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磊看著於笙玩了大半節課手機, 被他笙哥好像從來沒有過的好心情驚了。


    他是高二那年分班才認識於笙的,在這之前, 這個名字對大部分人而言都隻是在江湖上的傳說。


    一個名字斯斯文文、長相也極為無害的高一學生,跟高三馳名已久的校霸對上, 把校霸揍得人都快不認識了,抱住路過的教育處主任的腿放聲大哭。


    最後兩邊一起寫檢查背處分,校霸轉學, 於笙一戰成名。


    後來段磊才知道, 於笙那次揍人是因為他們班上一個老實巴交的男生一直被那個校霸堵著要錢。


    於笙他們高一那個班主任什麽都不管,男生告訴過幾次老師,得到的答複都是“反思反思是不是你自己有什麽問題。”


    男生實在沒辦法, 又不敢再和別人說,換了幾條路都被堵之後, 隻能老老實實給錢消災。


    一開始的零花錢還夠, 可那群人越要越多, 從五十到一百,沒有就要挨揍。


    後來那個男生的成績一落千丈,人也已經有點恍惚。段磊還看見過他兩次, 幾乎以為這人腦子有什麽地方不正常。


    於笙是放學忘帶東西折回去,意外撞見這件事的。


    當時那個高三的校霸帶人堵著那個男生,把他的衣服扒下來蒙著腦袋,嘻嘻哈哈的, 要他跪下爬過來。


    ……


    偏偏於笙過去解決問題的時候,那個傻逼還要放狠話, 威脅那個老實巴交的男生絕對沒辦法平平安安上完高中。


    於笙一順手,就把人不小心揍哭了。


    段磊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其實很想不通:“笙哥,你這又不是什麽壞事,為什麽不告訴當時你們班的同學啊?”


    打架內情沒人知道,就隻知道於笙因為差點把人打殘了背了個處分。


    高一班級的同學因為這件事怕於笙怕得要命,說話都戰戰兢兢的,在他座位邊上大氣都不敢出。


    於笙到後來也沒跟他解釋為什麽,隻是找了個很佛係的理由:“太麻煩,懶得說。”


    段磊覺得他大概是因為什麽原因不想說,就沒再追問過。


    後來段磊還看見過兩次那個男生,人比之前精神多了,成績也一路往前。每次在路上遇見於笙都要紅著臉磕磕巴巴打招呼,有次分到一個考場,還努力跨越千山萬水給於笙遞過一回紙條。


    段磊當時也在現場,羨慕得都快瘋了:“這什麽?烏鴉反哺?笙哥你看不看,不看我想看……”


    “不看。”於笙把小紙條扣下,心情挺不錯,“仔細檢查,相信自己,你能行。”


    段磊抓心撓肝了半場考試,終於煩得於笙受不了,把紙條扔到了他桌上。


    結果他心花怒放打開一看,發現紙條上隻寫了一行字,非常端正莊重,努力加了一排加粗的感歎號:仔細檢查,相信自己!!你能行!!!


    段磊回頭,正好於笙也在往那邊看。


    戴著厚厚酒瓶底眼鏡的男生很靦腆地咧開嘴,用力攥拳比劃了兩下,做口型:“加油!”


    考試結束,段磊很想去找那哥們聊聊,被於笙拎著轉了個圈,拖著去了食堂。@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


    總而言之,在段磊乃至整個高二年級的眼裏,於笙絕不是他高一同學們心裏腦補的那個徒手撕人的校霸。而是一個雖然有點冷淡、看起來不那麽好相處,但其實脾氣非常好,甚至還挺樂於助人的普通同學。


    但哪怕這個印象已經非常普遍,前麵那個“有點冷淡、看起來不那麽好相處”的定語,也是無論誰都不會也不敢自不量力地過去摘掉的。


    高二上半學期,他們半夜玩兒真心話大冒險,聊到笙哥是不是不會笑,段磊還特意仔細回憶過:“別胡說,在我跟笙哥坐同桌的兩個月裏,至少看他笑過三次。”


    然後收獲了一群人深刻的同情。


    段磊覺得,自己在這件事裏其實真沒什麽可同情的。


    他就隻在剛開學那段時間和於笙坐過同桌,印象裏於笙除了睡覺就是走神,並不向傳聞中那麽暴力,也並沒給人什麽脾氣不好的印象。@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隻是總忍不住有種感覺,於笙好像不那麽開心。


    哪怕跟別人一起笑,也不一定就是真的高興。偶爾有某個瞬間,他甚至覺得一個人坐在桌邊看著滿教室熱熱鬧鬧打鬧的於笙有點兒寂寞。


    這種感覺即使在有了他們一群朋友之後,也並沒有怎麽改善。


    ……


    所以段磊還是覺得現在居然挺開心地玩手機、甚至還帶了點放鬆笑意的笙哥,很可能是被那個見鬼的夏令營掉包了。


    這個念頭沒有持續困擾他太久。


    在班主任提醒了早自習開始的時間,宣布解散之後,段磊眼睜睜看著門口閃過了個一看就非常冷酷的黑衣人。


    靠著牆看手機,黑襯衫造型簡潔線條淩厲,拎著個看不清楚內容的塑料袋,左手拿了把純黑的雨傘。


    傘尖點在地上,洇開一小攤不起眼的水跡。


    段磊覺得他好像有點眼熟,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本能地緊張:“笙哥,笙哥!你小心一點――”


