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所包間讓一幫公子哥弄得雲山霧罩,烏煙瘴氣。喬樂然左手吊兒郎當地拿著酒杯,右手夾支煙,閑閑地搭在沙發背上裝浪,打眼一看好像挺會玩兒,實則趁人不備猛吃果盤。


    他們今天人多,叫來幾個平時不常鬼混的,因此鬧騰得格外厲害。喬樂然怕人說他玩不起,逞強喝了好幾杯,昏昏沉沉頭重腳輕,全靠裝逼的信念和解酒的果盤才吊著口氣兒沒睡過去。那邊聶飛幹脆喝躺了,栽歪著撒酒瘋,一條胳膊耷拉在地上,幾根手指頭載著手掌,顛顛兒跑到喬樂然腳邊,拽他鞋帶。


    林涯麵色陰沉,拎起那隻欠手啪地甩回聶飛臉上,俯身給喬樂然係鞋帶。


    聶飛:“嚶。”


    喬樂然望著林涯弓起的背,眼神濕漉漉的,像認主的小奶狗。


    “孩子廢了,”聶飛掩麵,醉醺醺道,“廢了,折人家手裏了。”


    “誰啊,我沒折。”喬樂然嘟囔,心虛地瞟一眼林涯,又火速收回視線。


    聶飛睡眼迷離,在激烈的音樂聲中一骨碌滾到地上。他正賴著不想起來,包間門忽地開了,煙酒與各色香水交融出的一室濁氣被衝散些許,聶飛的混沌神誌被撬出一道裂縫,撐地坐起來。


    來人身形高大,容貌也夠得上英俊,近30c的高溫,他裹著一身服帖的鐵灰色高定西裝,用一種仿若蹚過臭水溝的謹慎步態走到沙發前,拎起一條醉得不省人事的男生。


    “陳少,”李文景醉醺醺地招呼道,“接你弟啊?”


    陳焰覷他一眼:“嗯。”往弟弟臉上拍兩巴掌,嗬斥道,“醒醒!”


    李文景打完就招呼就不搭理陳焰了,陳大少素來艸的是精英逼王人設,年齡又偏大,跟他們玩不到一塊去。他弟陳霄倒是個會玩兒的,可陳霄一年前被陳焰扭送到國外念書,跟他們聚少離多。


    “……”喬樂然探頭,瞥見陳焰,頓時浪勁盡消,縮手縮腳地蜷在林涯身後,怕被誰逮著似的。


    聶飛喝得六親不認,沒察覺到喬樂然微妙的變化,倒了小半杯啤酒,喃喃自語道:“我喝口啤的,解解酒。”


    李文景朝.鮮領.導人式緩慢鼓掌,讚許道:“喝點兒度數低的,能中和酒精濃度,喝得越多,酒醒得越快。”


    聶飛肅然起敬:“學霸牛逼!”


    李文景:“我化學還行。”


    兩人碰了碰拳。


    喬樂然:“……”


    “哥們兒,我敬你一杯,希望你以後對樂樂好點兒。”聶飛朝林涯舉杯致意,眼珠赤紅,扯著嗓門嗶嗶道,“樂樂愛你,你知道嗎?”


    林涯的黑眼珠一轉,灼熱地掃過喬樂然。


    正在抽他弟的陳焰也微微一僵,朝他們看過去。


    “你別瞎說!”喬樂然臊得像被滾水潑了,什麽都顧不上,撲過去用抱枕糊聶飛的臉。


    “說。”林涯伸出雙手,拿貓似的把喬樂然拿回來,安在沙發上,並摁住每條掙紮的胳膊腿兒。


    “你他媽可千萬得對樂樂好啊!”危險解除,聶飛大著舌頭猛突突,仿佛在規勸女兒死活要嫁的人渣女婿,“他太喜歡你了,天天張嘴閉嘴都是你,我勸他換一個勸多少遍了,不聽!非跟你不可!你別騙他,別欺負他,有什麽要求就直說,別老衝他喊,樂樂說你總衝他喊,我們孩子養這麽大不是給你吊嗓用的……”


    林涯眸光微顫。


    喬樂然羞恥得快著火:“聶飛!就你長嘴!一天叭叭的!”


    “沒你能叭叭!”聶飛用啤酒一杯接一杯自我稀釋,和林涯推心置腹,“你別看樂樂一天天傻了吧唧的,他對你那叫一見鍾情,你說他兩句他可往心裏去了……孩子純情,傷不起,真的傷不起……”


    林涯很激動般抿了抿唇,鄭重道:“我知道了。”


    “說誰純情呢?”純情小孩兒不幹了,“罵誰呢?”


    聶飛老淚縱橫:“都賴我,不該瞎攛掇,把咱兒子給害了……”


    李文景拍大腿:“害了啊!!!”


    精神父母抱頭痛哭。


    “他胡說八道呢,”喬樂然垂眼,不過是旁人說了幾句醉話,他卻比什麽時候都不好意思,像是有什麽天大的秘密被捅破了,“你信他就輸了。”


    林涯卻捏著他下巴迫使他抬頭,目光如火山石般滾燙。


    成親的日子也不短了,洞房過幾次也數不清了,喬樂然還從來沒說過喜歡他,也沒承認過他是他的什麽人。喬樂然拚死耷拉著腦袋,他也不敢使勁掰,隻得微微弓起背,歪著頭,覓著喬樂然的眼睛。


    “幹什麽啊。”喬樂然麵紅耳赤地扒拉林涯的手,與他視線相交一瞬,心髒緊得像是被人攥在手裏。


    兩人正僵持著,上方的光線忽地暗下來,陳焰站在沙發前,神色陰鬱:“樂樂。”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喬樂然一哆嗦,生疏道:“您好,您別不客氣,叫我大名就行了,我大名叫喬樂然。”


    “……”陳焰差點兒笑出聲。


    他挑剔地打量著林涯,卻挑無可挑,隻是平添幾分妒意,他放軟聲調,哄小孩兒似的道:“和我出去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林涯再不懂人情世故也嗅出這貨是情敵預備役,煞氣四溢,伸臂擋住喬樂然:“不行!”


