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張不敢怠慢,聽了方善水的話開始死命對著脖子上的鐵鏈哈氣,那鐵鏈仿佛沒有實體,手根本碰不到,但在司機哈出的熱氣下,竟仿佛被火燒融了般,慢慢侵蝕。


    “哢”一聲,鎖鏈終於斷了,司機張捂著脖子死命喘氣,聲嘶力竭道,“為什麽我被拉走就回不來了呢?我陽壽未盡啊,就算被拉走不是也應該被送回來嗎?”


    “沒被拉走你是陽壽未盡,被拉走了不就陽壽盡了。”方善水涼涼回道,在彎曲的山道上死命踩著油門,有好幾次都差點衝出圍欄掉到山下去。


    司機來不及為方善水的話淚流滿麵,就又被方善水飛揚跳脫的車技嚇得心髒爆炸,司機再不敢和方善水搭話了,生怕方善水一受啥刺激,他就真要壽終正寢了。


    “吱——嘎——”


    “到了,下車。”方善水猛踩刹車,車子頓停之時,甚至還有時間回身給方元清扶住鬥笠。


    “我我也要下車?”司機張驚訝猶豫。


    “你不想下可以自己回去,我趕時間。”方善水下了車來到後麵接他師父方元清。


    可能是因為感覺到了熟悉的環境,一直靜立不動的方元清,終於有了反應了——在方善水打開車門叫了聲師父之後,他仿佛聽見了一樣,姿勢僵硬地搭上了方善水的手。


    方善水渾身一震,卻隻能強自按耐,將師父扶下車來。


    方善水聽從師父的吩咐,一直沒有刻意去看他,扶師父下車後甚至放開了他的手,並不離他太近,以防自身的生氣衝撞了他。


    方善水拿出了手搖鈴,走在前頭準備給師父引路。


    突然,剛剛那消失的鎖鏈突然出現了!直奔鬥笠下的方元清。


    方善水一驚,快速伸手去擋那條鎖鏈,“喀拉”,鎖鏈纏在了方善水的手臂上。


    此時,方元清身上,驀然冒起點點綠火,那是剛剛被方善水灑上的符灰再次被點燃。


    方善水心下微沉,暴露了。


    十丈外,萬千黑暗中,那襲紙片似的白影,仿佛被風忽悠吹來,晃悠悠從黑暗的縫隙中擠出來。


    不著地的無腳長腿,空蕩蕩仿佛隻撐著竹竿的褲管,高得不協調的身影,靜靜地站在那不遠處,長長的黑發蓋住頭臉,黑發下似乎有眼睛在盯著方善水幾人打量。


    “又,又出現了!他抓住你了。”還縮在車裏的司機張驚呼。


    “哢、哢……”鎖鏈開始繃緊,把方善水衝著白影所在的方向拉,力道很大。


    “你的手!”司機繼續驚呼,方善水手被鎖鏈拉的長了半截,一個手型的半透明影子正被從方善水身上往外拖,司機想到自己方才的經曆,連忙道:“快吹呀。”


    方善水抓著車門定了定身,直接往自己手臂上貼了張符,然後掙著鎖鏈進車子把裏麵的幾個非法乘客都揪了出來,包括正從副駕駛座上飄向司機的“一隻手”,都被方善水搓巴搓巴一起扔到鎖鏈上。


    終於,勒在方善水手臂上的鎖鏈脫離了,改而纏住那些想要逃散的鬼影子,把那群掙紮欲逃的鬼影纏住,一點點拖進黑暗中。


    一時間,鬼嚎遍野,讓人聞之欲狂,司機不禁滿臉受不了的表情。


    隻是拖走了鬼影子們,那高大的紙片人還是沒有離開,仍舊站在那裏,審視著方善水三人。


    此時方善水三人都被陰氣糾纏,白影似乎有點分不清哪個是人哪個是鬼,他身邊的鎖鏈哢哢響動著。


    司機冷汗直冒:“大師,他怎麽還不走啊?我們要怎麽辦?”


