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林琨抱著那捧糖, 抬頭看著他。


    屋子不知不覺安靜下來。


    於笙忍不住皺了皺眉,才要轟他回家, 靳林琨已經匆匆找了個地方放下糖,幾步回來, 重新抬手把人圈進懷裏。


    溫暖的體溫忽然貼上周身,於笙抬手扶住他:“怎麽了?”


    “舍不得走。”


    靳林琨低著頭,心情不太好:“我家小朋友自己一個人, 我怕他晚上怕黑。”


    “……”


    於笙覺得自己可能已經體會到了靳林琨父母收拾好行李, 迫不及待打包轟他出門的心情:“醒醒,我家有燈。”


    他不想讓靳林琨有什麽誤會,張了張嘴, 準備解釋一句,如果有事的話再多在家留幾天也行。


    靳林琨沒等他說話, 回手摸過顆糖, 捏開包裝遞到了他嘴邊。


    於笙皺了下眉:“給你的。”


    “我知道。”靳林琨單手依然圈著他, 在他背後輕輕拍了拍,“時間緊任務重,幫我分擔一點。”


    於笙眨了下眼睛, 不自覺地愣了愣。


    趁著他沒反應過來,靳林琨已經把那顆糖趁機塞進他嘴裏,手指曲起來,指節在他唇畔輕輕印了下:“蓋個章。”


    已經做好了被順手揍出門的準備, 靳林琨憑借優良的條件反射迅速收手,側身躲開, 才發現於笙根本沒動。


    少年怔怔站著,眼睛睜得有點兒圓。


    看起來脾氣不太好的男孩子,其實乖得不行,給了顆糖就含著,臉頰都跟著稍微鼓起一點柔和的弧度。


    靳林琨心底軟得厲害,摸了摸頭發,還是沒忍住,低著頭輕聲開口:“於笙,閉眼睛。”


    他的語氣和平時都不一樣,於笙眉峰微蹙,沒說話,照著他說的闔上雙眼。


    眼前的世界歸於溫暖的黑暗,極溫暖極柔軟的觸感覆落下來,輕落在額頭上。


    於笙胸口忽然輕悸。


    他本能地想躲,感覺明明已經使了不少力氣,卻連靳林琨鬆鬆環著他的手臂都沒能掙開。


    靳林琨貼著他的額頭,一手覆在少年微涼的後頸上,慢慢安撫:“沒事,沒事的……”


    於笙的心跳快得叫他有點擔心,靳林琨放開手臂,稍稍退開,小臂忽然被一把攥住。


    被臂間傳來的力道引得心口微微一疼,靳林琨低頭,輕聲開口:“我不走,於笙――”


    於笙沒聽他說話,嘴唇抿得幾乎不帶血色,喉結上下動了動,學著他的動作湊上來。


    靳林琨忘了自己想要說什麽,有點發怔,看著居然真什麽都肯學的小朋友。


    小朋友個頭比他矮了一點,踮了兩次腳,脾氣有點兒壓不住:“你下來。”


    “……”


    靳林琨被“下來”這個動詞引得輕輕咳嗽了兩聲,張了張嘴,明智地沒有笑,很配合地低下頭。


    有點兒急促的氣息拂在臉上,心跳透過胸壁,咚咚砸在對麵的胸膛裏。


    於笙看起來有點過於緊張,但基本動作依然學得很到位,緊緊攥著他的胳膊,抿著嘴唇一絲不苟湊上去。


    靳林琨很配合,肩背都傾下來,額頭輕輕印上於笙的唇畔。


    很涼,有點兒幹燥。


    一看就是最近沒被催就懶得喝水。


    靳林琨輕闔上眼睛,心髒忽然跳得飛快。


    他本能地圈住胸前的人,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嗓音,低低呼了口氣:“虧了……”


    於笙長這麽大都沒這麽緊張過,什麽感覺都沒來得及有,剛落地就聽見他說話,忍不住皺眉:“虧什麽?”