    喬樂然直往林涯身後拱,恨不得在沙發上打個洞:“男朋友不讓去,那我就不去,我可聽他的了。”


    林涯瞳仁驟縮,耳後冒出幾片銀白的鱗,激動得險些變形。


    “你男朋友。”陳焰咀嚼般緩緩複述這四個字,一哂,也不在乎林涯就在眼前,輕慢道,“他配嗎?”


    “他要不配你更不配,他好歹比你小五歲。”喬樂然梗著脖子叭叭他,“你找個同齡人不好嗎,最美不過夕陽紅,溫馨又從容。夕陽別老追朝陽,還跟朝陽耍流氓。


    喬樂然插起刀來毫不嘴軟:“到時候夕陽頭都禿了,朝陽還在那長個兒呢,合適嗎?朝陽區群眾都看不下去!”


    林涯半懂不懂地點頭,反正喬樂然說什麽都點頭。他新到手的名分,正熱乎著呢,從男朋友做起,也不是不可以。


    陳焰麵色鐵青,幾乎被叭得厥過去。


    他是兩年前喜歡上喬樂然的。喬樂然各方麵都優秀、活潑、乖巧、好看……與自家活得沒人樣兒的弟弟形成鮮明對比,就連故意裝叛逆的那份嘚瑟都可愛得令人心癢。十六歲確實小,他當時二十八,可他不太在乎,他自己十六的時候已經換過幾輪男女朋友了。


    結果就老房子著火,追求得漸漸失了分寸,一根手指頭都沒碰著,就直接把那小慫包嚇跑了。他死纏爛打過,可越纏越起反效果,老流氓形象深入人心,終究無奈放棄,可心裏一直惦記著。


    養尊處優的大少爺要臉麵、要風度,放不下身段當眾與人起爭執,眼下這種程度已瀕臨極限。他青筋直跳,卻抿緊嘴唇不再開口,冷冷睨了林涯一眼,扶起爛麵條似的弟弟走出包間。


    “嚇死你樂樂哥了,誰把老陳頭兒叫來的?”喬樂然猛踹聶飛,聶飛這會兒倒消停了,睡如死豬。


    其他幾個來玩兒的也都喝得神誌不清。


    “回家回家,明天還起早上課呢。”這一晚上過得,太亂套,喬樂然也沒心思瞎玩了。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反正就是特失落,怏怏不樂,看什麽都橫挑鼻子豎挑眼。


    聶飛白長185了,怎麽腿這麽短。


    嘴還那麽碎,什麽都往外說,有點兒優點沒了?完蛋孩子。


    司機老早候在外麵,空調吹得涼涼的,後排隔板擋得溜嚴。喬樂然鑽進車裏,嘴先腦子一步,蹦豆般飛快招供道:“剛才那人以前追過我,他追我的時候我才十六,他比我大十二歲,光是忘年戀我就不說什麽了,他這人為老不尊,天天跟我說騷話,還壁咚我,想玩霸總強吻那套,跟誰沒見過霸總似的,我爸就霸總,我霸總天天見,能讓他唬了嗎……”


    結果扭頭就讓霸道窮鬼給唬了,愛情可真是沒有道理。


    林涯拉拉著臉,悶不做聲。


    忘年戀。


    為老不尊。


    壁咚。


    強吻。


    ……


    咻咻咻咻,萬箭穿膝。


    “他就純壁咚,沒親著我,我躲得快,他連頭發絲兒都沒親著。”喬樂然得了醋壇ptsd,主動解釋,解釋完又淡淡不忿,小聲嘟囔道,“我跟你解釋得著麽,你天天瞎吃我醋,給我製造幻覺,姓林的你太缺德了……”


    “解釋得著。”林涯捉他手,“我是男朋友。”


    “我就是想讓他死心才那麽說的。”喬樂然忙鞏固不健康的愛情觀,避免受傷,“金主小情兒沒有真愛,無非一場愛情買賣,我可沒認真,就是饞你身子。”


    認真多傻,多難受啊。


    他沒認真都難受了,心口又酸又堵的。


    想想聶飛晚上說的那些話,他覺得他禿頭小金主真是太卑微了,都這麽卑微了,再認個真,蛇蠍小情兒不得欺負死他。


    “喬樂然!”林涯低喝,“我他媽都跟你拜……”


    喬樂然瞪眼睛:“都跟我拜?拜什麽?你又說髒話。”


    拜過堂了!凡人見真龍會折壽,林涯有口難言,索性使勁親他,不讓他吭聲。


    這麽下去不行,他遲早要讓媳婦兒活活氣死,他得想個辦法。


    作者有話要說:


    索性就下章找辦法,下下章脫馬甲,利索人兒。


    【小劇場】


    樂樂:夕陽別老追朝陽,還跟朝陽耍流氓。


    睚哥:……大十二歲就是夕陽,那大九百多歲算什麽陽?


    樂樂:您別陽了,您就一紅巨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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