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屋梁上下來,任燚發現宮應弦就站在檢修口外麵的走廊裏,一看到他,就冷著臉說:“去救護車上檢查一下。”


    任燚心想,他是在等自己嗎?


    任燚悲哀地發現,哪怕在這樣糟糕的處境裏,他仍然為宮應弦對他的一絲好而感動不已。他連忙說:“你也要檢查一下。”


    “走吧。”宮應弦信步往外走去。


    任燚跟上了宮應弦的腳步,他十分想求證,他們現在算是和好了,還是在冷戰,宮應弦是願意跟他恢複朋友的關係,還是徹底不想再接觸了。可他不敢問。


    倆人來到救護車前,急救員分別給他們聽了一下內髒:“去醫院做個檢查吧。”


    “不用了。”宮應弦冷著臉說。


    “用。”邱言走了過來,雙手環胸看著他,“你能比急救人員更專業嗎?人家讓你去醫院你就去醫院,快上車。”


    宮應弦原本還想反抗一下,但老遠見著宋居寒和何故朝他們走來,他扭頭就上了救護車,還把車門關上了。他一點不想看這兩個人和睦的樣子,會襯得他和任燚愈發疏離。


    “任隊長。”何故走到任燚麵前,歪著頭看了看救護車,“宮警官受傷了嗎?我想跟他當麵道個謝。”


    “沒大事。”任燚無奈一笑,“他不太擅長社交,你不用在意。”


    宋居寒聳了聳肩:“要不是出了這種事,我還是不相信他是警察。”


    “邱隊長,任隊長,謝謝你們。”任燚伸手與他們相握,誠摯地說,“也感謝今晚的警察和消防員,你們救了所有人。”


    邱言笑道:“何工,我們才應該感謝你,沒有你的專業幫助,我們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找到所有炸彈。”


    “是啊,何工,真的多虧了你,你真是太牛了。”任燚握著何故的手用力晃了晃,“還有宋老師,也謝謝你的高度配合,最後這首歌真是太巧妙了,讓拆彈組成功找到了炸彈,而且沒有引起觀眾的恐慌。”


    宋居寒看向何故,倆人會心一笑:“任隊長,我從來沒有經曆過這麽驚險的事,還好有你們在,讓我們、讓這麽多觀眾都能平安回家,謝謝。”


    任燚含笑點點頭。


    “哥!”遠處傳來一聲叫喊。


    這聲音令任燚的神經頓時緊繃了起來,他偏頭一看,果然見著遠處正在朝他拚命揮手的祁驍。


    宋居寒的粉絲都被欄在隔離帶外麵,保安力量不夠,消防員也在幫忙維護秩序。


    任燚想假裝沒看見,祁驍卻發現了站在一旁的劉輝:“劉輝大哥,讓我進去一下啊。”


    劉輝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門門道道,就放祁驍進來了。


    “哥,怎麽回事啊?來了這麽多警車和消防車。”祁驍跑到任燚身邊,又緊張又興奮地看著宋居寒,恭敬地叫道,“寒哥,何總。”


    宋居寒沒拿正眼看祁驍,隻是隨意地點了點頭。


    “哥,你認識寒哥嗎?”祁驍眼睛發亮地看著任燚。


    “呃,我找宋老師要過簽名。”


    祁驍殷勤地說:“寒哥,我是個新人演員,我正在跟coco姐談經紀約呢,要是成了,以後也是你的員工了。”


    宋居寒挑了挑眉:“哦,是嗎。”他看了看祁驍,又看向任燚,“這是你弟弟嗎?”


    任燚不自在地點點頭:“是我朋友。”


    祁驍很是親熱地一把摟住了任燚的肩膀:“我跟我哥認識好多年了,我哥特照顧我。”


    邱言不經意地掃了祁驍一眼,察覺到他的口吻和神態不太尋常,臉上浮現一絲古怪地神色。


    宮應弦透過救護車的車窗,看著祁驍親昵地摟著任燚的肩膀,上半身也靠在任燚身上,雙眸頓時迸射出寒意,他拍了一下駕駛室的隔板,低吼道:“開車。”


    急救員為難道:“宮博士,我們等等任隊長吧,沒有其他車了。”


    宮應弦低下了頭,雙目赤紅,無法形容地傷心。


    他從小到大,由於物質上已經無法更加滿足,所以鮮少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好不容易有一個無論如何都想要擁有、獨占的人,卻早已經有了別人。


