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過來的?”向榮又眨了眨眼問。“抱你過來的啊,”周少川喝了口水,扭臉端詳了他一陣,“那會兒睡得跟個小死狗似的,看來還真不是裝的啊。”抱過來?向榮有點震驚於這個動詞了,他知道自己算是精瘦型的,可再怎麽說也是個身高184的成年男性,除了肌肉還有骨頭架子,絕不是一團輕飄飄類似於棉花的物體,所以周少川是練過舉重麽?又或者是自己出汗過多導致了縮水,一個晚上就迅速瘦身成功,變成了一張薄薄的紙片人?這麽想著,向榮不由氣喘籲籲地笑了一聲,他問:“那你到底睡覺了沒?不會一直都坐在那看著我吧?”周少川倒是沒否認,不過也沒正麵回應,晃了晃手裏的書,表示自己還在用書來打發時間:“餓不餓?我剛叫了份白粥,起來吃點東西吧。”人的身體有時候也挺奇怪的,燒剛剛才退,精神頭和食欲立馬就能複原如初,向榮被他一提醒,頓時有了饑腸轆轆的感覺,當即坐起身,周少川替他把枕頭立在身後,示意他靠上去,跟著去外間端來了一碗粥。“隻有白粥?”向榮嘴裏都快淡出鳥了,十分不甘心地往客廳餐桌上瞟了好幾眼,“那桌上,好像還有別的菜吧?”“有,牛肉,”周少川毫不諱言,然而與此同時,卻打定了主意要嚴格克扣病人的口糧,“但你現在不適合吃葷的,有白粥就不錯了,別老想那些不可能的。”這話說的,簡直太無情無恥無理取鬧了!向榮不覺生無可戀地瞪了他一會,這才不情不願地把粥碗接了過去,一邊吃著,他卻一邊回憶了一遍從昨晚到現在發生過的事,再看看身邊坐著的那個人——盡管不給他肉吃吧,但那人餘下的種種舉動,要讓他說一點都不感動,可絕對就是撒謊了!雖說論交情,他們之間根本談不上有多深,可論照顧他的周到程度,周少川卻並不比宿舍裏任何一個兄弟差。更何況,還有夜半翻牆出去買藥這茬!人情債,這一回算是欠大發了,向榮望著快見底的粥碗,沒肉吃的惆悵又再度翻湧而上。“唉,”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老了,不中用嘍……想當年一口牙齒堅如鐵,生吃牛肉不用切,現如今是不成了,隻能吃點豆腐、稀粥……和豬血。”周少川:“……”不就少給了他一口肉嘛!至於這麽幽怨麽?他瞪了向榮一眼:“想吃肉就快點好,到時候我請你吃涮羊肉,紅燒肉也行,隻要不發燒,傷口不發炎,你想吃什麽我都請你吃。”也不知道是因為他那聲調裏夾纏了一抹意外的柔和,還是這話本身就具有了一定吸引人的內涵,總之向榮聽完,心口沒來由地倏忽一跳,隱約覺得……從中好像聽出了那麽點誘惑的味道。來自於香噴噴肉類的誘惑……眼見向榮搜刮幹淨了碗邊上那點米渣,又不知道出神的在惦記著哪路美食,周少川不由輕輕哂了哂,就那麽愛吃肉麽?可也沒見長出幾兩肉來,天知道都吃哪去了呢?順勢想起向榮剛才臭貧的那兩句話,周少川忽然輕聲笑了一下。笑過之後,他才意識到了一點不對,驀地裏就又愣住了。第20章 四大金剛燒了一晚上,跟著又休養一整天,年輕人身體到底恢複得快,第三天一大早,向榮就又變成了一隻生龍活虎的“殘疾人”。大病才初愈,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溜出門去,哪怕隻是上課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不過這一回,向榮還要拉上周少川——權當是為“報恩”,他打算給殷勤“服侍”他的周大少,好好找點正經事幹。回歸課堂的人,立刻招來了一眾同學朋友的關心和慰問,特別是宿舍那三個家夥,簡直是一擁而上地跑過來噓寒問暖,同時萬分迫切地表示,他們急需把向榮迎回宿舍住。老大郭威一馬當先,領銜發言道:“早說可以背你上下樓,我們幾個架也能把你架上去,走吧,這樣晚上還能熱鬧點,要不聯機打遊戲現在都三缺一。”尾巴鹹一臉深以為然:“就是啊,回來住嘛,大不了我晚上負責替你衝涼加抹身。”年紀最小的陝北漢子黨毅也聞聲附和:“你不在都不熱鬧了,尾巴天天在宿舍和鄉黨聊語音,我跟老大又聽不懂他那鳥語,很需要一個翻譯,趕緊回來吧,反正我課選的和你差不多,你每天進出都可以由我來負責。”兄弟幾個還是挺熱情的,連在一旁默默聽著的周少川,也能體察出不少真情實感來,隻是對於這幫家夥們提出的要求,他卻著實有幾分不滿。——畢竟在照顧向榮的問題上,周少川一向是舍我其誰外加當仁不讓的!於是清了清嗓子,他將身往椅子上斜斜一靠,一條胳膊正好鬆散地搭在向榮的椅背上——象征性地把他負責看顧的人半環繞了起來,無須贅言一個字,卻已清楚地昭示出了屬於他的主權和地盤!室友們看得愣了愣,果然全都不說話了,隻覺得氣氛隱約透出了一點尷,向榮是何其敏感的人,不動聲色地瞥一眼周少川,跟著卻在心裏暗道:您這霸氣側漏的,用錯地方了吧?