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恒問道:“沒什麽想說的?”


    他的手下滑,食指輕輕蹭著師弟的臉頰:“你不說,我來替你說,無論你用什麽辦法綁的浮萍,浮萍總歸知道了你有問題,帶他回少林對你沒有好處,隻能在半路上殺了他,你看著我的眼睛再對我說一遍,跳崖不是你算計好的。”


    葉右鎮定地提醒:“師兄,當時是馬匹受傷才跑到崖邊的,和我可沒關係。”


    聞人恒道:“我沒讓你說這個。”


    “好吧,跳崖不是我……”葉右說著見師兄放在他臉上的手按在了他耳邊的枕頭上,目光有些發沉。他敏銳地嗅出幾分火氣,識時務地停住了。


    “不管馬受沒受驚,那邊的地形總不會變,你又不笨,多的是辦法能轉去崖邊,”聞人恒道,“或者你解釋一下你的人為何比誰都快一步到達崖底,率先把浮萍處理了?”


    葉右沉默。


    聞人恒道:“你會暈倒是吃了藥?”


    葉右說實話了:“嗯,看見有人過來,就吃了。”


    聞人恒稍微滿意了一點,繼續道:“自你失去武功開始,便從一個看戲的變成了參與者,更沒想著與魔教的人接觸,問一問點死穴的事是不是你之前就安排好的,這不像你。”


    葉右有心想挽救一句其實當初在山莊就問過手下死穴的事,隻是一直沒說,但看看師兄的表情,覺得這個垂死掙紮沒什麽用。他家師兄逼人向來不會一口氣就把人逼死,而是會慢條斯理地讓對方自己走向絕路。


    他於是再次沉默。


    聞人恒問道:“你的記憶是不是早就恢複了?”


    葉右膽大包天道:“沒有。”


    聞人恒暗道一聲有種,神色不變,為他理了理耳邊的長發:“那你就是在那張紙條上得知了來龍去脈,臨時安排了這一出?”


    “若不是臨時起意,我不會在你這裏露出這麽多的破綻,”葉右看著他,“師兄,你是不是很生氣?”


    “嗯,但我氣的不是你擅自冒險,我甚至不氣你是不是真的恢複了記憶卻不肯告訴我,”聞人恒道,“我氣的是你寧願去找別人幫你都不找我這個做師兄的,隻是僅僅想借著我入局而已。”


    葉右默然。


    這一點他早就料想到了,等局麵一開,師兄肯定會生氣。


    聞人恒湊近他,輕聲問:“就因為不清楚你的計劃,你知不知道我一開始聽說你墜崖的時候,心裏是什麽感覺?”


    葉右呼吸一緊,這次更真切地感受到了師兄的火氣,甚至當初他家師兄想要綁他時,火氣都沒這麽大。他看著這人直起身,下意識喊了一聲師兄。


    聞人恒應聲,問道:“真沒什麽想對我說的?任何都可以。”


    葉右猶豫著問:“比如老老實實認個錯?”


    聞人恒看他一會兒,點點頭,脫掉外衫在他身邊躺下了。葉右渾身緊繃,不動聲色地盯著師兄。聞人恒伸手拍拍他:“睡吧,到底是親自跳過崖,剛剛不是還說身上疼?”


    葉右雖然知道師兄可能是在給他下套,仍是說了一句實話:“不算太疼,其實我的武功還在。”


    聞人恒隻簡單“嗯”了聲,連問都不問。


    他這麽好說話,葉右反而不安了,繼續盯著他,怎麽都不覺得師兄在看出有問題後還能輕易放過自己。


    聞人恒拉下床幃,閉上眼,一副要陪他睡覺的樣子。葉右觀察半天,正準備說點什麽的時候,隻覺手腕被握住,緊接著整個人被他拉過去揉進了懷裏。


    他頓了頓,暫時沒動。


    溫熱的呼吸拂在耳側,讓他恍然想起了十年前的時候。


    十年前師父去世,他故意裝瘋,師兄怕他晚上會亂跑,每晚都是像這樣摟著他,輕輕拍著他的背,溫聲細語哄著他入睡。那時他拖著一身的血海深仇無處可訴,前路坎坷而迷惘,身邊就隻剩下這麽一個至親之人。


    族人、恩師和這十年中幫過忙的朋友,一個又一個,他已見過太多的死亡,經曆過太多的分離和苦痛,這一路走得如履薄冰,走得如臨深淵,唯一的慰藉就是這個人還活著。


    我隻有你了,他想。


    十年前如此,十年後雖然多了一批手下和朋友,但心底最深處的人依然就這麽一個,若這個人再在他麵前倒下去,他覺得自己一定會徹底瘋了。


    葉右不由得向師兄靠了靠。


    他求的不多,隻要這個人能活著就好,哪怕師兄恨他,他都無所謂。


    聞人恒收緊手臂抱好他,靜靜躺了一會兒,說道:“以前我不管用什麽辦法你都不肯說,這一次你把失憶的自己交給我,我很高興,原以為你終於肯說了。”


