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右在到達少林的時候就醒了。


    他的神功已成,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的耳朵,更遑論剛剛有那麽多人圍過來——若不是回來的路上靠著師兄讓他覺得踏實,他其實根本睡不著。


    不過他雖然醒了,但卻沒動。


    聞人恒對他一向縱容,便把人抱回小院,輕輕放在了床上。


    葉右仍閉著眼,懶洋洋地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躺好。


    聞人恒道:“再睡一會兒?”


    葉右道:“不了,不困。”


    聞人恒沒問他為何不起,倒上一杯茶,拿出書,邊看邊陪著他。葉右聽見翻頁聲,這才舍得睜眼,單手撐頭,靜靜望著。


    聞人恒道:“怎麽?”


    葉右笑道:“我失憶時有一句是真心話。”


    聞人恒看他一眼:“隻有一句?”


    葉右認真道:“隻有這句發自肺腑。”


    聞人恒大概能猜出他想說什麽,便好整以暇等著他說。


    葉右道:“師兄,你長得真是挺賞心悅目的。”


    聞人恒的聲音很溫柔:“所以要做你夫人?”


    葉右笑了笑,不怕死地道:“嗯,你等我挑個黃道吉日……”


    話說到一半,聞人恒便放下書過去了。


    葉右及時收聲,往床裏躲了一點,笑眯眯地豎起食指放在嘴邊。聞人恒好氣又好笑,握了一下他的手,坐回到圓凳上。


    下一刻,他聽見院外響起嘈雜的腳步聲,還伴著一些低語——紀神醫被俠客們勸動,給“病得特別嚴重,似乎隨時都要不好”的曉公子看診來了。


    自昨夜過後,俠客們就明白了曉公子的重要性,見他身子弱成這樣,俱是擔憂不已,因此有心細的提了一句找紀神醫,立刻得到了眾人的附和。


    他們是一番好意,聞人恒便沒有拒絕,把紀神醫請進了門。


    俠客們不想打擾到曉公子,便退出小院等著。


    而少林的人則要守著紀神醫,於是盡職地跟了進去。


    紀神醫看一眼床上的病人,過去為他把脈,被這強健的脈搏弄得額頭一跳。這人要是能病得隨時完蛋,外麵那些人就都別活著了。


    葉右恰好“幽幽轉醒”,虛弱道:“紀神醫來了?”


    紀神醫淡淡地“嗯”了聲,問道:“這次哪不舒服?”


    葉右道:“胸口疼。”


    紀神醫有點嫌棄他,說道:“你這病不好治。”


    葉右輕咳幾聲:“嗯,我的身子,我……咳,我自己也知道……”


    聞人恒快步過去扶起他,為他拍拍背好讓他順氣,滿臉的凝重。


    紀神醫沉默地盯著他們。


    葉右“緩過氣”了,說道:“我現在就想盡早抓到白子為江湖討一個公道,對了,那些藥人怎麽樣了?”


    紀神醫道:“還在睡。”


    葉右道:“我聽說昨晚魔教長老也來了,他既然有辦法弄倒藥人,沒準能幫上忙。”


    紀神醫不置可否,但話卻聽進去了,在心裏詫異一番這人是如何與魔教搭上的關係,交待一句還按照上次開的藥方抓藥,這便走了。


    回去的時候,他這裏聚了一群人。


    紀神醫扒開人群,見門口站著一個白衣人。


    這人五官的輪廓很深,可以看出一點外族血統,長得眉清目秀,正是魔教的苗長老,他不知何時來的,正站在門口與小徒弟說話。


    幾位俠客和少林弟子生怕呆呆的小神醫糟到魔教各種意義上的荼毒,便如臨大敵地在旁邊守著,此刻見紀神醫回來,同時舒了一口氣。


    紀神醫問:“苗長老有事?”


    苗長老點頭,告訴他想來看看藥人,試試能不能解開。


    言下之意,便是要插手此事了。


    附近的人頓時議論紛紛,有些覺得可以一試,有些則對整個魔教都不放心,萬一沒弄好,還給弄壞了變成殺人不眨眼的傀儡,這可怎麽辦。


    當然,他們說了不算,得看紀神醫和幾位前輩的意思,而紀神醫雖然定了“不治邪派”的規矩,可每次在外麵遇見邪派的人卻也不會冷臉相對,頂多是當做沒看見,就是不知會不會同意與邪派的人共事。


    紀神醫看他幾眼,率先邁進院子,說道:“進來吧。”


    苗長老於是進去了。


    這個時候,前輩們正在看魔教教主差人給桃姑娘送來的信。少林弟子則隻負責保護兩位神醫的安全,並不會左右他們的決定,便也跟著進了小院。而附近圍觀的人本想對別人說說,結果剛回到人堆裏就聽見黑子又送來一封信,立刻把這事忘了。


    所以直到晌午,幾位前輩才得知此事。


    起因是他們發現謝均明身邊隻有一個黑長老,卻不見另外一個長老的影子,便隨口問了一句。


    謝均明告訴他們:“苗苗去幫著紀神醫解藥人身上的藥了。”


    幾位前輩一怔:“他去紀神醫那兒了?”