    方善水:“他在考慮,要不要把我們三人一起拖走。”


    司機抱屈:“怎麽這樣?我們是活人啊!”


    方善水道:“沒關係,我有後招。”


    司機雙目一亮,但很快傻了眼,張口結舌。


    隻見方善水從挎包裏掏出一疊紙錢來,朝白影處拱了拱手:“離久回鄉,麻煩大哥行個方便。”


    揚手揮灑,白花花的紙片頓時紛紛揚揚,漫天飛舞。


    ·


    方善水的包並不很大,他們下了車一路走一路撒紙錢,紙錢一落地就會燃起綠油油的火焰,然後消失不見。


    身後,那飄乎乎的白影始終不遠不近地綴在身後,哢哢的鎖鏈聲不時響起。


    眼見著紙錢就要燒完了,終於,方善水三人也進了道觀,白影停在了道觀外的牌坊前,沒有再跟進來,隻是看著三人走遠。


    司機張緊緊地跟著方善水,時不時左一回頭右一回頭,就怕那亂抓活人的要命欽差再跟上來。


    “你肩上頭上的三把火都熄了,先進廟裏拜拜吧。休息一會兒,等天亮再走。”方善水給司機張指了方向。


    司機忙不跌答應:“好好好。……哎大師,你去哪?”


    “我要先送師父去休息。”


    眼見人就要走遠,司機又喊:“我跟著你行嗎?我一個人害怕。”


    “不行。”方善水頭也不回地拒絕。


    司機哭喪著臉,想要跟上方善水,但是看著方善水師徒逐漸遠去的背影,司機突然又感覺恐懼起來,不敢再跟上去了。


    從下車後,方善水手裏就一直拿著個手搖鈴,司機本以為那是他對付剛剛那白無常的招數,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那麽回事?


    明明那白無常已經消失了,方善水還在搖鈴。


    遠遠看去,方善水走一步,“叮當……”一聲,他身後的鬥笠人就跟一步。


    那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速度不快不慢,卻有種詭異的協調感。


    隻是方善水姿態還如常人,可他身後跟著的鬥笠人,行走間就仿佛是個生了鏽的機器,僵硬,不自然,渾身板直,似乎很多關節已經無法靈活轉動。


    看那樣子,如果方善水再走得急些,那鬥笠人可能就會邁不開步子跟不上……或者,直接蹦起來?


    司機心裏頓時冷汗逆流成河,頭皮幾乎要炸起來。


    司機想起來了,這一幕,他似乎在一些靈異電影中也看到過。


    ·


    “叮當……”


    方善水帶著方元清走進了後山的琅琊洞,走到石洞深處,就見到了方元清所說的棺木,立在八塊倒栽著的三角錐石正中。


    方善水山前推開棺木蓋子,隨即退到一側,手伸到打開的棺材上,再次搖鈴。


    方元清仿佛無意識般,向著鈴聲傳來的方向僵硬前進。


    看著方元清一步步走向打開的棺材,方善水嘶啞著聲音,說出方元清早先交待他的話:“師父,到家了,小心門檻。”


    聽到方善水的這句話,僵硬得似乎隻會隨著鈴聲前行的方元清頓住,停在了離棺材半步之外,突然腳一掂,直棱棱地淩空而起,他一步越過了棺材沿,跳進了打開蓋的棺材裏。


    當完全站進棺材之中後,方元清僵硬板直的身體忽而一軟,隨即整個人倒下去,正正好好地睡在了棺材裏。


    倒下時,方元清頭上的鬥笠已經掉到了一旁,此時棺材裏方元清的臉色,並沒有方善水想象中的冰冷死白,反而紅潤帶光,栩栩如生,連他僵硬的手臂也開始軟化,仿佛人真的隻是睡著了一樣。


    方善水不知道方元清是怎麽做到的,但他卻知道,此後窮他一生,可能也再難聽到師父對他說上一句話了。


    山腳下的第一聲雞鳴響起,方善水不得不合上了棺木。


    手臂擦淨眼眶,淚水還是會掉下來,方善水在方元清的棺木前嗚咽出聲,長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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