    葉右隱約覺得師兄要走柔情的路子,暗道一聲師兄今晚果然不會就此罷手。


    聞人恒道:“你既然不願說,那我不逼你,看著便是。”


    葉右頓時懷疑。


    “我說的是真的,”聞人恒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說得極其認真,“我就在旁邊看著,你勝了,我為你高興,你敗了,我生死相隨。”


    葉右驟然僵住:“你……”


    聞人恒沒錯過他這細微的表情,捏起他的下巴,步步緊逼:“再給我一句實話,你這般瞞我,是不是當年那事還在怨我?”


    葉右想也不想道:“沒有,我……”


    “真不怨我?”聞人恒翻身壓住他,解開他的衣帶,直接把手探了進去。


    葉右被那句“生死相隨”砸得整個胸腔都在發疼,等到找回神誌,他的衣服已經被完全被扒開了。聞人恒垂眼打量他,又往前探了探。葉右一把按住他的手,低聲警告:“聞人恒。”


    “想推開我?那你得多使點勁,”聞人恒道,“還是說你想重複十年前的事?也行,你等我上完了你,再說一句惡心給我聽聽,當年你就是因為這個走的,現在還可以繼續用。”


    葉右這次連臉色都變了。


    他活到現在,有三件事讓他痛不欲生。


    一是家族被滅,二是恩師被殺,第三就是裝瘋時看出師兄喜歡自己,找機會灌醉師兄引-誘對方,等發生完關係再裝作遭受打擊變得“清醒”過來,並給了師兄一句惡心,師兄當時的神色他至今都記得。


    聞人恒盯著他眼中一瞬間閃過的痛楚,沒有再進一步,歎了一口氣,放輕聲音:“當年你前腳剛走,師伯就來了,我記得曾經對你說過師伯會來的事,你是算準了日子對麽,你那時什麽都不肯對我說,是不想讓我涉險?”


    葉右咬緊牙關,一語不發。


    聞人恒道:“現在你是不是還想和我打一場,再離我而去獨自回少林?反正那群白道都知道你曉公子的名號了,葛幫主也有招你的意思,你去投奔他一樣可以推動局麵,這個局若弄到最壞的結果,你是不是也給我想好了退路?少安排這個,我不稀罕。”


    葉右閉上了眼。


    “我說過會在旁邊看著這個局,無論怎樣都陪著你,睡吧。”聞人恒終於放開他,沉默地為他攏好衣服,蓋了蓋被子,翻身下床。


    葉右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聞人恒回頭看他,幾乎要閉住呼吸。


    葉右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師兄,我不叫阿曉,我甚至不叫葉右。二十年前,因一本《追成散》被滅的三家當中,其中一個就是我家。”


    聞人恒瞳孔一縮。


    葉右坐起身,靠著牆,回憶道:“那天晚上我娘把我從後院的狗洞裏推出去,讓我去何極山找師父,我不是被師父偶然撿到的,我本來就是要去找他,求他收留我的……”


    聞人恒何其聰明,隻稍稍一想那三家的位置,便明白無論哪家都與何極山的距離不近,尤其當時還是冬天,師弟一個人……他握緊師弟的手,突然有點心疼:“你要是不想說過去的事,就別說了。”


    “不用,都過去那麽久了,”葉右道,“我現在練的就是《追成散》,當年我爹在把它燒毀前逼著我全本背下來了。”


    聞人恒坐回到床上:“這個不是心思單純的人才能……”他說著一頓,回過味了,“練到一定程度會失憶?”


    葉右扯了一下嘴角:“嗯,並且失憶前後不能動怒和動-情,否則吐三次血就會氣絕身亡,失憶之後要點一下死穴才能神功大成,你覺得聰明的人哪怕在突破前留了紙條把事情全部寫好,告訴醒來的自己點死穴,他會幹麽?反正我不會輕易就信。”


    聞人恒無語了一瞬,有點同情動手的魔教長老,估計當時嚇得不輕,他道:“你繼續說。”


    “我……”葉右微微一停,看向房門。


    聞人恒等了等,也聽見了腳步聲,接著房門便被敲了敲。


    刀疤男在外麵道:“門主,出了點事。”


    聞人恒過去開門:“怎麽?”


    刀疤男沒敢往屋裏瞅,低聲道:“鍾少爺被人綁了。”


    鍾少爺也就是少盟主,聞人恒挑眉,回頭看著師弟。


    葉右一臉無辜地與他對視。


    聞人恒不由得眯起眼。


    “……”葉右無語。


    他這次是真無辜,這事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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