    謝均明點頭,難得說了一句好話:“別看苗苗偶爾不靠譜,但還是很厲害的。”


    慈元方丈幾人相互交換一個眼神,都有一種詭異感。


    這麽多年,白道和黑道就沒有一起共過事,如今他們不僅加了一個謝均明,紀神醫那裏還多了一個苗長老,魔教的人向來有點不著調,也不知讓苗長老摻和有沒有壞處。


    丁閣主不喜歡邪派,神色不太好。


    其餘幾人維持著一點點微妙的表情,都沒有開口。


    謝均明吃著手下弄來的可口的飯菜,抽空看看他們,嗤笑問:“怎麽?聽見魔教的人幫忙不舒坦了?哎喲我真是奇了,你們自己的盟主都有問題,竟然還有臉懷疑別人。”


    幾人:“……”


    丁閣主冷淡道:“沒有確鑿的證據,還不能判定他就是白子。”


    謝均明道:“我有說他是白子麽?我隻說他有問題。”


    現在估計沒幾個人會看不出盟主的嫌疑最大,丁閣主懶得和他辯論這個,隻瞥他一眼便轉開了視線。


    謝均明繼續道:“還有,容我提醒一句,昨晚要不是人家苗苗出手,你們留不住這麽多藥人,你們白道的不說感恩吧,連句謝謝都沒有,真是讓人挺大開眼界的。”


    幾人:“……”


    “聽說昨日苗長老下山去尋葉教主了,前輩們怕是想道謝,隻是還沒來得及說。”


    一道溫和的聲音從殿外傳來,不緊不慢,如春日裏刮起的一股暖風,聽得幾位前輩萬分舒坦。葛幫主和慈元方丈幾人當即精神一振,暗道曉公子終於來了。


    謝均明扭頭看向大門,目送無恥的某人走了進來。


    葛幫主率先起身:“身子怎麽樣了?”


    葉右道:“睡了一覺好多了。”


    葛幫主習慣性地想打量一番,然而這人頭上纏著布條,壓根看不出臉色如何,隻能告訴他要多休息,看著他慢慢在旁邊的座位坐下了。


    黑長老終於又能與教主在一個屋簷下吃飯,特別感動,但這點感動在看見旁邊的聞人恒後立刻煙消雲散,很想跑下山告訴同僚們教主竟然想娶聞人恒,多可怕!


    聞人恒察覺他的視線,向他挪了一下目光。


    黑長老沉痛地轉開眼,繼續吃飯,耳邊隻聽教主道:“盟主的事我已經聽說了。”


    葛幫主道:“你有什麽想法?”


    魏江越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曉公子和聞人恒。


    在得知信的事情後,他其實是有些鬆氣的,因為這代表他父親的嫌疑洗清了,所以他迫切地想聽聽這二人的看法。


    葉右道:“若證據是真的,那盟主的嫌疑確實很大,不過……”


    幾人的心微微一提。


    魏江越則直接屏住了呼吸。


    葉右道:“我在想若盟主真是白子,且打算離開少林,其實在與丁閣主去響杏城的時候就能隨便尋個理由走人,為何還非得回來一趟,想辦法在這麽多人的眼皮底下溜走?”


    謝均明道:“可能是他回來發現肖先生被你們綁了,害怕被供出來。”


    葉右道:“但這與他兒子被綁的事矛盾,若他兒子被綁也是他一手策劃的,那他便是早已決定要走了。”


    謝均明道:“除非他兒子的事不是他安排的,那會是誰?黑子?”


    葉右在心裏對他讚揚了一聲,說道:“可若是黑子,盟主應該會留下等著黑子聯係自己談條件,總不能是黑子讓他走的。謝宮主,你若是黑子,抓到盟主的兒子後會怎麽做?”


    謝均明道:“我肯定會讓他主動對天下英雄坦白自己的過錯,不然就從他兒子身上切點什麽下來送給他。”


    葉右道:“嗯,所以我覺得鍾公子的事不太可能是黑子幹的。”


    這二人一問一答非常快,中間連個停頓都沒有。


    眾人的思緒隨著他們的話快速轉動,聽到這裏時微微一頓,緊接著便有幫主問道:“那若不是黑子幹的,能是誰?白子麽?真有白子,盟主是怎麽回事?”


    葉右道:“那個肖先生,我不知你們注意過沒有,那天我猜測浮萍故意藏起來要把他做棄子,他的神色有點變,但是他的第一反應卻不是看向盟主。正常情況下,在突然得知自己要被主人遺棄時,一定會看一眼主人的。”


    葛幫主問:“這是什麽意思?”


    謝均明道:“我覺得意思是浮萍的主子與肖先生的主子估計不是一個人。”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而魏江越的心不知怎地忽然一沉。


    葉右道:“嗯,有這種可能。”


    葛幫主咋舌:“這……可能麽?”


    “是與不是,有一個辦法最簡單了,”葉右看著他們,“盟主雖然下落不明,但他的家總不至於憑空消失,咱們去搜搜他的書房,看看與人來往的信件,便全知道了。”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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