做好半夜被劫財甚至被殺害的心理準備。


    為了省錢,那些家長選擇坐長達七個小時以上的宇宙飛船中最便宜的站位,送幼崽們進入校園,幫幼崽們收拾好行李就馬不停蹄往回趕,防止錯過回程的末班車。


    了解到這一類學生和家長情況後,大學附近多了膠囊旅館——


    一晚上隻需要五十星幣!還有公用的盥洗室!出示學生證半價喲~


    膠囊旅館除了空間小就沒有別的缺點。至於為什麽設計得這麽小,除了省錢,能夠在有限的空間裏塞進更多的房間,有人猜測是防止大學生將膠囊旅館當成是進行不可描述的地方。


    宣武連這次就是從十五星趕到中央星去看他的幼崽——哪怕他的孩子已經長得很大了,他在心中依然認為那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幼崽。需要他照顧的幼崽。


    遊戲獎勵的機械臂堪比聯邦最高級的機械臂,擁有擬真皮膚,連接精神識海,讓宣武連能夠靈活控製機械臂,單從外表來看,沒有人可以發現這是假肢。


    宣武連想要用機械臂給他的幼崽做一次飯、洗一次衣服。


    他的廚藝其實還不賴,他洗的衣服也很幹淨。隻是當初失去了手臂,很多簡單的事情他都不能辦到。讓幼崽喝了這麽多年的營養液,總是穿著他洗得不幹淨的衣服去上學……


    他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宣武連這樣自責地想。


    而且很快就是宣武連五十歲的生日了,今年的生日他想要和幼崽一起過。


    為了給他的幼崽一個驚喜,宣武連沒有告訴幼崽他要過來。從宇宙飛船下來時已經很晚了,宣武連住進膠囊旅館,準備明天起個大早去準備食材。


    所以席歸璨讀取對方記憶時,發現宣武連記憶的重點是各種食材和菜譜。


    ……我不想了解這些。席歸璨麵無表情地想,想著想著,他的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何如歌的麵容。


    如果“去最適合情侶約會的餐廳”這個計劃被打亂的話,那麽親手做一頓家常菜其實是不錯的選擇。


    他愉悅地點頭,腦袋不小心嘭得磕到了狹小的膠囊房間。


    “小聲點!大晚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隔壁的房客是個暴脾氣,用力地錘膠囊房間。


    與低廉價格相匹配的,是極差的隔音效果。


    席歸璨的臉又黑了下來,他打開膠囊房間的小圓門,穿好鞋子,想了想又卸下機械臂,把它留著膠囊房間裏,這才走出旅館。


    袖管空蕩蕩的,這讓席歸璨有著不習慣。他當初在虛擬競技場打賞了宣武連近五千星幣,宣武連將一千星幣打給他的幼崽當生活費,另外四千他存了下來,準備再多攢一些錢,當十七星重新允許入住後,他要拿著這筆錢去十七星買房子。


    一萬星幣就可以在十七星買到一幢不錯的二層小樓。席歸璨當初幫宣武連打進三星競技場,所以宣武連靠三星競技場的比賽賺錢,雖然他這麽多天的比賽,百分之九十九都會輸,可是依然能分到一筆可觀的門票錢。再加上失敗不會掉級,不管怎麽樣宣武連都能在三星競技場呆著。


    一星競技場不收門票錢,二星競技場一次比賽的門票費是一星幣,而三星競技場則是十星幣。平台拿走一半的錢,剩下的一半,失敗者和勝利者三七分。


    為了賺錢,宣武連一天到晚都在三星競技場,每次都像一個人肉沙包一樣被毆打,可是他卻樂此不疲,每天都在感激席歸璨,是席歸璨給了他這份比快遞員工資高得多的職業。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而席歸璨把錢和“工作”都給了他。


    因此當席歸璨再次使用附體之術時,宣武連沒有任何抗拒。


    從膠囊旅館步行到廣場要很長一段時間,相比之下星芒公園更近一些。上朝啟告訴過席歸璨,他們在部分公共場合安裝了善惡儀,星芒公園就是其中之一。


    席歸璨步行去星芒公園,空蕩蕩的袖管在走路時微微晃動,附到宣武連的身上,席歸璨的思緒會受到對方的一些影響,比如那老父親的關懷。


    夜風拂麵時,沉睡的宣武連在想他的幼崽有沒有著涼。


    這是一個父親,對他的幼崽不求回報、無微不至的愛。


    席歸璨不太能理解這種複雜又純粹的情感,不過他突然想起遊戲裏何如歌對他的“父愛如山”,從前何如歌就是這樣牽掛著他嗎?


