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件事,待為師入棺後,你要在青越山守棺七七四十九天。為師準備的棺木,周圍埋著八塊錐石,你須得每日午時,宰活公雞以血淋之。守棺期間,無論發生什麽,絕對不能把棺蓋打開。】


    方善水提著公雞走進琅琊洞,心下非常猶豫。


    昨日剛回來的時候隻顧著傷心沒有細看,如今才發現這洞內布置,竟是方氏秘傳的八門鎖魂煉屍陣。


    說到這個,就得提一下方氏的由來。


    方氏的祖師方簡,上禦元妙真人,據說一開始隻是個撈偏門的江湖神棍,後來偶得了禦神教殘缺傳承,驚覺不凡,精心鑽研後,竟在亂世中闖下了一片基業。


    禦神教不知是哪裏的教派,很有一些匪夷所思的神鬼手段。


    據方簡所得《煉屍大典》記載,教內一些大能竟有移山倒海通天徹地的本事,不知是真是假,不過方氏曆代倒是信以為真了。


    可惜方簡所得的殘缺傳承中並沒有修煉秘籍,隻是一些陣法符籙,煉屍控屍,煉鬼控鬼。


    方簡隻能在塵世間裝神弄鬼糊口百年,唏噓一下未到家的氣運,至一百五十八歲,卒。


    雖然方氏於修煉一途,很是比不上一些名門正派,但是借著從《煉屍大典》上研習得到的一些神秘陣法,當初於江湖行走之際,竟沒有幾個門派敢攖其鋒。


    蓋因方氏出神入化的煉屍手段。


    世人皆知,屍體埋入養屍地後,要許久才能跨過紫僵白僵,達到綠僵階段,然綠僵也隻能算是小角色,雖不再懼怕牲畜,卻仍畏懼陽光,隻有再幾十上百年到達黑僵階段時,才能銅皮鐵骨,縱跳如飛,不畏水火,連一些道人法器也奈何不得。


    然而方氏靠著一些詭異的陣法,竟能夠在短短時間內,將新喪的屍體煉製成綠僵黑僵拘為己用,這就引來了一些門派的忌憚。


    尤其後來方氏為煉飛僵,奔波各地尋找煞氣深重的屍體,不惜引發戰亂屠戮,頓時被各大道門斥為邪門歪道,群起而攻,成了過街老鼠。


    更重要的是,當時不知出了什麽問題,方氏從煉屍大典上習得的控屍之法失效,遭遇反噬,內憂外患之下,死傷慘重,才不得不東躲西藏,避世隱居。


    後世族人引以為戒,改頭換麵,再不敢煉製屍仆屍將,漸漸泯然於曆史中,成了這青越山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道觀。


    這些方善水都是聽師父說過的,也翻閱過那本刻滿金文雲篆的古老《煉屍大典》。


    《煉屍大典》所記載的煉屍陣中,以八門鎖魂煉屍陣最為簡單粗暴,需將活人生魂鎖在屍體之中,留一口生氣,然後日夜焚魂鍛屍,使其痛苦不堪,但這門陣法,卻也是材料最簡單經濟,最容易湊齊的。


    當初方氏剛起家的時候,最喜歡用這門陣法煉製屍仆,然這陣法酷戾,所煉屍體百不存一,必須得意誌極強,執念極深者,方可煉成。


    那時是亂世,什麽都缺就是不缺屍體,一具壞掉再換一具就是,所以方氏用起這陣法毫無顧忌。


    可是現在,方善水麵對的,是他師父的屍體。


    手中的公雞“咯咯”亂叫著撲騰翅膀,卻是被方善水掐得疼了。


    方善水心下生疼,有心想要放棄,可這是師父臨死的執念,自己明明允諾了卻不遵從的話,師父怕是死不能瞑目。


    一聲淒慘的雞叫,方善水劃破了雞脖子,淋在了八個如錐子一樣的玉柱之上。


    淋完雞血後,本該是安靜無聲的山洞裏,方善水卻忽然聽到一陣噪雜,意識剛恍惚了一下,方善水就看到陣中的棺木轟然燒灼起來,大火覆沒中,棺材裏傳出若有若無的掙紮痛哼。


    方善水慌亂中猛然撲到棺材上,想要將大火撲滅,卻發現根本沒有什麽火,剛剛的隻是他的幻覺。


    腳下有金光閃爍,雞血從玉錐上淌下,自動自發地沿著地上的刻文流淌,逐漸流動到棺材底下,就像是流動的岩漿一樣,光彩熠熠地沿著漩渦中心匯聚。


    方善水站在這裏,感覺自己的身體都要燒起來一樣。


    不一會,吱啦吱啦的聲音從棺蓋底下傳來,似乎是指甲抓撓在棺木上一樣,隱隱中,方善水好像聽到了師父的聲音,他在叫自己,讓自己放他出去。


    方善水心下焦急,手按著棺蓋,明知道自己不能壞事,師父交代過的,但不知為何,卻仿佛著了魔一樣,手下一寸寸地用力。


    方善水推開了棺蓋一條縫,驀然,一隻冰涼的手從棺材中伸了出來,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隻手力氣很大,方善水根本無法掙脫。


    一根根尖長的紫黑色指甲,輕輕搭在方善水蒼白的皮膚上,仿佛一隻巨大的蜘蛛,捕獲了自己的獵物。


    ……


    “呼……”方善水驀然從夢中驚醒,坐了起來。


    剛剛的夢,讓方善水心中驚悸,總覺得有些不安,怕師父那裏會出什麽意外,連忙穿上衣服,跑向了後山的琅琊洞。


    走入琅琊洞,世界忽然安靜了,好像方善水一下子走入了另外一個世界一樣,沒了蟲鳴鳥叫沒了樹葉紛紛,一切的聲音被隔絕在外。


    方善水在黑暗中一步步向前,等到了師父的棺木那裏,驀然大驚,棺蓋不知何時被人打開了,掀翻在一邊。


    方善水立刻撲到棺材邊,才發現棺中已經空了,師父不知去向!