    靳林琨很悵然:“應該換個地方親的。”


    ……


    被扔回沙發的靳林琨摸摸鼻尖,亡羊補牢:“朋友,我說的是臉。”


    “我想的也是。”於笙問他,“不然呢?”


    “……”


    靳林琨岔開話題,半哄半勸著於笙去洗澡,主動承擔了收拾屋子的工作。


    又有小半個月沒回來,家裏多少落了些灰,但要收拾的地方也並不算太多。


    靳林琨一直待到晚上,在於笙家挨個屋子磨蹭了半天,終於還是被扔出了門。


    家裏有人在等,再怎麽都是應當回去的。


    於笙拎著人扔出去,想起靳林琨描述的情況,又特意教育了他一遍回家不要再煩人欠揍了。


    靳林琨試圖解釋,還是被於笙幹脆利落塞進了電梯。


    客廳少了個人,又重新安靜下來。


    於笙靠在沙發裏玩兒了一陣手機,起身拎著靳林琨留下的那兩個大號行李箱,進了臥室。


    一箱子衣服裏大半都是襯衫,於笙把怕皺的挑出來掛好,書也抱出來,在書桌上碼齊。


    也不知道這人哪來這麽多的東西。


    才收拾了一半,原本還挺寬敞的臥室忽然就擠得不行。於笙拿著件黑襯衫,正不耐煩地往衣櫃裏懟,忽然察覺到好像有什麽不對勁。


    ……


    明明空蕩得叫人躺不住的屋子,好像忽然就被填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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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屬於另一個人的存在和氣息,很自來熟地擠占進來,充斥著他身邊的每個角落。


    他自己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察覺,生活已經跟以前徹底不一樣了。


    於笙拎著那件襯衫,往衣櫃裏的橫欄上掛,還沒來得及想清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衣架的鉤子先碰著了個什麽小東西。


