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故僵了僵,在回神的瞬間,拔腿就往門外衝。


    任燚眼疾手快地攔在他身前:“何工,何工,你先冷靜一下。”


    何故吼道:“放開我!”哪怕是最緊張的時刻,他也表現出了非一般的沉穩,但此時他的眼睛裏隻剩下慌亂和恐懼。


    “何工!”任燚高聲道,“你已經幫助我們找到五枚炸彈了,我們需要你用腦子思考,而不是衝動行事。”


    何故此時哪裏聽得進去,他狠狠推了任燚一下,沒推開,任燚吃痛地咧了咧嘴。宮應弦大步上前,抓住何故的肩膀把他拖了回來,將人按在了椅子裏。


    何故大口喘著氣,眼神逐漸恢複了清明。


    宮應弦直勾勾地盯著何故:“何工,現在所有人都在找那枚炸彈,他能接近舞台的幾率很低,你必須冷靜下來,才能保護你想保護的人。”


    何故低著頭,雙拳握得咯咯直響。


    張隊長道:“我們一直在盯著監控,完全沒有發現這個人的蹤跡,舞台周圍也有很多警察和保安,他一出現就能認出來,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藏在了什麽地方,這段時間一直沒有移動過。”


    邱言點點頭:“他肯定藏在哪裏,一旦他開始移動,就是一枚移動的炸彈,即便他無法接近舞台,在任何人群密集區引爆,都會造成無可挽回的後果。”


    何故掏出手機:“我讓居寒離開舞台,不對,舞台可能更安全……”他握著手機,一時不知所措,額上的汗狂流不止。


    “如果讓宋居寒停止演出,一來會打草驚蛇,二來會引起觀眾恐慌,隻要我們確保歹徒無法靠近舞台,宋居寒就是安全的……”宮應弦蹙起眉,“等等,這個叫王瑞的人是負責舞台搭建的,他有機會把炸彈埋設在搭建裏。”


    任燚急道:“對,我們一開始就把觀眾席和舞台排除了,因為我們以為紫焰針對的是觀眾,舞台不是個合適的地方,但紫焰的最大目標是宋居寒,而這個人就是負責舞台搭建的!”


    何故驚恐道:“最後一枚炸彈究竟是在舞台還是在王瑞身上。”


    “我們必須假設舞台和王瑞身上都有炸彈,不能漏過任何一點威脅。”


    邱言道:“可是現在舞台正在表演,我們的儀器沒辦法在那麽多幹擾的情況下找到炸彈,還有那麽多觀眾都在看著,萬一炸彈是在比較顯眼的地方,這……”


    “我有辦法!”何故道,“隻要讓舞台停止表演一段時間就可以了,對吧。”


    “一分鍾就夠。”


    何故拿起手機:“我有辦法,可以切斷舞台周圍的電源,這樣一來,所有儀器都沒有了幹擾,觀眾也看不見了。”


    “你要怎麽辦到?”


    “小鬆。”何故接通了電話,“告訴居寒,最後一首歌換成《長夜》,我們需要一分鍾的時間,要切斷所有電源……別問為什麽,他知道我的意思,趕緊去!”


    邱言看了一下表,“隻剩五分鍾了,我們兵分兩路,我去舞台,應弦,你們去找王瑞。”


    何故抬腿就要走,任燚抓住他的胳膊:“何工,你跟著邱隊長,但不可以單獨行動。”


    何故怒道:“你沒有權利阻止我怎麽行動。”


    “我答應過宋老師,會把你完完整整地還給他,他不會有事的,你也不能出事。”


    何故看著任燚坦誠又堅定的目光,深吸一口氣:“我不會衝動的。”


    任燚這才放何故跟邱言一起離開。


    譚昊純思索道:“王瑞會藏在哪裏?他不可能藏得太遠,他應該預料到自己的身份可能會暴露,怎麽保證在最後的時刻,能夠完成紫焰交給他的任務?”


    宮應弦道:“舞台埋設炸彈是一道保險,一旦失敗,他還有一枚移動炸彈,我想他就算要藏,也不會離舞台太遠。”


    “他無論藏在哪兒,現在也該被搜出來了呀。”張隊長不解道,“舞台周圍和後台全被警察翻了個遍,他是插翅難飛啊。”


    這句插翅難飛,令幾人同時怔住了。


    宮應弦慢慢抬起頭,盯著天花板:“在上麵。”


    “屋梁上!”任燚快速道:“屋梁上既有環形的鋼架玻璃罩,又有可移動的遮雨棚,藏個把人太容易了!”


