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一看脖子上的傷就曉得了。”皇帝鐵青著臉上前,掀開蓋在皇後身上的薄被,雙指抵住他的側臉略微一撥。 發黑的牙印,兩枚。 “禦醫!”皇帝怒道。 禦醫卑躬屈膝上前,遞給程旭一個眼色,程旭死死盯著龍昀,自他身邊膽戰心驚地繞過,在皇後床邊坐下,讓禦醫比對兩人的傷口。 這時候白葉和龍昀對視一眼,手指扣了扣腰上的配槍。王遼注意到了這個細微的動作,也把手按在了配槍上。 龍昀麵露疑惑,白葉對他輕輕搖了搖頭,然後目光拉到鏡中。皇後的床邊是形製古老的衣櫃,衣櫃上有一麵全身鏡。此時龍昀所處的位置,正在鏡前,鏡中倒映出他的姿態。 白葉想了想,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時,鏡中的龍昀望著白葉,神情卻是從疑惑,到了慌張的地步。 白葉又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床的另一邊,禦醫給了皇帝肯定的答案:“這對牙印……出自同一個人之口。” 皇帝衝到龍昀麵前,一腳將他踢翻:“你還有什麽話說!你對你自己的母後,都下得了手。” “我沒有!”龍昀爭辯。 皇帝再不理會:“來人,將他押入禁閉室!” 白葉的手指扣了扣腰上的配槍。王遼這才意識到這是他無意識的動作,他在緊張。那把槍也連帶多看了幾眼,點口徑的海克斯科技槍。 龍昀被人押走的時候,圖拉真正巧趕到,愣愣地看著這陣仗。他剛剛發現自己的時間丟失,這一日中龍昀與程旭定下婚約,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對白葉大獻殷勤,真是風光無兩。沒想到風光不過晚上,便披頭散發被人押了下去,爽快,真是爽快。圖拉真情知自己來的不是時候,還是不說話微妙,默默站在王遼身邊想多探聽點消息,然而皇帝心情不佳,很快便逐客了。 幾個人一齊往外走。 王遼這個人,與圖拉真關係淡淡,不過為人耿直,沒什麽放人之心,圖拉真與他客套幾句,他便把晚上發生之事一並與他說了。從龍昀私會白葉,到他發現龍昀囚禁並虐待程旭,最後皇帝確認龍昀是刺殺皇後之人…… “不過我卻覺得這事來得蹊蹺。”王遼直言道。“我記得前幾日禦醫診斷的結果,是皇後失血過多,身上無傷。當時我就覺得這兩點同時出現,不好破案,多留了個心眼。結果今日,皇後脖子上卻又有極深的牙印了。你說這傷怎麽時有時不有?就在脖子下,禦醫漏看了也不可能,莫不是後來才仿著程旭脖子上的傷添上去的?那就是有人要害三皇子了。” 圖拉真笑著試探:“不是你去告發的三皇子?怎麽又為他擔心起來。你到底是站哪一邊的?” “我隻想破案。”王遼扶了扶帽簷。 “案子不已經破了麽?”圖拉真敲打他。 王遼怏怏。這本就是皇室家事,皇帝認準了是兒子的不是,他還真不好說什麽。 “對了圖拉真大人,您家的蘭陵在麽,我找他問一件事。” 圖拉真應允了,指了指走廊前方:“他就在那裏。” 王遼迎了上去:“你還記得槍殺你的人是誰麽?他是不是一個男生,大概那麽高?”王遼比了比白葉的高度。 蘭陵聳聳肩:“不是吧。” 當時蘭陵額頭上取出來的子彈,也是口徑,海克斯科技槍配彈,王遼記得非常清楚。“你說你印象模糊的。為什麽不是呢?再想想吧。” “真的不是。”蘭陵篤定道,“因為要殺我們的那個,是女孩子呀。”☆、第72章夢境之外,戰爭學院。 