    於笙正收拾著新發下來的書,循聲抬頭,看見門外的身影,揚了下眉峰。


    “我們掩護你。”段磊油然生出責任感,主動站起來,擋住外麵那個黑衣人往於笙這邊看的角度:“快走,不要回頭。”


    ……


    被笙哥拍拍肩膀按著坐下來,並且繞了個圈跨越過去的段磊同學很想不通:“為什麽?”


    “我覺得是因為這個。”三百零二名也在密切關注外麵的情況,探過來勾住他肩膀,“你看。”


    段磊跟著抬頭看過去。


    班裏的人差不多走幹淨了,就隻剩下他們幾個要去網吧的還在磨蹭,準備假裝不經意又不小心地正好溜達到網吧門口。


    走廊裏挺清淨,於笙站在黑襯衫身邊,沒說兩句話,手裏的書包就被接了過去。


    黑襯衫從塑料袋裏拿出件外套,把人拉到胸前,替他把外套穿好。


    段磊覺得這個畫麵下麵應該是笙哥飛快扯住黑襯衫的肩膀一個過肩摔,等了半天,居然隻看見笙哥從口袋裏摸了個什麽東西,給他塞了過去。


    單純從大小來說,就很像昨天在線講題的時候吃的糖。


    “你近不近視。”姚強忍不住,“是單純從大小來說嗎?那就是顆糖啊!”


    “小點聲。”段磊很嚴肅,“說不定這個糖有催眠的效果,笙哥要迷惑住他,然後趁機脫身……”


    一群人疑神疑鬼,重新放下東西,湊到了一起。


    走廊裏,靳林琨含著巧克力糖,好奇地看了眼於笙的教室:“他們在看什麽?”


    於笙完整給他複述:“在看你是不是夏令營派來的冷酷黑衣人,專門跟著我住進我家,來押著我學習。然後我因為向往自由,準備用這顆糖把你放翻,趁機逃跑。”


    “……”靳林琨自己都有點沒能想到這個腦洞:“這麽厲害嗎,你怎麽和他們解釋的?”


    於笙言簡意賅:“對。”


    忽然就成了冷酷的黑衣人,直到出樓門靳林琨都顯得挺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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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笙就今天沒帶存貨,摸遍了口袋沒能找到另外一顆糖,隻能應付著安慰他:“行行,你不冷酷,我也不向往自由。”


    靳林琨舉著那把能裝三個人的大黑傘,目光亮了亮:“那你向往什麽?”


    ……


    於笙覺得這個人不是一般的欠揍。


    已經習慣了對方順杆爬的毛病,於笙沒接他的話茬,把外套的拉鏈往上拉了拉:“你們那邊結束得這麽快?”


    靳林琨點點頭:“說是返校,其實早就開學上了兩個星期了,就是強調幾句話,調動調動士氣。”


    外麵的雨不小,風卷著往身上刮。靳林琨側身擋了擋風,從口袋裏摸出個暖手寶,塞進了於笙手裏。


    他看了看於笙,猜到了於笙在擔心什麽,笑了笑:“放心吧,老師還是高三帶我的老師,同學也都挺好的――就是沒完沒了有人要簽名有點頭疼,我在考慮要不要低調一點,帶個口罩上學……”


    ……


    前麵的話聽著還挺正常,聽到後麵,於笙覺得自己實在是白替這個人擔心了。


    下雨天不適合翻牆,要繞到正門才能回家,路立刻遠了一大半。


    兩個人誰都不想頂著大雨走路,簡單表決,決定出了校門等公交。


    雨點劈裏啪啦打在傘上,響亮得幾乎有點喧鬧。


    於笙抬頭,仔細看了身邊這個人一陣。


    靳林琨揚揚眉:“怎麽了?”


    “不太習慣。”於笙很直白,“你平時應該賣個慘,然後跟我說‘朋友,我就這一個願望’,讓我幫你實現一下。”


    這人已經不止一次用這個辦法逃過挨揍,讓他心軟答應點什麽事了。這次忽然這麽正常,於笙反而有些不適應。


    “……”


    小朋友原來早看出了套路,靳林琨輕咳一聲,忍不住摸摸鼻尖:“這麽一總結,我忽然覺得這樣挺欠揍的。”


    “以後你大概會經常有這樣的反思機會。”


    公車在站台停穩,於笙上了車,找了一圈座位,還是走到了最後一排:“說吧,其實是怎麽回事?”