    他們馬上朝最近的檢修口跑去。


    由於屋梁是鋼架“編織”而成的,有攀爬的基礎,從內部檢修口可以上去,不怕死的,從外部順著結構柱也能爬上去。


    此時,音樂和歡呼聲震得整個場館都在顫動,遠遠地、星光閃耀的舞台上,一個人正在唱歌,於幾萬人環繞之中,他隻是一個小小的人影,卻爆發出了點燃全場的熱量。


    這樣的人,身上真的有“火”,他就是紫焰所指的那把燎原的火。


    可以想象,如果在萬眾矚目的跨年演唱會上,宋居寒出事了,會造成多麽可怕的社會影響,這就是紫焰想要的,他要製造巨大的“恐懼”,以奠定他一神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


    一群人從檢修口爬上了屋梁,整個場館在腳下盡收眼底,密密麻麻的人群和絢麗輝耀的燈光讓這場景充滿了夢幻的色彩。


    由於屋梁是弧形起伏設計,他們隻能看到波峰,波穀則下沉在視野之外,距離主舞台最近的一段屋梁,剛好就在波穀。


    從屋梁到主舞台,直線距離有一百多米,但由於落差足夠高,拋扔炸彈就算炸不到宋居寒,炸毀了幾噸重的舞台搭建、或扔到人群中,都是讓人不敢去想的可怕畫麵。


    屋梁上雖然能行走,但非常危險,一個不慎就可能從八層樓高的地方摔下去,工人檢修都是帶防護措施的,他們沒有時間做任何防護。


    “王瑞!”宮應弦掏出槍,一邊往前走,一邊大聲喊著歹徒的名字。幾名警察都嚴陣以待地跟在後麵,任燚也跟了上來。


    “王瑞,你已經被包圍了。”


    一個人影從低窪處閃過。


    宮應弦給幾人使眼色,讓他們從旁邊繞過去包抄。


    “王瑞,出來吧,我看到你了。”宮應弦舉著槍,一步步走了過去。


    一個男子正站在屋梁的邊緣,手裏抓著炸彈,那張臉上寫滿了猙獰:“別過來!”


    宮應弦寒聲道:“王瑞,放下炸彈,否則我會開槍。”


    “我不叫王瑞,我是紅焰。”


    “紅焰已經死在醫院了。”


    “紅焰不止一個,每個人都可以成為榮耀的焰火。”


    “無論你是誰,你已經被包圍了。”


    “我隨時都會引爆,你別過來,就站在那裏。”王瑞吼道,“我會往人群裏扔,下麵全是人。”


    “紫焰為什麽自己不來執行任務,你就這麽心甘情願來給他當炮灰嗎?”


    幾名警察已經繞到了王瑞四周,任燚則在王瑞身後。


    “紫焰有著更崇高的使命,而我的使命在這裏。”王瑞眼中毫無畏懼,隻有病態地興奮,“這些得到了神之火,卻對神毫無敬畏的人,都需要被火淨化。”


    宮應弦看了一下表,竟然隻剩一分多鍾了,此時一秒鍾的流逝也足夠心驚肉跳。


    這時,音樂聲突然停了,宋居寒的聲音通過功放響遍場館的每一個角落:“朋友們,再過90秒,我們就要一起迎接新年了。我給大家準備了一份禮物,一個驚喜,是我最近寫的一首歌,目前為止隻有一個人聽過。”


    舞台下傳來陣陣笑聲和起哄聲。


    “本來想再修改一下再給大家聽,但我突然覺得,這首歌非常應景,它的名字,叫做《長夜》。”宋居寒輕輕一笑,“每個人都經曆過夜晚,有些夜晚長得好像等不到天明,我們在這長長的夜裏,忍受著黑暗和夢魘,祈禱著曙光降臨。也許你真的等了很久,等到快要絕望了,想要放棄了,希望這首歌能給你堅持下去的勇氣,因為長夜一定會結束,黎明一定會到來。接下來,我想陪在場的每一個人,渡過這個長夜。”


    下一瞬,場館裏所有的燈光都熄滅了。


    早已有所準備的任燚在燈光熄滅的瞬間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照向王瑞,宮應弦毫不猶豫地開槍,帶了消音器的手槍發出“啾”地一聲,一槍命中了王瑞的肩膀。


    王瑞被槍的衝擊力慣倒在地,炸彈也脫手掉在了地上。


    幾人一擁而上,但腳下全是交錯的鋼梁和玻璃,哪怕有光的時候都不好走,此時四周漆黑一片,磕磕絆絆在所難免。


    任燚一直拿著手機照明,是唯一沒有踉蹌或摔倒的,他以最快的速度跑了過去,在王瑞抓到炸彈時,撲到了他身上,倆人在鋼化玻璃上扭打起來。


    任燚一手將王瑞鎖喉,一手去搶炸彈,王瑞拚命掙紮,用手肘狠撞任燚的腰腹。


    宮應弦也撲了上來,一記重拳砸在了王瑞胸骨下方的橫膈膜上。


    王瑞發出一聲像是被掐了脖子的慘嚎,痛得整個人都軟了。


    任燚趁機搶走了炸彈。


    炸彈上顯示的倒計時是——10秒。


    倆人對視一眼。


    宮應弦伸手去搶,任燚卻一個翻身從地上站了起來。


    看著任燚堅毅的眼神,宮應弦顫聲道:“你別動……”


