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榮手腳麻利,隻花了一個小時就整出一大桌子飯菜,色香味俱全,騰出了手,他總算能抱一抱小外甥,玩得差不多,才把小胖放在嬰兒推車上,坐在一邊給他喂奶喝。小娃娃生得白白嫩嫩,肌膚好得吹彈可破,坐在嬰兒車裏,四肢舒展著,儼然是副小爺模樣,向榮十分手欠地去戳人家臉蛋,不想小胖打過一個奶嗝,也禮尚往來地一把揪住了他的發梢。“嘶,寶貝……放手,別薅你舅頭發。”“該,讓你非留那麽長。”向欣一麵幸災樂禍地笑,一麵馬不停蹄替他解圍,“小孩最愛揪頭發,我每回抱他都得把頭發梳起來,哎我說,你歲數也不小了,頭發還沒留夠呢,幹脆剪了得了。”向榮沒吭氣,畢竟留了有十來年,一朝剪短怕是真有點不適應,周少川卻在這時笑著看他:“別剪了,這個長度挺帥的。”眼見周哥發話了,向欣也不好再說什麽,小胖沒有頭發可玩,意興闌珊地把身子往前一探,伸出小手,一下就抓住舅舅的衣服領子,動作利索,直接就給扽了下來。這一扒之後,圍坐著的幾個人除卻周少川,集體全呆住了,向欣看得清清楚楚,老哥那脖子上分明印著一大片的紅印子,怪不得才入秋,氣溫也沒降,他卻莫名其妙地穿了件高領衫!原來……竟是這麽一回事……向欣夫妻兩個對望了一眼,直覺今晚很可能有起針眼的風險。向榮囧得連插科打諢都忘了,一片狼藉全被妹妹妹夫看在了眼裏,旁邊還有個不會說話的奶娃娃!可再瞧瞧車裏坐著的那位小爺,此刻正在跟他玩吐泡泡,嘴邊還掛著一抹甚是純潔無瑕的笑。第66章 番外向榮近來有點忙,這頭剛完成了博士論文,正在聯係期刊發表,那廂導師又推薦他入本校的博士後站點,基本確定了等到拿完學位證,來年便可以進站了。他也終於正式脫產,成了一個隻拿分紅的閑散股東,一眾知交好友聞聽此事,都笑說他是寫論文寫上了頭,連向欣都忍不住調侃,說他這是刻意要把失去的舊時光重新再找補回來。惟有向榮自己心裏最清楚,這些論調統統沒說到點子上,他不過是在外頭晃蕩了一圈,末了,依然覺得校園裏最好,等回頭博士後出了站,他還打算申請留校,先從講師幹起,好好過一把誨人不倦的癮。對此,周少川全程表示支持,迥異於旁人,他一句都沒提什麽“讀書讀傻了,應該多積累實際經驗,這麽一來,職業規劃全亂套了”的那些話,反倒是向榮同他商量時,他認真聆聽,隨後誠摯地表達出自己的意見,認為向榮真的很適合去教書育人。畢竟人生在世,能找著一件自己真正喜歡幹的事不易,其難度就跟尋尋覓覓一個心心相印、共度一生的伴侶差不多,基本上是兩廂持平的。既然找到了,那自然得珍惜,向榮拿到學位證的當天,恰好趕上他生日,周少川一早訂了餐廳約他吃飯。全天候忙忙叨叨,向榮也沒顧得上仔細看地址,直到快到地方這才發現,周少川訂的竟然就是早年間開在他們胡同裏那間“temple restaurant”。如今城中新餐廳接二連三地開,熱門指數也像走馬燈似的在換,但這間餐館一直還算西餐界的一個標杆,隻是老板早已不是周少川,向榮進去一瞧,見那大廳的樣子完全沒變,穹頂上的壁畫也依然完好無損。可能正是因為想讓他看畫,周少川本日也沒訂包間,隻在大廳訂了個兩人位,見向榮來了,他便站起身,十分紳士地為愛人拉開了椅子。向榮摩挲著鼻翼坐下,心裏覺得不大妙——一種令他感到不太輕鬆的儀式感,倏忽間好像又冒出了頭。“這兒也沒什麽變化嘛。”環顧著四下,向榮率先感慨道。“當年買它的老板是個美籍華人,”周少川娓娓講述著,“他挺喜歡頂上的畫,裝修也照單全收了,生意本來就不錯,也沒有必要有什麽大的改動。”仰望著穹頂,很難不讓人想起那個充斥著驚喜和浪漫氛圍的二十歲生日夜,隻是年少時的心動和年過三十後的心動,到底不大一樣了,從前每次怦然,都仿佛像烈火燒過平原,激烈而又濃鬱,輕而易舉就能把一個小世界付之一炬,然後,再濃墨重彩地沾染上愛人的氣息。現在呢,向榮覺得能讓他怦然的點,早已不是那些轟轟烈烈的舉動,而是日常相處時的一句話,目光交匯時的一個眼神,宛若涓涓細流,可以緩慢而又深沉地滋潤心田。