    他的道德,他的自尊,他的驕傲,都在阻止他做出令自己不齒的行為,盡管心裏已經塞滿了偏執的、瘋狂的、不顧一切的念頭。


    當著宋居寒的麵,任燚不好掃祁驍的麵子,他不著痕跡地往前一步,躲開了祁驍的手,並淡笑道:“祁驍是個不錯的演員,如果有合作的話,希望宋老師稍微照顧一下。”


    宋居寒頷首:“沒問題,算我還任隊長一個人情。”


    祁驍興奮到一張俊臉上全是光彩:“謝謝寒哥,謝謝寒哥。”


    又聊了兩句,宋居寒和何故就告辭了,任燚看著倆人並肩遠去的背影,羨慕極了。


    邱言囑咐他好好檢查身體,也去忙善後了。


    當隻剩下任燚和祁驍時,祁驍麵露一絲尷尬,他小聲說:“哥,謝謝你,我真的打算簽宋氏傳媒了,宋居寒一句話,對我來說就是天翻地覆。”


    “我明白,祝你成功。”


    祁驍歎了口氣:“其實我早該猜到你和宮警官的關係,是我……越界了,不好意思。”


    任燚偷偷看了一眼救護車,由於窗戶比較高,在外麵是看不到裏麵的,他希望宮應弦也沒有看見剛才那一幕,他道:“祁驍,我跟宮警官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他是直的,是我一廂情願喜歡他,但我們以後,還是不要見麵了。”


    “直的?”祁驍不信,“怎麽可能,他剛才那個反應,哪裏像直的,分明是在吃醋啊。”


    “不是,他以前被同性騷擾過,他根本接受不了,我一直瞞著他,所以……”


    祁驍皺了皺眉,將信將疑地說:“好吧,但是……我覺得他還是很在乎你的。”


    任燚心中一酸:“他把我當成朋友。”


    祁驍苦笑道:“你為什麽非要喜歡一個直男呢,為什麽非要自討苦吃,其實我……”他落寞地低下了頭,“算了,我想得開,哥,你是個特別好的人,我希望你也能想開。”


    任燚勉強一笑:“好。”


    “我走了。”祁驍有些不舍地看著任燚。


    “再見。”


    祁驍倒退了幾步,笑了笑:“也許有一天,你會在很多地方看到我,多到你不想看都不行。”


    任燚也笑了:“希望有那一天。”


    祁驍擺擺手,忍著鼻酸,轉身走了。


    任燚打開救護車的門,上了車。


    宮應弦坐在車裏,斜睨著他,目光冰冷。


    任燚坐在宮應弦對麵,敲了敲隔板:“走吧。”


    車開動了,宮應弦麵無表情地說:“他不陪你去醫院嗎。”


    任燚心想,他果然看到了。任燚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你身體感覺怎麽樣?”


    “如果我今天沒看到,你打算瞞我到什麽時候。”


    任燚歎了口氣,艱澀地說道:“應弦,我並沒有刻意瞞著你,我的性向是我的一部分,我不感到羞恥,但我知道這個社會的寬容度還不夠,為了避免麻煩,我不會拿著喇叭到處跟人說。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這是我沒法改變的,我也從來沒有消遣你的想法,我希望你能……能明白,我還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什麽都沒有改變。”


    “什麽都改變了。”宮應弦沉聲說道。


    任燚無力地垂下了頭。


    宮應弦直勾勾地盯著任燚:“就像你說的,就當作……什麽都沒發生吧。”


    “……好。”任燚並沒有感到一絲輕鬆,因為正如宮應弦所說,“什麽都改變了”。他們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他曾經因為倆人不斷親近的關係,而不停地想要更多,如今卻連回到最初單純的友情,都已經變成了奢望。


    他最害怕的事情,還是毫不留情地到來了,甚至不必等到他自我毀滅地去告白。


    宮應弦心中默念著“祁驍”這個名字,他已經設想了無數個讓祁驍離開任燚的方法,可他真的要做一個卑鄙小人嗎?況且,任燚清清楚楚地告訴他,對他沒有別的想法,他費盡周章,又能得到什麽?


    兩個人各懷心思,心係彼此卻無法理解彼此,隻能沉默以對。


    狹窄的車廂裏,明明他們之間的距離觸手可及,卻又仿佛隔著天險深塹,誰也不敢邁出那一步。


    墜落深淵不可怕,可怕的是深淵裏沒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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