    任燚抓著炸彈往屋梁的外沿跑去。


    “任燚!”宮應弦想也沒想,不顧一切地追了上去。


    在炸彈的倒計時將要走完的最後三秒,任燚聚起全身力氣,將炸彈用力地拋向高空,同時他腳下踩空,從屋梁上滾了下去。


    宮應弦飛身而起,在任燚就要從二十幾米高的屋梁上摔落時,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整個身體也被任燚拽著往下滑,他手腳並用地勉強卡住了略凸起於玻璃麵的鋼架,倆人危險地懸在半空。


    炸彈炸響,衝擊波像一記無形地重拳,狠擊在倆人身上,周圍的數塊鋼化玻璃也應聲皸裂。宮應弦被震得幾乎要吐血,但他死死地抓著任燚沒有放手。


    同一時間,新年的鍾聲敲響,無數煙火如流星般竄上場館上空,在黑夜中絢麗綻放,長達一分鍾的“長夜”過後,舞台上重新亮起燈光、奏起音樂。


    整個世界的黑暗與沉默,在刹那間變成了光明與喧鬧,就連炸彈爆炸的聲音和火光,都被巧妙地掩飾了。


    任燚仰頭看著宮應弦,有萬千話語,卻不知道該從哪句說起。


    宮應弦也看著任燚,他也想說些什麽,可他疼得開不了口,他的內髒劇痛,還單手抓著一個成年男子,整個身體都好像被從內外部撕扯,他隻能勉強吐出三個字:“堅持住。”


    其他人都跑了過來,一個拽一個地抓住宮應弦和任燚,將倆人一點點拖了回來,直到拖回安全地帶。


    宮應弦始終沒有撒手,在脫險之後,狠狠抱住了任燚,用那種想要將任燚嵌入身體的力量抱著,並在他耳邊哽咽著怒罵道:“你他媽不要命嗎!”想到任燚向下墜落的身體,他就怕得肝膽俱裂,如果失去任燚……不,這是他絕對不能失去的人!


    任燚鼻頭一酸,隻覺宮應弦的身體好寬厚、好溫暖,仿佛能擋住整個世界的風雨。這是宮應弦第幾次救他了?隻有宮應弦能給他這種自己被強大的力量保護著的安全感,再堅強的人,也無法抗拒這來自靈魂深處的撫慰。


    可當他生出想要回抱的衝動時,腦海裏浮現的卻是宮應弦充滿厭惡的那句“不準碰我”。


    他心裏一痛,瞬間沒有了力氣,癱軟在宮應弦懷裏,看著滿天綻放的煙花,幻想著此時此刻,他和宮應弦還在繼續著約會,一起聽演唱會,一起跨年,一起欣賞浪漫地煙火。


    哪怕是他一廂情願定義的約會。


    如果,什麽都沒有發生就好了。


    張隊長帶其他人去把王瑞拷了起來,抬下去送醫。


    逐漸緩過來的倆人,也尷尬地分開,並從玻璃上坐了起來。


    相顧無言。


    好半晌,任燚道:“結束了。”


    宮應弦沉默著。


    “咱們這次幹的太漂亮了。”任燚笑笑,“還好沒有一個無辜的人受傷。”


    “……嗯。”


    任燚透過玻璃,看著下麵正在跨年狂歡的人們,他們沉浸在喜悅的氣氛中,渾然不知過去的一個小時,發生了怎樣驚心動魄的故事。他自嘲一笑:“本來是想約你一起聽演唱會,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宮應弦也低頭看了一眼,輕聲說:“演唱會還沒結束。”這個夜晚原本屬於他和任燚,結果先是被祁驍毀了,後又被……不,從祁驍出現的那一刻起,這個夜晚已經結束了。他暗暗握緊了拳頭,心中依舊充滿了嫉妒與憤怒。


    任燚無意識地抱住膝蓋,略微蜷縮起身體,低聲道:“我們……能不能談談。”


    “……談什麽。”


    “你能不能……”任燚艱澀地說,“能不能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我們還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宮應弦沉著臉,沒有說話。


    “我不會再有任何……不合適的言行,我保證。”任燚越說,聲音越小,“也不會碰你。”


    宮應弦氣得整顆心都在抽痛,他騰地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任燚怔怔地看著宮應弦的背影,難過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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