皮皮蝦抱著槍坐在床邊,因為等了太久,腦袋一頓一頓地打著瞌睡。然而她睡夢中也很警覺,窗台插銷被撥開的那一點動靜,就讓她跳了起來,拉開窗簾。 穿著機車靴、梳著高馬尾的男人正試圖用小工具開窗。隔著玻璃見到睡得嘴邊流口水、卻柳眉倒豎不失英氣的少女,欣慰地笑了起來,揮了揮手:“蝦兒~” “爸爸!”皮皮蝦撲過去推開窗。 男人毫無懸念地被推下了樓,以*的姿勢在小巷子裏砸出一個深坑。 “爸爸是笨蛋麽!”皮皮蝦趴在窗口居高臨下地問。 “笨得……不是你麽……”男人笑著吐出一口血。 五分鍾後,男人反著坐在皮皮蝦的梳妝椅上,手臂擱在椅背上方:“所以你這次逃家時間真夠久的啊。” “我要回家了啊,外麵一點都不好玩,我還是跟爸爸在一起開心。” 常年位居銀河帝國通緝榜首的金銀灣海盜——劫——溺愛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你明白就好,不過我們現在可有要緊事做。” “我知道,昆古尼爾。你跟我講了以後,我就留心查了。雖然我查不出什麽東西來,可就在昨天,戰爭學院裏出了件大事!黑太子、紅龍還有我的小夥伴白葉,都進紅龍的宮殿沒有出來,校長也派人過來了。白葉是很厲害的魔導師,紅龍選的入夢之人大概就是白葉,他做過一柄施加了夢魘魔法的槍,我們可以想辦法進入夢境一起去爭奪昆古尼爾……” 劫搖了搖頭:“不需要。” “誒,爸爸不是說要帶昆古尼爾離開戰爭學院麽?沒有操作密碼怎麽做到?” “傻孩子,根本沒有操作密碼那種東西,就像沒有人可以駕馭那台機甲。機甲操作係統路西法具有獨立意識,並且當年也是差點滅亡全人類的角色呢……若是這些小年輕多讀讀曆史,大概就會放棄擁有它這樣的想法吧。” 即使遲鈍如皮皮蝦,也不由得心中一跳。 沒有操作密碼? 那是為什麽…… 她晃了晃腦袋,示意自己這不是她應該在乎的問題:“可是不控製昆古尼爾,怎麽帶走它?它那麽大,沒有可能掩人耳目地運走。” 劫莞爾:“他可以自己走。你知道昆古尼爾在哪兒麽?” “z區地下倉庫。” “帶我走一趟。”劫的笑容裏多了一絲詭異,“我要確保不論夢境當中誰拿到了操作密碼,一開機就會自動引爆。” ****** 夢境之中,皇宮地下囚牢。 代達羅斯意外下獄,在牢裏蹲了好幾日。 這天深夜,他閉目養神之時,忽聞走廊裏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顯然是有人戴著鐐銬經過。代達羅斯入獄實屬無辜,明顯為皇帝的怒火牽連,所以這幾日他都在等待真凶緝案。此時睜眼,卻見一個長發及腰的背影。可看那人身材高大、腰背勁瘦,又顯然不是女子……代達羅斯猛地倒吸一口冷氣,莫不是早已夭折的三皇子?! 一個死人,深夜裏在走廊裏經過? 要不是代達羅斯身經百戰,大概要嚇得伏倒在地了。 這個時候,白葉突然從樓梯上走下來,停留在他的牢房門外:“爸爸。” 代達羅斯見到兒子,激動得湊到欄杆前,手握著鐵窗小心翼翼道:“爸爸這幾天不在身邊,圖拉真那個混賬東西有欺負你麽?” 白葉緩緩搖了搖頭。 代達羅斯見他神色不對,忙問:“你怎麽了?” 白葉跪下來,把腦袋抵在他抓著欄杆的手背上:“爸爸,我想在你身邊多待一會兒。” “傻孩子,怎麽突然說些傻話。”代達羅斯將修長的尾巴探出欄杆間的縫隙,纏上了白葉的腳踝,就像他小時候那樣。小時候,白葉可以整個坐在他尾巴上,他去哪兒,就將白葉拖到哪兒,別的小孩見到嚇得直哭,白葉卻渾然無事的模樣。 