    方善水心中驚怒,正要轉身去找,驀然一個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方善水渾身一冷,陰氣入體,僵著身體低頭看去,那隻手太熟悉了,正是剛剛夢中,從棺中伸出,抓住了他的那隻手。


    ……


    “呼……”方善水再次從夢中醒來,卻皺起了眉,坐起身,左右細看屋內擺件,恍然自語道,“還在夢中。”


    方善水立刻盤腿於床上坐定,一邊念著靜心訣,一邊用指尖在空中畫符。


    “冰寒千古,萬物尤靜,心宜氣靜,望我獨神,心神合一,氣宜相隨,相間若餘,萬變不驚,無癡無嗔,無欲無求,無舍無棄,無為無我。”


    夢中一切皆為心魔虛妄,念之則有,棄之則無。


    若是方善水心不靜不定,就算這符畫於符紙上,也隻是夢中的符紙,畫也是白畫;若心靜心明,即使是現實中他還沒能達到的虛空畫符階段,也能一蹴而就。


    最後一筆落下,方才指尖描畫的痕跡,突然化為金色亮了起來。


    “天醒地明,乾坤歸正。敕!”方善水赫然一拍那空中的符紙,金色的虛空之符忽而燃燒起來,它燒著的仿佛不是其他而是周圍的空氣,空氣如同火煉琉璃般漸漸融化,周圍房內的一切,好像被逐一揭開一層皮一樣,還原了原本的形態。


    這時,方善水再起身,周圍好像沒有任何變化,又好像有哪裏不同了一般。


    走出房門,方善水沒有急著往後山琅琊洞走去,而是看向天空。


    不知何時,青越山上方凝聚了無數烏雲,星月盡被遮掩,巨大的烏雲如同海中漩渦一樣盤旋。


    方善水的眼睛從小就有一種常人莫及的天賦,雖然被人燒傷後毀了一隻眼睛,但還是時不時能看到天地間的異象,如今他眼前,空中盤旋的烏雲下,萬丈陰氣如星河倒灌,磅礴直下,從高空雲端一路卷入觀後的琅琊山洞。


    “怎麽會這樣……”方善水喃喃道。


    陰氣匯聚得如此厲害,青越山恐將大變。


    受這些陰氣影響,連方善水身在其中都有些危險,方才就是心魔執念化在夢中反複糾纏,迷惑方善水,讓他一次次無法從夢中醒來。


    以前方善水沒有心魔還不怕,如今師父的事讓方善水時刻擔心,一時不慎就會中招。


    說到師父,方善水不禁想起方才,夢中兩次碰到那隻手,然後兩次強行脫離。


    莫非是師父在助他?


    方善水搖搖頭,多想無益,他得先解決眼下的困境。


    如果陰氣一直這麽大張旗鼓地匯聚下去,說不定什麽時候,青越山就會招來降妖除魔的人。


    ·


    “吱嗞——”


    計程車停在了青越觀門外,車後綁著幾個籠子,頓時一陣撲騰晃蕩,“咯咯咯咯”地叫個不停,這是方善水要的公雞。


    司機張曆剛打開門從車上下來,驀然聽到“喵嗷”一聲,身體一僵,抬起頭,就看到了那隻黑貓正趴在房頂,眼神幽幽地望著自己。


    張曆抽了抽嘴角,雖然都已經熟悉了好幾天了,但是每次看到這隻黑貓,他還是不自覺有點瘮的慌。


    “貓大爺,你的魚到了,還熱乎著呢,快下來吃吧。”張曆將給這黑貓帶來的烤魚,恭敬地放在了車前蓋上,果然見黑貓一躍而下,悄無聲息地落在了車頂上,而後表揚似的看了張曆一眼,抖抖毛伸伸懶腰,優雅地邁著步走向它的魚。


    日前司機張曆在青越觀裏,心驚膽戰地待了一晚,第二天方善水果然給了他幾張紙符作為補償,送張曆下山。


    張曆不敢小瞧這些紙符,小心收好了。


    現實社會可難遇到方善水這種有真材實料的神棍了,尤其他這種小人物,說不定什麽時候用上了呢。


    本來夜裏被嚇得半死的張曆,秉持著這種想法,第二天反而對之前避之不及的方善水套起近乎來。


    在知道方善水每日要下山買活公雞以及答應黑貓的烤魚,張曆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腦抽了,二話不說攬下此活,不辭辛苦地每天挑揀了新鮮的,給方善水往山上送。


    這下方善水果然很是感激,而且方善水出手闊綽,不但讓張曆賺了不少,還白得了大師地人情,頓時讓張曆樂得喜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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