可腹誹歸腹誹,他畢竟是個裏子麵子都要兼顧的人,略略想了想,便一指身邊正在“漏氣”的主兒:“周同學呢是我們家鄰居,我爸怕我住宿舍太麻煩你們幾個,就在出差前特意請他幫忙接送我上下學,我嫌折騰,就幹脆在遠望樓開了間房,錢都交了,人周同學也非常講信用,不辭辛勞地照顧我,所以你們的心意我領了,等過些日子好點,我肯定也就回去住了。”向榮的這番話,大抵含有兩層意思了,一是表明周少川因受人之托才來照顧他,鄰裏之間走得近,人家絕非無事獻殷勤;二是顯示周少川是個靠譜兼值得信賴的好同誌,既然答應了他爸,就一定會把承諾堅持到底的。解釋了這麽長一串話,也算是替周少川拉來了一點“親近感”,更側麵證實了他其實也是個會關心照顧同學,並且能跟身邊人好好相處的正常人。嘖,瞧我這份用心良苦啊……向榮說完了,簡直恨不得當場給自己點個讚。室友們個個都不傻,一早也聽出了他話裏的弦外之音,不由在暗地裏嘖嘖稱奇了一通,敢情周少川並不是個六親不認的孤家寡人,居然和鄰居還能有交往?而且聽上去,向榮對他的評價還挺高,顯見著是十分樂意接受他的照顧,這麽一琢磨,三個人頓時就覺得腦袋頂上閃著凜凜寒光的周大少,也開始散發出了一點接近於普通人類的尋常溫暖味道。向榮搞定了室友們,卻沒料到還有其他人鬧著要來看望他,其中叫囂得最凶的就屬校隊那幾苗菜,李子超和向榮不同係,上課一般也碰不著,是以非要到遠望樓來“探視”他,還說要好好慰問一下聯賽尚未開始打,就已經因重傷下了火線的傷殘人士。向榮有點猶豫了,2612號房雖說是個套間,但充其量也不過才六十平米,一幫禿小子在裏頭嗚嗷亂叫著,周少川會不會覺得太吵呢?而且萬一他又不肯搭理人,擺出一張萬年冰山的撲克臉,那整個過程裏,豈不要顯得超級霹靂尷尬麽?可就在他拿著手機,思索該用什麽借口推掉兄弟們時,坐在他旁邊的周少川,卻已經“不小心”看見了李子超發來的那條信息。周少川的確覺得有點吵,那幫人他基本上全都不認識,自然也談不上有什麽好感,但人家畢竟是向榮的好哥們兒,關心兄弟又是人之常情……更何況,他也找不著什麽合適的立場阻止人家來探視。而且自打向榮被他弄殘後,生活就變成了單調的兩點成一線,至於人家從前過得是什麽日子?周少川不必問也能猜出個大概其來,向榮會去打球,會叫上朋友一起出外吃飯,晚上還會固定的來趟夜跑,生活可謂豐富多彩得很……如今卻隻剩下放學回酒店,然後絞盡腦汁地找話題和他聊天,最後,再跟他一起無趣的大眼瞪小眼。他應該覺得很悶吧?周少川盡量設身處地想了想,可惜這世上並不存在感同身受這回事,他又已特立獨行了大半年,早就習慣這種生活節奏了,一個人沒什麽不好的,甚至還挺能自得其樂……那就隻好想想從前吧,那會兒他身邊也有很多人陪伴……不回憶真的差點就忘了,他在恍惚中漸漸記起來,曾幾何時,他也有過那種呼朋引伴、前呼後擁式的體驗。如是這麽一琢磨,周少川頓覺有點虧待了被他照顧的人,隨即佯裝不經意地問:“你們校隊也該開始集訓了吧?”向榮暫時停下思考拒絕的措辭,隨口應了一聲“是啊”。“按說隊員之間應該配合得不錯,可過了這麽久怎麽也不見有人來看你呢?”周少川說著,仿佛為了營造氣氛,還故意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冷哼,“就這感情和默契度,我瞧你們也不用指望拿什麽名次了。”嗬,聽聽這冷嘲熱諷、故作刻薄的小腔調!向榮扭頭睨了他一眼,見其人果然又拗出了一臉高冷跟諱莫如深。可向榮畢竟不是那種粗線條的糙漢子,在捕捉別人情緒方麵堪稱心細如發,聽周少川突然莫名其妙的來了這麽兩句,他不由覺得對方應該是話裏有話。略微一思量,向榮索性直接就坡下驢了:“您還別說,真有人強烈要求想來看我,剛還問什麽時間合適呢,不過這事不能我一人說了算,還得看你,你要是嫌煩,我就跟他們約到樓下餐廳去見。”周少川故作深沉地思索了一會,其後才狀似不情願般哼出一嗓子:“去餐廳不還得我扶你下去?讓他們來房間吧,隻要別太晚就行。”“哦,那你呢?”向榮對他的“皇恩大赦”並不感到意外,隻是饒有興趣地扭臉看著他,“到時候打算躲出去麽?那可就沒意思了啊,好歹也是你的地盤,不如“紆尊降貴”聽他們說會廢話吧,要實在不願意聊天,光聽著也行,怎麽樣,您瞧這麽辦成麽?”周少川本來是打算躲出去的,好把地方留給向榮和他校隊的兄弟,可惜想法還沒貫徹落實呢,路卻已經被向榮給搶先堵死了。他不由仰望天花板默默歎了口長氣,感覺在和向榮的日常交流裏,自己好像時不時的總要慢上那麽半拍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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