    ……這樣的父愛,好像也還不錯。


    引發了善惡儀瘋狂警報的男人站在星空下,露出一個淺淡的笑。


    何如歌一覺醒來後,發現吱吱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口袋鑽出來,趴在他的胸口睡得正香。


    這讓何如歌一時間不敢亂動,他索性躺在床上打開光腦,席歸璨之前有告訴過他,上個遊戲任務他附體的對象是十五星人。如果席歸璨昨天附在對方身上,從十五星趕到中央星要花費大半天的時間,那麽歸璨現在是剛剛到中央星嗎?


    何如歌怎麽也不會想到,宣武連正好去中央星看讀大學的幼崽,而俯身在宣武連身上的席歸璨已經被灰鴿團連夜抓走了。


    “歌~”趴在胸口的尋寶鼠幼崽不知何時醒來。“早上好,吱吱。”何如歌用指腹撫摸毛絨絨的尋寶鼠球,心中的憂愁在擼毛中散去不少。


    用過早餐後,他捧著吱吱在永恒之塔的頂層看風景,懸浮在空中的永恒之塔被雲霧繚繞,放眼望去,好似看到翻湧著的浩瀚雲海。


    雲海的盡頭中出現了一道金光,好似旭日破開雲層,然而當那道金色越來越近時,何如歌才發現那是一艘土豪金的飛船。


    飛船停在永恒之塔的附近,一位壕氣衝天穿金戴銀的尋寶鼠從飛船中下來,與此同時,十指戴滿金戒指,脖頸套著金項鏈的鴿派議員金旺財站在永恒之塔的大廳迎接這位尋寶鼠。


    還記得這位金旺財嗎?就是當初和武成登討論過何如歌的金錢豹。


    他們兩個站在永恒之塔裏,好像壕無人性的兩個狗大戶在討論分分鍾鍾幾千萬上下的生意。商討完畢後,這個兩個金光燦燦的狗大戶走上永恒之塔的頂層,敲響了何如歌的房門。


    何如歌開門看到了身著土豪金的客人們,他還沒有打招呼,掌心的吱吱就搖了搖金色的小尾巴,亮晶晶地看向那位尋寶鼠脖子上戴著的金寶石,像溶解的黃金,又像縮小的太陽。


    寶物對尋寶鼠有奇妙的吸引力,能讓吱吱看得目不轉睛的項鏈必定是非常珍稀的寶貝。


    項鏈的主人是一位富態的禿頂老頭,當看到吱吱的金尾巴時,上了年紀有些混濁的雙眼突然迸發出璀璨的光輝,“這是最高的天賦!”這隻老尋寶鼠激動到滿臉通紅,伸出手想要把吱吱抱走。


    一旁的金錢豹解釋道:“早上好,何如歌先生,我是鴿派議員金旺財。這位是富熙,尋寶鼠一族的長老,全星際最大的珠寶商,昨晚接到發現尋寶鼠幼崽的消息後,他就立馬從別的星球趕來。”


    是吱吱的族人啊……


    看起來很有錢,尋寶鼠一族一直都很有錢,吱吱的天賦這麽高,回到族裏肯定能受到很好的照顧,以後還能變成一個小富豪。


    雖然有些不舍,不過何如歌一開始就知道吱吱會離開,他隻是暫時照顧吱吱,所以此刻也能坦然地將吱吱交給對方。


    “吱吱,你可以回家了。”何如歌不舍地摸了一把毛絨絨,柔聲道。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的是,吱吱突然從何如歌的掌心往下跳,在富熙的驚呼聲中,吱吱身手矯捷地跳進何如歌的口袋,金色的小尾巴在空中化過一條絢爛的曲線。


    啪嘰,這是吱吱掉進口袋的聲音。


    滋啦,這是吱吱把拉鏈拉好的聲音。


    哢嚓,這是吱吱縮在口袋裏小聲啃儲備糧的聲音。在這麽短的時間,完成了一套高難度動作的吱吱一定是緊張壞了,幸好還能啃點儲備糧壓壓驚。


    在場的大人麵麵相覷,因為他們發現——


    小尋寶鼠吱吱不準備回去住金窩,他賴在何如歌的口袋不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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