    擱在橫欄上原本就不穩當,這麽一碰,啪嗒一聲就掉了下來。


    一顆糖。


    他給靳林琨的糖,居然還掉在這兒了一顆。


    可能是對方收拾房間時候落下的,於笙順手撿起來看了看,把那件衣服掛上去,仰麵倒在床上。


    他明明沒覺得自己有什麽變化,可莫名就開始習慣喝亂七八糟的紅棗水,習慣按時吃飯,習慣洗完澡以後草草擦兩下頭發。


    習慣不論什麽時候,隻要有空,就會帶著本書刷兩頁題,背幾篇重點。


    於笙空著的手虛攥了兩下,仰著翻過來,輕輕握了握。


    屋子裏明明沒其他人,可這麽多屬於另外一個主人的東西被塞進來,居然也一點兒都不空蕩了。


    於笙閉了會兒眼睛,那顆糖被他在掌心攥了一陣,撕開包裝紙,放進嘴裏。


    他實在不愛吃糖,嘎嘣嘎嘣咬碎了那顆糖,把糖粉咽下去。


    ……虧了。


    -


    不知道是不是對方的氣息實在太催眠,於笙躺了一陣,居然真睡著了。


    甚至還短暫地做了個夢。


    夢裏靳林琨一天就把所有糖吃完了,牙疼得不能說話,臉腫成了個饅頭,回來要他負責。


    ……


    於笙睜開眼睛的時候,還盯著天花板仔細地回憶了一陣,自己究竟是嚇醒的還是幸災樂禍笑醒的。


    靳林琨吃沒吃糖不知道,他剛吃了一顆,嘴裏還都是甜得有點j的水果糖味。


    臥室裏外的燈都開著,於笙撐著胳膊坐起來,揉揉額角,打算找點水喝。


    走過書桌邊,又撿了顆糖。


    掉在桌膛下的轉椅椅座上,巧克力的糖,黑棕色包裝,不仔細看都發現不了。


    於笙順手撿起來,揣進口袋裏,在家裏找了一圈,居然隻翻出了兩罐啤酒。


    連兩個人下午喝的飲料都隻剩了個空瓶,被靳林琨很有藝術氣息地剪得剩了個形狀不規則的底座,往裏放了頭蒜,非常細致地倒了大半的水。


    於笙站在窗台邊上,仔細看了看那頭既沒剝皮也沒切根的蒜,覺得靳林琨可能是想給他養盆蒜苗。


    ……


    考慮到這盆蒜苗大概已經代表了靳林琨發揮到極致的動手能力和藝術天賦,於笙不忍心辜負他的好意,暫時放下了找水喝的事,站在窗邊,幫他把蒜給剝了。


    找了一圈,沒找著能喝的水,倒是又找著了十來顆掉在各種不起眼的角落裏的糖。


    在於笙準備放棄尋找,燒點水晾著喝的時候,意外發現了靳林琨的保溫杯。


    說是靳林琨的也不是太準確――這個保溫杯裏裝的東西大部分時候都是他在喝,反倒是製作者本人隻在渴得不行了的時候才肯喝兩口,大部分時間都沉迷於各類不同品牌的兒童飲料。


    於笙拿起保溫杯,準備幫他衝衝晾上,發現杯子裏還是滿的。


    一擰開,熟悉的甜香先傳出來,歪七扭八的紅棗飄在水麵上,中間還混著紅通通的枸杞。


    水還溫著,看起來剛泡好沒多久。


    於笙端著杯子站了一陣,仰頭灌了幾口水。


    手機從剛才開始就響個不停,他摸出來,按亮屏幕按了兩眼。


    靳林琨已經到了家,發過來了兩條消息報平安。明天就是三中規定返校的時間,最後的一個狂歡夜,段磊他們正熱熱鬧鬧約著時間,準備返校結束以後再去網吧痛快一戰。


    於笙最近都對痛快一戰沒什麽興趣,殘酷拒絕了段磊的誠懇邀請,順手回了幾條消息,帶著保溫杯回了臥室。


    那兩大行李箱的東西還沒收拾完,於笙打算接著整理,段磊的視頻申請先發了過來。


    於笙蹲在行李箱邊上,順手點開視頻,把手機戳在了床沿。


    “笙哥!你還沒回來嗎?”


    段磊當初被學霸之氣震懾,不講義氣地把他拋棄在了那個恐怖的夏令營,到現在都覺得於心有愧。


    尤其於笙在上次問他怎麽能讓同組隊友振作起鬥誌之後,就基本上失去了聯係,再後來居然開始發各種奇奇怪怪的朋友圈。


    比如一個[微笑.jpg]配一碗粥。


    或者三個[微笑.jpg]和一本他們甚至看不懂題目的物理題,


    再比如一排[微笑.jpg],以及一張天藍色兒童鋼琴益智玩具的照片。


    段磊百思不得其解,隻能把問題的本質懷疑到了夏令營上:“他們怎麽對你了?有沒有強製你們吃補腦的補品?有沒有給你們催眠讓你們熱愛學習?有沒有專人看著,隻要逃跑就給抓回來?”


    “……”於笙忍不住懷疑這件事在這群人嘴裏已經傳成了什麽樣子:“沒有,挺好的。”


    他邊收拾東西邊和段磊聊天,把靳林琨那一摞已經看完的競賽題往空著的那個行李箱裏扔過去,又順手撿了幾顆糖。


    ……


    也不知道這人衣服口袋是不是有個窟窿。


    於笙基本上已經能從糖掉的地方估測出靳林琨的行動路線,把行李箱裏藏著的幾顆糖翻出來,一塊兒嘩啦啦扔進剛找出來的紙盒子裏。@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巧克力的居多,於笙隨手摸了一顆出來,撕開包裝紙擱進嘴裏。


    這種巧克力糖偏軟,有點發苦,是於笙唯一覺得還不錯的口味。


    段磊瞪大了眼睛,看著於笙麵不改色地往嘴裏放糖,遲疑著詢問:“笙哥,你吃的――是糖嗎?”