代達羅斯想起從前就忍不住微笑,但是他很快意識到自己身陷囹圄:“這裏是囚牢,很陰冷的,你從小體質就弱,別在地上了,趕緊回去吧。” “我想和爸爸在一塊兒。” 代達羅斯輕輕嘖了一聲:“回去吧,你也進不來……” 話音剛落,門上的鎖鏈自動下滑,當啷一聲落在地上,在深邃的地下甬道中傳出好遠。 代達羅斯瞠目結舌。鎖是開著的? 很快,讓他更加瞠目結舌的事情發生了:白葉打開門鑽了進來,抓起鎖鏈在門上胡亂纏了幾把,然後走到他麵前,抱住了他的腰:“爸爸。” “誒。”代達羅斯應道。 “爸爸……”白葉埋在他懷裏,叫喚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代達羅斯再沒有心情勸他回去,也沒有餘裕去懷疑他的古怪行徑,整顆心都化了,抱著他坐在破舊的行軍床上。 “寶貝兒怎麽了?” 白葉卻是睡著了。 代達羅斯將他放倒,把他的額頭擺在自己腿上,溫柔地撫著他的額發。 大概是遇見了什麽事,難為情講,卻著實心情不好了吧。 這樣想著,代達羅斯做好了今晚看孩子的準備。 然而沒過多久,走廊深處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代達羅斯睜開眼睛,他感到一股非常強大且邪惡的氣息,起身想去查看情況,卻被白葉抓住了衣領。 白葉不知什麽時候醒了,圓溜溜的眼睛睜得滾圓的,靜靜地盯著他的眼睛,對他做出了搖頭的姿勢。 代達羅斯強壓下心底的疑問,閉上眼睛裝睡。 不一會兒,地底監獄裏便複歸平靜。 代達羅斯常年習武,對自身所在的環境非常敏感,他確定那股讓他覺得不適的殺戮之氣已經遠去了。 “怎麽回事?”代達羅斯問白葉。他覺得自己的小孩一夜之間變得極其陌生。 白葉不說話,擰開隨身攜帶的水壺,倒在不平整的地麵上。地麵上很快就出現了一塊很大卻很淺的水窪。白葉又打開手電筒,照射著水麵,水裏麵隻有他倆的倒影。 代達羅斯狐疑地瞥了眼兒子,他不知道他在幹什麽。 不過他很快就知道了。 因為水麵另一邊的倒影裏,出現了第三個人! 代達羅斯倒吸一口涼氣:“三皇子!他不是死了麽?” 水中的龍昀對代達羅斯招了招手:“您好,元帥大人。我是在您入獄之後死而複生了。” 白葉打斷了他的套近乎:“來殺你的人是誰?” 龍昀沉下了臉,良久才道:“是父皇。” ****** 白葉將龍昀從水麵以下請回來,三人圍成一圈坐在原地。 “事情就是這樣的。”白葉輕輕咬了咬牙,“我們現在是在夢裏,而我們入夢是有目的的。我自從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就通過和鏡子裏的潛意識對話,了解了真實情況——原來在現實世界中,我和龍三皇子是盟友。於是,今天晚上早些時候,我就約見他進行了一次密談,告訴了他真相。皇子也同意我所說的,他來之前自己錄下來一段語音,因此知道這是夢中,就是不知道他的盟友是誰,一直在尋找我。我們既然一拍即合,就一起追查昆古尼爾的下落。” “你們有盟友之外的其他關係嗎?”代達羅斯完全不在乎什麽昆古尼爾不昆古尼爾,他的眼神隻在兩人中間掃來掃去。 龍昀和白葉語塞,對視一眼。 最終龍昀打算承擔起男人的責任,真心實意道:“爸爸。” 代達羅斯拔劍,用袖口擦拭:“我和你父皇,是多年的老戰友。他沒來得及搞死你,就留給我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