好比此時此刻,兩廂凝望,周少川的眼裏藏著淺淺的笑意,亦有著恰到好處的溫柔與安穩。如果不是……他非要把生日宴搞太大的話……果不其然,沒說兩句,周少川就拿出來一個盒子,示意向榮打開它:“你的生日禮物。”盒子的體積不算小,盡管不知道裝的是什麽,向榮還是悄悄籲了一口氣,橫豎不是戒指就好,他倒也不排斥那玩意,隻是覺得沒必要,而且在大庭廣眾之下收到戒指這種有著明確主旨含義的禮物,多少還是讓他覺得有點別扭。打開來一瞧,原來是個沙盤模型,一間中式庭院,有假山亦有池塘,其間曲徑通幽,處處移步換景,是典型的江南園林風格,整間院落的麵積不大,看上去小巧玲瓏。“你該不會是想住這樣的院子,讓我以後給你設計一個吧?”向榮抬眼看著周少川笑問。周少川確有此意:“不好麽?京郊有的是空地,回頭或買或租,反正占地麵積也不大,我就是大概做個樣子,具體你來設計,我找人蓋,弄好了,咱倆就搬進去住。”向榮聽著,舔舔嘴唇笑了,少爺的想法是美好的,但過於理想化了,未來向榮自己會回學校任教,雖說有寒暑假,可也依然需要準時準點出現在課堂上,周少川也有偌大的企業要管理,遲到早退顯然不合適,住在京郊?等回頭在高速路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堵它一個小時就知道了,估計到了那會兒,少爺又該嚷嚷著搬回城裏住了。然而心裏頭這麽想,嘴上大可不必說出來掃興,向榮頗有興致地看了一會兒模型,跟著又手欠地摸摸假山,房樣子,赫然發覺那正屋裏的門,原來是可以推開的。好像……有點古怪了,向榮不動聲色,餘光卻瞥見周少川正笑而不語地盯著他看,再望一下那門裏麵,倒是沒擺什麽小桌子、小床之類的物件,隻有一個圓圓的,微微閃著點亮光的……戒指。敢情是在這等著他呢!向榮笑起來,抬眼看向周少川,後者的眼波溫柔流觴,凝眸間衝他笑了一笑,隨即,拿起那枚戒指,站起身,徑直走到了他身邊。向榮的視線追隨著他,心裏卻在想戴戒指也不需要站起來吧,除非是要……他渾身上下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興奮確實有,但那興奮裏還夾雜著一點小窘迫,就在此時,他瞧見周少川微微彎下了一點腰——“愛卿快平身……”向榮一把抓住了周少川的胳膊。周少川:“………”煞風景的人一張嘴,立馬叫停了麵前人的動作,周少川十分無語地看著他,半晌過去,自己繃不住搖頭先笑了。“你以為我要幹嘛?”周少川皺著眉頭笑問。“呃……”向榮已經覺出自己好像會錯意了,“不、不是要求婚麽?嗐,不用求,那個……我都答應,咱也不用整那些花裏胡哨的,國內不興單膝跪地……是吧?”“想什麽呢?”周少川瞪了他一眼,忍不住伸手胡嚕了一下他的頭,“我是要把這戒指給你掛脖子上!”說著手一鬆,戒指倏地一下垂落下來,原來那上頭還係著一條鏈子。“知道你這人事兒多,怕肉麻,怕牙磣,手指頭上還不愛戴東西。”周少川說著,又白了他一記,“當年送我戒指還附贈條鏈子,我當然也就依葫蘆畫瓢了唄,來,給你把狗鏈子拴上。”那語氣真是又好氣又無奈,向榮沒吭聲,抿著嘴坐在那直樂,多有象征意義的一枚戒指啊,就這樣因為怕他覺得肉麻而變作了狗鏈子,向榮反思了一下,感覺少爺好好的一個海派精英,就這麽徹徹底底地被自己帶溝裏去了。不過經他這樣一攪合,適才那點小囧意已一掃而空了,心裏頭餘下的全是開心和滿足。就隻是這間餐廳的飯菜,遠遜於從前麵包先生掌廚時的水準,頗有幾分華而不實,結完賬走出來,向榮居然覺得沒吃飽,才開出兩條街,見路邊有擺攤賣煎餅的,他當即要求停車,準備下去買倆煎餅果子墊巴一下。周少川再度無語了,什麽生日大餐,最後還得落實在如此接地氣的食物上,以後慶生也甭費那勁了,他琢磨著,直接給這人弄倆糖火燒就算齊活了。正想著,周少川突然微微眯了下眼,向榮順著他的視線,看見煎餅攤前正站著一個穿夾克衫的男人。