    於笙吃這種東西向來沒什麽耐心,嚼著抬頭:“不然呢?”


    “可能是……提升記憶力的或者集中力的?”段磊疑神疑鬼,“或者是致幻劑?用來讓你們相信學習愛我我愛學習。”


    於笙對他的想象力歎為觀止:“是,用不用我給你帶兩塊?”


    “不用!”


    段磊立刻謝絕:“我可不想再記了。不瞞你說,笙哥,我被按頭背了這一個月的書,現在覺得我的腦袋都不是我的……”


    三中提前開學補課,因為於笙去了夏令營,三百人的名額往後順延一位,段磊作為第三百零一名幸運中標,也經曆了知識的瘋狂摩擦。


    好不容易熬到了開學,每個被補課煎熬得痛不欲生的人都開心極了。


    “有什麽可開心的?”第三百零二名去宿舍蹭於笙的電腦打遊戲,忍不住問因為要開學喜氣洋洋的段磊,“我們開學了,你們不也一樣要開學嗎?”


    段磊沉浸在喜悅裏無法自拔,欣然擺手:“你們不懂。在我痛不欲生的時候,終於看到其他人來和我一起痛不欲生,這種快樂是根本沒辦法壓製的。”


    提前開學的高三充滿了緊張的氣息,學習成了高於一切的第一要務。


    段磊忍不住跟他訴了兩句苦,又被於笙手裏的保溫杯吸引了視線:“笙哥,你……在喝什麽?”


    “這個?”於笙看了一眼保溫杯,“紅棗枸杞。”


    “……”


    段磊咽了咽唾沫:“啤,啤酒泡的嗎?”


    ……


    三次把天聊死,段磊決定找一些不會出錯的話題。


    於笙睡眠不好是他們這些人都知道的。雖然夢想著自由的男孩子們不能理解為什麽家裏有錢有沒人管居然不是件值得開心的事兒,但隻要於笙失眠,他們依然會要麽跟他一起打遊戲,要麽一起聊天扯皮,總能找出點什麽事來打發時間。


    “笙哥,你是不是又睡不著了?”


    段磊剛看他回絕了去網吧的提議,擼了擼袖子,“你想去哪玩兒?說一聲,哥幾個跟你一起去。”


    於笙挑挑眉峰:“你們作業都寫完了?”


    “……差不多吧。”


    段磊有點心虛,擺了擺手:“這不是補課嗎?自習課反正也哪都不能去,會的都寫完了。”


    就是不會的有點多。


    按照目前空著的題目數量,大概明天還得一早趕去,找班裏幾個學習好的把作業拿過來抄上。@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回頭再說,睡不著覺多難受啊。”


    段磊很仗義:“不能留你一個,笙哥,你需要我們幹什麽就說!”


    於笙剛從床墊下麵又摸出兩顆大白兔,聽著他的話,看著已經攢了小半盒子的糖。


    手機亮了亮,跳出兩條靳林琨發過來的消息。


    從前有座山:睡了嗎?


    從前有座山:朋友,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衣服口袋好像漏了個洞……


    於笙忍不住牽起嘴角。


    也不知道得怎麽漏了個洞,才能把糖藏到他床墊底下。


    段磊看著他眼裏的笑意,忽然莫名背後發涼,忍不住打了個激靈:“笙,笙哥?”


    “嗯。”於笙點點頭,“叫他們幾個開視頻。”


    段磊立刻點頭,滿心期待:“好嘞!開視頻幹什麽?打遊戲?玩兒牌?鬥地主――”


    “去把你們暑假作業拿來。”


    於笙心情很好,又吃了顆糖,“哪兒不會,我給你們講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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