    靳林琨笑了笑,在他身邊坐下:“其實就是這麽一回事。”


    於笙揚眉,回頭看他。


    “就是這麽一回事,真的。”


    今天下雨,車上暗得看不清,靳林琨把手攏進外套口袋,肩膀往於笙邊上靠過來:“本來是想逗逗你,讓你著一小點兒急,趁機會好好抱抱你,讓你答應手拉手回家。”


    靳林琨的語氣很認真:“但是我想了想……不行。”


    於笙蹙了蹙眉。


    “抱你是件很重要的事,不過讓你不擔心更重要。”


    靳林琨笑了笑,抬手輕輕揉了下他的頭發:“別的事沒關係,我不能拿這個跟你開玩笑。”


    公交車轟鳴著,雨點打在車窗上,又順著玻璃滑落下去。


    潮濕和冷意都被隔在了窗外,暖手寶還在盡職盡責地散發著熱度。於笙的手揣在口袋裏,攥了下,握著暖手寶遞過去。


    靳林琨非常謙讓:“不用,我不冷――”


    “少說兩句。”於笙握著那個暖手寶,直接塞進他口袋裏,連著他的手一塊兒攥住。


    打了一路的傘,靳林琨的手其實難得的有點涼。


    於笙的手摸索了兩下,想找他的指尖。


    公交車後排的空間有點窄,沒來得及摸清楚,對方的手已經有點用力地握回來:“於笙……”


    於笙敲敲他的指節,示意他稍微鬆點兒:“幹嘛。”


    靳林琨喉結輕輕動了下,肩背都不自覺挺直,心跳有點快:“你別動,你這樣我有點緊張。”


    ……


    早就看出這個人光嘴上沒完沒了瞎瘠薄撩,一上真章就不爭氣。


    在外麵牽個手都緊張,還跟他手拉手回家。


    於笙掃他一眼,在他口袋裏的手又動了兩下:“沒找你,我找窟窿呢。”


    靳林琨:“……”


    這一站快走完的時候,靳林琨握著他的手忽然緊了緊。


    於笙覺得他暖和得差不多了,正打算把暖手寶拿出來,察覺到對方的力道,動作跟著停下:“又有什麽事?”


    “我平時――不這樣。”


    靳林琨聲音太輕,一不留神就淹在發動機的噪聲裏:“平時我腦子轉得挺快的,不慫,也不煩人。”


    “……”於笙忍不住評價:“你對自己的認知原來這麽準確嗎?”


    靳林琨:“……朋友,我好不容易在家打的草稿,你得跟我配合一下。”


    行吧。


    反正還有一會兒才到,於笙閑著也是閑著,往後靠了靠,給他捧哏:“那您現在什麽樣?”


    靳林琨微啞,笑了笑,異常坦白:“緊張極了。”


    於笙回頭看他。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靳林琨攥著他的手,扯了扯唇角:“牽手也緊張,抱你一下也緊張,本來摸你腦袋的時候好好的,現在也開始緊張了……你摸。”


    他拉開外套,握著於笙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心跳聲咚咚地敲擊著胸壁,透過襯衫的布料,一下一下急促頂在掌心。


    於笙按著他的心跳,覺得自己好像也被傳染了。


    明明也不是多新鮮的動作,也沒怎麽變化,早都習慣了,又不奇怪。


    於笙輕抿了下嘴角,手動了動,不自覺地想收回來。


    才收到一半,就被另一隻手圈住。


    男孩子的手指幹淨修長,緊緊糾葛著,清晰的骨節抵在指腹。


    好像已經有什麽……徹底不一樣了。


    於笙的手機亮起來。


    段磊:笙哥,我們討論了一下,大家還是不放心!


    段磊:如果那個黑衣人對你做什麽奇怪的事,你一定不要配合他!!


    公車穿過了條隧道,兩側路燈的光線忽然暗下來,什麽都看不清楚。


    於笙一隻手被靳林琨攥著,左手拿著手機,聽了一陣心跳,不太順手地敲著鍵盤回了條消息。


    於笙:來不及了。


    段磊:????


    於笙放下手機。


    靳林琨一直看著他,屏幕微弱的白光映著鏡片後的漆黑眼眸,於笙在裏麵看得到自己,也看得到溫柔得能淹沒他的光芒海。


    於笙:“你。”


    靳林琨微怔:“什麽?”


    “之前那個問題,我向往什麽。”


    於笙抬頭:“哥,做點兒更緊張的事嗎?”


    他的語序不是順序,措辭又異常簡潔,可靳林琨的思維這會兒卻異常清晰,好像幾乎沒用怎麽思考,就聽懂了他的話。


    隧道不長,前麵已經隱約透進來路燈的光亮。


    於笙看他不動,抿了下唇角抬頭,剛想幹脆抓緊時間湊上去親他臉一下算了,靳林琨卻忽然低下頭。


    快過頭了的、幾乎算不上是一個吻的觸碰。


    輕輕擦過唇畔,蜻蜓點水地停駐一瞬,隨著灌進來明亮的暖芒一起,向後撤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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